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她碰触过于危险的武器得到必要的成长,导致她的光明属性迟迟得不到改变。
塔那都斯面无表情下定论,所以他可以跟哈迪斯要一份教导暴力的职责,教她学会承受疼痛,利用仇恨反击的能力。
泊瑟芬不知道为什么,在死神那张森冷的脸上看到某种称得上坚持的表情,诡异又渗人。
塔那都斯做好了第一次教导她的准备,眼里流露出几丝罕见的情绪波动,“你的手臂用力抬起,举起剑横劈过来。”
泊瑟芬手指颤抖了几下,终于撑不住,长剑落到地上传来清脆的声响。
死神迟钝了会,才低头看向那把被扔掉的剑。
泊瑟芬忍不住揉起酸涩的手腕,“抱歉,太重了拿不动。”
是真的拿不动,这剑重到她怀疑自己一只手提着两袋十五公斤的大米,就她这种没有锻炼过的小胳膊,能举起两袋大米吗?死神也太看的起她了。
塔那都斯:“……”
不知道为什么,泊瑟芬在他眼里看到茫然的情绪,似乎从未见过连剑都拿不稳的生物。
泊瑟芬只能感叹,神也有见识少的,这也能大惊小怪。然后她弯身再次将剑拿起来,沉重的剑身跟不合适的剑柄,都让她很别扭。
可是这份别扭的真正原因,是陌生。
陌生的青铜冷兵器,剑锋上散发着让来自和平年代的人发怵的血腥味,剑上的金银槽纹华贵而美丽,却依旧有种让她不适应的粗糙手工技艺痕迹。
泊瑟芬用生涩无比的姿势,双手拿着剑对着死神。
接着她深呼吸几次,才压抑下各种不适合这个世界的柔弱小情绪,对塔那都斯温和地说:“如果你想教导我强大,我会非常感谢你。”
面对这个陌生凶残的世界,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泊瑟芬觉得这样下去,她有一天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就是十项全能的铁人。到时候找工作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今天又是为了回家找工作而努力学习的一天。
第70章 孩子
潮湿腐臭的无光之处, 身披着死亡黑雾的哈迪斯不受黑暗影响,正低头在搜寻掉落的麦种。
细微的情绪如新生的绿芽,柔软地在内心伸出泛起, 又被剧烈的恶风吹散。
他敏锐地抬头, 望向不见尽头的深渊之上。
是泊瑟芬的心情起了波动,那若有若无的情绪变化太过遥远,让他无法像是在她身边那样清晰可辨。
爱神赋予爱情的各种力量,会因为距离而变得虚弱模糊。
哈迪斯有些疑惑地放缓呼吸,倾听自己的心跳声。
当那些熟悉琐碎到让他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情绪波动消失大半后,沉默后该产生的安宁并没有如愿而来。
只有一种被活生生拔出嵌入血肉里的珍宝的烦躁,让他产生了攻击的冲动。
哈迪斯忍耐住这种接近痛苦的失去感,伸手将青铜围栏外的一株麦穗捧起来, 放到战车上。
在给厄吕西翁铺大地之土的时候,他的车子跑太快,放在他掌心上的小麦跟大麦种子被风吹入塔尔塔罗斯。
这些种子是泊瑟芬戴在耳边的本源麦种产出的力量,他拿来试种。如果能顺利成长结果,那么就能让冥府的储藏室重新放满泊瑟芬喜爱的粮食。
遗失的种子都放好后, 哈迪斯走向望不到开始与结束的巨大青铜监牢中间, 一扇从烂泥中拔出的厚重黑铁大门出现在眼前。
被污浊覆盖上厚斑的铜门槛, 已经看不到最初闪烁的金光。
铁门后,是轰然如响雷的挣扎怒吼声, 不甘而愤怒撞击着泥地的震动,还有囚禁的锁链互相剧烈摩擦迸发出的火光,给塔尔塔罗斯带来唯一的色彩。
哈迪斯很久都没有用过的隐形头盔随意挂在铁门外, 无动于衷守护着囚禁犯人的监牢。
瘫倒在不远处发出酣鸣声的布里阿瑞俄斯, 横亘的身躯如深渊之下的一座不会睁眼的山脉, 已经不知道睡了多少个年头。
他是守护大门的门卫, 神力却已经被黑暗困死在污泥里,跟倪克斯一样陷入永恒的虚无甜梦中,很难再苏醒过来。
哈迪斯面无表情跨过巨人一侧的几十根手臂,来到大门前。
这座监牢已经很久没有声音,现在却被巨力摇晃得门板掉锈渣。
门后的失败者,不甘永困此地的巨人神们纷纷苏醒过来,像是闻到肉味的饿狼,开始攻击青铜栅栏跟黑铁大门。
哈迪斯并没有觉得疑惑,生机遍布冥土,不止巨人神苏醒,连无数腐烂成为冥土养料的死魂都重新爬出来,寻找能让自己复活的方法。
哪怕只是复活成一株青翠的植物,也好过永远埋在黑暗的泥土下,被蛆虫咬烂骨髓。
死亡的神力会腐蚀所有生灵的意志力,带给他们阴郁绝望的礼物。
而生机的力量却能诱发出一具白骨的活力,充满希望与抗争的斗志地爬出来撞门。
哈迪斯非常理解这种心情,然后他就推开沉重的大门,拿出自己对付神的武器,走入牢内,用最大的力气暴打一顿这些吵吵闹闹的神们。
醒可以,别吵。
喜欢安静的哈迪斯,将被绑起来而失去大部分力量的神爆锤完后,才缓步走出监牢,黑色的铁门在他身后再次无情关上。
踏出黑雾的高大神明,脚步轻盈不沾地,黑色的鬈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他刚要招呼自己的车驾,却发现一个扭曲的身影靠在他的战车边。
以饥饿为腰带,疾病为袍布,左手戴着命运苦果的戒指,右手缠着衰老臂环的不和女神厄洛斯,见到哈迪斯如见到恋人的思春少女。
她双手捧着自己涂抹过神膏的脸,大步朝着他走去,“伟岸俊美的冥府之主,我感受到你灵魂里,那被捆缚住的不安躁动,欲求得不到纾解而被焚烧的痛苦。”
她终于走到了高大美丽的神明前面,伸出自己洗涤干净的手指,碰触到哈迪斯的胸膛,一层浅薄的雾气却阻隔她大胆的触摸。
可是这份拒绝却无法让作恶多端的女神有半分退缩,她声音轻缓如与情人倾诉绵绵情意,“迷魂的爱情让我对你倾心多年,哈迪斯,我是来与你结合成为伴侣的。”
哈迪斯面无表情看着她,又将眼神落到她的裙角上。那上面沾了泥土的颜色,刚才这丑陋之神踏着他的战车,踩过麦穗。
厄里斯不在意哈迪斯的沉默,正确说,哈迪斯要是突然喋喋不休才是件不可置信的怪事。
她笑嘻嘻地说:“奥林波斯那边想为你拔出爱情的箭,修普诺斯应该将邀请给了你。趁着你还没拔箭,因为爱情有了冲动,快与我结合诞下新的厄运之神。只有我与你的神职最为贴合,我们的结合最有可能生下新神。”
以厄运为饮食的毁灭女神跟掌控死亡的王者,简直是天生一对。
以前没打哈迪斯的注意,是因为他失去了感情跟欲望,现在可不一样,哈迪斯身体上的温度热起来……嗯?
本来灼烫的黑雾,不知道何时极速降温,刺骨的冰冷从厄洛斯的指尖开始蔓延,残酷的寒意裹住了她的手掌。
厄里斯脸色一变,骤然往后退开,一道凌厉的黑鞭却缠住她被冻住的手腕,直接抽断粉碎那几根碰触到他黑雾的手指。
哈迪斯收回鞭子,比塔尔塔罗斯的恶风还冷酷的眉眼从黑雾后显露出来,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踢开脚下一块石子。
“厄里斯,你该去奥林波斯与弱软无力的缪斯们一同讨好宙斯,而不是来我面前,卖弄你那点可怜的厄运之力。”
厄里斯捂着剧痛的伤口,笑意从嘴角褪去,她用残手抵着自己的下颌,眼睛轻眯,自带邪恶阴暗的气质。
“宙斯忙着装威严的父亲,完美的情人跟出轨的丈夫,你偷了大地的种子,他迟早要伸手跟你讨回去。
他的权势通过繁衍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你就凭着给你造成严重负担的冥府,几个残腿缺手的次级神,斗争得过我们尊荣善谋的天父吗?”
她露出凶狠的笑容,健美的身体如一柄沾了血的铜刀,割开哈迪斯那拒人千里的黑雾,一步一步再次走到他身侧,对着毫无情绪波动的冥府之主轻声喃喃。
“我听到了你身体内部的繁殖欲苏醒的声音,被爱情勾引出来的生命力,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哈迪斯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厄洛斯能给他带来爱意,却不能让他出产新神。可是泊瑟芬的存在,却让哈迪斯开始拥有这部分力量。
厄里斯双手紧握,语气激动起来,“就是不知道你刚苏醒过来的繁殖力能坚持多久,趁着它还没再次死去,你快与我结合繁衍出更多属于黑夜的神明。你难道不想将宙斯拉下王座,统辖天空大地吗?”
哈迪斯刚拥有了几分繁殖的可能,她就听到了死亡的哀鸣声,这份悲伤又欣喜的细微声响被她捕捉到,连宙斯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只要与哈迪斯结合,那么诞生的新神都将是他们新的权力。
厄里斯压低声线,蛊惑的语调如枝头上的雀鸟般好听。她神态变得温柔至极,身体如荡漾的海浪摇到这位健壮的神明旁边,再次试着伸手,渴求地望着他。
“来吧,哈迪斯,来到我的怀抱,我将成为你的床与着身的衣服。我不会束缚你,也不分享你的权力,只要你将一部分繁衍的欲望赠予我就可以了。”
哈迪斯脸微侧着,黑色的眼眸比他那几匹白骨马都要无神。
他似乎在沉思什么,终于想明白了点才抬手用一份干净的力度,割掉了厄里斯伸过来的双臂。
厄里斯发出一声惨叫,神确实能再生,但是不代表不会痛。
哈迪斯听这种声音都听习惯,他低头平静地看着踉跄几步坐到污泥上的厄里斯一下,才说:“我拥有的繁衍能力不属于你。”
女神或者男神到处求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求爱失败被切成碎片更常见。
有能力就强制拥抱,没能力就被反杀是众神家常便饭的娱乐节目。
厄里斯失去双臂依旧忍着疼痛笑出声,“你可是逗笑我了,哈迪斯,对啊对啊,我可听到你欢悦的爱情在鸣唱着,当然知道你想与谁生孩子。
可是你沾满了死气的繁殖欲在你的新娘面前,甚至不值一个廉价的铜器,我都可怜你的懦弱的隐忍与苦恼的挣扎。”
哈迪斯嘴角紧绷起来,阴郁地沉默着。
厄里斯抓到他的痛楚拼命嘲笑着,“你不会是还没学过床榻上的姿势吧。可怜的哈迪斯,就像赫尔墨斯接受阿波罗的教导那样,我也愿意成为你最忠实的领路者,教你怎么表达「爱慕」的能力。”
“不过……”厄里斯的声音阴冷下去,“你这份爱意不过是厄洛斯的谎言,你就不想满足自己的欲望后,将这个谎言拔-出来扔回奥林波斯众神的脸上吗?”
与哈迪斯结合诞生新神不成功,她体内各种歹毒的计谋又在血液里翻滚。
没有新神,让冥府跟奥林波斯产生矛盾互斗起来,产生的各种悲剧也是她的养料。
这是厄里斯的神职带来的本能冲劲,她恨不得到处都是战乱与兽性的撕扯,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就是不能一潭死水让她感受到乏味无聊。
她像是鳄鱼一样张开獠牙遍布的嘴,吸吮着自己的断臂伤口,恶毒狞笑起来。
“哈迪斯,你可真是太过仁慈了,仁慈到恶心。折断厄洛斯的爱情之箭的方式那么多,你竟然一样都不忍心去做,塔尔塔罗斯的青铜栅栏不就可以关住任何神力吗?将折磨你的女神关进去,你立刻就能脱离爱意的焚烧了。”
哈迪斯背对着黑铁大门没有回应,但是沉寂清醒的表情让人清楚,他确实知道塔尔塔罗斯能遏制厄洛斯的能力。
厄里斯歪着头咧嘴笑嘻嘻,“或者,你只是借用爱神的力量来为自己遮掩,你那无用却真实的爱慕之心。”
哈迪斯眼瞳扩大了一瞬,似乎是被揭露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厄里斯得意地嘲讽起来,“不会是真的吧,你自卑到不敢表露自己的爱意,只敢用厄洛斯的箭来说服自己,你的冲动与倾慕都是虚假的?”
哈迪斯安静沉默在黑雾里,脸孔在雾气里模糊不清,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厄里斯可不懂见好就收,她如最恶意的客人,踩着主人最痛的心病嬉皮笑脸说:
“你在压抑什么,神明的结合是最正常的事情,你却从未有过这种快乐的体验。你为什么不与你爱的神结合,让她为你神魂颠倒……不,不对。”
她声音轻下去,却每个词都透着钻入血肉的冷酷。
“你就是个注定失去一切的懦夫,以前你不敢吞噬她,现在的你,依旧留不住她。”
话语刚落,厄里斯的身体就断成了几截。
她的上半身横着,头滚在旁边,亲眼看着哈迪斯像是打发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后,直接上了车拉住缰绳。
耷拉着头的白骨马精神起来,眼眶黑洞洞地看着前方,开始往上撒开马蹄子飞奔。
只剩下个头的厄里斯嘴角拉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奥林波斯那边传来拔箭的隐秘消息,她还担心拔箭成功后的哈迪斯会重新失去欲望,变成石头沉睡下去。
虽然没有与哈迪斯成功结合,生出更多孩子很可惜。
但是却能确定哈迪斯的感情不止来源爱情之箭。
哪怕最后取出箭,他也会继续跟奥林波斯抢夺种子之神。
她可是站在哈迪斯这边,想让种子女神永坠入黑暗的冥府内部。
这样大地才会造成大量饥荒,死去更多的人,厄运才能继续横行大地。
这就是她争夺神权的方式。
淤血从厄里斯的眼眶跟嘴角流出来,她满足地伸出舌尖舔舐着,像是在品尝即将到来的灾难盛宴。
更让她喜悦的是,哈迪斯竟然接受了她的暗示。
留下种子之神,与她结合生出新神。
“也不知道哈迪斯能跟种子神生出什么怪物,真是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死神低头左右横扫了她几眼后, 眼珠子往上转了下。
这个眼睛广播体操充分表达了他无语的情绪。
然后他夺过她手上那把抖得非常狠的长剑说:“你用自己手腕上的把小匕首,练熟了再用别的武器。”
作为成绩不上不下, 上课规规矩矩的学生, 泊瑟芬非常听话地摘下手腕上的短剑。
哈迪斯送礼物的时候充分考虑她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况,重量刚好不太累手。
死神看她拿短剑跟拿水果的姿势一个样子,再麻木的内心也起了点波动,就这?
泊瑟芬从哈迪斯身上学来的察言观色本事立刻用上,她确定自己姿势错误,默默换个手势。
塔那都斯用怀疑神生的眼神看着她,终于他说:“让个腐朽的骨架子握着柴棍都能比你好,你就没有记住任何斗争本能吗?”
他知道她分属植物神系, 弱肯定是弱的。人类躯壳也限制了她神力的发挥,但是弱成这个德行简直辱神了。
泊瑟芬:“斗争本能?”
死神没法直接告诉她是神这种话,只能拐弯抹角提醒:“我们这里的孩子出生后,在吃第一口奶汁时就有争抢的意识。”
哪怕是沉睡的神魂,其实也有凶残尖刺的防御本性。
她在德墨忒尔手上那么多年没被活啃了, 也是因为自身庞大的神力起到了防御的作用。
不然刚从克洛诺斯肚子里出来, 变得弱小无比的德墨忒尔捷径不走, 天天供着她一点点掏种子本源力量干什么?
怎么醒了就啥啥都不行,难道是睡太久了睡残废了?
死神在进行各种合理推测的时候, 泊瑟芬却面露同情之色。这里的人过得可真贫苦,连口奶都得抢。
她默默抬头挺胸起来,感谢现代文明社会与强大的政府跟最好的家人, 她活得可好了。
斗争的本能没有, 吃喝玩乐的本事一样不少, 不像这里的人过得水深火热, 哪哪都落后。
死神的表情更凝固,都比小雏鸟还孱弱了,她竟然还得意上?
身为更凶更狠更强更能杀人的代言神,塔那都斯握紧手里的长剑,剑尖轻碰上她的短剑侧边,轻滑下刃沿,轻描淡写地用轻微的震动,敲掉了她手上的剑。
“力道太弱,握紧你的武器,哪怕被人剁碎骨头也要紧紧握着,像是剑柄长在你的手指上,死都不能松开。”
泊瑟芬手指发麻,剑落在她的脚边不足三公分的地方,剑尖刚好插入地下,只留下半截剑身。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塔那都斯,收拢着粘稠的黑翼的死神安静举着剑,没有杀意也没有凶狠的气势,却给足了她压迫力。
天生弱势的人类,面对巨兽的时候保命的本性就会爆发出来,只想转身逃跑,哪怕那头巨兽只是闭眼沉睡着。
泊瑟芬僵硬了一会,死神也没有催促,他的剑甚至没有动过一下。
终于她弯身,重新握住那把短剑,插入地下的剑异常瓷实,她花了很多力气才拔出剑。
剑柄在手掌心里,开始有了汗渍的痕迹,她再次用尽力气死死握着。
塔那都斯声音轻而平,“你总算用上点力气,当你握剑的时候学会两个本事就够了,第一个是攻击。”
泊瑟芬立刻点点头,恨不得掏个小本本做课堂笔记。攻击什么,怎么攻击?
死神对她毫无攻击欲望的样子再次沉默起来,一点杀气都摆不出来攻击什么?她怎么连踩蚂蚁的气势都没有,还是他教导方式太过激进了?
第一次教学生的死神镇定地改变教导方式,“你先学第二个吧。”
泊瑟芬其实有点感动,她看得出死神是真的在思考怎么教她学会挥剑。
如果他不想着杀她,性格其实蛮好的。
死神转动一下手腕,剑尖对准了懵懂的学生的胸口,“你先学会逃命。”
泊瑟芬握着小短剑,维持着不变的礼貌微笑,“嗯?”
以她看过几部武侠电视剧的经验来说,不是该开始教她握剑姿势,然后日挥一千下,隔天蹲个马步举个杠铃锻炼体力吗?逃命是个啥?
塔那都斯的脸皮总算纡尊降贵出现点抽动,带出一种森冷的狞意,“我接下来会慢慢追杀你,一点点折磨你,你只要拼命跑,不要被我砍到就算完成教导任务。”
泊瑟芬:……果然,你就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砍死我吧,你个装模作样的辣鸡神!
不管怎么说,泊瑟芬换武器后的第二课「怎么计算出逃命最佳路线」鸡飞狗跳地开始了。
她握着剑四处躲逃地大喊:“塔那都斯,想揍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折腾我。”
塔那都斯一句废话没有,他像是泊瑟芬沉默的影子,永远贴在她身后三步的地方,横着的剑刃不多不少就悬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方。
“跑啊,跑远点,我永远在你身后看着你。”死神平静地说着狂暴的话,就差发出嘿嘿嘿的可怕笑声。
泊瑟芬毛骨悚然,像是身后跟随着满口血肉的鬣狗,等着她脚步缓慢,体力流失后张口就将她的脖子咬下来一样。
这种头顶上挂着刀,身后跟着死神的危险境地,让她忍不住张了张嘴。
面临无法逃脱的困难时,一个名字总会习惯冒出来。
泊瑟芬没有说出口就用力咬住,有事叫哈迪斯这个坏毛病绝对还要改,她又不能一辈子靠哈迪斯。
自强自立不过一秒,冰冷的剑锋贴到她的皮肤上。她眼瞳紧缩,脑子空白过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直接摔到地上,又顺着惯性滚了几圈,朝着复杂的廊道里狂奔而去。
塔那都斯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想折磨她。
泊瑟芬在跑过长廊转折处时,看到再次贴过来的死神,她也被激起了血性,狠狠瞪了他一眼。
瞪完就跑得更快。
死神脚步一顿,才赞同点了点头,总算是像点样子了。
泊瑟芬四处窜逃跟死神挥舞剑锋的友好交流场景,让整个王宫都热闹起来。
抱着百合花的壁画侍从跟捧着双耳酒杯的男童,躲在茂密的彩绘花丛里偷看着。
三位判官也放下公务泥板,难得悠闲站在会议厅门口,边看边闲聊。
“塔那都斯的性格年轻了些。”米诺斯一派嗑瓜子的八卦样。
“他习惯了遭人厌烦憎恶,难得表达出自己的喜好。”天天接受恨意的神明,久了是会忘记喜欢这种感情的。
拉达曼迪斯赞同埃阿科斯的话,“连哈迪斯都变得比在奥林波斯时还活泼。”
虽然泊瑟芬的到来让冥府出现了大量的反叛死魂。
但是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果然还是她带来的向上生机,让久居黑暗潮湿之地的神明更能感到温暖的慰藉。
特别是几位判官都曾当过人类,骨子里向往的绝对不是恶神那种腥风血雨的做派,而是各种喜庆如春的庆典。
突然掉入冥府的泊瑟芬,就是他们喜闻乐见的庆典。
这也是他们能忍受她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神力带来的负担,而由衷祝福哈迪斯的原因。
至于冥府会不会被泊瑟芬的神力颠覆,或者亡魂会不会爆发出什么无法对抗的力量,那是以后的事,只想着看乐子的老社畜们完全不在乎。
多来点热闹才算好事。
而热闹本人的泊瑟芬,对于居住了一段时间的王宫不像是一开始那么陌生,各种迂回复杂的廊道与阶梯已经不能让她摔跤。
她虽然没有逛完整个宫殿,但是中央宫殿建筑群跟周围道路状况却很熟悉。
在学习的时候,她还别有目的地试着画出宫殿内的地图路线,逃跑这个念头并没有彻底消失。
只是这凶残陌生的世界阻碍了她外出的脚步,让她在哈迪斯的严密的看守下,将怎么逃跑的计划延后一些,把锻炼自己的生存能力这个目标提上日程。
毕竟这可是个有人祭、奴隶制、战争,还落后、贫苦、神比恶魔还恐怖的世界。
真回到大地上,没点实力的话,重生第一天的经历就有可能发生第二次。
所以连死神这种看着就居心不良的家伙,抛出让她变得强大的有毒饵食,她都忍不住跳出去咬住,就为了多学点生存技能。
可是变强这种重体力劳动,真的太辛苦了。用短跑的速度跑马拉松的距离,后面还跟着个吊衰鬼,这谁能受得了。
泊瑟芬边在心里泪奔,边毫不含糊地从会议厅,跑到内务区域的彩绘长廊。
这段距离让她体力阵亡,只能撑着巨大的廊柱剧烈喘着气。气管跟心肺都要快要灼烧起来,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刺痛感。
火油充足的铜盆燃烧出没有规则形状的光明,死神的影子再次扭动成细条从她的脚下出现。
他又追上来,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影子都已经碰到她的脚心。
泊瑟芬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如影随形的杀意,不怀好意地戳着她的警戒感,让她紧绷到四肢都在开始发抖。
这就是被死神追着跑的感受吗?
反正人终有一死,她现在跟死神混熟悉点,以后真瘫在病床上等着死神勾命时,就不害怕了。
泊瑟芬自娱自乐地笑起来,补充点来自快乐的能量后,她再次撒开脚丫子跑过最熟悉的浴室区。
又绕过几个弯,前方就是大楼梯,楼梯下是透气的天井,而天井对面是另一个建筑群。
冥府王宫实在太大了,泊瑟芬跑到这里已经开始感到陌生,她自己走过最远的地方是会议厅外的主庭院。
那片空旷到像是铺着石砖的荒野之地中间,种着一棵枯萎的大树,让她走到一半就转回去了。
倒不是害怕的问题,而是那种孤魂野鬼的寂寞感太明显了,她是真觉得哈迪斯将王宫建造得这么大简直有病。
就他跟一堆画出来的线条人住着,几位判官又一副除了工作外,天都不会聊的老年痴呆样,他不孤僻谁孤僻。
温馨半点不见,整那么大地盘就知道盖房子,又不是房地产开发商,还能卖给鬼不成。
泊瑟芬边吐槽边狂奔进入那片建筑中,比起她居住的那个区域,这里明显更加安静冷肃,连壁画都是各种红黑篮的几何图,不见几个线条人。
要是平时她面对这片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的寂静幽暗之地,肯定做足了功夫才敢踏入。
但是现在有什么比死神的长剑更危险吗?
泊瑟芬握紧短剑,闷头跑入最中间那个敞着门的屋子。
死神紧随其后,他看到屋子门板上崭新的装饰图纹,歪头思考了下,这是新建的祭祀屋吗?
这段时间代达罗斯带着负责抬石材的奴隶鬼魂,一直在王宫内忙里忙外的,他还以为哈迪斯又在建造新的储藏室什么的,难道是在建这玩意?
泊瑟芬对于这里的建筑模式没那么深的了解,甚至跑入屋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地方的奇异之处。
很华丽,三面巨型的墙壁上都是色彩浓烈的壁画。
屋子中间,是一把样式古朴的高背椅,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美丽的彩陶制女性神像,黑色的头发长而浓密,戴着枯萎的树枝头冠。
一条黑色的毒蛇缠在她的脚踝处,伸出猩红的舌尖舔舐她的小腿,仿佛活物在慢慢往上攀爬。
一只乖顺的鸟站在她的掌心上,带着冥府特有的阴间气质,让人实在夸不出可爱的话来。
这尊神像给她一种熟悉,又尖利的冷意。
更可怕的是这个神像的五官是缺失的,苍白的脸孔只有隐约一点鼻梁起伏感,却不见嘴巴跟眼睛。
泊瑟芬恍惚间,发觉神像后面站着一个庞然大物似的黑影,如守护又囚禁着神像的魔物。
她忍不住往后退开两步,黑影就消失了,好像是眼花的幻觉。
泊瑟芬轻松一口气,接着她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太新了,连彩绘的画都有湿润未干的痕迹。
凭着新学的有限知识,她七八分确定这是新建的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