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神话同人)春神之恋—— by漫空
漫空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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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

这是在做梦吗?
无数马蹄踏过竞技场满是裂缝的地面, 鞭子抽打马股脊的暴烈场景刚在眼前掠过,她眼前就猛地一黑。
明明是坐在坚硬的石椅上,身体却突然坐空往下坠落。视觉也由黑转白, 无数的网状的光点从四周涌出, 将竞技场的现实画面吞噬殆尽,将她拖入更深更诡异的白海里。
泊瑟芬茫无头绪地伸出手,企图摆脱这种滑坡般的摔落感。耳边的马蹄声渐远,哈迪斯也不见了踪影,脑子所有的念头跟糊了层雾,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也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只是本能知道,她好像是在梦境里, 那么热闹的比赛竟然把她无聊睡了?
泊瑟芬正打算催促自己醒来的时候,一个金发青年从雾里飞跃下来。
他头戴着锃亮的低冠帽,白色小翅开在帽子两边,脸孔被拥簇挤来的雾气遮盖住,他声音急促:“泊瑟芬, 快跟我来。”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 脚下的鞋拼命扇起来往前飞翔, 雾气被扇开露出了男人那张年轻却又陌生的脸。
泊瑟芬觉得这个梦真是没头没脑,梦的虚无茫然感压得她开不了口, 只能跟着这个可能是梦自己虚构出来的男人往前飞翔。
难道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做个梦都想要逃离冥府?
泊瑟芬忍不住往下一看,却看到了整个火光如橙油的竞技场正踩在她的脚下。
椭圆的长赛道上哈迪斯如同一团黑色的风暴跑在最前面, 他的面容也被梦境蒙上一层柔软的光雾, 在看到终点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 看向高台上的王座。
这个动作让泊瑟芬有种诡异的真实感, 他在自己梦里竟然这么生动自然,以前做个梦都是各种模糊,各种没头尾的经历。
哪怕醒来也是时常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
她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那个带着她飞翔的年轻男人,只看到他的背影,一头金发异常显眼。
她试着开口,梦里不着边际的麻痹感让她捉不住自己的声音,问出口的话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是……”这个谁还没有说出口,她就听到一声长鸣,是马匹痛苦无比的嘶吼从脚下传来。
泊瑟芬忍不住去看,虽然知道梦境什么诡异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可是当自己回头就撞上一双充满冰冷怒火的眼睛时,还是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噩梦。
泊瑟芬看到正在比赛的哈迪斯,在最后一段赛程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拉扯住缰绳,四匹疾驰的黑马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伤到,急刹住的马被巨大的力量扯裂开了黑色的马皮,只看到森然的白骨架。
这是死亡之马,没有生命的血液跟鲜肉。
立于驭手之位的冥王,甩出无数条死亡鞭子,抽打在白骨马上让它们用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弯,直接往她这边冲来。
哈迪斯披挂在身上的黑雾轰然弥漫开,所有灯火都被黑雾吞噬成细碎的火星,马匹踏上了火雾之路,像是一头失控的狮子发狂地追逐上来。
死亡的愤怒让观众们都惊恐地大叫起来,复仇神们头顶的毒蛇也落到地上,化为巨蛇发出凶残的吐舌芯的声音。
三位审判官也不解地跑到石台边缘,却害怕冥王肆无忌惮挥散的死亡之力,不敢继续追过去。
死亡是冷静克制的,如同时间一样规矩而刻板地沉默着,从来没有遇到死亡突然咆哮的时候。
“怎么了……”
他们的声音太远了,导致泊瑟芬听不清楚判官们在窃窃私语什么,只觉得这个梦真是混乱,又异常真实。
哈迪斯声音却穿过这片混乱的噪音,冷酷得让人头皮发寒:“你要去哪里,泊瑟芬。”
泊瑟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做个梦都要接受这家伙的追逐跟质问,她怎么就活得那么憋屈,没有多想她随口回答:“离开你。”
梦的沉重,让她说话很困难,被人拉住的手指也没有任何感觉,四周都是诡异的雾霭跟扭曲的空间线条。
这更让这个梦显得毫无头绪。
因为她竟然在哈迪斯那张很少见到情绪起伏的脸上,第一次看到这么明显的表情波动。
骤然而至的悲伤让他的唇角颤抖了下,眼尾的线条跟眉头却纠结出愤怒的纹路,随着黑雾里的火焰消失,他眼底的光泽也跟着干涸。
这种被彻底伤到的样子,让泊瑟芬失去了呼吸,她甚至都想收回自己的话,又突然想到这只是个梦而已。
不用那么认真。
但是她应该要醒来,哈迪斯快要夺冠了。
如果他跑第一抬头发现她睡着了估计又要黑着脸瞪她。
就像现在这样。
要从梦里醒来很困难,这么清醒的梦更是让她一时找不到窍门,好像是需要挣扎一下,或者让自己痛苦起来就会自然睁开眼。
她试着甩开那个拉着她飞的人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使不上力气,很多时候梦里的人确实浑身松软得跟块空心奶油,没有控制自己力量的能力。
泊瑟芬憋住呼吸,这个方法适合从梦里醒来。特别是肺部空气全部放完,窒息会让自己本能坐起身体苏醒过来。
赫尔墨斯听到如骤雨般的马蹄声直接往他这边跑来,简直就是催命神带着绳索来吊他的脖颈。
明明在竞赛,以他对哈迪斯的了解,他做事向来认真不会分神。
所以赛车的时候眼睛不可能看向别处,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带着泊瑟芬躲避开冥府王者的视线回到上面。
可是为什么他会抬头,恰好看到他拉着泊瑟芬神魂逃离的画面。
赫尔墨斯突然感受到自己握住的神魂在挣扎,她要离开他,回归那具死亡的人类躯壳。
泊瑟芬一向是德墨忒尔在供奉,对于大地的气息更熟悉,怎么会在接近大地的时候想要逃往死亡的怀抱?
他生怕丢了她,立刻回身将她抱入怀里,也趁机看清楚她的模样。她一直都蜷缩在种子内壳里沉睡,黄色的长发都是麦穗的香味,气息充满了丰收的生机。
但是……
赫尔墨斯突然看到怀里的神魂的眼眸,他吃惊地用手按住她想乱动的脸,拇指压住她的眼角,她的睫毛跟眼睛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长居地下的神会被死亡浸染,占据,最终变成死亡的俘虏。所以神力也会被污染,她本来该是浅色的眼睛全部变深了。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脸要被掐破了,她觉得这个梦越来越荒缪,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刚要试着抬脚踹开这个捏她脸的陌生人。
却看到金发青年脸色变了下,嘴里念叨着:“遭了,追上就遭了。”
说完他拉着泊瑟芬突然往下坠,噩梦的袍子变成透明的遮盖,将他们两个人都隐藏起来,梦境的力量可以化出任何的东西。
白色的雾霭奔涌出一条岩浆的河流,阻碍哈迪斯的马匹。
而他趁机抱着泊瑟芬藏入借着梦的力量建造起来的黑暗迷宫里,连绵起伏的无城墙巨型宫殿耸立起来,狭窄的长阶梯跟复杂的门廊交织成如同蜘蛛的巢穴。
泊瑟芬觉得这个梦真壮观,无数的阶梯,圆柱,长廊都混乱在一起,她被这个陌生人拉着时而跑到上面的墙壁,跑到尽头一转又跑到下层的楼梯。
她不觉得疲惫,但是却很焦躁,再一次忍不住问:“你是谁,你拉着我干什么?”
虽然只是个梦,她也不想梦得这么莫名其妙。
赫尔墨斯刚要回答,敏锐的本能却让他闭上嘴,动作极快将她推到墙壁转角的青铜雕像后面,他按住她的肩膀,手指竖在唇边轻声嘘了下。
不能出声,噩梦来了。
被赫尔墨斯借用来的梦境力量构造起来的建筑,突然开始崩塌毁灭,一股比他恐怖数百倍的黑夜力量已经追逐上来。
是俄尼里伊。
赫尔墨斯为了偷走泊瑟芬,利用了梦的力量建造出通往大地的道路,灵魂是能穿过梦境回归现实的。
现在这条路却被堵死,因为哈迪斯带着噩梦们追逐上来了。
泊瑟芬靠在青铜的石台下,后背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触感,仿佛只是漂浮在空气里,皮肤失去了感受温度跟硬度的能力。
她奇怪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漂亮的碧眼如同青苔过水般粘稠,冷静跟灵动毫无违和感藏在里面。
会梦到这么清晰的陌生人样貌,来带她逃跑。
泊瑟芬试着分析这个糟糕的梦后面的含义。
也许,不,肯定是她太想跑了,所以梦境才会忠实体现她的欲望。
刚这么想,却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低下头,轻吹了吹她的眼睛,睫毛上的黑暗被吹散了一些。
泊瑟芬:“?”
赫尔墨斯生怕她被污染太深,打算给她净洗一下,呼掉她眼睛上的黑色,免得待会逃不掉没机会。
泊瑟芬觉得这个梦脱轨了,她梦到逃跑就算了,怎么会梦到一个陌生人对她这么亲昵。“你……”
打算让他停止的话语压根没有机会说,一个轻细的你字变成打开噩梦盒子的钥匙。
一只巨大的眼睛不知道何时,贴在青铜像上冷冷看着他们。
“找到了。”苍老沙哑的声音,像是吹响战争的号角,无数只红色的噩梦之眼出现在巨眼旁边,不断重复。
“找到了。”
“找到了——”
赫尔墨斯皱起眉,刚要拉住泊瑟芬离开这里,却抓个空,他制造的梦境地面被噩梦击碎,他们骤然掉落。
泊瑟芬摔到下面的廊柱上,一脸无措地抬头看着漫天的眼睛。
赫尔墨斯根本来不及去拉她,黑暗的巨蛇已经咬住他的脚踝,毒牙扎入他的神魂注入剧痛的液体。
这是死亡污秽凝结而成的攻击,神的身体虽然不死不灭,但是灵魂却比身体脆弱。
赫尔墨斯没有阿瑞斯的巨力跟无脑的勇气,他毫不犹地化为老鹰,啄了几下毒蛇后挣脱后,他皱眉看向她说:“无法带你走了,泊瑟芬。”
说完,他利用隐身的力量消失在原地,毫不犹豫抛下她逃跑。
刚才他拉着泊瑟芬藏在青铜后就用了隐身。
要不是泊瑟芬出声,噩梦压根找不到他们。
这种力量这还是他当初借用哈迪斯的头盔时,趁机从上面刮下的。
噩梦却没有放过赫尔墨斯,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黏在他身上,企图将他拉到冥府。
可是隐身后的赫尔墨斯很快甩开了他们,从大地的裂缝里飞出去,看到了自己睡在车子上的身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身体了醒过来,然后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灵魂被毒辣的死亡力量咬伤了,得回山上接受治疗。
泊瑟芬摔不痛,却觉得这个梦太长,而且连贯性很强。她看到那个拉着她跑的人不见了,那些圆柱子跟宫殿墙壁,长廊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黑暗的布幕。
巨眼冷冷看着她,像是一轮血腥的圆月。
泊瑟芬心里止不住发寒,她手脚发软爬起来,再次憋住呼吸企图用窒息逼迫自己清醒。
“你要去哪里?”
巨眼突然问,随着它开始质问,可怖重叠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你要去哪里?”
立体环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包围逼迫过来。
泊瑟芬面对这么可怕如海啸的质问,再次清醒失败,而黑暗里无数的怪物发出簌簌前行声响。
噩梦是什么,是人恐惧的延伸。
泊瑟芬怕鬼,立刻就有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地面伸出来,要去抓她的脚。
一个一个黑色头发盖脸的红衣女鬼,从四周飘荡过来,她们阴森质问,“你要去哪里?”
泊瑟芬后背发麻,脸色苍白地往后退,她听到头顶也有质问的声音响起来,反射性往上看,就看到一堆如同毕加索画的人在上面笑着。
错位的嘴,扭掉的脚,歪曲的眼睛。
真正的噩梦,泊瑟芬无法控制自己往更深的黑暗里跑去,一只鬼手抓住她的脚,她狠狠绊倒趴到深黑的地上。
不痛,却很害怕。
那些鬼越来越近了,她突然看到一双脚安静立在前面,金色的条鞋有黄金特有的光泽感,白皙而有力的脚背在黑暗里精致得显眼。
泊瑟芬立刻抬起头,看到哈迪斯站在她眼前,脸色比任何时刻都来得冷硬严肃。
他见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却还觉得不够,不够抚平他被抛弃的痛苦,哈迪斯眼里浮动暗冰,刚要让她陷入更深的梦魇里。
却看到泊瑟芬唰地跳起来,没有任何犹豫冲入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将脸藏入他的怀里。
她的灵魂在颤栗,丰满的生机缠绕住他的身体。
“哈迪斯……”
她声音带着恐惧的轻抖,“你快赶走他们。”
藏在哈迪斯怀里,噩梦就没法找她了。
泊瑟芬觉得自己肯定是听到了判官的话,所以才在噩梦里变出了哈迪斯。
因为是梦,她脸皮非常厚地寻求保护,就是不知道梦里的哈迪斯能不能打赢一堆鬼。
泊瑟芬不敢抬头,恨不得缩成一个包子。
很久,她以为自己要永远陷入这个鬼梦的时候,一只手缓缓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他声音平静地应道。

这个好字是那么沉稳而可信, 简单干净落入她的耳朵里。
在梦里的泊瑟芬像是褪毛的鸟那样褪去了所有外皮的坚强,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搭在他肩头的布料都要被她凶猛的爪子给扯下来。
可是噩梦里的哈迪斯却不在意她这么鲁莽的动作, 他的手指不紧不慢抚摸着她的后背,轻柔得像是控制住了每一根手骨关节的细微运动,让这个安抚的动作如鹅绒般温暖。
梦里竟然能感受到温暖,泊瑟芬贴在他胸前的耳朵,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急促如鹿奔。
比她还紧张的心跳。
泊瑟芬觉得这个梦太过还原了哈迪斯的样子,梦外的他碰她的时候一直都是暖的,心也时常跳得很厉害, 就跟中了毒的思春毛头小子。
噩梦有了熟悉的人,反而不怎么害怕了。
哪怕这个熟悉的人在现实里跟噩梦一样可怕。
泊瑟芬试着抬起头,余光瞄了一下四周,浓稠的黑暗里所有的鬼像是凝固的雕塑立在原地, 高长扭曲, 阴暗诡谲地包围着他们,她倒吸一口凉气,噩梦还在, 又将脸埋回去。
哈迪斯只觉得绵乎乎的一团魂贴在他的肩窝处,清新得跟芽尖上的嫩叶一样,她不再是僵硬的戒备, 而是用最脆弱的叶子蹭着他。
他所有无情冷酷的棱角都缩回去, 担心蹭伤她的灵魂, 又看向四周跟随而来的梦神们, 在一堆噩梦里拖出了唯一一个勉强能制造美梦场景的神灵,让他制造一条返回冥府的路。
梦境啪嚓一声,黑暗的布幕从头顶到脚下都发出迸裂的碎响,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的噩梦神们被强大的死亡神力驱赶走了。
剩下一具皮包骨的美梦,发出奄奄一息的白光,照亮这方久不见美好的梦境之地。
泊瑟芬还扒在哈迪斯怀里,漫长的噩梦像是重山压顶,又像是曲折无头的小路让她只想快带点醒过来。
突然,头发被一只干燥厚实的掌心压了压,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好了。”
话语刚落,一道垂直的光落到他们身上,泊瑟芬半睁着眼看到刚才满目的黑暗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白光。
她这才慢慢转过头,看到细弱光线像是飞翔的蒲公英,沿着破碎的黑色土地播撒而过。
无数石砖从虚空中漂浮而起,垒砌出鳞次栉比的住宅,复杂繁多的小窄巷,一座只有黑白灰的崭新城市像是拼图一样,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他们就站在其中一块拼图上,骨瘦如柴的美梦神迈着细长的腿,在灰白的街道上奔跑,无数人影也走出家门,四周开始热闹起来。
哈迪斯也松开她的灵魂,每个动作都非常轻缓,她没有躯壳包裹更加的脆弱。
虽然生机能利用死亡来滋养自己,但是更多时候毫无防备的生机只会被死亡摧毁。
古老死寂的神明垂下手,将所有黑暗的雾气收拢起来,担心她的神魂直接浸泡在他的死亡神力里。
泊瑟芬有些奇怪看到哈迪斯在空中抓过黑雾,粘稠的雾气化为一条长蛇,翻滚在他白皙有力的手里,被收到戒指中。
黑雾很快被抓光了,他身上的黑袍也消失,露出里面的简约内长袍,然后他扣住她的手指往回路走去。
这一路都是美梦神在前方引路。
泊瑟芬觉得这个梦,已经超出了她对梦的所有理解,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是朦胧灰白的,就连她的手都蒙着一层虚幻的光。
只有哈迪斯清晰立体得可怕,他行走的衣服褶皱,印章戒指上复杂的河流图案,还有他的手指的温度跟指甲形状都真实得不对劲。
她忍不住动了动被他牵住的手,力道不大,却被他发现立刻紧扣住,生怕被她跑了一样。
哈迪斯声音冷了几分,“离开我身边,噩梦将会再次缠上你的脚。”
这个威胁分量十足,泊瑟芬反射性更用力回握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臂僵硬了一下,难道是太用力了?
奇异的梦境在变幻,拼图越来越复杂,他们走过的路上出现有干净的排水沟。
一些游魂般的人影从屋宇里走出来,有男女,有老人,他们模糊不清却不吓人。有些在摆摊易物,有些在做陶罐跟清洗陶泥。
工匠刚打开双扇门板,梦神伸出干枯的手爪,造出了熔铁炉,吹出一口气燃烧起来,灰白的梦境出现了一簇光亮的热闹。
泊瑟芬才注意到炉火边那只干瘪的白影,它像是个画师,所到之处窗板出现了,小阁楼跟角楼也嗖地长出来,它跑出门又顺手拔出个院子跟矮小的祭坛。
泊瑟芬觉得自己在看一场奇幻的电影,那个干瘪的白影就是后期制作那只神奇的手。
不存在的建筑,不存在的场景都被它造出来。
梦境转为安全,她也自如活跃起来。
对于梦里的哈迪斯也没有那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刻薄劲,看到某些热闹场景就跟身侧的导游唠嗑:“他们在干什么?”
哈迪斯不感兴趣看了一眼说:“斗牛。”
他们已经穿过街道,来到圆形剧场里。梦神转个圈无数的人群涌来,猎人飞跃过牛头,又利落地在牛背上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引来面目不清的各种观众激动的欢呼。
哈迪斯脚步沉稳地往前走,这一路的场景是梦神制造的,直接通往她躯壳所在,梦的尽头就是她沉睡的那张椅子。
而属于冥府的美梦神,只会幻化出冥府建立之处的盛景。
那个时候冥府的亡灵还不多,也不需要阉割情感,所有亡灵保留有生前的记忆跟习惯。
他们需要居所,休息,娱乐,也会主动去干生前的事情,除了不能进食跟生前异常相似。
所以建立了无数的房屋跟街道,公共广场,角斗场跟竞技场,甚至还有剧场。
除了缺少阳光,冥府跟大地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与其说是梦,不如是梦神忠实绘制了一幅地下之城建立之初的画。
泊瑟芬盯着前面那个白影,看到他似乎在摆放各种灯具,有冻石粘土的,也有石膏跟铜器。这个梦太暗沉了,它是想点亮一些光芒。
没有想到她的脑子这么有想象力,做梦都这么天马行空。
经过那个费劲弯身在吹油灯,却怎么也吹不亮的白影身侧的时候,泊瑟芬没有多考虑,也侧身吹了吹一个铜灯。
噗,一簇火焰从灯具里出现。
梦神吃惊地转头去看泊瑟芬,它歪头的样子有些滑稽。
梦神需要依托某个人的梦才能存在。就像是赫尔墨斯利用梦神的力量,依托的是泊瑟芬的梦才能存在。
而它跟上千个噩梦神兄弟寄托的是哈迪斯的梦境,才能追逐上来吞噬掉了泊瑟芬的梦。
所以泊瑟芬现在是在哈迪斯的梦里,她竟然能干涉哈迪斯的梦境?
梦神担心哈迪斯会生气,立刻小心瞄了他一眼,却发现梦里的神明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神只是眼神温和地凝视着少女的侧脸,每当她吹起一盏灯的时候,他就帮着点燃。
这样就好像是她吹起来的一样。
泊瑟芬竟然觉得这个干巴巴的影子有点萌,梦经常都是混乱碎片化,这样清楚并且连续的还是少见的。
她又试着吹了吹几盏灯,灯火一朵朵冒出来,这个游戏简直神奇。
泊瑟芬难得放松地笑起来,反正在梦里也不用管笑的时候会不会撩到哈大狼,她甚至抬头看向旁边的哈迪斯。
看到他依旧是一脸冷静地盯着她,没有现实里的狂躁感,顿时放心了。
火光照亮了整个梦境,一路热闹的人影慢慢出现清晰的五官,泊瑟芬被哈迪斯牵着跟这些人擦肩而过,竟然像是一对平常男女在逛街。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能将个囚禁自己的神当作约会对象。
虽然对方腿长脸好,家世牛逼财富惊人……
泊瑟芬默默唾弃了一把自己见财起意,见色澎湃的人性劣根性,又想到自己梦里的哈迪斯竟然这么清晰。
难道是她在现实里其实觊觎他不自知,梦里真实反应出来?
这一刻,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插足第三者迟早要完(哈迪斯有白月光心上人),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等等想法涌上心头。
泊瑟芬连忙打住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自己活得真累,一个梦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除了点起灯火,你还想要什么?”
身侧的男人突然问,这句话更像是斟酌好一会才慢慢说出来,缺少了随意的松懈感。
泊瑟芬愣了下,却没有觉得突兀,梦境本来就什么都可能发生,而且哈迪斯的问题也不算奇特。
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很大,她想要回家,一觉醒来穿越回去拖着她的行李箱出现在家门口。
这个问题也很小,她想要床别那么难睡,被子更厚点,头发好洗一些,吃中餐,或者是……
“想晒晒太阳。”泊瑟芬像是梦呓般自言自语回答了一句。
潮湿阴冷的地府,纯粹靠着生物钟才能分辨日夜,她就像是一颗南方梅子晒不到阳光快要跟着干瘪了,跟那些鬼差不多。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逆鳞,牵着她的哈迪斯动作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他没有表情盯了她一会后,突然毫无预兆用力一挥手,所有灯火全部熄灭过去。
人影暗了,喧闹远了,连工匠的炉火也化为灰烬。
这就是他本来的梦,毫无光亮,也没有任何创造力,只是一个放置过往记忆的盒子,她打开了才出现些不一样的色彩。
可是陶灯的光满足不了植物神的她,她想要的依旧是回到大地上。
哈迪斯掐碎了所有光后,拖着她就往前疾步走起来,他们身后是大地裂缝,前方是深渊巨口,而她注定要跟他往无光的深渊里走。
泊瑟芬没想到梦里的哈迪斯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货,她又说错了什么?一生气,她抓着他的腰带,“你停一下。”
一个女性如果伸手碰一个男人的腰带,跟邀请他上床欢愉没两样。
哈迪斯站住了,他身体里极度克制的情感又翻涌而上。
特别是她又重归神魂的状态,又软又干净的一团,渴望吞噬她的欲望只增不减。
他松开她的手指,却慢慢抚摸过她的手臂,刚要将她卷入自己怀里,却看到她带着恼怒的眼里清亮得像是掬着一把火,嫌弃更是明显得让人躲避不开。
她的情绪也贴到他心里,他能感受到她的不悦。
哈迪斯的手指力量一下就松了,他甚至是无法控制地往后退开两步,眉头紧皱,脸上那熟悉的忧郁感又出现。
泊瑟芬觉得梦里的哈迪斯一样海底针,她都没有说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低着头一脸受伤。
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但是他漂亮的肩头线条都跟着颓下,像是巨龙俯下高贵的头,收起让人畏惧的巨爪,露出脆弱的白肚皮一脸生无可恋。
这个梦真是荒谬,把哈迪斯梦得跟小媳妇差不多。
泊瑟芬勾着他的腰带,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收回来,“你走慢点,我追不上。”
她的情绪又恢复正常,哈迪斯的背脊也直起来,他重新振作地牵住她的手往前走,脚步也慢起来。
泊瑟芬觉得这家伙也太听话了,她看着他线条健美的后背,突然说:“有点暗啊,哈迪斯。”
哈迪斯没有停下脚步,但是他们前方的路所有放置在窗台,路边的陶灯,还有梦神刚造出来的火炬都点燃了。
泊瑟芬又叹息,“怎么都灰扑扑的,又不是做噩梦。”
话语刚落,所有人影身上的衣服都恢复了各种颜色,连牛角上的黄金都发出昂贵的光泽感。
这就是个梦境许愿机,泊瑟芬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顺嘴一句:“没有星星来个孔明灯也好。”
哈迪斯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重复:“灯?”
泊瑟芬没有想到还能遇到翻译问题,孔明这两个字是中文,她不想难得做个好梦还要搞翻译,就忽略孔明直接解释灯:
“就是用薄纸跟竹条做成的椭圆形大灯,底部开口放置松脂点燃,就能飞上天许愿。”
哈迪斯沉思了一下,又驱使梦神造出来,梦神在一边拼命摇头,它不会这玩意。
那星星……
梦神只好挥洒了一把星星,发出惨白白的光,一点都不美丽。
泊瑟芬看到黑沉的天出现白点,说是星星勉强了点。但是她却很久没有这么顺心过了,现实各种膈应的事情都放开了不少。
哈迪斯感受到她放松下来的情绪,突然轻声问:“想要看动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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