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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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山就递来一个杯盏,里面是温热的水,送到宋小河的嘴边,“先喝两口。”
她接过去几口喝完,只觉得干涩的嗓子像是被清泉流过,舌尖上余下一点点甜,再出口,声音就恢复了,“我睡了多久。”
“四个时辰。”沈溪山道:“外面的事不必担忧,有人善后。”
宋小河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了。
沈溪山看着她的侧脸,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像窥知她此事的想法,然而宋小河敛着黑眸,神色茫然,根本猜不透在想什么。
沈溪山就主动开口,“小河姑娘,你……可有怨我?”
宋小河微微转头,眸光落在沈溪山的脸上,缓缓道:“什么?”
“苏暮临能使用风雷咒召九天神雷一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上回在鬼国中的那道雷,就是他召来的。”沈溪山道。
“你如何知道?”宋小河的语气中微微有些疑惑。
她尚记得沈溪山当时并不在鬼国之中。
“是沈策告知我的,苏暮临召雷之时,他亲眼所见。”沈溪山从善如流地编瞎话,又转移话题,道:“其后回了仙盟,盟主曾问我此事,但我却选择了隐瞒,若是我早点将苏暮临能召神雷之事告诉盟主,或许敬良灵尊也能早点得知,不会再走到如此境地。”
宋小河怔怔地“啊”了一声。
她神色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而是问,“你为何要隐瞒呢?”
沈溪山就道:“人族气运渐衰,飞升已经成了所有修仙之人的死穴,千百年来为了成为第一个飞升的家族、仙门,不少人无所不用其极,搜罗民间资质上乘的孩子,和人界各地的法宝。正如当初酆都鬼蜮和阴阳鬼幡之行,许多人明明知道那地方危险致命,却还是前往,皆是为了争夺其中法宝。当初鬼国现神雷的消息传开之后,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仙门搜寻召雷人的下落,更有无数歪门邪道伺机而动,到处追查,为了苏暮临的安危,所以我才选择了隐瞒。”
沈溪山是将话简略了,实际上的情况要危险得多。
当时沈溪山以为苏暮临是妖族,再加上九天神雷之法太过招人惦记,一旦众人知道了苏暮临是召雷人,麻烦将会接踵而至。
然而苏暮临是魔族,当真被人发现了,他所牵扯的人就太多了,更何况他当时的身份还是仙盟弟子。
届时与他关系亲密的宋小河,以及整个仙盟,还有跟他们混在一起的沈溪山自己,都会被牵连。
所以隐瞒,才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就像他隐瞒了宋小河身怀业火红莲一样。
但谁也没想到,苏暮临体内竟然是因为有了梁颂微的魂魄才能引来神雷,也没想到其背后还有梁檀以及三十年前这桩往事。
不过终究还是没瞒住,这一场百炼会的事故,所有人都知道苏暮临能召九天神雷,宋小河拥有骇人的寒冰之力,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
沈溪山正想着,却听宋小河慢慢开口,“不怪你。”
她说:“就算是师父知道苏暮临体内有师伯的魂魄,也不会停止今日所为。”
沈溪山稍稍靠近了她,摆出一副求知的模样,问道:“何出此言?”
宋小河盯着被褥,怔怔道:“因为师父不管是用日晷神仪回到过去,还是布下涅槃阵法,他的目的不是找到师伯的魂魄,而是让师伯复生,重返人间。”
“但起死回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所以师父注定失败。”
“当年是盟主将师伯的魂魄送往魔界,就表明她和盟主都知道这件事,也知道钟氏和寒天宗犯下的罪孽,甚至她们知道的更多,在师伯被害之前就已经知晓,哪怕她们稍微出手,或许就能救下师伯,就没有了后面的惨事。”
宋小河说到这,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掉了下来,她飞快地用手背揩去,声音仍是平静,“但鸢姐说过,天界之人无法插手人界之事,我想,凡人飞升,或是天才陨落,都是人界的气运所致,我不怨你,也不会怨她们。”
人界七千多年没有凡人飞升,为了不让人族落没,天界创立仙盟,让青璃上仙亲自下凡任职,维护人间秩序与安宁的同时,大力栽培修仙弟子。
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人族凭借自己的气运,重连天梯,飞升成仙。
不是因为神族无法度化凡人飞升,而是天道压了人界,至今尚无飞升之人,就说明时机未到,若有人强行插手,必将承担天道业果,将人族推向灭亡。
六界各分其位,有着各自的命运,绝不可相互干涉。
宋小河并不知道这些,她听了步时鸢的话之后,只觉得这些事情若要论个对错,也该从师父和钟氏以及寒天宗之中论才是,与局外人无关。
看着她强忍眼泪,又为他和青璃等人开脱,就算是伤心地哭也要善解人意的模样,让沈溪山心头就一片柔软。
想把她一把抱进怀里,抚着她的背安慰她,却又觉得此举唐突。
沈溪山轻声安慰:“无妨,如今真相大白,罪人自有惩处,敬良灵尊的魂魄也收入了长生灯,待找到他兄长的最后一魄,魂魄完整之后,就能送他们二人去转世轮回。”
有转世,就有以后。
梁颂微是天选之人,即便是转世他的天赋也仍旧在,只要潜心修炼假以时日一样能够飞升。
宋小河听了之后,自己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沈溪山:“苏暮临是我师伯吗?”
沈溪山顿了一下,“是一体双魂,你师伯只不过借苏暮临之身养魂而已,没有掌控苏暮临身体的权力,他在苏暮临的体内是无意识沉睡状态,被苏暮临所修炼的灵力供养着,跟满月和谢归相同。”
“可是苏暮临会用风雷咒。”宋小河又说。
沈溪山觉得这得好好解释,于是想了一下,举了一个更浅显易懂的例子,“就好比是苏暮临将一件灵器带在身上,平日里用灵力滋养着,若是遇到什么危机状况,他也能借用几分灵器的力量,只是你师伯这个‘灵器’在他体内,而苏暮临自己也并不知情而已。”
宋小河这下听懂了,心中的郁结稍微少了几分。
毕竟她之前经常揍苏暮临来着,还经常使唤他做事,若他真是师伯,宋小河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但苏暮临就是苏暮临,是白狼王的后裔,是纯种的魔族,他与梁颂微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宋小河不说话了,转动着手里的镯子,若有所思。
沈溪山见她神色郁郁,又温声道:“小河姑娘,生老病死是凡人必经之事,敬良灵尊虽抑郁半生,后来又犯下大错,但凡人再多的过错,不过一死偿债,他已清了债,死前又得知兄长魂魄尚于人世,是心怀满足地离开人世,送他与兄长一同转世,来生一样是兄弟,你也不必为他们太过伤心。”
宋小河听了之后很久没反应,正当沈溪山还要再说点别的劝劝时,就见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说:“我知道,师父犯了错,人间留不住他,我要找到师伯的最后一魄,再送他们去轮回。”
“你能想开就是好事。”沈溪山想去牵她的手,但手往上伸了伸,只落在宋小河的指头边上,轻轻搭了一点点,他说:“我会陪你一起。”
宋小河没注意这微小的动作,转头看他,“谢谢你。”
沈溪山微笑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将手挪开,问道:“你还想再睡会儿吗?”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宋小河当真又躺下了,说:“我睡了。”
她乖乖将被子盖好,只露出一个脑袋,瞧了沈溪山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沈溪山在床榻边看了片刻,才转身出了房。
他不能再守着宋小河了,在她睡觉的时候青璃亲自传信给沈溪山,表明自己已经知道百炼会的事,正在赶来长安的路上。
按照青璃的速度,怕是快要到了,他得去拜见师父才行。
沈溪山心想,师徒关系有时候还真的挺麻烦。
又想,人界为何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檐廊下,步时鸢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枝头上相互梳理羽毛的鸟,她叹道:“春日要结束了。”
“是啊,人界的四季匆忙,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有一人接话。
步时鸢偏头,就瞧见了缓步走来的青璃,没有应声。
只见青璃几步上前来,忽而行了拜礼,躬身恭敬道:“小仙拜见上神。”
步时鸢眉目淡然,“在人界不必行礼。”
青璃起身,说道:“上神瞧着又憔悴不少。”
步时鸢道:“天道业果,委实负累。”
那是必然的。
青璃虽然并不知步时鸢这些年在做什么,但当年是她将梁清的魂魄送到青璃手中,要她送去魔界。
她干涉人族的命运,必承受其业果,其中梁清也非寻常凡人,天道所降下的业果则更为凶猛,也亏得是步时鸢有神躯,换做平常神仙,早就撑不起这业果魂飞魄散,人间也遭了反噬,不得安宁。
“上神何不收手。”青璃道:“当初您带来梁颂微的魂魄让小仙送去魔族,此举干涉天命,业果难消,再如此下去,恐怕就算是您的神之躯也无法承担。”
步时鸢倒是不在意,缓缓转着手中的珠串,“我的棋子已落了半盘,不可能就此收手,不必忧虑,我自有分寸。”
青璃便也不再说话。
步时鸢又道:“梁清的一魄,可还留在那地方?”
青璃道:“多年来不曾动过。”
“如此,便尽快让他们去找吧。”步时鸢道。
“是。”青璃应了一声。
“沈溪山……”
“上神有何指教?”青璃问道。
“此人的命运你掌控不得——”
步时鸢的话刚说了一半,天空就卷起了乌云,隐隐响出雷声,步时鸢只好住了嘴,摇头道:“这天道现在就时时刻刻盯着我,一句也不让我说了,总之此人命格难驯,你少管他就行。”
沈溪山是青璃亲传弟子,她不管谁管?
青璃腹诽了一句,嘴上应道:“小仙谨记。”
步时鸢长长地舒一口气,叹道:“又可以休息几日了。”
然后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影化作轻烟消散,只剩了青璃一人。
片刻后,沈溪山踩着剑落下来,站在檐外揖礼,“弟子拜见师父。”
青璃道:“前因后果我已知晓,这里交由左晔带人处理,你带着其他弟子先回仙盟,着手准备其他事。”
沈溪山颔首,问:“敢问师父,是何事如此着急?”
她道:“北方有一城名唤寿麟城,上个月出了一件灵器在那处,我派人前去回收,却发生了怪事。”
青璃道:“他们去了半个月,不仅空着手回来,我还发现回来的那一批人几乎都是假的。”
沈溪山一愣,“这是何意?”
“那些人面貌行为毫无破绽,但却不是我派出去的那批队伍。”青璃道:“有人将他们调包,目前我未查明原由,具体细节你回去后程灵珠会告诉你,你尽快休整出发去寿麟城一探究竟。”
沈溪山心知他有的忙,却没想到忙的是与百炼会这些事毫不相干的。
仙盟那么多人,吃白饭的还真不少,欠整治。
沈溪山道:“那宋小河……”
“宋小河你也一并带回去,她的事我自有决断。”
他揖礼应道:“弟子遵命。”

第83章 沈策和沈溪山(一)
虽然青璃叮嘱了让沈溪山早点出发回仙盟, 但沈溪山还是想再等个两日。
宋小河现在这种状态,适合赶路?
她本就处于极其伤心的时候,那么多事一股脑地发生, 就算是她血刃仇敌, 也无法挽回失去的人, 这对宋小河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她需要几日的时间冷静, 平复心情。
沈溪山想, 干脆我假装受伤, 借口养伤拖个两日再走。
反正当时宋小河发动极寒神力他就站在宋小河的边上, 情况又相当混乱,谁也没注意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如此想着,他去寻左晔, 与仙盟的人对接, 将此事全权交出。
沈溪山也不想管这麻烦事,如今梁檀已死, 当初作恶之人也被宋小河砍了脑袋,魂魄都在收押状态, 只等审问完毕之后才会送往冥界轮回。
死人永远比活人方便审问, 因为魂魄不会撒谎, 必定问什么答什么。
沈溪山特地交代了审门的人,要他们着重询问当初梁颂微被抽的那一魄藏在了何处。
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告诉他们, 沈溪山就卸下了一身的负担, 在回房之前, 去找了苏暮临。
苏暮临当日召来神雷,等同昭告天下他有使用风雷咒的能力, 即便宋小河将风雷咒改为清檀雷法让世人传承,但能够有几人学会也未可知。
他这般能力必定已经被人盯上, 那些心存歹念之人必定很快找上门来,苏暮临如今的处境也相当危险。
不过他到底也是魔族王子,沈溪山倒也不会担忧他,毕竟当真被追杀得躲闪不及,他跑回魔界就是。
只是他体内的魂魄,沈溪山觉得可以取出来了,从当日梁颂微化形的状态可见,他的魂魄已经被滋养得良好,不必再待在苏暮临的体内。
他与梁檀是双生子,应当可以共存一盏长生灯中。
沈溪山找到了苏暮临,一把将他的房门推开。
苏暮临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四周下了结界,无人知道他在此处。
沈溪山心生不满,心想着宋小河都睡了一觉醒了,你还在睡?究竟是白狼王的后裔,还是白猪王的后裔。
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床脚,整张床就夸张地晃了两下,一下将苏暮临给惊醒。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翻起来,当场扎了个马步,喝道:“谁!谁!”
沈溪山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苏暮临看见了他,第一反应是往四周瞧了瞧,只见门窗紧闭,除却沈溪山之外房中空无一人。
糟了,没有外人在场。
那沈溪山可就完全是另一副样子了,苏暮临当下就老老实实地做好,声音也跟着降下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是有什么事吗?”
沈溪山问道:“你回不回魔界?”
苏暮临登时紧拧着眉头,摆出绝不妥协的模样:“龙神大人在哪,我便在哪!”
沈溪山就说着风凉话,“那你将来有危险了,可别喊着我救你。”
“龙神大人会救我!”苏暮临大声说。
沈溪山轻哼一声,没与他争辩,刚想要取他体内魂魄,却忽而心念一动,问道:“步天师临走前,有没有托你给我什么东西?”
苏暮临一顿,立马道:“有有有,先前她将我唤醒,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说着,他拿出一个枣子般大小的黑色珠子,递给沈溪山。
珠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上面还布满磕磕碰碰的痕迹,像是一个古老的物件。
不过沈溪山接过的时候,就感觉到里面蕴含一股淡淡的气息,一下就知道这里面就是梁颂微的魂魄。
步时鸢知道他会来找苏暮临取魂魄,所以提前做好了此事,将梁颂微的魂魄暂存于这颗珠子中,意为告诉沈溪山,将他与梁檀的魂魄共存一盏长生灯之举可行。
“这是什么啊?”苏暮临好奇地将脑袋凑过去问。
沈溪山觑他一眼,故意骗他:“你的魂魄。”
苏暮临大惊失色,“啊?!难怪步天师是从我身上抽出来的,原来是我的魂魄!还给我!”
他扑过去就要抢,沈溪山将手一抬,就这么按着他的肩膀轻轻一推,苏暮临就在床榻上翻了个滚,他爬起来怒吼:“还给我!魂魄不全我修炼会大大受阻!”
沈溪山道:“就算是魂魄齐全,也没瞧出来你有多厉害。”
苏暮临闭着眼睛瞎吹:“在魔界,我已经是佼佼者!”
“上次你在你姐姐面前哭,说不想回去,因为他们都欺负你。”沈溪山挑着眉问,“欺负你太厉害了?”
苏暮临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吼道:“我跟你这恶人拼了!”
他捏起两个拳头,朝沈溪山冲过去,却被沈溪山一掌抵住了脑门,道:“骗你的,你的魂魄还健全,这只不过是将寄生在你体内的东西拿走而已,于你无碍。”
沈溪山说完,掌上用力,一下就将他推翻过去,玩味地笑起来,扔着那枣子般大小的珠子转身离开。
苏暮临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暗暗传信给母亲,问能不能攻打人族,尤其是收拾那个叫沈溪山的仙盟弟子。
他拿着黑珠子走回自己房,动作轻缓地推开了门,原以为宋小河还在睡,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推开门却看见宋小河已经起来,穿好了衣裳坐在桌边,枕着双臂趴在桌子上,传来低低低语,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沈溪山疑惑地走进去,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盏灯。
正是装了梁檀魂魄的长生灯。
与此同时,宋小河也听见了有人进屋的动静,直起身转过头。
清亮的眼眸一下对上沈溪山的视线,宋小河露出一个笑,“沈猎师,你回来了?”
沈溪山都好几天没在宋小河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了。
就好像是雨过天晴后一朵重新绽放的花,面朝着朝阳,每一片花瓣都沐浴着光,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沈溪山一时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宋小河会伤心许久,郁郁寡欢,沉浸在失去师父的难过之中。
却没想到她就是睡了一觉,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不知做了什么,待他一回来就看到了与从前仿佛无异的宋小河。
“你……”沈溪山细细打量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师父刚死,你不伤心了?
你自己在屋里念叨什么呢?
“你回来得正好!”宋小河站起身,小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往桌边拉,语气欢快道:“你快看,师父在灯里能听到我说话!”
沈溪山被她牵到了灯前,就见长生灯摆在桌子上,比寻常灯盏小了不少,琉璃剔透的灯壁泛着微芒。
宋小河对着灯说:“师父,沈猎师来了。”
长生灯毫无反应。
沈溪山疑惑地看了宋小河一眼,用眼神询问。
“嗯?为何?”宋小河将灯拿起来,在手中晃了晃,喊道:“师父师父!你方才不是还在亮着吗?为何现在不理我了!”
灯被她捏在手中晃了好一会儿,才忽而闪了几下,忽明忽灭,像是梁檀在斥责宋小河不尊师的举动。
宋小河顿时眉开眼笑,献宝似的举给沈溪山,自己也十分清楚道:“师父在骂我。”
沈溪山恍然大悟。
长生灯不愧是守护人魂的灵物,梁檀的魂魄寄于其中,还有着自己的灵识。
他能听见宋小河的话,也能给出回应。
只不过受了神雷而死,魂体虚弱,所以难以时时刻刻给宋小河回应。
沈溪山就将长生灯从宋小河的手中接下,说:“敬良灵尊真是魂魄不稳的时候,小河姑娘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宋小河刚刚发现还能与师父进行这种极其简单的交流,心里正高兴着,说什么话都应。
他拿出黑珠,“我方才去苏暮临的体内取出了你师伯的魂魄,打算放入长生灯中,让他们兄弟二人团聚,小河姑娘觉得如何?”
宋小河扒着他的掌心,看见了那颗黑珠,眸子晶亮。
她惊叹道:“这是我师伯的魂魄?”
沈溪山道:“不错。”
宋小河用指尖悄悄触碰了一下,欣喜道:“还是沈猎师聪明!师父虽生前无法再见师伯,死后却能与他团圆,想必他在长生灯里也颇为高兴。”
她满目笑容,从眼角到眉梢,各处都绽放着欢喜,让沈溪山看了动容不已。
他此刻才明白,先前是她小瞧了宋小河的韧性。
宋小河从来不是金枝玉叶,千娇万宠,她在长大的路途中遇到过很多挫折,数不尽的伤心,遗憾之事,但豁达快乐是她的本性,不论环境多么恶劣,不论遭受了多么悲惨的事,她都能像是野火焚尽之后的小草,顽强地等着春风过境,然后一股脑地钻出地面,旺盛生长。
只是……
沈溪山直直地看着宋小河的笑颜,朝她的眸中窥探,但那里漆黑一片,无法窥得宋小河的心。
他觉得这一股春风来得太早了,有些不对劲。
宋小河一直在笑,沈溪山也没法在现在深究,只得先将面前的事给办了。
他用灵力催动黑珠,将里面寄存的魂魄引出,缓缓送到长生灯里。
只见琉璃灯亮着温润的光芒,仿佛将沈溪山的灵力当做灯芯,金色的光瞬间大作,照亮了整个屋子。
其后魂魄送入,长生灯灭,恢复了平静,那颗黑珠也顿时化作细沙,从沈溪山的指缝流走。
宋小河捧着灯,像说悄悄话一样轻声问,“师父,师伯,你们在里面吗?”
灯却没有回应。
宋小河撇撇嘴,有几分失望。
沈溪山适时地开口:“或许二人正团聚着呢。”
“也对,也对。”宋小河怔怔地应了一声,然后将灯放在桌上,又趴下去,恢复成方才沈溪山进门时所看到的姿势,就这么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长生灯。
“师父,你跟师伯团聚完了之后,记得理理我呀。”
宋小河说。
沈溪山看了眼长生灯,又看了看宋小河,忽而道:“宋小河,想不想回仙盟?”
宋小河转头,道:“想。”
她不想再留在长安了,这是个不好的地方,宋小河讨厌这里。
沈溪山颔首,说道:“我们今日就出发。”
正午一过,沈溪山就向左晔领了人,说了启程之时。
左晔纳闷,“你今早还说你受了伤,需要在此休养几日。”
沈溪山义正词严道:“我的伤势不碍事,还是先将此次受伤的弟子先带回仙盟疗伤才是,况且师父另有事嘱托我,不能因我一人耽误了正事。”
左晔听后满脸感动,几乎要落泪,拍了拍沈溪山的肩膀,发自肺腑地叹道:“仙盟有弟子如此,何愁大道没于凡尘?”
沈溪山谦逊低头,“灵尊过奖。”
左晔行动也快,将这次受伤的仙盟弟子名单整理好,一并通知,于申时在钟家外城的门口汇合。
基本上都是随着沈溪山来长安的那批人,除却宋小河与苏暮临之外,关如萱也在其中。
钟家事发之后,关家人藏得很快,这些日子都没露头,关如萱看起来像是没受太大的影响。
宋小河穿上了素色衣裙,在外面披上一层素白的外衣,衬得眼眸头发乌黑发亮,肤色雪白,眉眼间有几分精神气了。
她就站在沈溪山的身边,有些安静。
宋小河爆发寒冰之力斩杀钟氏家主与寒天宗的宗主,虽说有梁檀吸收灵力在前,但她这份冰封几里的强悍能力,也足以让她的名字彻底与仙门百家中震响。
这下不管走到何处,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有艳羡的打量,有不怀好意的窥伺,有满是怨恨的诅咒,更多的是好奇。
苏暮临与宋小河站得也近。
他召来九天神雷一事,自然也是人尽皆知,跟宋小河站在一起,则更被众人注视。
三人站在一处,顿时成了话题的中心,众人议论纷纷。
沈溪山早就习以为常,并不理会,宋小河的注意力也不在周围人的身上,只有苏暮临有些小骄傲,听到别人夸他厉害,他挺胸抬头,压着嘴角的笑,就差摆手对众人说:“没错是我,就是我能够召九天神雷。”
沈溪山见不得他这副得意样子,将手上的名册递给他,说道:“去,看看人到齐了没有。”
苏暮临只好被派遣去核对队伍。
出了这么大的事,百炼会被迫结束,所有弟子陆续离开长安。
仙盟派来不少人,将钟家城团团围住,搜查抓捕,任何钟家人不得离开,处处警戒着。
偶有猎门的队伍路过,冲沈溪山行礼,沈溪山都是点头淡淡地回应,并不多言,看着所有钟家人,甚至连带着外门弟子也全部收押候审。
钟氏毕竟是百年之族,势力庞大,这场审问恐怕要持续很长时间。
“小河!”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宋小河转头望去,就看到云馥跑着过来,到她面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笑着道:“幸好赶上了!我还以为要来不及跟你道别!”
宋小河也微笑,说:“舒窈,我先前也在找你呢,但是这里人太多了,我不知向谁打听你,所以没找到。”
“无妨无妨。”云馥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香囊,说:“这是我绣的香囊,里面是我自己调的安神香,还有一张平安符在里面,你夜间睡觉的时候就放在床头,可以除梦魇助眠。”
宋小河接在手中,就看到这香囊并没有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彩线,用的是素白的料子,上面用墨金交织的线绣了延绵的山,底下是一条蜿蜒的小河,香囊鼓鼓的,里头塞满了东西,散发着清淡的香味。
宋小河认真看了看,抬头冲云馥笑道:“你真厉害,做饭好吃,绣工还如此精湛,这香囊做得真好!”
云馥有些羞赧地笑了,“都是我娘教的,这算不得什么。”
宋小河打小没有娘,这些年与钟慕鱼见面的次数不多,碍于梁檀不让她与钟慕鱼多接触,所以她从未在钟慕鱼那里学到什么,听到云馥提及娘亲,她多问了几句。
云馥就道:“我娘是个很执拗的人,我与她脾气不和,还经常怄气争执呢。”
宋小河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舒窈,别跟你娘吵架,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娘。”
云馥忍不住笑弯了眼眸,应道:“好,知道啦,也祝你一路平安。”
宋小河与她拥抱了一下。
从一开始的相遇到现在,这是她与云馥的第三次道别。
云馥像个年长的姐姐,拍了拍宋小河的背,轻声道:“小河,当心钟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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