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他拿起一个白煮蛋敲了敲,剥掉外壳以后,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姿势极其丝滑,极其理所当然。
水琅又怔住了。
再看了看大姐和三个丫头,发现她们的反应,也是极其习以为常。
为什么之前她没感觉?
是把他这些行为,都当成对利益合伙人的讨好,所以理所当然享受他的服务了?
周光赫看她:“不吃?”
“你喜欢吃咸菜肉丝面?”
水琅努力回想,他爱吃什么,终于回想起了第一天到沪城,第一次去饮食店点的东西,一碗面,还被她分了半碗。
“还行。”周光赫也发觉她的怪异了,“怎么了?”
水琅发现自己一个也想不起来,他最喜欢吃哪个,“你喜欢吃大饼?粢饭糕?粢饭?生煎馒头?小笼包?糖糕?老虎爪?烧麦?肉包素菜包???”
周光赫轻笑出声,“除了油条,都吃。”
就说嘛!
记忆中根本没有他挑食的时候,再说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大部人都没有挑食的底气,不抢着吃就不错了。
“那给你大饼。”
“谢谢。”
突如其来两个字,水琅咀嚼一顿,终于体会到他为什么一直强调不要这两个字。
一种距离感。
一种生疏感。
有礼貌本该是一件正确的事,但水琅突然发现,自己也很不喜欢听他说这两个字。
水琅赶在九点之前,进入住房保障部门办公室。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我可算见到什么是高人了。”
一个戴着瓶酒瓶底厚的眼镜,穿着方口布鞋的年轻男人,站在水琅办公桌前,“就这样的,还想进我们组?”
水琅眉头一皱,正想讲话,柳德华走了过来,抬起手表看了看,“八点五十,哪里迟到了。”
“我们刚来的时候,八点半就要到,把办公室的暖水壶全都要灌满热水,这规矩谁不知道?”林厚彬推了推眼镜,“难道部门来新人了,还得我们去打热水吗?”
“来了来了,热水来了!”
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蓝褂子,黑裤子,上面还要补丁的姑娘,手里拎着两个灌满热水的暖水瓶,着急忙慌跑进来,“林干事,热水罐好了,你要泡茶吗?我来帮你倒。”
“你一个临时工,轮得到你倒吗?”林厚彬看着水琅,“没有一点眼力见。”
水琅走过去,拿下身上的斜跨牛皮包,划了一圈,放到桌子上,同时,桌子边缘的杯子被划出去。
“哗啦!”
碎了一地。
办公室顿时陷入安静。
林厚彬直接摘掉眼镜,指着水琅:“你……”
水琅皱眉,“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把杯子放在这里。”
林厚彬气得瞪大眼睛,“我的杯子,你看不到吗?”
“我刚来,你看不到吗?”水琅将包放到椅子上 ,“谁的东西,谁处理干净,别变成一堆垃圾了,还在这挡人走路。”
“你在指桑骂槐说谁是垃圾!”
“水琅来了吗?”
正当林厚彬怒火喷发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刘秘书的声音,大家急忙看过去,发现局长秘书手上正抱着一个纸箱。
林厚彬回头,看见是刘秘书,立马换了一张脸,迎上去,“刘秘书,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邬主任被带去派出所了。”
刘秘书对他点了一下头,便绕过他,朝着水琅走去,走到一半,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这是?”
水琅直接指向林厚彬,“他的。”
林厚彬表情顿时僵硬,想说话,但看着刘秘书直接往水琅走去了,心里顿时疑惑不已,不是说这个新来的背景是许副局长推荐的?怎么局长秘书亲自给他送东西来了?
刘秘书转头,“林干事,邬主任才刚走,部门办公室连卫生都做不好了?”
“不是!”林厚彬脸色一变,立马从门后拿出扫把,“刚摔,才刚摔,我正打算打扫,刘秘书您来了,打断了,您当心,千万不要划到脚。”
刘秘书跨过地上的碎片,将纸箱放到水琅面前,“这是你放在局长办公室的入职物件,局长让我给你送下来。”
林厚彬一惊,局长让秘书给一个小员工送下来?
小员工的东西,为什么会放在局长办公室?
难道消息有误?
“扫干净了吗?” 水琅坐在椅子上往后退,指着脚下,“这里也有,过来扫掉。”
看到水琅的高姿态,林厚彬差点把牙咬碎,但刘秘书还在看着他,刚才已经说了东西是自己的,只能拿着扫把走过去,弯腰把水琅脚下的碎片扫掉。
“这里。”
“还有这里。”
“那边,看不见吗?”
林厚彬的腰越弯越低,被水琅指挥着,都快钻到桌子底下,跪在地板上了。
“好了。”水琅随意挥了挥手,“别耽误我上班。”
林厚彬咬着牙,想把手里的扫把舞到水琅头上去!
不是她说这里那里的,他会在这磨蹭吗?
他都快跪下了,反倒成了他磨蹭了?!
但是刘秘书还在看着,他的消息有误,不知道这个新来的跟局长究竟是什么关系,只能低头赔着笑,拿着扫把走开。
刘秘书一本正经:“没差东西吧?”
水琅清点完,摇了摇头,“没差,辛苦你了刘秘书,谢谢。”
等刘秘书走完,察觉到有几道崇拜的目光。
水琅转头,看到了还拎着热水瓶的姑娘,旁边的柳德华,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真行。”柳德华看着出去倒垃圾的人,“能成为正式工,谁都有点背景,但大家都很低调,就你,头一个,用的这么明目张胆。”
水琅整理着纸箱里的东西,“他刚才不是也很明目张胆。”
“他那人就那样,他刚才是在试探你呢。”柳德华小声道:“你没看办公室都没几个人吗?大家都出去参加登记组了,没几个人愿意进他组,他这是在试探你背景到底怎么样,过关了就会换一副面孔。”
“水琅同志。”
林厚彬进来时,果然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满脸洋溢着热情,“你是第一天上班,不晓得我们这里的规矩,我可没有故意欺负你,不信你问问大家。”
柳德华配合“嗯嗯”了两声,办公室里剩下的人也都配合点了点头。
水琅:“哦。”
“你第一天上班,还不知道我们办公室最近在忙啥。”林厚彬不受水琅冷淡态度影响,从自己桌子上抽了一份文件,“你看,上面和总局交代的事情,必须在七月之前完成市内区内所有房屋审核登记,我们保障部门平时和街道工厂打交道最多,参加登记小组的人也最多,我这个组正好还差两个人,你和德华一起加入怎么样?”
水琅狐疑看着他,“我是住房交换员,自己岗位事情还没弄清楚,也能去参加登记小组?”
“你这个岗位现在没事情的,全市都在忙着登记,七月底前,非特殊情况,不允许交换房子了。”林厚彬重新戴上眼镜,语气自信:“你这三个月的工作,就是要把复茂区,每条街道有多少房子,哪一片属于哪个工厂,每栋房子里住着多少人,弄弄清楚,这些没人带的话,你得自己拿着本子背,要不然就是自己去跑,这跑到啥时候去,别的新人都有人带,早就出去了,怎么样?加入我们组吧。”
“不要。”
“加入我们组,我带……你说什么?”林厚彬刚才语气里就充满了自信,毕竟现在这间办公室现在他是老大了。
一个新人能有这样的机会,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不来。
结果,水琅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水琅没搭理他,看向柳德华,“新人第一天上班,局里都不安排老职工带一带的吗?”
“有的,但是我们部门昨天不是出了点事,邬主任被带走了,其他人都忙着登记小组的事,早上不进单位,直接在外面集合。”柳德华看了看依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林厚彬,“林干事是我们部门最后一个小组了。”
林厚彬一听,下巴顿时扬起来,等着水琅后悔。
水琅:“哦。”
然后没有任何反应。
“哦?!”林厚彬简直不想再跟这个非常没有眼力见的新来的讲话了, “我告诉你,你现在就算要来,我也不会要你了,你已经过了这个村了,下面彻底没有店了!”
说罢,像是怕了水琅的反应,直接转头就走,头也不回。
“你应该去的。”
水琅看向说话的人,打热水的姑娘,“你拎着不累吗?”
肖可梅忙将水瓶放下,“参加登记小组,有奖金,能记分数,对你以后提职称,涨工资,升职,都有帮助,而且,听说登记完了之后,还会有奖彰大会,总局亲自开的呢!”
水琅整理好桌子,“你很想去?”
“我?”肖可梅连忙摆手,“我没资格,我是临时交换员,还是……总之,是只有你们正式工才能正式参加,以前邬琳琳是邬主任的女儿,哦不对,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邬主任的女儿,她都没资格参加。”
柳德华泡好茶走过来,“这样的事情,是对你以后升职大有帮助,你不应该赌气不去,他愿意带你,也是想卖你一个好。”
“赌气?”水琅笑了笑,“这个小组是怎么组建的?有什么要求?”
“局里是大力支持这件事,所以只要是正式工,三人成组,一个审核,一个咨询,一个登记,再多也是可以的,总之,不能少于三个人。”柳德华坐在旁边介绍,“组建好了以后,就提交到局里,快的,当天就能分到街道去登记。”
水琅好奇看着他,“别人都去了,你和刚才那人,怎么还没去?”
“想去也是要看岗位的,不是谁都有空参加。”柳德华转动脖子,“我们前段时间,忙着和建设局去打交道去了,前天才刚回来。”
“不好了!”
这边正聊着,突然外面冲进来一组人,“邱副局长!平安里的人大批堵在苏州河前面,不让登记组的人进,他们还找来了沪报记者,在那边拍照片,我们的人全都动不了!”
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挤到门口,看着邱副局长带着人从一楼登记办公室走出来,“怎么回事?不是暂停平安里的登记了吗?他们还在闹什么?”
“他们现在不给我们进,也闹着不让登记组进其他弄堂,都堵在街道上,你快打电话通知公安局!”
柳德华蠢蠢欲动,“我们去看看?”
水琅一挑眉头,“没参加登记小组也能去看?”
“就差去平安里的登记小组了,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俩……”柳德华左右看了看人,“得三个才行,要是被问起来,就说我们是登记平安里的小组,反正你待在所里也得背资料,这一趟出去回来,得省你埋头苦背好几天,富贵险中求呀,走不走?”
水琅想到昨天邻居说的话,正打算摇头,楼下邱副局长喊道:
“楼上还有没有登记小组了?”
“有,在这!”
柳德华举手,“我们这有三个人!”
“赶紧下来,过去帮忙!”
“走。”柳德华回去拿上水琅的包,看见林厚彬走进来,“我们一起?”
林厚彬刚才已经听到动静了,眼睛一亮,“走……”
“算上她。”水琅指着旁边的肖可梅。肖可梅一愣,“不行的,我是临时工。”
“凑组而已,我们也不是真的。”水琅无视林厚彬难看的脸色,“你不也是住房交换员吗?正好可以去。”
“走走走。”柳德华听到楼下又在叫,“反正我们也不是真的,就过去凑个热闹。”
肖可梅一看老职工都这么说了,兴奋地红着脸,拿起笔记本跟铅笔,跟着水琅一起往下走。
林厚彬冷哼一声,抓着笔记本也跟了下去。
“谁今天想过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谁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跳下去!”
“谁敢往前踏一步,我就点燃这瓶汽油!”
水琅刚跟着人来到现场,就听到几句撕心裂肺的声音。
一条苏州河划分开平安里与其他弄堂,平安里位处复茂区和棚北区交界处,虽然名字叫里弄的里,但这里与梧桐里附近的弄堂,完全两样,甚至可以说大相径庭。
梧桐里的房子外观,砖头颜色,前门后门,每条街道,里面格局,都是一模一样。
平安里则完全相反。
这里的房子一半是竹筒楼格局的两层“平房”,红漆木窗两边补着黄泥,一栋楼盖得跟农村的瓦房一样高,甚至还不如瓦房,倒像是三十年前这一片原来的棚户区茅草房。
如今离远了看,除了墙是砖瓦,屋顶可能是平时漏雨,又盖上了茅草。
街道能够看得出原来是水泥路,但不知道是年头实在太长了,还是里弄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水泥路四分五裂,被走成了烂泥路。
本该是种着绿化的地方,全被违建私搭侵占了。
不知道有没有下水道,但一看就知道没有煤气,没有卫生间,没有自来水,要不是街道上有着路灯,甚至怀疑连电都没通。
复南路洋房里的违建,比起这里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不叫弄堂,这还是像棚户区。
“总局领导都来了。”
水琅跟着柳德华,以及邱副局长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
一有了视野,就看到一群老人带着小孩子躺在马路上,一群人站在苏州河边上的二楼,卡在边缘,情绪激动,随时要跳下去的样子,还有一群人拿着刀,与局里的登记组嘶吼着,对峙着。
楼底下还有记者,拿着相机拍来拍去,有人上前与记者交谈,但记者心里眼里像是只有新闻,跑来跑去,遛着让他们不要拍的人,根本不听。
公安也到了,一队人朝着记者冲去,剩下的人,也是慢慢跟躺在地上又哭又喊的老人劝说,不敢强行做什么。
许副局长站在前面苦口婆心,“我们进去登记,就是在为你们想呀,哪能这样子闹呢!”
“放你娘的臭狗屁!”身上拴着汽油桶的年轻男人,举着火柴,“你们房管局都是狼心狗肺!你们就是想把我们从房子里全赶走!”
“人面兽心!我们二十年前就上过你们的当了!”
“都是沪城人,你们啥样子,我们啥样子,你们抽水马桶坏了立马就有大把的人管,我们公共厕所没出来淹死人了,都不会有人过来看一眼!”
“我们不指望你们管,滚!不要来装好人! ”
“我们决定暂时不登记你们的房子里呀。”许副局长这个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劝说:“我们只是从这里过,到后面的弄堂里去登记,为啥你们要做这个样子的行为,堵着我们不让我们的人过去呢?”
“滚!狼心狗吠!”
“再不走,我就烧死我自己!”
“你们想从这里过,我就跳下去,当着你们的面,死给你们看!”
“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我们过的是啥日子,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还来抢我们的房子!”
一堆人围着劝,水琅听了一会就明白了。
这平安里的人非但不是不想让房产局的人进,反而都快想疯了。
所以在昨天围堵,没能威胁得了房产局后,今天变本加厉,挡住房产局去其他里弄,就是在逼局里这次全市全区登记,解决他们的难题。
至于是什么难题,这些人完全不提,只在这嚷着要房管局的人滚,但偏偏行为上阻拦着拖着,不让走。
但房管局不可能不走,平安里后面还有十来个弄堂。
只能僵持在这里。
突然,许副局长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字眼,激怒了抱着汽油要烧死自己的人,他哗啦点燃火柴,一手举着火,一手抱着汽油,神情癫狂往前冲,吓得许副局长等领导连连后退。
“啊!你不要再过来了!!”
“你冷静!放下!放下火柴!”
“快退!!往后退!!!”
场面陷入混乱,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往后退。
水琅也不例外,一直跟着大家往后走,突然,后背突然被人猛地一推,瞬间脱离人群,向前踉跄出去!
【作者有话说】
水琅:?有人想暗鲨我!
第31章 还记得你们让我撕掉的遗嘱吗?
马路上, 所有现场干部吓得面部失色往后退,现场过来看热闹的群众,扭头逃跑, 大人们惊慌的反应,吓哭了孩子, 孩童的哭啼声夹杂在女同志的尖叫之中。
公安从楼里冲出来, 厉声止喝,却也不敢太过于上前, 生怕激怒拿着火柴汽油的人。
混乱尖叫之中,还有兴奋至极起哄的欢呼。
地上的老人孩子, 二楼卡在边缘要跳河的人们, 得意于他们想出来的办法彻底吓住了这群平时羡慕仰望的干部。
没人能拿他们有办法,全都怕他们, 被他们的手段彻底压制, 毫无还手之力!
“滚!滚出去!”
“冲冲冲, 吓死他们!”
“他们不敢动, 哈哈哈, 一群狗熊怂包!!”
正当场面焦灼到了极点, 干部们与公安不敢轻举妄动,现场群众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平安里的人气势高涨到极点的时候, 水琅就这样被推到了中间。
得意, 惊吓,震怒, 憋屈, 欢呼, 混杂的气氛全都戛然而止, 时间停顿在这一刻。
水琅踉跄后站稳,眼前出现一双沾着泥土的绿色劳保胶鞋,顺着鞋往上看,是一桶汽油,一根燃烧快尽的火柴,然后是一张兴奋到血管凸起的脸,他的得意与兴奋,也因为突然冲出来的她,僵住了。
接着,火柴燃尽,烧到了男人的手,他颤抖了一下,扔掉火柴,人也清醒了过来,“呲啦”,又点燃了一根火柴。
“啊————!!!”
火柴亮起的那一刻,周围醒了过来,妇女们惊叫出声!
现场气氛顿时比之前更加惊惶。
所有人都觉得下一秒就要看到惨剧发生,干部们与公安们不再往后退,但也更不敢轻易上前了,因为当下真的有一条人命摆在火线上!
而拿着汽油的男人精神明显比之前还要疯狂振奋!
汽油男再次叫嚣起来,举着火柴送到水琅面前,“你想当英雄?想阻止我?来啊,敢动我一下,我就立马把洋火塞到油桶里!”
周光赫刚开车赶到,就听到妇女哭喊的惊叫声,远远看到马路中央,一个小姑娘站在神情癫狂,张牙舞爪的男人面前,立马打开车门下车往前冲。
离得近了,看清楚小姑娘是谁后,瞳孔顿时一缩,心脏骤停,下一刻,体内潜能瞬间激发,奔跑地速度能赶上刚开来的越野车。
“不要啊!!放过她吧!”
“小姑娘快跑!!!”
群众越叫,楼上要跳河的人就越兴奋,他们无比期待看到马路中央的小姑娘吓到哭,哭得越大声越好,最好是吓到尿裤子,边尿边哭,这样才能达到杀鸡儆猴的最大效果!
“怕了?哈哈哈哈哈!”汽油男看到水琅面无表情,就像是打了一百斤兴奋剂似的,血脉喷张,“你们这群怂货,不是想当英雄吗!来来,我给你机会,上来啊,动我啊!阻止我啊!我给你们立功的机会!!”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再次让惊慌得意到极点的气氛,戛然而止。
群众的哭喊声被突然切断,挂着眼泪,张着嘴,呆滞看着。
楼上兴奋地要跳河的人,振奋高举的手臂,依然高举着,脸上的兴奋也依然僵着,只是眼神变得跟现场人群一样呆滞。
干部公安们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神震惊。
他们的视线,全都聚焦在刚甩完巴掌的水琅,以及被甩了巴掌,浑身就像是被雷劈了,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僵直住的汽油男之间。
偌大的露天广场,没有一点声音。
连屋顶上的白鸽,树上的麻雀,都静止住,没有一点声音。
“不好意思,刚才满足你要求的时候,过于用力,带起了一阵风,把你的火柴熄灭了。”
水琅眼神平静,从汽油男手上抽过火柴盒,抽开里盒,随意拿起几根,对着盒子侧边的红皮摩擦,“呲啦” 一声,瞬间点燃,递过去,“多补你几倍,够吗?”
点燃的火苗,就举在汽油瓶上方,中间距离不足几厘米,只要火星稍微掉了一点下来,就能将汽油桶瞬间点燃。
周光赫骤然收住脚步,心脏狂跳着。
现场的妇女们吓到双眼发黑发晕,却不敢动。
干部们,公安们,躺在地上的老人孩子,二楼要跳河的人,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痉挛。
视新闻为命的记者,躲在角落,举着相机的手疯狂颤抖着,却不再敢按下快门键,生怕快门声吓到了火苗,现场顿时陷入火海尸山。
汽油男头皮都要炸了,浑身汗毛直立,汽油桶不受控制“咣咣铛铛”晃了起来,双腿顿时发软,膝盖不自觉下弯。
“要灭了。”水琅将火柴往前递了递,燃烧通红的火苗,吞噬木柴的速度很快。
眼看着被燃烧过的火柴棒弯曲发黑,摇摇欲坠,汽油男立马抱着汽油桶,颤抖着双腿往后退,怒喊一声:“不要过来了!!!”
惊慌至极的尖叫,轮到了地上的老人孩子,楼顶上的人反应过来后,全都像是被锁住了嗓子,面色惊惶,一动不动。
“是不够,还是太多了?”水琅举着火柴往前一丢。
“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胆子小的看着一团火苗丢下,支撑不住早已就要晕厥的身体,眼前一黑瘫在地上。
胆子大的,沉稳的,心脏与灵魂全都吓得蹦了出来,汗珠子如同倾盆大雨般往下落,完全忘记呼吸。
汽油男摔倒在地上,失声慌叫,眼看火苗落在了身上,双腿蹬着地,双手乱扑,屁股下面湿了一地,直接吓到失禁。
看着水琅的眼神,再没了之前的得意与兴奋,而是充满了惊恐,比见了鬼还要高一百倍的恐惧,能动的肢体,都在用吃奶的劲动着,远离她。
“咔嚓咔嚓!”
快门声不断按着。
水琅走上前,在汽油男失去理智的尖叫声下,拿起他身上的汽油桶,走向后面还坐在地上的老人孩子。
在她动的那一瞬间,小孩子们就已经吓得张嘴大哭,老人们还赖在地上。
心里虽怕,但却笃定没人敢动他们,就是最大的干部们来,对待他们这些老年人,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有个好歹。
何况一个小姑娘!
他们可不是李大脑袋,居然被一个她吓退,还尿了裤子!
她再有胆子,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哗啦!”
一桶汽油泼在了地上。
老人们顿时瞪大眼睛,震惊看着水琅,惊得已经忘记动了。
全场的人都被水琅的动作吓住,完全忘了反应。
“你想干什么?!!!”
“你敢对对对对我们动手?!!”
“她才不敢,动一下,我就躺到她家里去,这辈子都睡在她家!”
“啊啊!汽油流过来了!!”
“她拿火柴了!”
“呲啦。”
一根火柴再次点燃,还在嘴硬的老人瞬间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还想张嘴威胁,就发现水琅根本不给他们机会,火柴直接丢在地上。
“轰————”
一根火柴落在地上,火舌顿时吞噬地上的汽油,火势迅猛,朝着老人们追去。
“啊啊啊!!!疯子!!!!”
“啊啊啊啊——!!!烧到我了!!!”
现场所有人都没料到水琅会这么做,不论是干部领导们,还是公安们,这一瞬间全都被吓到头脑空白,脑海里顿时响起完了。
出大事了!!!
“救火!!!”
“救人!!!”
公安干部门,现场看热闹的群众们,反应过来的,全都朝着火场冲去,拎盆的,拿桶的,簸箕,花坛,连暖水瓶都抓起来,往苏州河冲去灌水过来熄火。
现场的人,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惊慌,什么才是真正的混乱,哭喊声,尖叫声,呐喊声,嘈杂在一起,每个人都被吓到头皮发麻。
混乱之中,制造混乱的水琅,等火熄灭了之后,走过漆黑的马路,来到一群本来躺在地上挡路,现在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老人面前。
老人们抬头看到水琅,立马吓得浑身哆嗦,一个个全爬起来就往后跑,跑到觉得安全的地方,才满脸惊慌看着水琅:“你还想干什么!!”
先前仗着自己年龄大,没人敢碰他们的底气,全都被水琅吓没了,硬挤都挤不出一丁点来。
这小姑娘就是个疯子!
疯子!!!
早在火柴扔下去的那一刻,这些躺在地上“哼哼”的老人,就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要快,水琅打量了一圈,确定没人有事,对着平安里大门抬了抬下巴,“我要进去,你们继续拦?”
老人们听了,立马往后退,咽着口水,心惊胆战看着水琅:
“你进呗,谁谁拦着你了!”
“我,我们又没拦你,你爱上哪就上哪!”
水琅指了指衣服上的工牌,“我是房管局的工作人员,也不拦?”
“管你是谁,你你,你赶紧走!”
“你进,你进去,你赶紧进去,别来我们这边就行!”
“你别过来,别再过来了!离我,离我远一点!!!”
老人们全躲着水琅,不要往前走一步去拦她了,连原地都不敢待,水琅停住脚步,他们都还在不断往后退,而且还不敢抱团在一起。
以前抱团一起,来一个吓一个,来一群吓一群。
在这个小疯子面前,他们要是抱团,只会被团灭了!
水琅不再看他们,往平安里走去。
二楼楼顶,一群要跳河的小年轻,发觉水琅是冲着他们来的,顿时吓得直哆嗦,互相看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