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临对此大为光火,刚想说两句难听的,就听宋小河道:“苏暮临,你与孟师兄一起吧,别再胡闹了,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懂事一点。”
她满脸严肃地训斥,颇有几分正经大人的样子,殊不知这模样落在沈溪山眼里,就像是故作成熟的小孩子。
她教训苏暮临,等于是半斤教训八两。
但宋小河开口了,苏暮临也只得听话,不再闹了。
孟观行笑着地对沈溪山道:“溪山,夜间于客栈相会。”
沈溪山点了下头,与他辞别。
宋小河与沈溪山沿着街边行走,发现许是他们这些外来人的突然造访,许多商铺都很快关了门,街上的人也逐渐变少,还没到天黑街道就开始清静了。
这种坐落在地界比较荒僻的城镇,百姓有如此警戒之心也是常事,更是好事。
宋小河与他并肩而行,走了一段路,忽而瞧见还有个架在路边的摊子没收,于是赶忙喊着沈溪山前去。
到了小摊前,宋小河一下就从摆着商品的桌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海螺,在手里研究着。
“小姑娘,你们是哪个宗门的呀?”那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正嗑着瓜子,与宋小河搭话。
沈溪山走来,将话接过去,“老伯是如何看出我们是仙门弟子的?”
那老伯道:“上个月都来了三批人了,刚进城就耀武扬威地说自己是什么什么仙门,要在城中搜查东西,将我们这些百姓的家中翻得乱七八糟,什么也没找到后就走了。不过你们瞧起来很有礼节,想必是出自大门派。”
沈溪山道:“我们自仙盟而来。”
“仙盟啊,原来如此。”那老伯笑眯眯道:“仙盟到底是人界第一门派,教出来的弟子也这般有教养,比先前那些好太多了,你们来我这小摊,可是要问什么?”
宋小河晃着手里的海螺,问:“老伯,这个东西是从何而来?”
“我捡的。”那老伯瞧了海螺一眼,道:“先前出摊的时候就在我这脚下,我就捡到桌子上了,好像不是什么之前的玩意儿。”
沈溪山讨出一块凡间所用的碎银子,“我买下了。”
“捡来的东西哪有收钱的道理,你们直接拿走便是了。”老伯摆摆手,并不接。
沈溪山就将碎银放在了桌面上,而后问道:“寿麟城的附近,可曾有过山?”
“山?”那老伯拧着眉,露出疑惑的表情,继而摇头道:“没有,打我出生起,这地方就是四面都是平地,不见一处山头。”
沈溪山又问:“那城中离世之人,葬于何处?”
老伯往北指了一下,“前走几里地,有个长沟,坡下就是坟地了。”
沈溪山就问了两个问题,随后颔首致谢,转头对宋小河说:“你还有什么要的?”
宋小河摇头,主动拉起他的衣袖,将他往前拉着走了十来步,才举着海螺小声道:“你知道这是何物吗?”
沈溪山见多识广,什么东西没见过,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但见宋小河有意卖弄,便顺着问道:“是什么?我没见过。”
宋小河果然得意起来,嘴角压着笑容,轻咳两声道:“此物名唤留声螺,是一种能够记录声音的灵器,沿海之地多用,咱们这里少有,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沈溪山哇了一声,低头凑近她,“你竟然知道这么多,带你出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宋小河受不得这吹捧,登时听得双眼发亮,连连道:“你知道就好,我学识渊博着呢!”
沈溪山将海螺接过来,问:“这些都是你从书上看的?”
“我师父教我的。”宋小河道:“你会启动这个留声海螺吗?我觉得有人将此物遗落,说不定是为了留下什么讯息。”
沈溪山道:“会,不过街上嘈杂,先去找客栈,我们进房中再听。”
宋小河点头。
若是平日赶路睡荒野,两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基本是走哪就躺哪,最多在拿一层毯子出来垫在身下。
但若是有了住客栈的条件,宋小河和沈溪山就同时讲究了起来,于是行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家从外面看起来还算像样的客栈。
刚进门,坐在柜台后头的店家就头也不抬地说:“客房满了,客官另寻住处吧。”
沈溪山站在门口的位置,脚还没踏进门就已经知道这客栈是空的,一个住店的客人都没有。
宋小河倒是信以为真,转头就要离去,却被沈溪山拦了一手,随后他扔了一个东西,落在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伴随着一些清脆的声音。
“一间。”
沈溪山走进去,说:“要上好的房。”
那店家打开锦囊一看,里面竟是满满登登的小金锭,他当即双眼发痴,飞快将锦囊收入袖中,再抬脸已是满面谄媚,点头哈腰道:“来来来,二位贵客,楼上请。”
边走边扭头喊,“小王,给客人带到叁号房!”
“来了!”随着一声回应,一个年岁约莫十四五的少年从后院跑来。他脸色相当的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病态,身量不高,瘦得如皮包骨,几步来到宋小河的面前,笑着问道:“二位住一间?”
宋小河看了沈溪山一眼,这才发现此事,“为何不给我开一间?”
沈溪山的脚已经踩上楼梯,“用不着。”
宋小河追上去,“如何用不着?关于我夜间喜欢乱跑之事,我已经有了对策,只要将手臂捆起来绑在床头,就不会再去找你。”
沈溪山没应声,在心中道你若当真如此,我就连夜把其他房中的床头都给锯了。
“你怎么不理我?”宋小河拽着他的衣袖摆起来,说:“快给我也开一间,我晚上不去找你。”
“你们既然是夫妻,为何不睡一间房?”被唤作小王的少年跟在后头,说:“瞧着也不像是闹别扭的样子。”
沈溪山带着笑的眼睛回头看了他一下,饶有趣味地问:“你如何看出我与她是夫妻?”
少年说:“瞧着像。”
宋小河就说:“你眼睛怕不是出问题了,这是我同门师弟。”
沈溪山这会儿装起理中客了,佯装正直,“好端端,你骂别人眼睛做什么?”
宋小河:“我是好心想让他去就医,以免拖累了病情。”
少年笑着往前走,来到两人前头引路,很快就到了地方,他开了门锁,躬身道:“二位请吧。”
他弯腰的时候,衣领敞开来,露出了枯瘦的脖颈。沈溪山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就看见他侧脖子上有一条狰狞的血疤。
另一头。
苏暮临没能跟着宋小河,自然是一肚子的气,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走得飞快。
后方的孟观行总是要停下来询问探查,时不时落后十来步,他追上来时总会说一句,“苏师弟,你慢些,等等我。”
苏暮临道:“你非要跟着我做什么?你要调查自己去就是了。”
孟观行是家中长子,底下有四个弟妹,照顾弟妹习惯了,对着面容白俊的苏暮临,不自觉也当做弟弟来纵容,即便是他语气不好,孟观行也并不生气。
他道:“先前我不是说了,我们在城中行动必须两两结伴,万一有个意外,还能相互照应。”
苏暮临道:“我不需要照应,你找别人去吧。”
孟观行像是听不见,笑道:“把手给我,我瞧瞧你的仙印还在不在。”
“瞧完了你就走。”苏暮临掀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青色仙印,继而转身道:“别再跟着我了。”
孟观行却还是亦步亦趋,“等等,你还没看我的。”
苏暮临快被烦死,怒道:“我不看,你找别人看去!”
孟观行说:“不看也罢,不过此处只有你我,我不能让你独自离开,免得你出事。”
苏暮临骂道:“你怎么比庙里的秃驴还啰唆,能不能闭上嘴让我清净一会儿,我与你又不相熟,你纠缠我做什么?!”
孟观行见他气得脸都红了,赶忙抚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说:“你这孩子气性怎么这般大?”
话音刚落下,就听得后脑一阵疾风袭来,孟观行与苏暮临同时察觉到,瞬间从方才的争执变为极其警戒的状态。
孟观行双指并拢,在刹那间就将长剑召出,推了苏暮临一把,随后转身,就见一个身着紫衣劲装的少女跃至半空,一鞭腿踢在孟观行的剑上。
气浪翻飞,只听铃铛脆响,那少女的长发舞动,侧身的一瞬,与孟观行有一个对视。
孟观行一愣,当即收了剑气,往后退了一丈远,拉出少女攻击范围。
少女落下,单手撑在地上,起身与他对视,满脸不悦,“你是何人?”
孟观行持剑笑道:“是姑娘先对我动手。”
“打的就是你,谁让你欺负那个蠢货?”少女扬声道。
“阿姐!”苏暮临惊叫一声,飞奔而来,抓着桑悦的手腕就往旁边走,将声音压得极低,“你为何还没回去?来这里做什么!”
桑悦扬着下巴,双手抱臂,眉毛压下来,“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苏暮临回头看了孟观行一眼,只一个对视,孟观行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
孟观行再如何良善,那也是仙盟的天字级猎师,若是让他知道两个魔族在他面前,定会直接出手,将二人抓去仙盟审问。
苏暮临心知绝不能让桑悦暴露身份,便道:“阿姐,你何时来了寿麟城,都没跟我说呢,这是仙盟天字级猎师,孟师兄。”
孟观行走这一路,头一次听到苏暮临喊自己孟师兄,立马笑着上前,道:“在下孟观行,字百相,方才一见你的脸我就知道你与苏师弟有亲缘关系,你们二人模样极为相像。”
桑悦扫了这个奇怪的凡人一眼,转头对苏暮临道:“你如今这样忙,还认我这个姐姐?”
苏暮临忙道:“自然,我不就你这一个姐姐嘛,孟师兄还在呢,那些事日后再说。”
他话中暗示桑悦此处有仙盟之人,莫要暴露自己魔族的身份。
桑悦比苏暮临要聪明许多,岂能听不出来?便道:“你随我来。”
这是要喊着苏暮临走的意思,但他拽了下桑悦的手腕,指了指孟观行道:“我不能将孟师兄独自丢下。”
桑悦瞪大眼睛,“桑暮临,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整日与凡……”
苏暮临眼看着桑悦一声“凡人”要说出口,只得破罐子破摔,大声喊道:“甩不掉,我根本甩不掉他!他一直跟着我!”
孟观行丝毫没有多余的自觉,站在一旁为自己辩解,“我是为了苏师弟的安危着想。”
苏暮临啧了一声,对桑悦道:“阿姐,你来此处是作何,你便直说了吧。”
他想着,待夜间大家都睡了,他再去找桑悦叙旧,只是他知道桑悦并未贪玩之人,更不会贪恋凡界,她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重要事情要办。
此事必然会牵扯到凡人,那么在这直接说与孟观行,也方便仙盟从中协助。
桑悦皱了皱眉,也不再与他闹,只道:“你尽快离去,此地不可久留。”
“桑姑娘何出此言?”孟观行插嘴问。
桑悦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下,而后红唇轻动,缓声道:“这座城,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客栈叁号房,宋小河关上了房门后,手指一勾,落了锁。
她转头,就见沈溪山已经坐在桌边,将海螺放在桌上。
宋小河走到床榻边上,看了看,忽而说:“这床有点窄,未必够你我二人睡。”
沈溪山瞥了一眼,说:“不碍事,先过来听听这海螺里有没有声音。”
她走到沈溪山边上落座,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道:“我总觉得方才那店小二看起来有些奇怪。”
太瘦了,也太白,简直不太像正常人。
跟步时鸢很像,但步时鸢身上总萦绕着一股仙气儿,单是站着不动,就让人觉着高深莫测。
这店小二倒是病态得有几分诡异。
沈溪山催动灵力,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兴许他早就死了。”
金光覆在海螺上,还不等宋小河问他为何这样说,就听一道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个女子的声音。
“崇嘉二十八年,正月初七,我们抵达寿麟城,城中百姓热情好客,看起来并无异常,也没能感知到外泄的灵力,许猎师要我们暂住城中。”
“正月初八,许猎师说有新的发现,带领一批人出了城往北,我们则留守城中。另,我发现这城中的人大部分肤色都很白,有些却很黑,此处存疑。”
“正月初十,时隔两日,那日出去的人尚未回归,已然失联,孙猎师带着我们出城寻找,寻找两日未果,队内出现意见分歧,有人说再往北走一些,有人则提议回仙盟。”
“我总感觉夜间有人在房外的走廊行走,但我开门时却并未瞧见有人,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正月十一,今日出门,听到城中有不少人都说了满月,很奇怪,寿麟城的人似乎并不重视上元节,为何我却隐隐约约听不少人提起满月?”
到此为止,这个女猎师的语气都是平静的陈述,似乎只是将发生的事和心中的疑惑简单描述而已,没有多余的赘述。
宋小河托着两腮,认真地听着。
沈溪山也不言语。
再往下的一条声音,女猎师的语气骤然惊慌急促起来。
“正月、正月十四,这座城很不对劲!我刚刚才发现,或许这城中有许多死人,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细究了,满月将至,我们现在必须动身,我将此螺留在城中,若是被仙盟弟子捡到,切记!勿在城中停留,也勿与城中百姓多接触,别错过满月,等到十五——”
声音戛然而止。
第96章 满月(一)
宋小河将留声海螺听了三遍, 所有内容都是一样,最后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
不知是留这海螺的女猎师是遇到了危险,还是走得太过匆忙, 以至于留下的信息模糊不清。
宋小河听了后就觉得有些恐惧, 脊背的凉意顺着往上蹿,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沈溪山。
沈溪山的面容沉静, 眉眼淡然无波, 就好像听到的不是这诡异的一段话, 而是谁在说今日天气如何。
他对这女猎师所言的东西, 半点不在乎。
宋小河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指尖,“你觉得这人是想传达什么讯息给我们?”
沈溪山看了她一眼,说:“虽说这几句话没头没脑, 但她点出了两个关键, 一是这寿麟城的百姓不同寻常,二则是满月。”
宋小河道:“我自然也听出来了, 我是问你觉得满月会发生什么?”
“我如何知道?我也是头一回来这里。”沈溪山说:“今日初九,距离十五还有个几日, 我们可以留在城中调查, 我先将此事告知程灵珠, 让她带着人保持警惕。”
说着,他开始施法给程灵珠传信。
宋小河摆弄着海螺, 脑中开始梳理她接收到的信息。
思考这些并不是宋小河的强项, 她目前所知的就是寿麟城的东面或许有一座高山, 但被什么术法给遮掩,然后是城中的百姓有问题, 最后就是满月。
但留声海螺中,那女猎师说他们当中那一队人是出了城往北而去, 再没回来,那么城外的北边又出了什么问题?
她想来想去,毫无头绪,转头就看见沈溪山已经传完了信,站起身脱了外袍和鞋子,往床榻上躺。
“你这是干嘛?”宋小河走到床边上,道:“现在天还没黑,你就要睡觉?”
沈溪山躺下了,头枕着双臂,用一种十分松散的姿势看着宋小河,道:“不睡觉做什么?”
宋小河说:“你方才还说要调查。”
“天要黑了,城中百姓都回了家,如何调查?”沈溪山说。
话虽如此,但天都还没黑,街上也还有人,走走转转或许能得到别的信息,谁会一进客栈就睡觉?
宋小河平日里那么嗜睡,也不会睡那么早。
她道:“你起来,我们再去街上瞧瞧。”
“不起。”沈溪山问她,“你想睡里头还是睡外面?”
宋小河瞪他一眼,气道:“我睡你头上!”
沈溪山挑眉,心说还有这好事?
“来。”他摊开双臂。
宋小河见他一副躺在床上不打算起来的样子,便也不再与他争执,转头出了客房。
她刚下楼,边上的小王就迎了上来。
由于刚听完海螺,知道这城中诡谲,也不敢独自乱跑,于是拉着店小二在旁边坐下来闲聊。
宋小河与人聊天很有一套,很快就问出了这店小二的身世和家境。
他本名王禄,是这掌柜的表亲,平日里就在客栈中打杂帮工,前段时间百联大会召开,他们忙活了一阵之后,现在又清闲下来,就整日在空客栈闲坐。
宋小河与他聊了一会儿,就问:“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店家说这里客满,让我们另寻住处,这是为何?”
王禄面上有一瞬的迟疑,继而笑了起来,说:“我表舅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平日里最怕麻烦。这不是因为前段时间陆续来了不少仙门弟子,不知为何,几乎都与他们所住的客栈起了冲突,有些修仙弟子打人颇为厉害,下手不知轻重,还伤了人性命呢!是以表舅看见修仙门派的人来住,就以满客相拒。”
宋小河讶异道:“还闹出人命了?”
“是呢。”王禄道:“也就十来天前的事,不过好在那些人在此没停留多久,很快就离开了,约莫是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宋小河就顺着这话问,“那你知道他们是来找什么的吗?”
王禄摇摇头,“我哪知道,我都不敢靠近他们,凶得很呢。”
宋小河就说:“你放心,仙盟不是欺负凡民的门派,我们自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王禄就嘿嘿笑起来,道:“瞧姑娘这般性子,我料想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你那相公给了我表舅那么多金子,当牛做马我们也得伺候你们。”
“相公……”宋小河将这两个字嚼碎在唇齿间,耳朵尖忽而有些红红的,说:“先前你就误会了,他是我同门师弟,我们并非夫妻关系。”
王禄就道:“你们瞧着很般配。”
宋小河听后就没再接话。
先前听得最多的,就是身边的人说沈溪山与关如萱郎才女貌,虽说宋小河每回听到都会觉着生气,但也从未想过般配一词会出现在她和沈溪山之间。
“你喜欢那个小郎君吗?”王禄笑呵呵地问她。
宋小河说过很多次,就算是现在,答案也不会变,“喜欢呀。”
王禄一拍手,道:“那你何不与他结为道侣?”
“喜欢就要结为道侣?”宋小河疑惑地反问,“我喜欢很多人,难不成都要结成道侣吗?”
宋小河的喜欢毫不吝啬,可以给任何东西任何人。
她可以大大方方说自己喜欢小师弟,却也能说小师弟修无情道,不会与任何人相爱。
王禄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原来是姑娘不懂。”
宋小河道:“我懂。”
王禄便也没有与她争辩,只笑了笑,目光一抬,就看见了站在二楼栏杆处的沈溪山。
他颀长的身子靠在栏杆上,垂着眼眸往下看,视线全落在了宋小河的身上。
宋小河如何能不懂?
她在山上长大,对凡尘中的情情爱爱确实了解不深,但也清楚喜欢分很多种。
所以她从未在沈溪山面前说过一句喜欢,背地里倒是毫不遮掩,大剌剌地说出喜欢小师弟的时候,口吻根本不像是说人,倒像是说喜欢一个什么物件。
喜欢胡言乱语的女人。
沈溪山很不满,于是在心中刻薄地评价。
正想着,就见宋小河突然站起身,对王禄喊道:“走,你带我出去转转。”
王禄啊了一声,似有些为难,“可我不能出客栈,否则来了客人,没人招待。”
“无妨,现在不是没人吗?”宋小河说:“我觉着你这客栈生意惨淡,我们应当是今日最后的客人了,出去一会儿不妨事的。”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尤其落在做生意的人的耳朵里,更是刺耳。
王禄刚想说话,站在上面的沈溪山便开口了。
“宋小河,你要去哪?”
宋小河这才惊觉他出来了,回头的时候脸上就带了笑意,反问道:“你不是要睡觉了,为何又出来?”
沈溪山稍稍站直,道:“自然是怕你乱跑,才出来看看,果然你就要走。”
宋小河嘿嘿一笑,干脆对他邀请,“那你一起吗?”
他冲王禄扬了扬下巴,道:“再开一间上房。”
“好嘞客官!”王禄应了一声,去柜台拿钥匙。
沈溪山就对宋小河道:“你先上来。”
王禄给宋小河又开了一间上房,在沈溪山那间的隔壁。
锁开了之后他就离去,沈溪山就一把拽着宋小河进了房,用脚将门给踢上,道:“夜间我要出去办事,你跟不跟我一起?”
宋小河没想到他还有这打算,疑问道:“要办何事?”
“我要去城外北处的坟地。”沈溪山道。
原本他是不打算带上宋小河的,毕竟上回宋小河被那只小狐狸拉入灵域时,在一片坟地里吓得吱哇乱叫,魂都险些吓飞,想来是很害怕那地方。
只是宋小河探查此城的心很积极,若是不带上她,她又会拉着王禄在城中乱逛。
沈溪山想,与其跟着别的男人出去,倒不如与他一起。
宋小河听到坟地,却并没有害怕的神色,立马道:“我自然也要去!原来你早有打算,我还以为你当真什么都不做在房中偷懒呢。”
沈溪山挤对她,“我可不是你,遇到不想做的事就变着法地想着偷懒。”
宋小河很不服气,“我何曾?”
“你练剑的时候,统共找了十五个不重样的理由偷懒。”沈溪山双手抱臂,倚在门边说。
她想了想,是有些理亏,撇开视线嘴硬道:“有吗?我哪有找那么多。”
沈溪山一五一十数着呢,岂能容她抵赖,于是将她的理由全部复述了一遍,宋小河纵使不想承认也不行。
宋小河噘着嘴,心里暗道沈溪山小心眼。
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掩饰,沈溪山一眼就看出来,于是倾身过去,往她凑近些许,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低声问,“宋小河,偷偷在心里骂我是不是?”
宋小河被他突然靠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却没有后退,只是脑袋微微往后仰了些许,坦然承认,“你如何知道?”
他嘴角微翘,轻浅的笑意攀上双眸,倒也不计较宋小河在心里怎么骂他,说道:“若是你夜间与我一起,就早些休息,免得夜里喊不醒你。”
宋小河应声,见他开门要走,追了两步小声道:“你可别忘记来喊我。”
沈溪山头也不回地嗯了声,进了隔壁房中。
知道夜间有正事要忙,宋小河也不含糊,吃了点东西,脱了鞋子就上床睡觉去。
日头渐渐落下,夜幕悄然而至。
寿麟城中的商户几乎都关上了门,街上也没什么行人了,隔了老远的距离才有一盏微弱的灯挂在路边,虽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但聊胜于无。
苏暮临悄摸跑出了门,闻着味道来寻桑悦。
傍晚那会儿碍于孟观行黏得紧,桑悦只草草说了几句,其后孟观行非要拉着桑悦一同去吃饭。
说起这个孟观行,苏暮临当真要被烦死,这人脑子像是被驴踢了一样,倔得很,任苏暮临如何吵闹都非要跟着他,说什么不放心他一个人。
好不容易入了夜,孟观行睡着之后,苏暮临才跑出来,与桑悦汇合。
桑悦已经恢复魔族的模样,墨色的长发夹杂着几缕银白,一双白色的狼耳顶在头上,琥珀色的眼睛在夜中散发着幽幽光芒,满脸不爽地坐在树上。
苏暮临跑过去,仰头道:“阿姐,下来说话。”
桑悦是跳下来,顺道给了他一拳头,苏暮临被打倒,在地上翻了个滚又爬起来。
“整日与这些凡人厮混在一起,越发胆小软弱。”桑悦哼声道:“被一个凡人缠到现在才来,让我白白等那么久。”
苏暮临并不觉着痛,起来之后反驳道:“那傍晚他拉咱们去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你成功推拒啊。”
桑悦面色一红,恼怒道:“那是我念他是个凡人,怕一爪子将他拍死。”
“我也是一样。”苏暮临飞快地说了一句,给自己挽回了些面子,然后转移话题道:“阿姐,你究竟为何来此处,先前也没说清楚。”
桑悦眼风一扫,许是说到正事了,她神色沉重不少,说道:“先前我打算回魔界时,却忽而察觉人界有邪魔的气息,魔族已有多年不曾在人界作乱,此刻母亲去了天界,我怕有心术不正之魔在人界祸乱惹出事端,便追来查看。”
“追到了寿麟城?”苏暮临问。
“起先在人界一处唤长安的地方,不过那气息很微弱,我寻找了几日都没能找出源头,便又追去了别的地方,一路沿着北方而来,到了此处邪气浓郁许多,我才停在这里。”
苏暮临赶忙道:“那你这次可找到了?”
“找到了我还在城中装成一个凡人做什么?”桑悦对有这样一个愚笨的弟弟感到非常恼怒,恨不得一天撬开他脑子八百回,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苏暮临缩着脖子,上前顺着桑悦的后背,哄道:“阿姐,那你是不是在城中发现了什么?”
桑悦轻哼一声,说道:“自然。”
“我早你几日来到此处,发现城中的百姓有些人肤色很白,有些却黝黑,据我所了解,凡人若是日照过多,肤色就会变深,但同一个地域生活的凡人,便是晒得再厉害肤色也相差不远。我发现这蹊跷之后就存心试探,潜入城中后才发现,这城中有部分人在夜间并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