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黑暗又动荡不安的小世界里,泊瑟芬不知道多少次在哈迪斯的耳边,虚弱疲惫地问:“你好点了吗?哈迪斯。”
哈迪斯一开始都会发出不满足的轻喘,后来……她终于受不了掐住他的脸,用尽力气去看他的眼睛,企图看出他的神智恢复多少。
蛇瞳——兽性大发状态。马滴,简直比真畜生还可怕。
她哆嗦着放开他,又听到某种熟悉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蛇鳞滑动声。
泊瑟芬立刻用力狂拍他的脸,“醒醒,醒醒,尾巴收起来!收起来啊会死人的!”
哈迪斯委屈地低头贴着她的肩窝,发出无意识的,类似泣音的祈求声。
他被渴望折磨到意识不清,如一头无比脆弱,只懂得依赖她的大型犬类……
泊瑟芬一开始是心软的,也只是一开始,等到后面她就揪他的头发,恨不得掐死他。
“哭什么,我都没哭,你还有脸哭,你是神你争气点快点恢复正常,有力气哭怎么没力气停下,你听到了吗?哈迪斯!”
脆弱个头,狂犬吧是一万头狂犬上身吧。
“雾,你的雾气滚开点,别以为神志不清就能为所欲为,我命令你停下……”
“脖子!又被反噬了,别顾着动扶住脖子,要断了,快点治一下。”
“你轻……停……我命……”
“我……算了……”
“……”再到后面的后面,泊瑟芬有段时间陷入到空白麻木的深渊里。
如一条逝去多时,风干石化的咸鱼,安详地睁着无神的眼睛彻底躺平,连身都懒得翻。
黑雾的治愈能力也无法让她有任何反应。
她脑子只有一个无比悔恨的念头:再有下次,还是让哈迪斯给骨头亡魂吃掉吧,她再也不想跟这个不知羞耻,只能开不能关,只能动不能停的货一块走了。
等到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的意识再次回归,就看到哈迪斯低头在黏糊地亲吻她,一种奇异如幻药的液体从他的唇齿间流入她的口里。
从未碰过的味道,连半点形容词都找不出来描述此时的感受,这些液体的进入,让她每次呼吸都发觉身体在重新恢复感知力。
仿佛有一股陌生的力量,穿透了她麻木过度的身体与四肢,从痒到酸到疼,只是一瞬间就将她的所有知觉都给刺醒。
她浑身紧绷,手撑着他的肩膀,咬牙哆嗦,嗓子却喊不出抗议的话来。
不当人,是神就能不当人到这种地步吗?
给她睡一觉他能亏破产吗?缺这点时间!
浑浊阴暗的环境中,身上的男人抬起头来,黑色的卷发乱而是湿地贴在额头,脸颊跟颈上。
泛着微金的黑眸里有刚褪去潮动的餍足,唇上被咬破的地方渗着显眼的金色液体,他舌尖舔过那抹金色的血液,又再次将血通过吻送入她的嘴里。
神的血液灌入她体内,加速恢复她的身体状况,将她的疲惫一扫而空,逼迫她重新清醒过来。
泊瑟芬颤颤巍巍地伸手掐着他脖子上的黑色烙纹,用最软的语气说着最硬的话,“哈、哈迪斯,你醒了、没?我命令你、你醒来。”
哈迪斯喉咙上的诅咒加紧,他眼里闪过一丝混乱疯狂,很快这命令就被解除了,她毫无杀意的命令产生的力量,无法恢复他因为暴涨的爱意而变得癫狂的精神状态。
他确实是清醒了不少,可是也因为她能一直发疯下去。
哈迪斯温柔得如扭曲的葡萄藤抱紧她,不容她半点抵抗地说:“我还饱受折磨,无法奉行你的命令。你可以割断我的脖子,把血浇灌到你的身体上,来惩罚我的不听话,泊瑟芬。”
他是甘愿她用尽力气,来分食了他。
不反抗,欣喜若狂,还帮她割自己的肉。
可惜她啊——
连使用诅咒命令他,都不忍心割破他无关紧要的喉咙。
哈迪斯都不忍心告诉她,如此纵容溺爱他,会让他更加猖狂地得寸进尺下去。
她所谓的谦虚礼让的善良,只能喂食出一头贪得无厌——日夜想要渎神的怪物。
泊瑟芬见他话说得这么流畅漂亮,这不是完全恢复正常了吗?
她刚要揭穿他不要脸伪装,就感到喉咙一阵灼烧的干渴燃起,她意识到不对地问:“你给我喝什么?”
哈迪斯舔了舔唇,好心好意说:“我的血可以给你永葆青春的力量,还能恢复你身体的受损之处,不过……”
不过什么倒是说啊,大喘什么气噎死算了。
哈迪斯的语气带着平时少见慵懒:“我的血液充满我的情绪,你可能会感染上一点。”
平时她的状态无法触碰神食神饮,更别说神的血液,过度的力量对人类的身体只会造成破坏。
而她现在的身体里外都是他的气息,加上她自身神力外渗,生机蓬勃无比。他才敢将自己的血液给她饮用,消化完后就是最大补品。
泊瑟芬瞪大眼睛看他,终于硬着头皮说:“我把血还给你,我好好休息就能恢复。”
休息这个词咬得特别重,斩钉截铁的明示。
哈迪斯伸手蹭着她的嘴角,散漫的举止说不出的暧昧,他低头压着声,连气息都浅得怕惊扰她。
“很累吗?”
泊瑟芬欲哭无泪地点头,她不敢说被灌了一口血后身体状态又原地复活,那种不可言说的情绪也失控起来,生怕哈迪斯又要开始为所欲为。
哈迪斯再次咬下嘴唇,淡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他重新贴上她的唇。
“看来是我喂得不够多。”
泊瑟芬:“……”
认命吧,躺尸吧,毁灭去吧。
然后她听到那熟悉的蛇鳞滑行声音在耳边响起,哈迪斯淡定无比地呢喃一句,“泊瑟芬,我又化为蛇。”
“——”
泊瑟芬立刻手脚矫健地踹开他,飞速揪着石榴根往外爬着逃命,“哈迪斯,你这么大的神懂点礼义廉耻吧,你明明清醒了……”
他难道就没有下限吗?没有吗!
腿被拉住,她僵硬回头,一截助纣为虐的石榴根缠在她的脚踝上。
哈迪斯如高傲可恶的胜利者,伸出手指抚摸着比锁都坚固的树根,然后不紧不慢地将脸贴在她的小腿上。
落下的黑发尖扫过腿上细腻的皮肤,引起泊瑟芬骤然紧绷的颤栗。
她气息凌乱地低头,哈迪斯的脸孔边开满了石榴花蕊,冷白的肤色湿晕着花的红色,无端多出某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妖异魅惑。
“我没有醒。”
他是从黑暗中攀爬上她身体的蛇,连为自己辩解的声音,都能变成蚕食猎物的武器。
多显眼的谎言,明明眸色里代表理智的黑色,都浓郁到能倒出来,可是……
泊瑟芬再一次松懈了身体,落入他早已经准备好的怀抱,丢盔弃甲地沉入他的魅力中。
毫无节制,与死共舞。
接下去的时间,她依旧会在间歇性的斗志中,企图逃离他的身边,拒绝这份漫长到不见任何结束希望的缠绵。
又失败在哈迪斯强势的引诱中。
他的血液成为她唇上的常客,在她的身体里浇灌出燎原之火,长出禁忌的欢愉。
偶尔清醒一会的泊瑟芬模糊地看着四周,发觉这个破碎的彩色迷宫中,黏腻的葡萄酒与葡萄藤消失了,盛开的繁花早已枯萎,只有凶残的石榴枝塞满了触目所及的所有角落。
似乎所有孱弱的植物都被这颗巨大的石榴树吞吃下去。
而她与哈迪斯,就躺在这棵根枝繁茂的大树中,看着花色在四周焚烧成火海,将他们的身体融成石榴的花籽。
哈迪斯发觉什么地抬起头,先前迷醉狂乱的表情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满足后的微醺感。
他看到翠绿的枝叶中,生机与死亡的神力交织成肥沃的养料,滋养着鲜红的花蕊,让它们结成青涩的小石榴。
那是他与泊瑟芬结合后,繁殖出的果实。
哈迪斯刚要摘下一个掐碎了看看内部构造,就感受到自己手指下,她不安的颤抖。
不待她挣扎,清醒过来反而更显强势霸道的哈迪斯再次低头,语气无师自通地带上她最爱的轻柔气音,如同寻求她安慰的顺从者。
“泊瑟芬,我在这里。”
他渴望掌控她,又一句神语都不忍说。不然以泊瑟芬的能力,在一开始就无法那么轻易地捆缚住彻底失控的他。
她在用诅咒命令他臣服前,他早已是先一步低头的同谋者。
比起一开始渴慕强势的占有,现在的他慢慢发现,他更想要的是她专属的一切。
“看着我……”
——只看着我。
“感受着我……”
——只感受我。
“命令我做你想要的一切……”
——唯一,无可取代地爱慕着我。
无数柔软的话语编织出扭曲到可怕的独占欲,不容拒绝地缠到一无所知的泊瑟芬身上。
她被打扰到地皱起眉头,忍不住抬起无力的手指,穿过他漆黑的乱发,又一把拽住后有气无力地开口质疑:“是不是过去很久了?”
哈迪斯扣住她的手,轻吻着她的腕部内侧。
面对她时诚实的品德都是最不足一提的卑劣尘土,他成为了比欺骗之神还狡诈的恶神。
“才过去不到一天。”
泊瑟芬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她昏昏沉沉地努力思考,一天……不可能,一个月还差不多。
她的手突然被哈迪斯放到一个熟悉又危险的地方,他的脖颈上。
“你可以命令我说实话。”
泊瑟芬看着他期待到能反光的眼睛,无语了片刻,才认命地将脸靠在他胸前低声嘀咕:“明天就要恢复正常,哈迪斯……”
她迟疑了下,还是咬牙重重强调,“明天你还敢为所欲为,我就真要行使命令的权力。”
其实这事一开始虽然惨烈非人了点,后来就变得咳咳咳……你来我往什么的,可是她要再不给哈迪斯设立个时间限制,就怕他这个没有体力限制的神压根没有事后的概念,永远在进行中怎么办?
哈迪斯听话地点头,愉快地顺着她手腕往上轻吻。
而在泊瑟芬看不到的黑暗里,破碎的迷宫内部,宛如一个石榴树构造起来的巨大牢笼。
庞大无声的时间流动在迷宫外部滚滚而过,却在进入迷宫的瞬间,被死亡的力量抓住了脚踝,凝固在这个监牢里。
这里的时间流速被囚禁住了,只要抓住它的神明不松手,明天永远都无法到来。
咔嚓, 轻微细碎的一声剪子声在深邃的巨洞内,一下又一下不间断地重叠回响着。
每响起一次都是某个生灵死去的哀歌。
米诺斯踏着无数残碎的线头,每个线头都可能是某只动物, 或者某个平庸的人类残缺的命运。
对这里的女神来说, 不断纺织新的命运之线没有任何休憩的时间,多年下来已经疲惫到不堪重负。
她们懒得去拾起地上的命运线头,甚至连带手里正在纺的新线。如果不是出现特别鲜亮的颜色,让她们无情冰冷的眼多一点波动,也会随着她们粗糙的手指而随意断裂开,连剪刀都不用就上了死亡名单。
米诺斯低头正在与一位蹲伏在纺锤边的老妇人说着话,她是持着剪刀, 掌控生灵死亡日期的阿特洛波斯。
冥府的神力与阿特洛波斯交织,泥板上大部分亡者的名字,都是这位用左手拨动纺锤的女神所决定的。
而冥府掌控的是命运断裂,堕入冥府的亡灵之后的生活。
所以他们能与她友好交往,偶尔来访, 还能蹭到几杯气味潮湿阴郁的奈克塔耳解解渴。
阿特洛波斯很沉默, 她漠然地看着纺锤在自己的姐妹手里转动着。
一根根代表寿命、感情、品德、经历的神力丝线, 最终扭成某个生灵从出生到结尾的一生。
这其中,神的命运之线无疑是最美丽, 最结实,也是最长的。
命运女神剪不断神灵的寿命之线,却拥有主宰神灵之线是否多彩的能力。
她们无聊的时候, 甚至会特意在宙斯的线上拨动一下, 让他摔跤或者做事不顺利。
米诺斯与女神交谈着明年的死亡人数, 好让冥府能提前烤制刻死亡名单的泥板。
他偶尔会抬头去看, 那些密密麻麻交缠着的命运之线,在巨大的洞顶铺开,交织出整个大地之上的命脉历史。
冥府神灵的线放置在一个比较宽敞的石头柜子下方,所有结实的长线的都是暗淡黑暗的,只有哈迪斯的线闪着王权的光泽,还有开着……花?
米诺斯向来沉稳的表情裂开了一瞬,又立刻想到这花是谁的命运之线,紧绷的精神回缓下来。
“生机自愿与死亡之线缠绕起来,这是很难见到的景象。”负责纺织线条的克罗索双手转动纺锤,异常忙碌,却分出神来与冥府来客对话。
这种交缠不止是神力混合,而是连身体与灵魂都卸下所有防备贴着。
这还是命运女神第一次见到,互相缠绕得这么紧实的两股神线。两个人类偶尔也会出现这种现象,可是在永生的神灵面前,这种现象代表了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供奉给对方。
而自私的神们,哪怕是夫妻也会离对方远远的,生怕对方利用婚姻神权剥夺了自己的能力。
米诺斯很少听到克罗索的声音,她向来不太喜爱冥神的气息,生怕会污染她手里那部分代表「年轻人」的命运线。
能主动与米诺斯说话,是因为冥神的气味改变了,浓郁的黑暗气息出现无法忽视的植物香味。
米诺斯没有仔细去看哈迪斯的命运线。
毕竟上面还有泊瑟芬的花,他往前两步,隐形的死神在他身后,用手按着他的肩膀。
这代表一截空白的命运丝线到手。
米诺斯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她们三姐妹交谈了会,这无疑是一场比以往更愉快的会晤。
特别是冥神的气味改变,让几位女神的表情更柔软起来,生机的力量天生就让万物欢欣鼓舞。
米诺斯走出命运女神的居所时,总算是松一口气,他对等候在门口的两位判官说:“哈迪斯没有吞噬泊瑟芬,我们赶得及回去。”
命运之线不会说谎,哈迪斯与泊瑟芬还在一起。
死神现出身形,安静地点头。
山洞里的克罗索站起身来,她的身形不断拉大拉长,如高耸的圆柱子僵直地伸到最顶端。
她伸出变大的手,拿着转动的纺锤,无数旋转的丝线不断变换着色彩。
一股股命运的神力,如漩涡般不断凝聚在她手里。
金色的神力中,有无数从混沌虚空中延伸出来的细线,它们互相编织,一根一根延绵不绝组成了庞大的生灵世界。
这股名为「生命」的不朽力量,是所有命运丝线诞生的始源之处。
她们负责挑选、编织、剪断却无法生产。
而这股与原始神一同出现的生机之力,已经开始产生自己的意识与喜好,无数的繁花从混沌团里盛开而出,顺着主线一路烧到了哈迪斯的黑色长线上。
那是除了命运女神外,谁都无法看全面的盛大美景。
克罗索虔诚地低头,“唯有你的命运,是我们不可预测编造更改的,愿你顺遂如意地实现自身的祈愿。”
其余两位女神也拉长自己的身高,站在自己姐妹身侧。
虽然无法预测这位与原始神同辈的「女神」的旦夕祸福,却依旧渴望送上自己的祝愿。
她们出生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这位「女神」与原始神达成了某个不可逆的誓约。
从此女神沉睡,大地生机勃发。
而当她苏醒,开始有自己的意识,并且想起自己最初的那个名字时,她将得偿所愿。
“泊瑟芬……泊瑟芬……”
泊瑟芬眼皮重得睁不开,她觉得自己困在不见光的深海里,身体的所有部位都被压制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疯狂过后的疲惫前仆后继涌来,让她开始怀疑神这玩意是什么做的,这持久的动力来源哪里?
“喝点汁水再睡。”
熟悉的怀抱,还有对方让人颤栗的高温成功让泊瑟芬抬起眼皮,哈迪斯神情柔和的脸出现在眼底。
哈迪斯掐碎一个石榴,浓郁的神力包裹着红色的汁水,不知道为何看着有点渗人。
泊瑟芬盯着头顶上是石榴枝,花朵都变成了一个个红色成熟的果实,可能是光太黯淡,这些暗沉的红色都闪烁着让人不安的光。
泊瑟芬声音哑得不像话,“这是什么?”
感觉不像普通的石榴,瞅着有毒怎么回事?
哈迪斯将手里果汁递到她唇边,“你有段时间没有进食,需要食用一些温和的饮品补充体-液。”
泊瑟芬晕乎乎看着他,忍不住再次问:“你好了吗?”
哈迪斯没有回答,目光却停留在她微肿的唇瓣上。虽然已经尽力不伤到她,还用神力与神血恢复她的状态,可还是留下这些痕迹。
这些只属于他的痕迹。
这意味不明的眼神可太熟了,泊瑟芬立刻秒醒,她扯了扯盖在自己身上的黑色雾袍,将自己裹到只剩下两只黑亮的眼睛后,直勾勾瞧着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
哈迪斯眼里闪过一丝可惜,才继续耐心地哄她喝石榴汁。
泊瑟芬皱着眉摇头,“你不会又要我喝奇奇怪怪的玩意吧。”神血的阴影让她现在想想都要炸毛。
不被信任的冥王一脸平静,还伸手揉着她的头发表示自己的无害,“这是让你恢复正常的食物。”
泊瑟芬看了看那些红得跟预警信号一样的石榴,“为什么都是石榴?”
哈迪斯淡定回答:“这是我们结合产生的结晶。”
一般来说能用上这种称呼的——这是我们爱的结晶。
泊瑟芬被这个念头吓到立刻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多石榴怎么可能是孩子。
她立刻伸出一根狂抖不止的手指,惊恐地指着头顶的石榴,“啥……啥结晶?”
哈迪斯沉默了一会。
这一会让泊瑟芬差点掐着他脖子悲鸣,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你们神不可能这么野吧,一胎好几百个?
你竟然还残忍地掐碎一个?
哈迪斯的手指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头,脸上出现一丝挣扎的表情,终于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才补全了上句话。
“这是我们的神力结晶。”
泊瑟芬愣怔住,神力?
哈迪斯没等她反应回来,又开始解释,“它们不是孩子,而是神力交融出现的果实。因为你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现,所以这些石榴都是空洞壳子,只装着我们的神力。”
如果他们的孩子出生,这些石榴里会有各种从神的灵魂。它们是跟随着主神而来,可是他与泊瑟芬结合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竟然没有孩子。
这也让这些石榴只剩下营养充足的汁水,刚好能给泊瑟芬补身体。
泊瑟芬紧绷的一口气总算是松懈下来。
虽然听不明白为什么没孩子,石榴就只是食物这种毫无逻辑的解释,可是不妨碍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完全没有当母亲的准备,她现在连自己的人生都捋不清,别说突然要带个孩子。
然后她又想到哈迪斯生孩子那方面不行,更放心了。
哈迪斯也认真反思自己,“也许是我的繁殖力还不够多,我们可以多试试。”与她亲近越多时间,繁殖力恢复得越快。
泊瑟芬一听,都要晕了,还不够多,还要试?
哈迪斯又将石榴汁递到她嘴边,在昏暗的环境里,浓绿与深红交织出某种隐秘的色泽,映在他的脸部轮廓上,无端多出蛊惑的邪恶感。
“泊瑟芬,喝一些。”
泊瑟芬眯上眼瞅了他一下,然后坚定地摇头,“不饿也不渴,就不喝了。”
怎么觉得哈迪斯像极了端着草莓小蛋糕的老巫婆,敢吃一口就会被他做成巫药。不过想到石榴是什么从神的窝,哪怕现在不是,她也张不开嘴。
哈迪斯单手捧着那汪如血的石榴汁,一言不发地与她对视好久,才终于确定她是真的不喝。
他所有的精神一下都耷拉下去,手里的红汁重新恢复成石榴,鲜红欲滴。
他们结合的石榴里,有生机与死亡交织出最纯粹的婚姻契约,她一旦接受,就等于与死亡融合,他也得到永远相伴她左右的资格,这种结合没有任何力量能分开,不管是空间还是时间。
——可是她不想要。
低落只是一瞬间,拉回情绪的哈迪斯脸皮贼厚实地拿出她装财产的小袋子,将这颗石榴塞进去,“你什么时候渴了就拿出来食用。”
这次拒绝了,下次可能就吃了。
泊瑟芬一言难尽看着他,这明显有问题的果实谁敢吃,渴死也不碰。
可是视拒绝为无物的神明,依旧一脸淡定将装着石榴「最实在的婚约承诺」的小袋子,仔细系到她的黄金细镯子上,期盼她某天会愿意吃这颗石榴。
泊瑟芬的手指不自觉绷直了下,连带各个酸涩的身体部位也被某种紧张的情绪擒住,她比上次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更加小心。
“哈迪斯,我其实不是人吗?”
她缓缓舒展开手指,一团团花从掌心里冒出来,落到他们的四周,立刻生出根在黑暗的石榴林里开出花田来。
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股力量来源她的身体内部,一个普通的人类,显然不可能拥有这种非人的超能力。
“你刚才说,我们的神力……这代表我拥有与你同源的力量,所以……”
“你是神明。”
这句话让空气冷寂了一瞬。
哈迪斯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他将她重新紧紧抱到自己怀里,将脸靠在她的肩窝处,呼吸滚热。
他身上那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早已消失,宛如被恐惧剥开了血肉,扒开了骨头,终于袒露了自己扎着箭矢的心脏。
他轻如吹拂一朵蒲公英般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
“别离开我,泊瑟芬。”
当他说出事实,所有约束的誓约都自动解除,没有吃下石榴的她只要抛弃肉-体就有了能离开的权力。
第86章 生命
哈迪斯的手一点点用力掐住她的发尾, 似乎这个可怜的小动作才能让他安心点,他渴望将自己的一切全部拉扯出来给她审判。
他自私的渴慕,顺应本能的兽性, 还有死亡侵蚀她的罪恶。
“我想留住你, 可是我只有充满哀悼与葬礼的国土,种不出你喜爱的任何植物,也无充满信仰之力的雄伟神殿。”
他的语气如平时那般冷而平缓,只是每到话尾就多出的轻微停顿,泄露了他喉咙处的颤抖。
“连我的王座充斥着你不喜爱的腐木气息。”
泊瑟芬还被「自己不是人」的消息冲击到两眼呆滞,木然地被哈迪斯揽入怀里都没有消化完这份震惊,就被他棉花般软乎乎的话闷了一脸。
他的王座哪有什么味道,倒是那些镶嵌的宝石闪出了壕无人性的光彩, 刺痛了她因为没钱而嫉妒得千疮百孔的心灵。
“连围绕在我身侧的属神们都面目丑陋,气味难闻。”
泊瑟芬欲言又止,你家下属们知道你在后面这么诽谤他们吗?
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我也无法一下拿出大量来自人类的崇拜神力,给你缝制鲜亮的袍子。连戴上你身体上的首饰也都是普通的金银石头,而非奥林波斯上, 女神们惯用的盛着纯净信仰之力的金色头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没有让泊瑟芬看到他的脸。声音虽然竭力保持平静, 姿态却像极了将自己吊在审判架上的罪人,迫不得已地将自己所犯的罪行, 一条条从身体里拉出来供她审判。
他这种姿态甚至称得上是脆弱的?
都让泊瑟芬都手足无措起来,她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可是话都嘴边, 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哈迪斯这是在自卑?
泊瑟芬不确定地侧下脸, 结果这个动作却让他误会了什么, 手指松了下, 又立刻更用力抱住。
被勒成咸肉粽的泊瑟芬面无表情了会,才爆发地伸出一只手撑着他的下巴用力往上抬,“给我轻点,轻点会不会。”
骨头都要断了,什么敏感心思脆弱感觉都直接飞走,她就剩下暴躁得只想在线锤人的怒气。
哈迪斯犹豫了下,才舍不得地放松力气。
泊瑟芬揉着发麻的手臂,又消化了好一会哈迪斯的话后,才谨慎问出第一个问题,“我是什么神?”
哈迪斯从她头发那颗麦穗上拿下几颗金色的麦粒,沉默放到她手上。
泊瑟芬看了一下麦子,不太确定猜测,“我是个负责种田的神?”
果然种花家基因动了,连当个神都是种东西的。所以她是神明里的农民,这么接地气?
哈迪斯摇了下头,他将脸靠近,抵着她的额头,幽黑的眼直接与她对视。他的语速节奏变得慢起来,似乎担心她漏掉任何一个字。
“我会用神力构建一座通道,尽量保护你安全去面对自己一开始的记忆。你现在的身体是人类,人类的躯壳容量有限,等你苏醒后看过的记忆肯定会外漏很多,也就是遗忘或者变得模糊,你挑想要的记忆带回来就行。”
他很难解释她对神明,人类跟大地的重要性,只能让她自己去看,自己去选择想要珍藏的回忆。
毕竟让她现在的身体,去面对那些漫长岁月生产出来的庞大经历。
哪怕大部分时间在沉睡也是无法承受的沉重负担。
泊瑟芬突如其来就要面对自己成神的过往有点慌,还不一定是她的,可能是她穿越的这个身份啥的先前是个神,那是要看别的神的神生……
“泊瑟芬。”哈迪斯意识到她的分神,无奈地轻叹后,他的眼底出现一层金色的光芒,紧接着一个吻就重重落到她脖子皮肤上,烙出的淡红的印记引领他神力穿过她的灵魂,将她猛然推入记忆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