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干妹妹?我哪有那玩意!人家躲着我走都来不及,谁会认我当哥。”
周光赫:“……”
“老周啊,我妹子这事,着实对不住你啊,我也没想到她去沪城不是找你结婚,是带着孩子追小白脸去了,你结了婚我就放心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
这话是彻底放到明面上了,再没有任何可能性了。
他确确实实是认错人了。
周光赫举着电话一动不动,对面早已因为北疆天气断线了。
脑子里在回忆,他是怎么认错人,又是怎么会稀里糊涂就结了婚的?
他从小就严谨谨慎,没想到人生最大的事,成了他人生最大的荒唐。
水琅知道吗?
窗外走过来一男一女,邹凯走在前,邬琳琳捧着饭盒跟在后面。
“同志姓周?”
周光赫脑袋“嗡”地一声炸了,混乱的线突然扯开了死结。
邬琳琳,邬善平与申琇云的女儿,水琅的妹妹。
“我女婿是你们治安队的队长!”
耳边又传来一道声音。
他来之前,治安队唯一有队长称号的是邹凯,邹副队长。
周光赫放下电话,脚下生风快步走了出去。
“好啊你们,背着我,将了我一军!”
邹凯站在树下,脸上被树荫蒙住阴影,双眼布满红血丝,眼神藏着极深的戾气与不甘。
“不是这样子的。”邬琳琳被他的样子吓住,下意识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一直在催我妈去找汽油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去找了邹伯伯和楚阿姨,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邹凯将烟头摁在树上,用力转着圈,将过滤嘴摁到变形,“你天天跟你父母待在一起,你干什么吃的?你以为让我父母点头,你爹妈就能如愿了?做梦!”
“邹凯,你别生气了。”邬琳琳很怕,但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搂住他的后背,学着母亲柔声细语,可怜道:“你升职是很重要,但我爸妈说的也没什么错,眼下最重要的已经不是你的工作了,是我们两家的未来,你就把陈卫赶紧放了吧,我妈那边还等着他……啊!”
邬琳琳正说着突然尖叫一声,背对着她的邹凯被吓得一激灵,一转过头,就看到周光赫不声不响站在旁边,眼神比他还阴戾,死盯着他看。
邹凯飞快梳理刚才说过的话,确定没什么大不了的,再飞快梳理邬琳琳说过的话,觉得也没透露出什么关键字眼,表情才放松,“周队打哪过来的?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光赫扫了一眼邬琳琳,“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质问的语气,听得邹凯与邬琳琳顿时后颈一凉,回想刚才应该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过于亲密的行为,只是搂了一下,应该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但邹凯怕周光赫故意整他,抓着一点小辫子不放,即便心里已经不想承认了,这时候还是道:“我们是未婚夫妻关系。”
“什么时候成的未婚夫妻?”
“周队,你这,是在搞审查?”
周光赫目光愈发阴沉盯着邹凯。
邹凯打从心底冒着寒气,有种莫名的预感,今天周光赫是真的来整他的,还是不要给对方留把柄的好,“老早订亲了,好几年了。”
邬琳琳听到邹凯当着人面,承认她的身份,心里开心坏了,“对,我们很早就订亲了!”
周光赫:“订亲之前交过对象没有?”
“你这管的有点宽了吧?”邹凯看了看四周,“这还在院子里,说起来也不算是公共场合,我们未婚夫妻,她抱一下我,不至于吧?”
“我没有!”
邬琳琳发现周光赫脸色明显不耐烦了,慌忙回道:“我们之前都没乱搞过对象。”
周光赫目光转看向邬琳琳,“你是不是有一个姐姐?”
邬琳琳面色顿时白成一片,“那不算!只是两家人口头上的娃娃亲,没有正式见面,也没有吃正式订亲饭,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正式的!”
邹凯一听他提起前未婚妻,心里也跟着直打鼓,不知道周光赫这是什么意思,立马强调:“我们是光明正大,我以前也不存在娃娃亲,除了邬琳琳,我没有跟任何人订过亲。”
“对对对!”邬琳琳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脸色更白,忙着补充:“我是说我的娃娃亲,不是邹凯的,我们是头婚!”
邹凯暗瞪邬琳琳一眼,以前为了那些东西,觉得邬琳琳听话好把控,娶了当老婆也没差到哪里去。
经过邬善平和申琇云背着他去找他爸妈,邬琳琳却没有及时通风报信,再看她现在真的到事头上慌张的样子,顿时觉得就算为了那些东西,也不能真的娶这样的人当老婆,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她害死。
两人的强调与补充,将此地无银三百两表现地淋漓尽致。
周光赫看着邹凯,耳边不断回放着水琅的声音。
“同志姓周?”
“同志姓邹?”
周和邹,来回跳跃,周光赫很希望这句话里的字是指周,但也很清楚,那是邹。
水琅原来想结婚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邹凯!
“治安副队长,公共场合非但不以身作则,反倒大言不惭说这没什么,丝毫不尊重女同志名声。”周光赫无视邹凯难看的脸色,看向邬琳琳:“你不但不反对,还帮着他说话,你们俩思想存在严重腐化问题,回所里把毛选思想抄写一千遍。”
邬琳琳眼睛瞪大,毛选一千遍!
这会把手都抄断了吧!
邹凯口吻不客气:“周队,你这就过分了吧?”
周光赫冷哼一声:“那就让街道居委,给你们做思想改造。”
“不要!”
邬琳琳慌忙大叫出声,去街道居委,她的名声才是彻底坏了,“我抄!”
邹凯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盯着周光赫,咬牙道:“我抄!”
“晚了。”
周光赫对着旁边偷听的人招了招手,“这两人冥顽不灵,分别送到户口所在街道,讲清楚情况,除了接受居委思想改造,手抄一千遍毛选也不能少。”
“是!周队!”李华敬礼,“走吧,邹副队长。”
“我不要——”
邬琳琳绝望痛哭大喊,“我不要去,我就在派出所抄一千遍毛选!我不要去啊!”
“闭嘴!”
邹凯的眼神,恨不得把这个未婚妻给凌迟了。
刚才还在想娶了她,迟早会被她害死,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这么快,还没娶,就已经被连累名声了
“周光赫!”
邹凯看着周光赫的背影,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咬碎,“你等着,有你被我抓住小辫子的一天!”
周光赫走到大厅,遇上刚被放出来的陈卫。
“带去审讯室,我亲自审问。”
陈卫被关了两天,才刚见到外面的太阳,就又被关起来。
下午,一台缝纫机送到了周家,是水琅用别人硬送的票子,到国营商店买来的。
主要是把布票送到外婆家,才发现外婆没有缝纫机,都是用手缝制衣服,当机立断去搬了一台回来。
傍晚夕阳洒满周家天井,客厅饭桌上摆着收音机,里面放着沪剧《盘夫索夫》,腔调婉转悠扬。
宋阿婆带着老花眼镜,坐在缝纫机后面,双脚来回踩着踏板,台面上的针上上下下收动,一条黑色的袖子从针脚下抽出来,收边收的很完美。
水琅坐在门口,脚边又是一圈木花,正在用前些天剩下来的边角木料做一些小东西,首先做了三个小板凳,手上正在坐的是花架,总共三层,可以放九个盆栽。
大丫和二丫已经在小板凳下面写了数字。
大丫是“1”,二丫是“2”,三丫是“3”,现在已经坐在上面了。
两个大的帮妈妈一起理着荠菜,三丫拿着奶油饼干,递到小舅妈嘴边,让她先咬一口。
周光赫走进家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岁月静好充满烟火气的画面。
如果是往常,一定已经不受控制扬起笑容,不待思考犹豫地直接进到画面里。
但今天,他却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一动不动。
“小舅舅回来了!”
“站那跟画一样。”水琅抬头看着男人,“你不进来,等着我们出去请你吗?”
周光赫搬着自行车踏进门,“买缝纫机了?”
“我的票,你的钱。”水琅视线从他身上,看到自行车上,“你没去食堂去菜场了?”
“从食堂大师傅那里换的排骨。”周光赫拎着一斤排骨走到水琅身边,“外婆,太阳落山了,看得清楚吗?我帮你把缝纫机搬到灯光下面去吧。”
“看得见,你忙你的。”宋阿婆做衣服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是要七十岁的人,眼疾手快,拿起剪刀剪掉线头,一件黑色翻领对襟外套就做好了,“水琅,试试看。”
“我去洗个手。”
水琅将做得差不多了的花架拎到一边,走到水池边用肥皂洗了手,将新做好的外套穿在身上,“很合身,好看吗?”
“好看!”
“小舅妈穿什么都好看!”
“黑色都能穿的这么好看!”
周光赫很承认外婆说的这句话,黑色外套穿在小姑娘身上,衬得皮肤比平常白了几个度,人白了之后,五官更显娇楚,收紧的腰盈盈一握,明明是老干部风,死气沉沉的外套,硬是让她穿出活力来。
就像是录音机里正放着的《盘夫索夫》里的兰贞。
这个故事与他们的婚姻有点相似。
只不过身份对换了,按照剧情,水琅该是里面忍辱负重的男主角曾荣,他该是女主角兰贞,但实际性格上,水琅才更像是兰贞。
周光赫想到了懵懂的初中,班长将家里的无线电偷偷带到学校里来听,当时放出来的就是《盘夫索夫》。
他还记得男同学们说,泼辣娇蛮的兰贞实在太可爱了,知道丈夫的血海深仇,包容理解丈夫,因为丈夫能够跟父兄翻脸,去大闹赵家厅堂,方方面面,简直就是梦中情人,完美老婆。
周光赫不止一次觉得娶到水琅这样的老婆很幸运,但从未去深思过。
现在,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有可能很快就失去,水琅的每一样好,都比之前更清晰地一一浮现在眼前。
大姐的笑脸,逐渐有气色的皮肤,干净合适的新衣服,精心设计独一无二的轮椅,最主要的是状态,状态与之前天差地别。
三个丫头也是一样,碎花衬衫,白袜子,攀扣小皮鞋,扎得整齐地双马尾辫,浑身散发着雪花膏的玉兰香气。
最主要的是神态自信,没有一丝怯懦,不像过去一样成天自卑埋着头,躲闪旁人的视线,害怕跟人对视。
就连外婆,眉宇间也不再是愁苦,而是知足,由心向外散发出的欣慰,甚至可以说是幸福,与他刚从北疆回来看到的人,同样是天翻地覆。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发现压根不记得。
为什么不记得?
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水琅的付出而改变。
水琅从来没有提及过,哪怕是自己所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她都没有提及过。
这些本来难以一朝一夕解决的负担,他除了给了一些钱票,发现并没有再付出过什么,一门心思全都扑在新岗位上了。
而即便是新岗位,水琅也为他考虑并解决了难题隐患。
而她自己,更凭本事让三家好单位争抢。
周光赫此时此刻,很想对曾经的那群男同学说。
我找到了比你们梦中情人还要完美的老婆。
“你干嘛呢?”
水琅看着电灯下周光赫的眼睛,“你是在哭吗?”
“什么?”周光赫将袋子里的排骨倒进搪瓷盆里,“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水琅踢了踢地上的搪瓷盆,“你昏头了吧,把荤菜倒在洗脸盆里。”
周光赫:“……”
看着水琅一脸嫌弃的样子,周光赫端起盆,“我等下用开水焯两遍,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水琅点头,“你不累啊?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菜回来烧了,还有,你今天回来够早的,本来外婆说烧荠菜年糕给我们吃呢。”
周光赫抬头看着她,“想烧糖醋小排给你吃。”
水琅眉头一挑,笑了,“那就辛苦你了,糖醋小排搭配荠菜年糕刚刚好。”
“水琅,你是不是后天去房产局上班?”
外婆突然出声,“这块蓝布也留给你做衣裳,我衣裳多呢,用不着做。”
“还不确定,许副局长还没来消息。”水琅走到外婆身边,“说好给谁做的,就给谁做,外婆,你怎么又变了。”
“那给光赫做吧。”
宋阿婆笑看着小外孙,“光赫,给你做好伐?”
周光赫回神,“不用,外婆你穿,小姑娘说给你做,你就做吧,不要再反对了,新缝纫机好用吗?”
“好用,做起来快得不得了。”宋阿婆珍惜拿着手上的蓝布,“小姑娘好,人大方,脑筋灵光,缝纫机刚买来还不会用,看我做了一件,人家就把过程学会了,大丫身上这件就是小姑娘做的。”
大丫连忙站起来,理着身上的碎花衬衫,“还有呢绒外套,也是小舅妈做的,做得特别好看。”
周光赫笑看水琅,“手艺这么好,哪天给我做一件吧?”
“以后有了布票再说。”水琅挥了挥手,又去说服外婆,让她把蓝布做自己的衣服去了。
没看见周光赫被以后两个字,一瞬间刺痛的表情。
宋阿婆把最后一件衣服做成时,周光赫把晚饭也做好了。
糖醋排骨,荠菜炒年糕,南瓜蒸红枣,另外周光赫又去天井里的花坛,拔了长好的青菜,炒了一盘蒜泥青菜,放到水琅面前,知道她最爱吃绿色蔬菜。
“大丫,把这份南瓜蒸红枣和这一小碗糖醋排骨送去隔壁亭子间,交给奶奶。”
“二丫,把这份荠菜炒年糕,送去前面石副厂长家,交给汪阿姨,她下午说要吃。”
大丫二丫各自端着搪瓷玩,分头行动。
周光赫洗了手,坐到平时吃饭坐的老位子上,看着水琅分着饭,忙得热火朝天,嘴角不自觉浮现笑意,“下次……”
“什么?”水琅看着话说一半,突然不说了的男人,“下次什么?”
“没什么。”周光赫接过年糕,“外婆,你是知道水琅喜欢吃手指年糕?”
“大丫说的。”宋阿婆坐在正位上,“我才知道小姑娘不喜欢吃一片一片的,特地去买了手指年糕。”
“奶奶,我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小阿毛缩在门外面,露出半个头往里看。
“太婆在这边吃了。”三丫坐在椅子上回头,看着小表舅,身后有小舅妈在,她再也不怕他了。
这下反倒小阿毛怕三丫了,头都没敢露完全,听到回复就要跑了,结果一转头就撞在了大丫和二丫身上,摔了个大马趴,趴在地上看着走过来两个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丫头,整洁干净又好看,还香,顿时脸一红,爬起来跑走了。
二丫疑惑问姐姐,“他怎么了?”
大丫摇了摇头,“快进去吧,都等着我们呢。”
糖醋排骨,酸酸甜甜,仿佛又回到了结婚办酒的那一天。
水琅好多天没吃了,一块接着一块,连着吃了七八块觉得有点甜腻了,才过了嘴瘾,看向旁边一块不吃,盯着自己看的人,“我脸上是不是有电影在播放?”
“电影?”周光赫突然来了兴趣,“我们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水琅停住咀嚼,左腮鼓着,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周光赫心头一颤,肩膀瞬间僵直,手上筷子夹着年糕,还举在半空。
“不烫啊。”
水琅对比自己的额头,还以为是这两天让他睡在地上,真的冻着了,“那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周光赫将年糕缓慢放进嘴里嚼着,等嚼完了,“我记得你有两张晚间场的电影票,我们等下去看吧。”
“我有吗?”
“有,人民电影院,七点半场次。”
“怎么我有的东西,你比我还清楚。”
周光赫笑了,“你跟人换东西的时候,我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当然记得。”
“你晚上没事?不用再出去巡逻了?”
“今天不去,我们去看电影。”
“你想去就去呗。”水琅也记起来了电影票,是黄金场次,直接去排队都很难买得到,“可是就两张。”
“你们小夫妻俩去。”周卉笑着道:“我们白天都出去逛一天了,晚上早点睡。”
三丫立马配合地打了个哈欠。
饭桌上顿时响起笑声。
晚间七点半场次,之所以是黄金场次,因为这是符合青年男女一天忙完谈对象的时间,正常白天下班是五点半,回家吃了饭,出门走到这边,刚好差不多是七点半。
“装点话梅,拿两块柿饼。”水琅站在电影院零食商店窗口,“葵瓜子也来二两。”
周光赫上去付了钱,手里拿着电影票,挡在水琅旁边,以免她被其他人挤到。
水琅抱着两个纸袋,进入第二播放厅,找到位置坐下。
这时候电影的位置还是木椅,不像后世那么高级,大部分电影也是黑白的,彩色很少见。
但今天这场电影,是刚上的新电影,是彩色的!
只有晚上这个黄金档才有,更增加了电影票的难买程度。
“刚才门口写着什么电影来着?”
“黑三角。”
“哦对,跟你一样,搞侦察的公安。”水琅放了个话梅在嘴里,“不对,你现在是治安队,刚才海报上的公安制服,跟你衣服一样,都是白上衣蓝裤子。”
“我们换个位置。”
周光赫突然站起来,水琅看着他旁边坐了一个女孩,起身换了过去,“你吃不吃柿饼?”
“不吃。”
水琅拿起柿饼咬了一口,眉心舒展,慢慢嚼着,等着电影开始。
帷幕拉开,巨幅幕布呈现出来,一束光从末尾穿过所有人的头顶,打在幕布上,顶灯熄灭,电影院陷入黑暗。
稍后,电影开始了。
这是一部侦察特务的片子,虽然有彩色,但除了公安帽子中间的那抹红色,整个片子的色彩饱和度非常低,与黑白也没什么区别了,卖冰棒老太太是老特务,表情演得有一种逼真的吓人,再配上时不时出来的惊悚背景曲。
真是太适合还在谈对象阶段的小情侣观看了。
原本坐在水琅左边的女孩,已经不断挪挪挪,快挪到旁边男孩子的怀里去了。
而坐在水琅右边的男人,也不断挪挪挪,快挪到她怀里来了。
水琅斜着眼看他,“你别忘了,你可是公安。”
周光赫停住,坐直,“公安怎么了?”
水琅咬着柿饼,“就你这胆子,还搞侦察?”
周光赫在黑暗中笑出声,只能水琅一个人听到的笑声,“你看,你要是给我做一件衣服,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等我有空了,再去逛商店的时候,顺手帮你带些布回来。”水琅目视前方,看着电影,“颜色有要求吗?”
周光赫答非所问:“那你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忘了。”
“你不用离我耳朵这么近,我听得见。”水琅推了推他肩膀,“坐过去,我们又不像人家一样,是来搞对象约会的,挤什么,大半年没见过似的。”
周光赫再次笑出声,“我想吃话梅。”
水琅将纸袋递过去,示意他自己拿。
“我骑车来的时候,手心出汗了,刚才还一直拿着电影票。”
水琅掏了一颗话梅,没好气递过去,周光赫低笑着张嘴,将指尖捏着的话梅叼进嘴里,“挺甜。”
“安静看吧,我都不知道头绪了。”
然而很快,水琅更没头绪了。
“我想吃瓜子。”
“自己拿。”
“我手脏。”
“……那你别吃了。”
“那我剥给你吃。”
“你手不是脏吗?”
“我磕给你吃。”
“周光赫。”水琅眯着眼睛转头,“你不想活可以直接说的。”
周光赫拳头抵唇,轻笑,突然,整个人往水琅凑了过去,“你以后要是再来看电影,是不是都会想起来我是怎么烦你的。”
尤其是跟别人一起来看电影。
“无赖。”水琅将他的脸推走,“再离我这么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
水琅屈起双指,向旁边袭击,却被稳稳握在掌心,想抽回来,却被抓得更紧,低声道:“你晚上是不是连房间门都不想进去了?”
“嘘。”周光赫倾身过来,“我们再动,后面就该骂了。”
水琅余光看了看后面,坐着一名被两对情侣包围在中间的单身汉,看着确实像快忍耐不住,即将发飙的样子。
“他一个人,干嘛选情侣场次找罪受?”
“估计是被放鸽子了。”
水琅又看了看,果然看到旁边有个空位,单身汉手上还捧着话梅,自己一颗也不吃,“松开。”
周光赫距离水琅的脸,不足十厘米,仔细端详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小巧挺翘的鼻子,饱满微红的嘴唇,连细微的毛孔都不放过。水琅被他握着,看着,手心不自觉出了汗,温度源源不断从他手心传递过来,察觉他喉咙滚动,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你想……”
“草!老子看不下去了!”
后面的单身汉突然一声怒吼,吓得电影院里快要依偎到一起的男男女女立马分开,坐直,目视前方,心脏怦怦狂跳。
除了周光赫,他是唯一一个不受影响,依然紧握水琅的手不放的人。
“松手。”水琅皱着眉,“疼。”
周光赫缓慢松开,水琅甩了甩手,看着屏幕上卖冰棒的老太太被抓,电影也结束了。
“完了,压根不知道怎么拿到110机密的。”
“以假乱真换照片拿货,引蛇出洞抓捕。”
“可以啊,眼睛就没朝那边瞟过,居然还能对情节了如指掌。”
水琅抱着还剩下一大半的零食,排队走出电影院。
周光赫没说这个情节,对于以前侦破过的敌特来说,小巫见大巫了,“饿不饿?我留了一碗糖醋小排,回家煮挂面给你吃?”
“再放点小青菜。”水琅走下台阶,被夜风一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往自行车停放的地点走去,“花坛里的小青菜一天一个样,不赶紧吃叶子就发黄变老了。”
“好。”周光赫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穿着吧,没那么冷。”水琅抖了抖肩膀,让外套滑下,给他接住,“再献殷勤,你今晚也别想进房间睡觉。”
周光赫将外套重新裹在水琅身上,在水琅视线盲区,聚焦,专注,笑看着她。
“你说谁找我?”
“复茂路派出所治安队副队长周光赫。”
申琇云心头顿时一惊,心里想着,这人怎么会直接到工商所找她,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对着同事笑了笑,“可能是前段时间我家附近有小偷的事,我去看看。”
走到了接待室,申琇云不知道第几次调整心态了,终于觉得放松地差不多了,敲了敲门,走进去,“周……队长,听说你找我。”
周光赫手里拿着笔记本和钢笔,“请坐,我们只是过来调查一些事情。”
“是哪方面的事情?”申琇云忍不住先问出口,慢慢坐在周光赫对面,笑着道:“我们工商所和派出所老合作的,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尽管说,不用客气。”
“1976年12月11日上午九点到九点半,你迟到了,当天治安队九点四十将会到达老庙后面的黑市,但当天到的时候,却扑了空。”
周光赫没看手上的资料,“1977年1月22号下午四点,你早退离岗,当天也是工商所与治安队国营商店供销总社预备前往老庙黑市,严厉打击抓捕破坏统购统销不法分子,却也是扑了空,据知情人透露,你一直暗中与黑市的人来往,总是在关键时刻提前泄露治安队具体时间给黑市头目。”
“怎么……”
申琇云表情是实打实的吃惊及慌张,“怎么可能!谁,是哪个知情人透露的,你告诉我,或者你让那人到我面前来,我们当面对质,我是工商所的人,是最恨破坏统购统销不法分子的人,谁这么恶毒,居然往我身上泼这种脏水,周队长,你一定得严查清楚!”
“这不正在严查清楚的过程吗?”
周光赫不带任何情绪看着申琇云,“今天过来,就是调查清楚是不是脏水,你先交代清楚,我刚才提到的两天迟到早退,去做什么了,谁是见证人。”
“这,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突然让我想,我哪能想得起来。”
申琇云外套下的衬衫已经全都湿透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说话时牙根都在打着颤,因为周光赫说的日期,确实就是她亲自去通知派出所附近的线人,以及老庙旁边的线人的时间,“这很难记起来。”
“咣当。”
一副手铐重重放到桌子上。
“这这这,这需要时间!”
申琇云看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双眼里也半点温度都没有的周光赫,知道一旦说不出来,他绝对就会把她铐上带去所里审问。
这绝对不行!
要是带着手铐走出工商所大楼,从今以后她就会成了所里的重点对象,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自如了。
不能走出这间会议室。
只要不走出去,随便扯个理由就行。
一旦被带出去,就完了。
周光赫冷眼看着越来越无法保持镇定的人,“想清楚了吗?”
这声音不亚于索命的黑白无常。
申琇云额头顿时汗珠子密布,指甲陷进手心肉里去了,越急越不敢随便张口,否则会让事情变得混乱,一旦混乱了,把柄就多了。
周光赫拿着手铐站起来。
“刘副所长!”
申琇云用尽全身自控力,强行扯出一个笑脸,“我想起来了,是刘副所长,两次都是刘副所长让我去办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