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错觉就离谱,哈迪斯这张石头脸压根没有表情,她不能脑补对方因为她随口一句拒绝就伤心。
她脸虽然厚,却不大。
泊瑟芬轻声咳了两声,觉得这气氛也不能这么冷下去,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谢谢你,哈迪斯。不管是请我去观赏赛车,还是教导我文字……”
哈迪斯突然说:“我竞赛最后一名。”
泊瑟芬:“……”
这就尴尬了,她没想到他没奖品就算了,竟然是吊车尾。
泊瑟芬能嘲笑他吗,虽然很想却不能,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该说什么鼓励之语,想到最后还是万金油。
“竞赛没有失败胜利,只要参加的都是第一名,重在参与。”她说得自己都心虚了。
哈迪斯的睫毛总算动了两下,他抓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掌心,上面隐隐可见橄榄枝的线条,这个很难洗掉,还留有痕迹。
这种不紧不慢,暧昧到过界的动作,让泊瑟芬以为哈迪斯忍不住了。
下一刻,黑色的雾气勾住她掌心的橄榄叶线条,无数的绿色叶子从掌纹里蔓延而出,缠绕上他的手腕。
直到线条彻底消失,哈迪斯才松开她的手,将橄榄叶编成头冠放到她手上。
“第一名的人,能戴上它。”
泊瑟芬捧着叶冠沉默了一下,还是往前一步,刚要伸长手臂,他已经弯身低下头。
柔软的黑发,蓬松在头顶,发着干净的光泽感。
泊瑟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哈迪斯身上,看到这么乖顺的一面,这么人高马大的一个神,竟然有萌感?
她将橄榄叶冠戴到他头上后,才听到哈迪斯轻声说:“这就算是你拒绝我的祭品。”
拒绝神,是要奉上祭品的。
泊瑟芬盯着桌子上漂浮的字体, 她坐着纸片人新搬来的椅子上。
一张金光闪闪,用一整块大型乌木雕琢而成,比哈迪斯的座位小一丢丢的背靠椅。
各种不灵不灵的宝石镶嵌在椅背跟椅子边缘, 要不是设计者在镶嵌的时候避开了坐的地方, 绝对是豪华至尊最废特咯人设计。
听说这椅子还是新设计新制造,连夜赶制的。
还有配合她身形的其余样式的椅子柜子桌子盒子啥都在赶工中。
当米诺斯一脸淡定拿着单子跟她报告的时候,泊瑟芬一脸「??」的表情。
这走向越来越诡异了,说好了她拔箭后直接赶到地上去呢?
怎么一副她要久住的样子?
还是哈迪斯这家伙慷慨无比,觉得不能亏待了绑来的肉票,免得以后她回大地上后会到处说他吝啬的坏话?
身为肉票没人权,人家给什么都只能接受的泊瑟芬用嗯嗯嗯你看着办,都可以太客气了等万金油的应付话, 愣是将米诺斯忽悠走了。
她伸出手点了最近的一个字,烙印到脑子后,拿着坚硬的纸莎草笔杆,用削尖的部分沾上墨水一笔一笔在羊皮纸上写出来。
学习好一门陌生的语言,特别是一门你从来没有接触过, 甚至以前看都没有看过的古老语言, 是需要艰苦的付出, 大量的时间,还有强悍的毅力才能成功的……不。
她盯着自己写出来的字, 忒好看了。
完全不费力,也不用学习,只要伸出手指往空气戳一下, 跟戳泡泡一样, 戳破一个就学好一个。不止能认会说, 还不费力就写出来。
这技术能学会能普及的话, 她哪天要可以重新穿越回去,开个网络收费课程,在家里躺尸就能一年赚一栋楼。
泊瑟芬的眼神比宝石还亮地看向坐在桌子那边的哈迪斯,结果看到一头黑发的男人正在跟判官讨论处置亡灵的问题,边谈边给公务单子打盖章。
他的坐姿依旧端正得让看的人背脊疼,黑色卷发贴在颈下,又顺着发丝的弧度而自然蓬开,黝黑暗沉的眼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几位年老的判官围着他,低着头倾听他的派发任务的命令。
燃烧的篝火与烤制泥板的仆人在他们身后,粗旷的柱子跟丰满的壁画交织出华丽的视觉冲撞感,将哈迪斯那种高冷又孤独的模样衬托得过分美貌。
以前听过她老妈说,认真工作的男人老帅了(男人:特指她老公)。
泊瑟芬想到她爸肚子上那好几斤的肉。
嗯,情人的眼估计都是美颜滤镜做的,外加一千八百度近视高糊才能有这种可怕的视觉错误。
不过……
泊瑟芬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托着下颌,撇除了糟糕的第一第二第三面,哈迪斯冷漠的样子确实帅得让她没法昧着良心抹黑他。
有时候颜值真能洗脑。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种克制的冷静,能好好交流的状态,她……咳,会给他多弄点祭品。
哈迪斯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快速侧眼看向她。
泊瑟芬来不及躲开,只能心虚跟他对视两秒,才用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方式低头写字。
手拿着一卷亡灵名单的神并没有移开眼神,而是长久凝视她,本该习惯了冷酷俯视一切的眼瞳里,出现了温和的柔软,还有被强硬的耐心压迫着的蠢蠢欲动。
她对他没有恐惧之心,也没有悲伤情绪,就没有枯萎的风险。
哈迪斯说服了自己的欲望,甘愿忍受胸口沸腾到急于迸发出来的感情,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名单上。
察觉到他那热得能下火锅的眼神离开,泊瑟芬看着自己写成狗爬猫扑的字,忍不住叹一口气。
这箭不拔,谁都难受。
厌恶计划必须提上日程,就是她惹怒了他后如果涉及到拒绝他的事情,他就要祭品。
哈迪斯那个时候要是忍不住,提出什么臭不要脸的「祭品」怎么办?
不能为了蹭哈迪斯家的知识,就忽略了后续的危险,泊瑟芬对这个男人的发情状态还是有心理阴影。
她边满脑子发散地思考,边用笔漫无目的地画着,手抬起还自动去蘸墨水。等到意识到自己在画什么的时候,她笔尖猛然顿住。
是旅行手账。
羊皮纸是一卷的,她从右开始画了一条线条粗糙的船,船下是波涛汹涌的狂乱海浪线条,而船不远处是一团黑雾,一只粗糙的手形出现在黑雾里。
这是第一次见哈迪斯的时候,她看到他一只手。
他在狂风暴雨中救了她一命。
泊瑟芬在从来没有使用过的纸张上,用不合用,却很小清新气质的草笔,画着可爱的卡通手账画。
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平和起来,可能记录沿途见闻的画的是自己喜欢,并且熟悉的东西。
泊瑟芬忍不住继续画下去,奇怪的人祭场面让她发怂,更让她非常生气。
她着重画出了那个恩将仇报不要脸的恶心老祭祀,用笔给他的丑脸打个大叉。
也不知道人祭失败后,这老王八跟小王八们会不会继续拐卖人口。
画着画着,羊皮纸被摊开了一大截,画到她掉入地缝的时候笔尖犹豫了一下,才画出了躺在黑暗中的哈迪斯胸口上那只箭。
一团黑糊的背景里,两个简约的人体形状都是看不见五官的,只有她握着他胸口的箭的手指清晰可见。
泊瑟芬用笔尖戳了戳纸面,又在这幅画旁边画出了两个卡通小人。
一个长发辫子满头花的小女孩,抬起单脚抵着另一个一身黑袍的小男孩的胸口,然后伸出双手用力拔出他胸口的箭。
她顺手用自己刚学好的人类官方通用语,一笔一笔写下一行短语。
心愿:快点拔出箭。
墨水还没有干,泊瑟芬却盯着那个心愿好一会,终于放下笔决定搞点破坏。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不止最帅还最讨厌自己的工作节奏被破坏。
泊瑟芬下定决心当他那个节奏扰乱器,务必要让自己变成人见人厌,出场自带五万只鸭子bgm音效的极品。
看准哈迪斯印章刚要落到纸上的一瞬间,她双手撑着桌面猛然站起身,气沉丹田喝了一声,“哈迪斯。”
哈迪斯手指一顿,印章差点印错地方。
泊瑟芬又若无其事坐回去拿起笔,“没事,我就想喊你一下。”
哈迪斯沉默起来,然后他想到什么,舌尖轻卷呢喃出声:“想喊我?”
泊瑟芬没听出对方话里那种微哑得像沾了砂糖的感觉,她其实有些紧张。
虽然穿越前她的性格称不上十全十美的小仙女,但也是人缘不错的小开心果。
一朝穿越,她竟然沦落到要开始自掉节操无理取闹了。
哈迪斯这次依旧凝视她很久,才再次继续伸手去拿诅咒金板,这是地上的城邦国王亡故后放在墓室里,诅咒自己敌国的陪葬品。
处理诅咒问题是赫尔墨斯负责的冥界神责之一,哈迪斯却已经开始在回收赫尔墨斯的冥界权责。
他是守护人类的神明累积了不少的香火跟威望,收回他冥界的重要权力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找到替代神明前,他也要自己处理赫尔墨斯的冥界事务。
而且他已经签下了封锁厄瑞波斯边界的命令,任何一个奥林波斯神系的神明。如果没有他亲自签下的通行文书,都不能踏上进入冥府的道路。
先前他没有管的时候,理论上是任何神明都能踏入冥府,只要能承受死亡的污秽,冒着折损自己本身神力的风险。
甚至阿瑞斯身侧跟随的次级神,不和女神与各种接近邪恶,拥有无尽负面力量的神明经常会来冥府休息,他们可以利用冥府的死亡污秽加深自身的力量。
而现在,他们都成为该防备的小偷,妄想偷走冥府的春天。
哈迪斯看了一眼诅咒板,落笔刚要写下诅咒实现,却听到泊瑟芬继续叫:“哈迪斯。”
少女的声音很软,天生的声线问题导致她高声的时候,总会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感,勾得爱她的神泛起隐约的邪恶想法。
诅咒需要冷酷如铁的心肠才能写下,这声叫喊成功让哈迪斯写下的诅咒无效化,也让他的笔扎入了黄金板。
泊瑟芬见到他暴躁戳金板的动作,都有点退缩,这扎的像是她的喉咙。
都骑虎难下了,总不能连惹人嫌都这么畏畏缩缩的,她勇气上头地说:“那些柜子的图案我不喜欢,换吧。”
听听这要求,听听这语气,妥妥欠打啊。
哈迪斯体会到心脏处那挠入肉里的痒感,还有一种紧张感绞着他,痒是自身产生的,紧张是她的情绪。
妻子会负责家庭内部事务,大到庭院祭祀准备,小到遮掩窗户帘布的材质跟图案问题。
她像是刚入门的新妇开始有了自己的领地意识,也敢用命令的语气要求撤换设计不合的家具。
但是她依旧紧张。
哈迪斯一时对这个场面有些陌生,放下笔的手甚至罕见地出现不知放哪的情况,冥府这个地方竟然也有出现女主人的时候。
他该给她鼓励,让她更懂得做这些事情。
从未有过伴侣的神明有些生疏地皱起眉,他酝酿思索许久却不知道一个正常合格的丈夫,在这时候该怎么表现。
最终在心里演练几遍后,明明该是高兴鼓励的语气,他说出了口却紧绷得接近冷漠:“我准予。”
泊瑟芬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眼睛轻转,从他的动作到语气分析了一遍,肯定不耐烦了,但是却没有到底线。
瞅瞅他苦大仇深的脸,那眉头都皱成什么样子,还有那想要咬人的语气,简直是在鼓励她该更惹人嫌点。
泊瑟芬信心大涨,继续加油挑刺,“这椅子宝石太多了,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哈迪斯面容严肃,指尖却控制不住欢快点了点桌面,这是在用委婉的方式来劝导他不可过于浪费财富吗?
泊瑟芬小嘴叭叭:“这地方也太乱了,你看看书柜上的泥板都碎了几块还没人收拾。”
哈迪斯眼神柔和,这是关心家里的脏乱与打理问题。
泊瑟芬说太顺了,矛头直指他而去:“对了,你看看你的衣服天天一个样式,不是红就是紫也不知道换一换。”
哈迪斯所有过于兴奋的小动作都安静下去,他定定看着她,像是又变成了那尊坐在高台上的死寂神像。
泊瑟芬说完脑子过一遍,都觉得自己不礼貌到能倒入垃圾桶被运走,货真价实的惹人厌。
要是别人对她这样,她估计要打人,那么能说怎么不去说单口相声瞧把你得瑟的。
难怪效果突出,哈迪斯的脸看起来都黑得快要面目全非了。
泊瑟芬觉得剩下的勇气撑不住自己继续作死,她连忙闭嘴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花辫子,得见好就收。
她镇定自若,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自己练习用的卷纸,刚要用亚麻绳系上。
一团黑雾挨着她的手臂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雾气中迈出来,温热的手掌伸过来贴住她的脸。
这种过度热烈的温度让泊瑟芬手上的亚麻绳掉落,下一刻他手指用点力,她的脸被迫转过去,就看到穿桌而来的神明俯身贴紧过来,他的鼻尖几乎蹭到她的睫毛,呼吸都交缠在一块。
他刚才因为愣住而沉寂无生气的眼,此刻却像是被篝火的光锋割开,流出了蜜糖般的光泽感。
泊瑟芬一愣,他指尖的温度如刚穿过一团燃烧的明火,带着猛烈的温暖强势贴着她的脸不放。
她觉得不舒服,特别是他眼里不正常的光亮,给人一种背脊发麻的紧绷感。
就算生气到要打她,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泊瑟芬刚要出声的唇动了下,一根手指轻按住她的唇瓣,不紧不慢摩挲了一下她娇嫩的唇皮。
“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修长的身体轮廓是弯下的,习惯挺直的背脊骨也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像是求偶的天鹅,渴望与她身躯交缠的热情姿态。
唯独忘了笑容的脸,依旧冷肃到让人害怕。
“你是在关心我。”
他按压住她的唇舌再次重复,强势得让泊瑟芬没有机会说出拒绝的回应,最终在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下,弱小无助地点了点头。
行行行,关心你就是关心你,快点把手拿开你这个把嫌弃当关心的自虐狂。
见到她点了头,哈迪斯凶残逼迫的气势缓和了起来,他坚毅的唇线微软下去,然后按着她唇的手指移开。
泊瑟芬紧张得都没法呼吸了,刚要喘一口气,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舌尖舔舐过他压过的唇肉,像是在他抚摸她不见任何痕迹的伤口。
泊瑟芬脑内颅炸飞了,她血液上涌涨红了脸。
这大庭广众下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是人吗?
哈迪斯却毫无道德感,舔吻过后,他的声音出奇柔软,“你想要处置选择什么,我都准许。”
泊瑟芬:“……”
她想惹人嫌,他也准许吗?
第44章 摔吧
接到命令的壁画侍者们握着门银环, 缓缓将储藏室厚重的双扇门拉开,不见天日的冥王财富记录文书一柜一柜出现在透亮的火光里。
侍者们将金银矿脉的文书用大陶缸盛着,然后一缸一缸抬出去, 快速前往王座厅。
王座厅依旧是三位判官围着一位黑脸王者的配置, 他们四个神八只探照眼,用一种站在门外的教导主任的恐怖气势,高高在上围着规矩坐着的泊瑟芬。
泊瑟芬表示:你们别过来。
太特吓人了,她就是嫌弃了一把,没有想到被哈迪斯啾咪后,就变成这种会审的场面。
陶缸越来越多,围绕着她里三圈外三圈。
阴森的八只眼,压抑的陶缸围城, 无声如鬼飘荡着的众多侍者,摇晃着诡谲身姿的火光。
泊瑟芬忍不住扶着椅子背,用一种怕惊到尘埃的小心动作站起来,“你们看起来忙,我先出去就不打扰了。”
没等迈出去步子, 脚踝一紧, 黑色的雾气缠绕住她白皙的小腿, 微热的触感跟紧绷的束缚让她脚趾蜷缩了下。
黑雾转眼已经来到她的腰部,像是无声的毒蛇般用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 将她重新拉回到椅子上。
哈迪斯终于有动静,他将椅子拉到泊瑟芬面前,然后坐下去后动作随意从陶缸里拿出一个包裹着亚麻布的泥板, 他松开亚麻布后, 将泥板放到她的大腿上。
“这是衣物跟编织品的记录文书。”
说完, 又是一卷羊皮纸堆到泥板上, “这是葡萄酒罐储藏量。”
泊瑟芬欲言又止,又眼睁睁看着哈迪斯看都没有看继续从缸里拿出另一个泥板。
“这是工匠亡灵的名单,如果你要驱使他们的话就可以使用召见他们的权利,你可以打造所要的饰品,冠冕跟金鞋腰带。”
泊瑟芬一脸空白,突然就给她这么堆东西怎么回事,肉眼可见的压力堆在她的膝盖上。
哈迪斯:“这是神明互相赠与礼物的文书。”
泊瑟芬:“我觉得……”
哈迪斯:“这是宫殿建造的图纸。”
泊瑟芬:“你这是……”
哈迪斯:“这是香料、染料、木料的记录。”
他继续面容平静去拿那一大堆泥板跟羊皮纸,将泥板堆到泊瑟芬的大腿上的时候,干脆又快速。
像是担心她拒收。
泊瑟芬终于忍无可忍,压住他不断递东西的手背,感受到他火滚的皮肤温度从她的掌心燎起,她差点没有将他的手立刻甩出去。
这不是手,这是烙饼锅,他情绪是要爆炸吗?
“你……我腿麻了。”泊瑟芬憋了一口长气,最后只吐出这么一句话,羊皮纸好点,那么多块泥板要将她的腿都压扁了。
哈迪斯一迟疑,才伸手将她腿上的文书挪开放到她身边,又要顺手将矿脉记录单掏出来。
“这是铜、黄金、银等金属矿脉分布图。如果你要移动或者使用,用我的印章就能办到。”
泊瑟芬看着哈迪斯手上的羊皮纸一摊开,就直接从他的手掌上落到膝盖上,又顺着小腿滚到地面。
好长的一张分布图,眼睛要被财富给闪瞎了。
泊瑟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炫富方式,她忍不住斜眼看了四周的陶缸,不是这么多泥板都是财富记录文书吧。
做神这么赚吗?
而且她发现,他手背的温度更高了,烫得她忍不住收回了手指,却在蹭过他的指尖的瞬间,被他热度惊人又厚实有力的手掌抓住。
“这是你负责管理家庭需要看的一部分清单,其余的还放在储藏室跟文书收藏室内,记录文字大部分你都能看懂。”
这些关于冥府财富记录文书都是次级神语,她生来就就会的语言,不需要别人教导。
泊瑟芬一半注意力都在他的温度上,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不被热熟了,另一半注意力有些迟钝地捕捉到「管理家庭」这个短语上。
管理家庭……啥?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听到有另一个男人,对她说负责管理家庭这个话题,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心还野,不想稳定下来帮谁管理家庭。
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哈迪斯的病好像更重了,他估计要病入膏肓。
一开始那么狂热的时候,感情那叫一个肤浅,脑子都神志不清了还跟她计算嫁妆问题,生怕她多贪他一点便宜。
现在人倒是冷静了点,也没有那么容易泰迪上身,没想到爱情病毒却无声无息吃掉他的脑子,家底都要交给她。
泊瑟芬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同情自己,最后决定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那几个判官。
结果这三个老头子简直就是活成了精的老妖猴,立刻贼快地转身,后退,侧转,完美避开她的求助。
泊瑟芬:“……”
哈迪斯难道是个暴君吗,怂成这样简直有毒。
她决定自救,反手掐住哈迪斯那禁锢感十足的手指,用力到挑衅到地步,指甲都扎入他皮肤里。
哈迪斯表情有一瞬是凝滞的,虽然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泊瑟芬就是敏感察觉到他的情绪动摇。
他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了,她急忙凑过去认真说:“哈迪斯你的冷静点,爱神之箭的力量是不是已经彻底操控你了。”
连管家权都要转移给她,这还得了。
更不得了的是他这个神也混得太惨了,脑子坏掉要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转给她管理的时候,连个阻止的忠臣都没有。
混这么多年的神,是混空气吗?
哈迪斯垂着眼盯着他们交缠的手指,漂亮的眉骨带上了阴郁的黑影,他的唇形偏薄,沉默的时候有一种冰冷的克制感。
严肃得让人无法跟他对视。
泊瑟芬觉得他这个样子大概是被戳到痛处了。
毕竟堂堂一个神吧,天天被箭操控着还抵抗不了也太没脸了。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他自尊心,转念一想,讨厌这事得持续做,这种时候不在哈迪斯的心口多踩两脚,怎么对得起他的救命之恩。
泊瑟芬大悟了,开始鸭子嘴上身,“别不好意思,有病你别避医,有问题也要马上解决。哪怕你被箭打败了也别灰心,谁让你单身多年没经验,恋爱这事你多谈几次就不稀奇了,所以别气馁要坚持住别放弃。”
哈迪斯平静的表情总算是多了点变化,他眼皮上抬,黝黑的眼里出现几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爱情的欢悦经验你倒是有导师的智慧之才,是收过无数份爱神的礼物吗?”
这话问的,她得努力连猜带蒙才知道意思。
答案A:继续碾爆他自尊心,是啊,我捕鱼能手老海王了,你这把年纪的老剩男是不是很羡慕啊哈哈。
不成,哈迪斯现在情绪不太对劲,选这个答案怕会被他拉去喂鱼。
泊瑟芬也怂了,选择答案B。
“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这话成功化解了他眼里阴暗的冷酷,他不紧不慢轻吐出一口回应:“嗯……”
这种冷艳高贵到想揍他的态度,成功让泊瑟芬再次鼓起勇气,得想法子阻止管理家事。
爱情有一个沉没成本的效应,说的是如果在一段感情里投入越多时间跟东西,就越难割舍。
哈迪斯简直在自掘坟墓,他投在她身上的成本也太高了,她都担心他因为投入太多压根拔不出箭。
但是戳恋爱话题又太危险了,她眼尖地瞄向那些沉甸甸的财富记录板,想到一个伤害性低侮辱性高的法子。
泊瑟芬的眼神并不隐蔽,握着她手的男人摩挲着她的手指一会才松开。
然后他拿过一个泥板刚要递给她的时候,却察觉到内心情绪多了点亢奋感。
亢奋……说是欢喜谈不上,却也不是憎恶。
哈迪斯刚在分析她奇怪的情绪反应,手里的泥板已经被她接过手去,接着那种紧绷的亢奋感到了顶点。
下一刻,只听到啪的一声,干燥的泥板落地声响起来。
烤制得紧实的泥板被重摔成几块。
“不好意思。”她伸手将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一朵花又掉到她脖颈处,白腻的皮肤上怒放了鲜艳的色彩。
她黑暗的眼眸映着他僵硬得乏味的脸,明亮的生命力流转在其中。
“我手滑了。”
泊瑟芬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嚣张了,刚要怂回去又看到哈迪斯没有生气的反应,立刻再次勇气膨胀。这家伙的厌恶值太难刷了,难道要一次摔三块?
就在她罪恶的手再次伸向泥板的时候,就听到哈迪斯的声音响起来,“你喜欢摔泥板?”
泊瑟芬看到自己抽到块记录酒罐的泥板,上面不止记录年份还有数量,她后知后觉反应回来这字体这么陌生也没学过,怎么她看得懂。
听到哈迪斯的问题,虽然很想吐槽没谁会喜欢摔泥板,但是答案不得不反着来。
“对啊,摔起来手感不错,声音也好听。”她在讨人嫌弃的路上真是越走越顺了。
哈迪斯侧过脸安静看了一眼地上碎开的泥板,黑色浓密的卷发半长不短落在肩头处,年轻又过度冷漠的脸看不出一丝泊瑟芬想要的厌恶情绪。
“你摔的是记录一部分黄铜矿脉的泥板文书,泥板附有神性力量,手持泥板文书就拥有了这部分矿脉。”
刚想着多摔两块泥板的泊瑟芬听到这话,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哈迪斯的坐姿是倾斜过来的,但是平视的目光却让她更清晰感受对方的高大强势。
特别是他说话的声音,清楚得想装聋听不见都不行。
“所以泥板碎裂就代表这部分黄铜变成无主之物,将不属于我。”
泊瑟芬看到泥板摔了成几块也能看清楚,要再次抄写一份不难才摔的,没人告诉她这玩意竟然摔了里面的东西就没了。
哈迪斯语气难得的和蔼:“摔了神明的财富,需要赔偿更多才能熄灭神明的怒火。”
泊瑟芬连忙攥紧手里的泥板,语气都哆嗦了,“赔偿?”
将她乘以一百卖了都不值得一条黄铜脉啊,她现在黏回来还来得及吗?
哈迪斯见到她吓到眼睛都红了,刚才那高傲的气势又缩回去。
可怜兮兮地抓着块泥板恨不得缩到椅子里团起来,心口尖锐的愉悦感像是邪恶的网,编织得密实地将他捕获起来。
他压抑得舌尖抵着牙齿,这种兴奋让身体都在颤栗,也许不止是爱神的力量,他可能是真的患了病……
他竟然喜欢她毫不在意地挥霍破坏掉这些财富,只要她拿的是属于他的东西。
连黑雾都控制不住,缠绕着她的小腿。看到她一无所知的脸,哈迪斯伸出手放到泥板上,说出诱惑之语,“如果喜欢,多摔几个。”
泊瑟芬一抖,听出了对方阴阳怪气的反话,赔不起还敢摔,摔不死你。
她立刻摇头:“不摔了不摔了。”
哈迪斯表情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还有很多,我清出一块地给你摔着玩乐。”
泊瑟芬感受到对方用力要将泥板抽回去连忙抓着,生怕真摔了,她一个穷人真赔不起。
可是哈迪斯却不放过她,他一点点抽回泥板,柔软优美的唇形微启,“喜欢摔财富的声音,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