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让他们试试在花糕的底胚中,加一些熬好的蜂蜜、精炼的奶油,辅料也不要只用一种。
沈菡吩咐小东子:“总是用红枣和核桃也太老套了,宫里有这么多好东西,完全可以搭配着用嘛!”
一个用来吃的花糕,哪有这么些规矩?
宫里的这些包衣满厨就是太死板了,动不动就是“老祖宗的规矩云云”。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他们手艺不行?自己不会创新,又怕汉厨做得太好吃了,夺了他们的位置,这才老拿规矩说事。
越是手艺好的汉厨,在膳房被打压得越厉害。所以当时永和宫一说只要汉厨,马上就有很多郁郁不得志的大厨涌过来,正好让沈菡拣了漏。
一个花糕罢了,小意思。
单是杨清心自己,就做出了鸡蛋松仁馅、猪油澄沙馅、奶酥油果馅、奶酥枣馅好几种,沈菡尝着味道和蛋糕还有点像。
其他大厨也纷纷出招,松子、瓜子仁、苹果脯、山楂脯、青梅、瓜条、蜜饯果脯……能用的辅料都给用上了。
沈菡:“是,你吃的这个是奶酥油果馅的。”
宜嫔:“早就听说姐姐宫里的小厨房手艺好,没想到连花糕都做得这么好。我在盛京从来没吃过这种味道的花糕,我们那的花糕都和米饽饽差不多。”
沈菡:“妹妹喜欢,回头我让人再给你送两盒。”
宜嫔笑弯了眼:“那我就不跟姐姐客气了。”
沈菡:“……?”
沈菡看她不是假装,是真喜欢,没一会儿桌上的盘子就空了。
花糕都是切成小块进上来的,一碟也没多少。
沈菡把自己那份递给她:“这个是鸡蛋松仁馅的,我觉得这个更好吃,你尝尝。”
宜嫔一点也不见外地尝了一块:“这个也好吃,比奶酥的糕胚软和,更香甜。”
沈菡:“这个加了蜂蜜和奶油,奶酥的只加了鲜奶。”
宜嫔笑道:“姐姐真是有巧思。”
沈菡有点没搞明白宜嫔的意思,真就是爱吃永和宫的花糕?
说起来“宜妃”的大名那也是如雷贯耳啊!
沈菡受各种书和剧的影响,对“宜妃”的印象一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有人说她“嚣张跋扈、恃宠生娇、心机深沉”。
不过和皇上相处久了后,沈菡觉得后面这个说法不大可信。
别的她不知道,但这么久了,皇上最烦什么,沈菡还是能感觉到的——他最烦女人有心机。
沈菡觉得这大概是聪明人的通病——他就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卖弄聪明,因为谁都不如他聪明。
换成别的皇帝,女人耍心眼他不见得能看穿;史书上让女人耍得团团转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但换成玄烨,他自己就八百个心眼子,后宫加在一起还不够他一指头捏的,谁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穿。
这种情况下,若说“宜妃”的得宠是心机谋算的结果……
沈菡:那这“宜妃”可真是太牛X了,智商情商都得两百八吧?
“嚣张跋扈、恃宠生娇”就更扯了,上头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贵妃一大堆,什么时候四妃头顶上也没缺过人,往哪横啊?
反正沈菡自觉当了“德嫔”后,反而更谨慎了——以前是个小透明,没人在意;现在一堆人盯着你,闪光灯下,万事都要小心。
至于“八面玲珑”吗……
沈菡瞧着一旁吃得正香的宜嫔,她觉得这倒是有可能——这姑娘是有一点“社交牛X症”在身上的。
沈菡:好羡慕!换了她就绝不敢主动和不熟的人搭话。
而且这姑娘长得是真好看,也不跟人见外假客气,总的来说是个直率的小甜姐风格。
——怪不得皇上喜欢呢,换了她是皇帝,也喜欢这样笑起来甜甜的小美人啊!
沈菡心里有点酸,不过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宜妃”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这真是太好了!
宜嫔吃完最后一块花糕,拿帕子擦擦嘴,转头对沈菡道:“姐姐,这糕还有别的口味吗?”
沈菡回神:“有,我宫里还有qi八种口味呢,你既这么爱吃,明天我就吩咐小厨房做些新的给你送去。”
宜嫔笑道:“我都白吃姐姐的东西了,怎么好再劳烦姐姐差人来送?我让人去取就行了。”
沈菡想了想:“也行,估摸着下午就能做好,你看什么时候方便,着人来就是了。我宫里还有些其他花样的点心,你若喜欢,我挑一些给你。”
宜嫔爽快道:“好,那我明天下午就着人去取,谢谢姐姐。”
作者有话说:
【标红】接下来三章要走继后剧情,剧情主线在继后和皇权的对立,女主戏份少,旁观视角。不喜一定请跳订闪避。
这一天的菊花宴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内务府在慈宁宫的庭院内摆了百十盆品种各异的菊花, 供众人观赏,王公福晋们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在座都是熟人, 和慈宁宫也是常来常往的,并不太拘谨。
宴上还有太皇太后的两位公主, 雍穆长公主的身子一向不好, 基本上都是闭府不出的, 众人难得见到她, 自然要赶紧凑上来表示一下关切。
内廷小宴没有正式的大宴那么多规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又一早就回内殿休息了,剩下的多是年轻女眷, 所以院内的气氛还是挺轻松的。
这次宴饮用的是菊花杂合黍米酿成的菊花酒,众人听戏小酌, 不多时竟有人颊带红晕, 露出微醺之态。
钮祜禄氏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闹得太久也影响太皇太后休息,就叫散席了。
众人再一次入殿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告退,太皇太后又强撑着出来坐了会,说了两句话, 今天这宴就算完了。
等慈宁宫的人都走干净,太皇太后忍不住对苏麻喇姑道:“皇后这宴办得不错, 难为她了。小姑娘家的,又是第一次上手,能考虑得这么周全, 殊为不易了。”
刚才告退的时候太皇太后当着众人夸了她两句, 皇后接的也很得体, 不骄不躁,低调谦逊,很有一国之母的风仪了。
看到这样的皇后,太皇太后很是欣慰,大感自己没有看错人。
苏麻喇姑:“是,主子娘娘是个细致人……”
正聊着,慈宁宫的首领太监崔邦琪急匆匆地进来。
太皇太后见他满头是汗,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崔邦琪可是个规矩人,从不会在她面前失仪的,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竟连仪容都顾不上整理就冲进来了?
崔邦琪跪下请罪,然后左右看了看,示意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愣,眉头皱起来,她对苏麻喇姑点点头。
苏麻喇姑连忙屏退众人:“你们都先出去吧,门口不要留人。”
“是。”
屋里就剩他们三个了,太皇太后看崔邦琪:“说吧,怎么了?”
即使没外人了,崔邦琪的声音还是不敢太高:“皇后娘娘……今儿个动用了中宫笺表,为其父遏必隆请建家庙……”
太皇太后站起来,瞪大眼睛看他:“你说什么?!”
苏麻喇姑见太皇太后情绪激动,连忙上前扶住她。
太皇太后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再说一遍?!”
崔邦琪脑袋紧贴着地板,把话小声重复了一遍:“回主子,是真的。适才刚收到的消息,说宫宴结束前,盖着凤印的中宫笺表就发出去了。万岁……万岁像是动了大火,乾清宫宫门紧闭,任何人不许走动,奴才都没打听出来里面的情况。还是顾总管见事有不好,怕再闹出大乱子,遣人来给奴才说了一声。”
太皇太后的身子微微一晃,有些眩晕。
苏麻喇姑吓了一跳:“主子!”
崔邦其也连忙跳起来扶住太皇太后。
两人要扶她坐下,太皇太后摆摆手:“去,备驾!去乾清宫!”
乾清宫里,跪了一地的太监。
玄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好,好,好!好一个皇后!她可真是朕的好皇后!”
“哗啦!”
书案上的文房四宝被一巴掌全砸了下来,七零八落摔碎在御阶前。
太监们跪得更低了,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玄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次竟气得满脸通红。
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钮祜禄氏的名字——你可真是好算计!
单单挑了重阳这么个日子上表,这是拿捏准了他要“孝老、敬老”,让他拒无可拒啊!
竟然还敢动用中宫笺表,他给了她权力和信任,结果她竟然敢用这权力来算计他!
你可真是有能耐!
太皇太后到的时候,正看到玄烨抄起桌上的青瓷笔筒狠狠扔出去,御阶下全是碎瓷渣子,满地的奴才趴在地下,连个敢大喘气儿的都没有。
太皇太后看了眼门边的顾问行,让崔邦其把他叫起来。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把人都清出去,管好他们的嘴。”
顾问行也是一头冷汗,见太皇太后到了才松了口气:“是,奴才明白。”
屋里只剩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站着。
太皇太后没过去,她就站在门边等着玄烨平息怒火。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太皇太后养了玄烨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为了培养好他,太皇太后从玄烨登基就告诫他——当皇帝的,最忌讳被别人看穿了心思,你得比所有人都聪明,都冷静,才能驾驭这个天下。
太皇太后亲手写了‘勤’、‘慎’二字挂在乾清宫暖阁里,就是希望他能体会她的期望。
玄烨做的一直很好。
当年鳌拜那样欺君犯上、以势凌君,玄烨都不曾发过怒,仍是笑语相对,唾面自干。鳌拜装病相胁,他都没有露出丝毫恼怒之色,还高高兴兴地到他病床前探望。
可是今天,不过是钮祜禄氏的一封笺书,却能将他激怒至此。
但太皇太后不怪他,相反,她很能理解他。
鳌拜是朝臣,是政客,是奴才,玄烨从未真心信任过他,一直在处心积虑地谋划怎样除掉他。所以在达成目的之前,不管鳌拜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玄烨都不会生气——他们本就是敌人。
可钮祜禄氏不一样,她是玄烨真心想要不计前嫌接受,刚刚决定认可的妻子。
——亲人从背后捅过来的刀子,更疼。
太皇太后很是心疼他,但玄烨此时正在气头上,太皇太后想给他一段时间冷静,就一直在门边站着没动,任由他尽情地宣泄怒火。
但玄烨到底是孝顺,看见祖母在一旁等候,实在不忍心她劳累,只好努力平心静气,拼命克制自己。
他深吸几口气,压下了脾气,疾步过来请安。
玄烨:“皇玛嬷……”
太皇太后看他气得脸色通红,止住他的请安,拍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去暖阁说说话。”
两人刚坐下,顾问行就进来送茶了。
玄烨看了他一眼,顾问行避开眼神,垂头退下。
太皇太后看他气得脖子都红了,道:“先喝口茶,缓缓。”
暖阁一时无话,玄烨默默喝茶消化情绪,太皇太后则思量这话到底该怎么说。
好半晌,太皇太后开口道:“这事……你也不要想得太偏激了,皇后此举,也不都是私心,于大局还是有利的。”
撇开‘皇后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自作主张’这个前提,这件事不见得就是坏事。
一来,玄烨对外一贯提倡的是“以孝治天下”。
皇后感念亡父鞠育之恩,为父亲建家庙,这与玄烨的治国方针相合,对拉拢汉人是有好处的。
二来,现在正是平定三藩的紧要关头,朝廷更该齐心协力才是。
为遏必隆建家庙,正可表白玄烨不忘勋旧之心,鼓舞老臣的后代、文武朝臣和镶黄旗的将领,这不正是他们立钮祜禄氏为后的根由吗?
太皇太后这么说,原本是想安慰玄烨,让他别把皇后想得太坏了——皇后或许有自己的目的,但没有坏心。
结果玄烨听后反而更生气了,刚才他是火上头还没来得及分析,原来钮祜禄氏竟还存着这样的算计。
玄烨火冒三丈:“她竟敢利用大局,逼我就范,私心甚重,简直不堪为后!”
太皇太后:“……”
——哎,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怎么都是这么个脾气。看你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但要是哪天看你不顺眼了,你干什么都是错的。
太皇太后见他如此反应,只好先不提钮祜禄氏了:“皇后如何咱们暂且先不论,只说如今的局势,前朝后宫最要紧的就是一个“稳”字,若是这时候传出‘帝后失和’……”
玄烨一愣,继而半晌无言。
“皇玛嬷说的是。”
第二天,后宫也知道皇后行中宫笺表请为其父建家庙的事了。
季纶:“听说皇上对皇后此举甚为赞赏,当即就许了,还特地写了旨意晓谕前朝和六宫,褒奖皇后。”
沈菡看那谕旨——“皇后壶德攸宣,伦情肫笃,念父母鞠育之勤,思词宇春秋之祀。朕嘉其德,遣官督理……”①
紫芙:“主子娘娘真是纯孝。”
沈菡犹豫道:“嗯……”
她怎么觉得这事有点怪呢?
遏必隆……
皇上好像挺烦这人的。
难道因为是皇后的父亲,现在不烦了?
那也不至于到愿意给他立庙的程度吧?
沈菡直觉这不像皇上干出来的事——以康熙爷心志之坚定,和这几年她对他的了解,皇上要是讨厌谁,那可真是讨厌你到天荒地老,他儿子在这方面随他随的神神的。
可要不是皇上同意的,总不能是皇后自己干的吧?
沈菡一惊,继而摇摇头——不能吧……
沈菡想起钮祜禄氏,觉得应该不太可能,她实在不像是个莽撞的人。
大概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政治需要吧。
反正这事影响的主要是前朝,与后宫没什么关系,大家听一听,赞一声“皇后娘娘纯孝”也就罢了。
结果当天晚上,沈菡听说皇上跑去巩华城祭奠先皇后去了。
沈菡:“……”
怎么回事?
这才刚立了新皇后,一个月不到,要搁民间,这还属于新婚呢,结果大半夜扔下新婚妻子跑去前妻的墓前悼念?
这个,可实在有些不给新皇后面子,说是直接打脸都不为过了。
沈菡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哪怕以她对玄烨仅有的了解,也知道他是个最顾全大局不过的人。
不管皇后怎么惹着他了,那都是皇后。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竟至于玄烨连帝后和睦的面子都不顾了……
沈菡心里有些猜测,但无奈乾清宫和坤宁宫实在密不透风,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沈菡也没有胆量去打听,不管她有什么想法,都没有渠道证实。
又过了几天,坤宁宫传出消息——皇后病了。
沈菡奇怪道:“病了?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不久之前才请过安,还参加过宴饮,皇后那时看着虽有些清瘦,但并不像个病人。
沈菡想到这儿突然一怔,对了,钮祜禄氏只当了半年皇后就崩逝了。
难道就是这次,她是患了什么急症吗?
宫里人心惶惶,不清不楚的消息让各宫从主位到宫人都很不安。
福格有些茫然地问沈菡:“皇后娘娘生病,照规矩来说,咱们是不是该去侍疾?”
沈菡也在茫然,心中和她一样惶恐:“可是坤宁宫一直没有传出召人侍疾的谕旨,慈宁宫也没人出来说话,没有谕旨,咱们什么时候去合适呢?”按照什么顺序侍疾,用不用分班?总不好七零八路的各走各的,跑去坤宁宫侍疾吧。
沈菡刚想着是不是请人去景仁宫问问贵妃娘娘的意思,结果乾清宫突然到六宫传旨,传的还是口谕。
——皇后重病,着佟佳贵妃代管六宫,各宫主位协理,无须侍疾。
沈菡和福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这道旨意一出,宫里的其他人也彻底蒙了。
皇上和皇后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真的是头顶天一样的存在,一点异样都会引起恐慌。“帝后关系”对六宫的稳定也至关重要,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让六宫主位包括庶妃们都有些手足无措。
福格毕竟年纪小没经过事,面对皇上这种像是要把皇后架空的旨意,害怕道:“姐姐,咱们怎么办啊?”
沈菡也没什么头绪:“咱们……咱们就先老老实实待着,嘱咐宫人别惹事,最近也先别出门了吧。”
她们永和宫跟个脆皮似的,两个包衣小妃子,可经不起风浪。惹不起躲得起,先避避风头吧。
沈菡吩咐紫芙:“传令下去,我没发话之前,永和宫除了必要的公事往来,一律不准擅自进出。另外,让他们都管住自己的嘴,不许私自议论皇上和主子娘娘的事。”
紫裳:“是。”
景仁宫中,接到凤印的佟佳氏正在傻眼。
她虽然平日性子有些要强,但还真没有要强到敢逾越上下尊卑,再说进宫这么久了,她现在早没有当初那么大的志向了。
现在皇后只是病了,又不是崩了,她暂时代理一下六宫还算师出有名,接了凤印算怎么回事。
这也不是贵妃该拿的东西,这要是哪天主子娘娘病好了,还不得吃了她?
作者有话说:
参考资料:
1.①来自史料对请建家庙的官方说法。
2.《康熙起居注》载九月十日,康熙去巩华城悼念先皇后。
3.康熙中晚年当众对群臣历数鳌拜,鄂必隆罪过。
◎皇后的选择。◎
虽然佟佳氏觉得这凤印很烫手, 眼前这个局面真的让她很不知所措。但皇上的旨意不容置疑,她不能、也不敢抗旨不尊,所以最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凤印。
景仁宫可不像乾清宫、坤宁宫守得那么严密, 凤印换了个地方呆的消息,难免真真假假地传出去一些。
众人当然很震惊, 心里猜测‘皇后是不是犯了大错, 要被废了’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大家都只敢在私下里偷偷议论几句, 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太皇太后听说后也很无奈, 她能劝的都劝了。
玄烨既然已经把面上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后宫里头他怎么折腾,只要不彻底掀了遮羞布, 太皇太后也懒得管了——她也管不了。
何况她自己还正来气呢,你看看皇后这办的叫个什么事!
你就是心里再有不平, 有怨恨, 想为父亲平反正名,你也不能这么由着性子胡来。
事缓则圆。
你好好过日子, 慢慢拢着皇上的心向着你,等两口子感情好了,什么事都好商量不是?
哪有皇后背着皇帝自己干的?那皇帝能不生气吗?
太皇太后自己都越想越生气,对苏麻喇姑道:“你说这皇后可真是, 合着这两年她这懂事孝顺都是装的,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最后给我和皇帝来这一下呢, 亏得我之前还夸她。”
太皇太后虽然看出了皇后心里有怨气,说不定以后会想干点什么,但还真没想到她这么敢想敢干, 性子硬起来不管不顾的, 什么都不要了。
苏麻喇姑递上盏茶给太皇太后消火:“您消消气。您不也说了吗?主子娘娘没坏心, 就是脾气硬,做不来那乖顺的小女人,心里又念着她阿玛,这才和万岁闹成这样。两口子哪有隔夜仇,等您把她叫来,好好说说她,让她给万岁服个软,许是两个人就好了呢?主子娘娘还年轻,您长命百岁的,以后好好教她就是了。”
太皇太后摇头:“我看这次没那么容易。”
哎,提起这个太皇太后就想叹气,她历经三朝,跟他们爱新觉罗家祖孙三代都打过交道。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抱怨:“所以我就最不爱掺和他们家后宫里这些事。”
听说自从福临得了天花去了,宫外都传说顺治爷是为了孝献皇后连江山都不坐了,出家去了。
加上太宗和姐姐那段往事,外头百姓就说这爱新觉罗家真是专出“痴情”种子啊!
太皇太后:“你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太宗和福临是个痴情种呢?”
太宗就不说了,他对姐姐还算可以。
福临……
就福临那个性子,乖张又任性,他懂得怎么爱一个人吗?
太皇太后摇头:“我看他们家这些男人,都跟‘痴情’扯不上半点干系,说他们‘多情’还差不多。”
祖传的情感泛滥,心思敏感,还爱较真儿。
偏偏他们还都是皇帝,说一不二,对旁人的要求就格外高——付出了真心就必须要得到回报,自觉遭受了背叛就会恨你入骨。
苏麻喇姑:“咱们皇上还好吧?皇上打小儿多稳重的!”
太皇太后摆摆手:“那是皇帝聪明。”更会装罢了。
要叫太皇太后说,玄烨就是典型的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只不过他的手段更高明,更会掩饰自己罢了。
只看这事要怎么了局吧。以玄烨对当年鳌拜一党的厌恶,他当时下定决心,立钮祜禄氏为后,实在是对她交付了极大的信任。结果钮祜禄氏转头竟然狠狠扎了他一刀……
苏麻喇姑犹豫道:“那皇后这次岂不是……”大大得罪了皇上?
太皇太后抿一口茶:“哎……”
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都脾气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
苏麻喇姑忙给太皇太后顺气:“主子消消气儿,您是长辈,别跟小辈儿一般见识。孩子们闹腾,可不得长辈出面收拾烂摊子吗?外头人的家里面也都这样。”
太皇太后:“我怎么给他们收拾?你看皇后那天在我跟前儿装得多好,像是个需要我出面收拾的样子吗?而且皇帝这几天这么整治她,都没见她吱一声,这可不是个要服软的样子。我看她这是要破釜沉舟,彻底豁出去了,才搞了这么一出。”
苏麻喇姑犹豫道:“这,不能吧?别的不论,还有公府呢。”
真惹翻了万岁,一家子的前程都不要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这个么……
一来玄烨对前朝后宫,正事私情向来分得很清楚——他从不会因为宠爱哪个女人而重用她的家族,自然也不会因为讨厌谁,放弃对他、对朝廷有用的。
二来,钮祜禄一族毕竟是开国功勋,皇后自作主张这事属于两口子的私事,与前朝无关,与钮祜禄一族更无关,玄烨还不至于因为生皇后的气就去牵扯钮祜禄氏。
至于公府……
太皇太后:“呵,他们公府这不是马上就要出个“圣旨立庙”的老公爷了吗?以后谁还能把他们怎么着?”
这就是皇后聪明的地方了,有这么个“爱重老臣”的金庙护着,皇上就算真的因此彻底厌弃了她,私下想给公府穿小鞋,也免不了束手束脚。
而且人家公府这不还是名正言顺的“后族”吗?只要玄烨不想让人知道帝后失和,惹来非议,动摇朝局,对外就必须善待公府……
要不说玄烨怎么这么生气。
太皇太后:“你要说她傻吧?除了没考虑她自己,她给这一家子都打算好了。”
可你要说她聪明吧?有这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闷头直往死路上走的聪明人吗?
苏麻喇姑:“那现在,这该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懒得管:“不知道,不怎么办。”
苏麻喇姑:“就由着他们这么闹?”这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前头还正打仗呢。
太皇太后看她:“那不然我还能去拦着皇帝撒气?”
一个男人,哪怕再宽宏大量,让自己的妻子这么算计,都不可能不生气。
何况天子。
天子之怒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太皇太后现在已经过了最生气的那阵,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了。
她平静道:“先让皇帝发发脾气吧。他也不是个心窄的人,说不定等把这火气发泄出来就好了呢。皇后毕竟是皇后,这次做的事虽任性,但除了‘自作主张,夹杂私心’这一点让人生气,明面上于大局倒是有利的,皇帝心里有数。”
至于钮祜禄氏要怎样面对天子的怒火,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后果当然也只能由她自己来承受。
塔娜这么干之前早就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了,无论什么样的后果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一死罢了。
她看着眼前的黄升:“说吧,什么病?”
黄升面不改色地背了一大通医书,最后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娘娘太累了,需要静养,以后都不能轻易劳动心神了,否则天年不永……
塔娜看黄升,黄升垂头看地板:“臣会开副药方为娘娘调理身子,还望娘娘以后平心静气,擅自保养。”
塔娜收回眼神,无所谓道:“知道了,你去吧。”
黄升:“是。”
等药熬好,寿嬷嬷想端去倒了,塔娜止住她:“拿来吧。”
寿嬷嬷犹豫:“可……”
主子又没病,哪能随便喝药呢?
塔娜把药一饮而尽,苦得要死:“你觉得倒了,皇上能不知道吗?”
她可不觉得现在的坤宁宫还是以前的坤宁宫,里里外外都已经换上了皇上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皇上都会知道的。
不过皇上大概也不至于要她的命,顶多折腾折腾她罢了。
寿嬷嬷无奈:“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就算是为着老公爷,也没必要非和皇上闹成这样。
主子现在还这么年轻,失了皇上的宠爱,往后这几十年可怎么过啊?
可惜主子不是个听劝的人,寿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没什么用。
玄烨听到钮祜禄氏面不改色喝了药,面色沉凝:呵,这是要挺着腰,跟朕硬到底了。
现在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装了,可见之前都在惺惺作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