想将纪樾杀了,想让他彻底消失在宁卿面前,可?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将他杀了,宁卿也极有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裴谨不断告诉自己,纪樾只是在水镜之中罢了,只有他才?真正?拥有宁卿。
将宁卿搂进怀里,大掌牢牢禁锢她的腰肢,低头咬她,吻她,拼命想要?让她的注意力回归他的身上,让她注视别人的眼睛里,被他的身影占据。
裴谨拉开她的腰带,在水镜前,将宁卿压进柔软的被子?里,颤抖的指尖感受她的体温,双眸紧紧盯着她的反应,可?她的视线依旧穿过他,停留在别的男人的身上。
他突然停止所有动作,无力地靠在宁卿的身上,神情似疯似笑,紧紧埋入宁卿的颈窝,滚烫的泪水自他的眼尾滑落,滚滴在宁卿的锁骨。
夜风哭嚎,吹灭屋里昏黄的烛光,窗头的鲛珠幽蓝色的光芒为夜色镀上一层冷意。
而那水镜,也随之破碎化?为虚无,而被裴谨紧紧抱着恨不得将其嵌入骨血的宁卿,也在水镜破碎后?,再度陷入昏睡。
风吹了一夜,却没有下一滴雨,裴谨睁着血红的双眸抱着怀中的少女。
往日向来衣衫整洁的男人,长衫松垮地搭在肩头,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夹着银丝的长发?垂于腰际,赤脚走在地毯上。
他沐浴熏香,坐在宁卿的梳妆台前,拿起?宁卿画眉的石黛,为自己描眉,胭脂搽面,苍白的薄唇也抹上口脂,毫无血色的脸,再度焕发?生机,貌若好?女,美貌动人,但被睫毛覆盖的眼眸,却一派空洞死寂。
起?身走到床边,俯视床上躺着的少女,呢喃,“你既想见他,那就?见吧。”
不多时,本该在青梧山洞穴中的纪樾被两个弟子?带着走向云霖殿。
弟子?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只埋头做事。
纪樾如今已恢复原貌,并不是在宗门示人的清秀模样,弟子?并不认识他,但被裴谨关在青梧山,心里免不得会产生诸多猜测。
敲门,得到裴谨许可?,将纪樾推入云霖殿,两人便低头匆匆离开。
纪樾扫了空荡的大殿一眼,视线停留在右侧通深处的卧房,虽是少年的模样,气质相较以往,却更为沉稳内敛。
抬脚走向卧房,在即将踏入打开的房门时,停下了脚步,与房内的裴谨对视。
裴谨将他视作无物,只扫了眼便收回目光,可?即便他如何忽视,宁卿却对纪樾的出?现反应极为强烈。
熟悉的气息将她从梦里的大雾中唤醒,宁卿睫毛抖动,睁开双眼不停喘息。
“宁宁。”纪樾如梦里那般,歪着头对她盈盈一笑。
一见到他,一听见他的声音,宁卿手脚不听使唤,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挣脱裴谨的怀抱,就?要?走向纪樾,但她却裴谨紧紧握着手腕,无法离开,紧接着,一股庞大且无形的灵力压向纪樾,化?作一股股绳索,将其身体牢牢束缚,只得停留在原地。
纪樾却依旧在笑,“宁宁,原本该成亲的是我们,我才?是你的夫君,你为何要?在别的男人身边?”
宁卿越发?抗拒裴谨的触碰。
可?她下巴被裴谨扣住,只能被迫看向他,在发?现他脸上的妆容后?愣了愣。
“阿宁喜欢这样的师兄么?”裴谨迫切想知道她的答案,语气含着一丝期盼和乞求。
宁卿感觉十?分怪异,师兄为何要?打扮成这样,还是说,他其实喜欢,只是一直隐藏了他的那种心思。
看出?了裴谨不想听见她说不喜欢,宁卿点头,“嗯,师兄你喜欢就?好?。”
随着她敷衍的话落下,裴谨抿紧双唇,“阿宁你究竟怎样才?能多看我一眼。”
连醒来,都是因为别的男人。
强烈的嫉妒将裴谨推向爆发?的边缘,裴谨不顾一切地,当?着纪樾的面,与宁卿亲吻,想让他知道,他只是一只卑贱的狐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宁卿在一起?,没有半分将她抢走的可?能。
纪樾身上的灵力绳索越收越紧,几乎快要?陷进他的皮肉,他憎恨地紧盯着裴谨,本该是他与宁卿成婚,却被裴谨抢了去,凭什么,他不甘心,宁卿本来就?是他的,若不是裴谨,他们早该在一起?。
身体被勒紧至临界点,纪樾身上甚至有血迹渗出?,剧烈的疼痛和裴谨当?着他的面与宁卿亲密的嫉恨将他的理智摧毁,只想让裴谨死,让他永远无法在再阻扰他与宁卿。
少年眼神狠厉,发?动魅术,藏在黑瞳之下的蓝色越发?深邃,海水骤然将人淹没,拖着不断坠入深海。
丝丝缕缕犹如蛛网的精神控制侵入宁卿的大脑,她开始用力挣扎,狠狠咬下,虎牙将裴谨的唇咬下深深的伤口,血液肆意,场面可?怖。
裴谨倾身将血液渡入她的口中,逼迫她喝下。
就?在裴谨抵住宁卿拼命亲吻,毫无防备时,宁卿突然动作僵硬地从男人挽起?的发?间取下一根银簪,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其狠狠刺入裴谨的心脏。
但她力气不够,只刺入一半。
裴谨瞳孔紧缩,眼里那微弱的光,随着她毫不留情地将银簪刺入彻底熄灭。
“我原以为,阿宁你对我多少有些情意,不愿我死。”
“可?如今你因为别人,毫不留情地对师兄下手,阿宁,你对师兄,为何就?不能好?一些?”
没听见宁卿的回答,裴谨面色惨白地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底覆盖一层阴影,“阿宁,你这样杀不死我的。”
他取出?一柄血红长剑,“用它,你才?能彻底杀死我。”
而他说完的下一刻,宁卿便立即握住噬心剑,毫不犹豫地将其狠狠送入裴谨胸口,剑刃锋利削铁如泥,没有任何防御的裴谨,心脏轻而易举被剑刃贯穿。
男人高大却瘦削的身体颤抖,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惨白如纸的脸上,泪珠混着血液滚落。
裴谨的手指抚上宁卿的脸颊,笑着笑着口中溢出?粘稠的鲜血,“现在,阿宁得偿所愿了吗?”
“师兄好?疼……”
“阿宁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宁卿没动,裴谨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身体里自发?运转修复心脏的灵力被毫无求生欲的他亲自驱散,生命随着时间快速流逝。
连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阿宁也不愿意抱一抱他。
裴谨睫毛颤抖,看向宁卿,盼望以他的死换回宁卿半分不舍的目光,可?终究是奢望。
回想他过往的一生,短暂得犹如黄粱一梦。
宁卿才?来青梧山时,不过两岁,她不安惶恐,却极为懂事从不哭闹,会小心翼翼地讨好?他,用那只小手抓住他的衣袖,在他手里放进一颗糖,会在他没有立即回到青梧山时,坐在门口静静等待,看见他回家,会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即便她年纪很小,却从不烦他,会独自下山去弟子?食堂解决填饱肚子?,还会给他带上两个包子?,甚至每日会变着法儿?逗他开心,起?初他只是觉得有趣,当?个宠物在养,可?后?来她长大,自己彻底万劫不复。
失去所有意识的前一刻,裴谨想,这一切或许本就?是一场错误,他不该生出?妄念,不该放纵自己,可?一切已经没了重来的机会。
男人白衣被血液染红,胸口被一柄长剑刺穿,静静地靠在窗边的矮榻上。
宁卿手上还染着师兄胸口溢出?的血,滚烫灼热。
被操控的宁卿怔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一动不动,那片血红染红了她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血雾。
抬脚时,她差点跌坐在地。
宁卿趴在浑身浴血的男人身边,满眼恐慌,“师兄,阿宁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想杀你的……”
双手颤抖地捂住他不断溢血的胸口,但是没有任何用处,血液从她的指缝流出?,鲜血淋漓,她白色的裙子?上也被染红,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胃里翻江倒海,她想吐,却不敢吐,强烈的紧张恐惧之下,胃部不断痉挛。
宁卿被裴谨没收了一切能够联系外界的通讯工具,无法找人来。
【系统,系统我该怎么办?】
【我不要?师兄死,我去死,我去死,你让他醒来好?不好??】
【宿主,系统也没办法。】
【怎么会,你一定有办法的,师兄是男主,不能死,我求你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宁卿立即跑向殿外,可?跑的太急一下摔在地上,她爬起?来又要?继续跑,却被纪樾紧紧抱进怀里。
“宁宁,他这么对你,就?该死,以后?我们之间就?没有阻碍了,你也不用再受他的控制,不值得为他伤心。”
宁卿却一把将他推开。
纪樾对上她充满冷意的眼睛一愣,“宁宁,你为何要?这么看着我?”
“我为何这样,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刚才?强烈的刺激让她脱离魅术控制,回想起?之前她的种种一场行为,宁卿恨不得立即将纪樾杀了。
可?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争执,快读跑向殿外,师兄设下的法阵因为他身体的衰败变得极为薄弱,宁卿释放灵力将其击破,疯了般跑去找兰溪。
只剩下一个念头,师兄不能死,她不要?他死。
云霖殿。
兰溪一进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 窗边矮榻上,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的男人紧闭双眸,心口被一柄血红长剑刺穿。
早在宁卿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来找他, 说裴谨快死了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妙,赶过来的路上, 向灵墟阁传去?了消息。
裴谨胸口的那柄长剑,似乎是是噬心剑。
作为上古神剑, 几乎无人能在被噬心剑刺穿心脏的情况下活命。
对于裴谨这类境界的修士而言,即便?肉身损毁,只要保留一丝魂体,依旧能重塑肉身,但噬心剑能将人的魂体一并吞噬。
兰溪不?敢耽搁, 不?断往裴谨伤口注入灵力,以催动?他体内的灵力抵御噬心剑的侵蚀, 但他发现,裴谨的身体并不?配合, 这意味着, 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兰溪皱眉, 再次催促灵墟阁尽快赶来,抬头看向宁卿,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也无权过问,噬心剑一直都在裴谨的手?里,没有得?到他的许可,别人想弄死他可没那么容易。
“我?师兄他怎么样了?”宁卿跪坐在裴谨身边, 低声问。
“情况不?妙,只能等灵墟阁长老来了再说。”
宁卿取出瓶瓶罐罐堆在身边, 不?断往外倒愈合丹,掰开男人染着鲜血的唇,但是闭得?太紧,宁卿无法?将丹药往里送,无论她怎么用力,始终无法?将丹药塞入他的口中。
兰溪看着她在那里做无谓的挣扎,最?终移开视线,“没用的。”
噬心剑造成的伤,怎会因普通丹药愈合。
宁卿像是没听见兰溪的话,转而翻出愈合膏,脱下裴谨的长衫,将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触目惊心的伤口处。
她的指腹不?小心被锋利的剑刃划过,疼痛刺骨,噬心剑能无数倍放大?人的痛觉,仅仅只是划过手?指便?如?此疼,她却亲手?将剑寸寸刺入师兄的心脏。
“我?亲自去?一趟灵墟阁。”虽没过多长时间,兰溪还是坐不?住了。
灵墟阁提着药箱白发苍苍的长老跨入卧房,路上虽听兰溪简短地说明了情况,但见到面前?之人的模样还是被吓了一跳。
待走近检查,看着裴谨胸口的那柄剑,长老眉头紧皱,神色格外凝重。
“这可是噬心剑?”
得?到兰溪肯定?的回答,长老欲言又止,“掌门为何会被噬心剑所伤?”
“这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只管救他便?是。”兰溪对此避而不?谈,他知晓裴谨与宁卿之间的关系,大?概能猜到经过,可这并不?是能与旁人说的。
长老只得?继续诊治,裴谨的心跳接近消失,而他的血液还在不?断流失,魂体被噬心剑侵蚀,甚至有了受损痕迹,情况比他想象的棘手?。
“现在必须将噬心剑取下,但极可能失败。”长老明确告诉两人结果。
“失败是什么意思?”宁卿哑声问。
“失败极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这是长老委婉的说话,这个不?醒,是真正意义上的肉身消亡。
“你们先出去?。”长老对两人道。
现在不?容踏错分毫。
兰溪拉过宁卿,几乎是把她硬拽出了云霖殿。
“你……放宽心,你师兄他命硬的很,死不?了。”
宁卿反应慢半拍,点了点头。
等待了近一刻钟的时间,宁卿听见门内长老的声音,她立即推开房门跑进卧房。
那柄沾满血迹的长剑放在一旁,裴谨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长老摇摇头,“虽取出了长剑,情况却不?容乐观,掌门他,这次恐怕这凶多吉少。”
“若肉身消亡,便?只能将魂体引入锁魂灯。”
“我?已使用玉凝珠尽量保住他的灵气,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老夫也别无他法?。”
屋里气氛陷入沉默,长老看向兰溪, “现在的情况,可告知了其余长老?”
若裴谨生命垂危的消息传到外界,会将苍羽宗置于险境,这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并未。”
“那便?好,此事不?得?告知旁人,但无论如?何,还需告知前?掌门,我?去?一趟,你们守好。”
长老离开后,屋里回归安静,榻上的男人昏迷不?醒,宁卿伸手?握住他凉得?沁人的大?手?,男人手?指微微松开,她双手?紧握,但手?指始终无法?合上。
“我?回去?找找办法?,别太担心,若是有事记得?来喊我?。”兰溪对她说。
这样枯坐着也不?是办法?,他打算回去?找找资料,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离开云霖殿,他不?住叹气,两人如?今走到这一步,皆是裴谨强求的结果,可以他的性子,叫他放手?恐怕也只能让他死。
随着兰溪的离开,云霖殿彻底陷入安静,宁卿咬紧唇瓣,许久后,她埋头伏在男人的身上,眼泪啪嗒啪嗒滚落,被子被肆意的眼泪浸湿。
陆掌门闻讯赶来,看见床上的裴谨,愣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谨竟在苍云宗内,在众人毫不?知情时被噬心剑所伤,暂不?提何人能伤到裴谨,这护山大?阵没有丝毫被破痕迹,处处不?合常理。
掌门想破头也没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我?。”
陆掌门一怔,“什么?”
他没能立即明白宁卿的意思。
“我?说是我?做的,是我?用噬心剑杀了师兄。”
“宁卿,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陆掌门严肃警告。
“师叔,除了身边之人,谁能伤到师兄?噬心剑可是他的啊。”
宁卿说的话不?似作假,可为何要……掌门彻底愣住,他知晓裴谨对宁卿的心思,也知晓他抢了婚,宁卿全程被蒙在鼓里,可如?何也未能想到,她会想要她师兄的命。
“你想要你师兄死?”
裴谨是苍云宗的的底气,若他出了事,苍云宗的地位将不?复存在,陆掌门看宁卿的眼神生出冷意。
“不?,我?不?想让他死,我?怎么会舍得?让师兄死。”宁卿喃喃。
“是我?杀死了师兄,是我?,师叔,你救救师兄,让他回来好不?好?”
说着说着,宁卿面色惨白无法?再出声。
胃里生出剧烈的绞痛,她跌跌撞撞起身去?倒了一杯茶送入口中,却有大?半的水洒在身上,浸湿身上的衣裙,而茶杯,也从她手?里滚落,碎了一地。
房里响起低低的压抑的哭声,陆掌门终究是于心不?忍,忍不?住劝道:“你先冷静些,我?们自会想办法?。”
“你师兄会没事的。”
可劝也劝不?住,他也离开了云霖殿。
所有人离开,消失的纪樾再次回到房内,在门口阴冷地看着宁卿,她为了他的师兄,当?真可以不?顾一切。
被魅术所控之人,唯有受到极强的刺激,才能脱离魅术控制,早已习惯自欺欺人的纪樾,此刻不?得?不?承认,裴谨对于宁卿而言是独一无二?最?特别的存在,任何人也无法?取代他的位置,甚至,宁卿将她师兄看得?比她自己还重。
纪樾捏紧手?心,长长的睫毛垂下,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
兰溪和掌门说的话,不?过是安抚宁卿的借口。
兰溪去?了又回,却没能找到办法?,陆掌门同样如?此,一边瞒住宗门众人,暗地里动?用各种秘宝,尽可能维持裴谨的生命,锁魂灯已被放在床头的位置,一旦裴谨肉身消亡,至少能要将他的魂体引入灯中,可那时,即便?复活,他已经不?是拥有这世记忆的裴谨,他的修为也一朝化?为虚无。
而他们还未设想,若魂体无法?引入魂灯,那时又该如?何。
宁卿靠在裴谨身边,每日都会去?贴一贴他的胸口,确认心跳还在。
但是在入秋的一个雨夜,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宁卿靠上男人的胸口,却没有任何心跳声。
她跌坐在床上。
空气潮湿,夜里有些冷,手?脚冰凉的宁卿去?了浴池,泡在温热的泉水里,身体小彻底暖和才回到床上,依偎着身形越发瘦削的男人,宁卿抱紧他冰冷的躯体,主动?靠在他的怀里。
宁卿抬头主动?去?吻他的唇,学着他以前?吻自己那样,描摹他的唇形,可他没有给予她半分回应。
双手?捧住他瘦削的脸颊,用力去?吻他,眼泪滚进两人相贴的唇瓣,锁魂灯微弱,宁卿放下颤抖的双手?,抱住男人的腰,紧紧闭上双眼。
睡一觉就好了。
夜里的雨停了,窗外开始泛黄的银杏叶上坠着雨滴,云霖殿一片安静,只有小彩偶尔的鸟鸣声。
宁卿将它放了,但它并未离开,自己在窗外的银杏树上做了个鸟窝,去?外面飞累了,就从窗外飞进屋内,等待宁卿的投喂。
它好像能感觉的出宁卿的情绪,时常在她怀里打滚,见她笑一笑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鸟窝。
宁卿将坚果喂给小彩,又放了许多灵果在窗台上,才回了床边,静静坐在已经停了心跳的男人身旁,“师兄,我?来陪你吧。”
让她们的魂体一并引入锁魂灯,一起重头再来,若不?能,那便?算了。
宁卿低头又吻了吻男人的唇,坐在他身边,用杀死他的那把噬心剑,对准自己的心脏。
剑刃即将刺破皮肉,却突然被一股力量震开,宁卿心跳加快,顾不?得?那把剑,看向身旁的男人。
“师兄……”
可男人还是闭着双眼,她伸手?去?触摸他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宁卿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
就在她再次拿起噬心剑时,她的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第80章
宁卿立即回头, 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双眸,平静地看着她,握在?她手腕的大手冰冷, 但她的心却突然安定?了。
“师兄,你?怎么才醒。”宁卿丢下噬心剑, 哑声问。
裴谨视线移到她身旁的长剑之上,许久未说话声音嘶哑难听,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宁卿一把将剑扔到床下,“你?躺着别动,我去找鹤予长老过来。”
宁卿交代完就要下床,但她腕上的大手并未放开,握得并不紧, 她稍微用力就能挣开,但床上躺着的男人脸色苍白, 眉头微蹙,一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孱弱模样, 宁卿没敢乱动。
”师兄你?先松开我, 我去找人来,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可裴谨依旧没放。
“阿宁,你?不是要我死吗?现在?这样又是在?做什么?”
他?紧盯着宁卿,握住宁卿的手控制不住地用力,坐起身?时?牵扯到胸口的伤,颈侧青筋跳动,喘息着又躺回了床上。
宁卿被他?吓得不轻,连忙将他?按到床上, “师兄你?别动,你?要是又死了怎么办!”
“……”
裴谨沉沉地看着她, 即便伤口疼痛,他?手上的力道也并未放松,“阿宁,你?若是再不离开,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不走,我都待在?苍云宗。”
“你?在?骗我是吗?”裴谨脸上没有?半分笑意,视线凉薄得有?些?渗人。
“我没骗你?,你?别说话,躺着别动,我先把人找来,以后?我们慢慢说。”
宁卿将裴谨的大手拿开,径直跑出云霖殿。
裴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眼珠转动,视线停留在?大红色的帐顶,她究竟是去找人,还是听了他?的话后?,吓得直接离开。
心里没有?答案,闭了闭眼,最后?一次,他?最后?给她一次离开的机会。
天色暗淡,落日坠入大地,裴谨看向窗外天边最后?一丝霞光,直到最后?一缕光芒消失。
黑暗中,五感敏锐,他?能听见屋外隐约的鸟鸣,更衬得房里寂静。
烛火未燃,夜风从吹窗户吹入,小彩从窗外已?经金黄的银杏树上轻轻跳进屋内,安静站在?小桌上等待宁卿的投喂。
可等了半晌,也没见到人,往里看去,却与床上躺着的男人视线对?上,小彩顿时?缩紧身?体,身?体颤抖,却也不敢飞走,战战兢兢。
裴谨看了被放出笼子的鸟许久,最终收回视线,再次闭上双眸。
一直没有?动静的门?口响起脚步声,裴谨捏紧手心,睁开双眼,瞳孔漆黑,染着浓重的夜色。
脚步声越来越近,宁卿的声音随之而来,“师兄,长老不在?,我在?灵墟阁等了会儿才等到,你?没事吧?”
可她没听见回答,鲛珠的光芒微弱,看不清床上男人的具体情况,宁卿停下脚步。
“怎么如此黑?”紧跟而来的鹤予长老询问。
宁卿这才动,释放灵力将火灵烛点燃,温暖的灯光照亮屋子,男人的双眸映着点点烛光,静静看着她。
宁卿往前走到裴谨床边,“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两人静静对?望,裴谨依旧没有?开口,他?看到,宁卿脸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
鹤予长老一心记挂裴谨的病情,越过宁卿,拉过裴谨的手腕替他?诊治。
宁卿也顾不得其他?,紧张地候在?一旁,等待诊断结果。
时?间缓慢流逝,宁卿站在?一旁,掌心已?经出了汗,鹤予长老一松开裴谨的手腕,她连忙走近了一步。
“长老,怎么样?”
“脏腑受损严重,但人既已?清醒,至少性命无虞,受损脏腑还需修复,玉凝珠不可停用,这里有?些?护心丹,每日吞服一粒。”鹤予长老将丹药放入宁卿手中。
“对?了,切忌动怒,至少静养一月,可记住了?”长老主要是与宁卿说。
“记住了长老,还有?别的注意事项吗?”宁卿连忙掏出小本本来记,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其余倒是没了,你?只需记住,不能动怒,情绪起伏不得过大。”
宁卿连忙点头。
说完,她送鹤予长老出门?,长老正要走,想想又停下,顿了顿,严肃地嘱咐:“另外,不可同房。”
宁卿心无杂念一并记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可鹤予长老已?经走出门?外。
她默默看了看自己记下的东西,收好回了床边。
“长老与你?说了什么?”裴谨问。
“就是一些?注意事项,让你?别动怒,别生气。”宁卿重点强调别动怒。
一时?没了话,宁卿等了等,转身?去倒水,倒出一粒护心丹递给裴谨,“护心丹,长老说每日服用一粒。”
裴谨没就水,直接将其放入口中咽下。
“师兄你?不喝水吗?”
“不必。”裴谨服下丹药,躺回床上。
宁卿捏了捏茶杯,“那我打水来给你?擦擦身?体。”
虽然她现在?已?经能够使用清洁术,可还是习惯传统的沐浴方式,而师兄同样,她索性每日都给他?擦洗。
宁卿端了个装满热水的盆回房,放到床边的桌上,她有?些?犹豫,“师兄,我解你?的衣裳了?”
没听见声音,宁卿当他?默认,低头将手指搭在?男人的衣襟时?,却被他?的手握住,“我已?经说过了,我只给你?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
“我知道,我听清楚了。”宁卿继续去解他?的衣裳,但她的动作被阻止。
“既然听清楚了,那为何还要回来,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与那只狐狸双宿双飞么。”男人语气的格外平静,反而酝酿出一股极致的压抑。
“师兄,我若是说我并不喜欢纪樾,只是被他?控制了,杀你?也是,你?信吗?”
”你?认为我会信吗?”裴谨扣住她的手,望着她。
“你?会。”宁卿回答。
纪樾是狐妖,善用魅术,宁卿上次亲手杀死师兄,强烈刺激之下摆脱魅术的控制,清醒过来的她回想起以前的细节,才发现她处处都是漏洞,偏偏她以前从未发现。
“你?会信我。”宁卿回握裴谨的手,“师兄,我不喜欢纪樾,我也不可能杀你?。”
“不喜欢纪樾,那你?难不成喜欢我?”裴谨讽刺。
宁卿没回答,她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话本上说喜欢一个人是想见到他?,想睡他?,她会想师兄,甚至想和他?生活一辈子,不想他?成亲,这好像是喜欢,但她却不想睡他?。
十几年的相处,师兄在?她心里的模样早已?定?型,温柔体贴清清冷冷,就该永远待在?神坛之上,可他?突然变了,听见他?说些?和之前全?然不同的话,做些?完全?不同的举动,她突然意识到他?原来也只是一个拥有?正常生理本能的男人,也有?欲望,也有?缺点,心里生出强烈的割裂感和不真实感。
这股感觉,已?经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陌生、恐慌、难以置信,种种感觉糅杂,她已?经无心再去思考她究竟是否喜欢他?。
大概,她喜欢以往温柔的师兄,却无法?接受他?的阴暗面?,她想逃避,忽略他?带给她的所有?好,她已?经心安理得得认为她拥有?师兄的爱,在?心里产生了恐慌的情绪时?,不想着去解决问题,而是不断逃避,可现在?才发现,她并不能拥有?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