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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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慕鱼自知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若是在这个时候不能让梁檀心软,那么钟氏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凄声哭道:“梁檀,我知道钟家做了天大的错事,但是钟家其他的弟子都是无辜的,这城中那么多门派的弟子也都是莫名被牵扯进来,你千万不要糊涂啊!就算是你恨钟家,恨寒天宗,也该放过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才对。”
梁檀听她说这话,勾出一个冷笑,轻蔑极了,“钟家害人之时,可曾想过我兄长的无辜?”
钟慕鱼道:“是我祖父和父亲一时做错了事,他们自当会受到惩罚,但钟氏族中弟子何罪之有?你忘记颂微当初所言了吗?这天下的弟子,勤勤恳恳入门修炼,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走上道途,为匡扶天下,为人间正道……”
“住口!你还有脸提我哥?”梁檀冲她吼。
这其实不是梁颂微所言。
是兄弟俩的父亲在时间弥留之际说的话。
后半句乃是:“是以不论修行弟子是何等资质,只要有一颗为大道的赤子之心,那众人便是平等的,便是居于末微之流的人,也要努力发挥自身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于是梁清的字,便是颂微。
当年兄弟俩才五岁,娘亲早死,父亲病重难以支撑,在死前为兄弟俩冠了字,而后撒手人寰。
本以为过了那么多年,有些记忆该渐渐模糊遗忘,却没想到如今想起来,那是那么清晰刻骨。
他恨钟氏,不仅仅是他们害了梁颂微致使他失去了至亲,更是恨他们狂妄自大,刻意抹去梁颂微的存在,恨钟慕鱼是非不分,帮着家族做恶。
与她夫妻的三十多年,梁檀的恨更是一日比一日深,铭心刻骨,岂能是几句话就被劝解?
他既然选择在百炼会施展阵法,启用日晷神仪,就根本没打算回头。
梁檀对沈溪山道:“将东西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溪山耸耸肩,一抬手,就将手中的信给送了出去。
钟慕鱼大惊失色,赶忙爬起来追赶,追了两步没能抓住,不可置信地回头,“你竟真的给他?!”
“本来就是他兄长留给他的东西,你有什么理由留下?”沈溪山反问。
“这是最后的筹码!”钟慕鱼气急,方才乞求时落的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无不讽刺。
沈溪山讥笑,并未作答。
钟家人现在还以为,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强权,就能将梁檀压下去,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乞求讨饶。
然而这些招数对于现在的梁檀来说根本就没用,因为从他开启阵法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寒天宗和钟家的人都躲了起来,他们陷入这种危险阵法中,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等各个门派的援手和仙盟的人来。
他们在等青璃来,处理这混乱的场面。
然而梁檀恐怕不会那么傻,等着人来收拾他。
他动作慌乱地将梁颂微的绝笔接在手中,宝贝似地放在耳边,眼睛瞪着大大的,认真地听着。
静静听了一会儿,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就流出清澈的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宋小河仰着脸站在下面,快步跑过去,一抬手,就将师父的泪接在了掌心里。
仿佛滚烫得灼烧着手心。
随后她发现,这不是师父的泪,而是下雨了。
天上聚起了厚重的云层,雷声隐隐响起,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像是预示着这场春日即将结束。
“师父,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宋小河站在春雨之中,仰脸问梁檀,“他们做错了事,会自食恶果,你又为何要做这些呢?”
“你常说,这世间因果循环,种善因才能得善果,天道会收拾那些作恶的人,你总教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切莫为世间的恶迷失自我,为何到头来,你却走到了这般地步?”
梁檀将梁颂微的绝笔收入袖中,低头看宋小河。
小丫头第一次被送到他身边的时候,还不到一岁,比小猴子也大不了多少。
一晃十多年过去,宋小河从那个拽着他裤腿蹒跚学步的孩子,长成了这般模样。她伶俐又愚笨,活泼又孤单,她是梁檀在苦海中苦苦挣扎的一块浮木,梁檀拽着她,不至于淹死在苦海之中。
只是梁檀的执念实在太深,每日每夜,持续三十多年。
他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他对宋小河道:“小河,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还你自由。”
宋小河压抑着嗓子里的哭声,认真地说:“在师父身边,我一直都是自由的。”
梁檀满目悲怆,“可是我不自由,我被困了许多年,就等着这一日,小河愿意成全为师吗?”
宋小河哭着说:“我只想要师父别离开我。”
梁檀不再说话,显然这是他无法答应的要求。
宋小河想不明白,如若师父想要当年犯下滔天恶事的钟家和寒天宗得到惩罚,何不将证据呈堂,让仙盟来处置?
过去无法改变,就算是他启用日晷神仪告诉了师伯后来之事,师伯仍旧魂飞魄散。
当结局已经注定时,师父更应该用聪明一点的办法将恶人绳之以法,何至于拼个鱼死网破,将那么多无辜的仙门弟子牵扯进来,将自己也变成了大恶人。
沈溪山在这时走到她的身边,手里撑了一把伞,为她遮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宋小河转头看他,眼里灰蒙蒙的,声音沙哑,“沈猎师,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她没有问出心中的问题,但沈溪山却猜得一清二楚,他一开口,语气里就不自觉添了几分柔和,“你知道这脚底下是什么阵法吗?”
宋小河摇头。
沈溪山抬脚,在地上踩了两下,鞋底落在地上的赤色阵法上,被映了半身的红光。
地上的咒文一直在用缓慢的速度转动,彰显着阵法一直在运作,所有在其中的人一旦催动灵力,就会被飞快地吸收。
沈溪山道:“这是涅槃阵法。”
知道宋小河应该是没听说过,他解释道:“这六界之中,最难做到的三件事,便是时光回溯、起死回生、阴阳颠倒。就算是九天之上的神族,也对这三件事无可奈何,但也非绝无可能。日晷神仪能够时光回溯,万象罗盘能够颠倒阴阳,而涅槃阵法,则能起死回生。”
说到这,宋小河也好像明白了,她惊愕道:“你是说,师父想让师伯重回世间?”
“正是。”沈溪山道:“这才是你师父真正想做的事情。”
什么复仇,什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些都是次要的,梁檀真正想要的,就是要让梁颂微复生。
所以这涅槃阵法无比庞大,将整个钟家城囊括其中,不断抽取着所有人的灵力,直到日晷神仪都关闭了,也没停下。
“师伯会复生吗?”宋小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问题显得有些天真了。
沈溪山道:“逆天道而为,从古至今能够做到的人寥寥无几,且涅槃阵法并非用灵力就能驱使,若要复生,必须献祭。”
献祭一词,让宋小河脸色煞白。
到了这个时候,宋小河其实已经明白了。
师父伤害了很多无辜弟子,又偷了仙盟的日晷神仪,抽取那么多人的灵力,已经再无可能回头。
“所以涅槃阵法,也叫献祭之阵。”
沈溪山说。
宋小河一下子慌张起来,冲梁檀大叫,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师父!师父!不要啊!”
梁檀却恍若未闻,他看着地上赤红如血的阵法,知道这是阵法吸够了灵力,可以开始启动了。
下方叫骂声一片,众人此时不敢轻易使用灵力,只能动动嘴皮子声讨他。
这于一贯被冷嘲热讽的梁檀来说也无关痛痒。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否则等青璃来了此处,事情怕不会这么容易了。
梁檀双手结印,念出长长的一串咒语。
忽而狂风四起,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梁檀作为一个风涡的中心,围绕着他疯狂起舞。
呼啸的风让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发出惊叫,所有人的衣裳头发被吹得一团糟,只得先找建筑避风。
沈溪山的伞也被卷得稀碎,他松了手,任伞被卷走,在空中飘摇,而后抽出剑,说道:“要办正事了。”
地上的阵法开始加快旋转速度,阵法上的人不仅仅是灵力被抽取,阵法散出的光芒将他们笼罩,只见所有人的皮肤开始变得苍老,头发染上银白。
他们的生命也开始流失。
宋小河听见了四处传来的哀嚎和惊恐的叫声,哭声很快响起,与风的咆哮和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苦难这才真正地降临在阵法之内的每一个弟子身上。
宋小河吓得六神无主,她从未想过自己师父有一日会变成残害无辜生灵的魔头。
“师父,停手啊!”宋小河哭着央求。
梁檀置之不理,狂风在他身边形成了漩涡,红色的光芒顺着风的纹路,汇聚入他的体内。
沈溪山持剑跃起,仿佛踩着风步步登高,长剑在一瞬间溢出金光,如贯日的长虹,直奔梁檀而去。
吸收了太多灵力的梁檀,此时已非常人所能应对,便是面对沈溪山的攻击也从容不迫,掌中凝聚起光芒,直直地从正面接下了沈溪山的这一剑。
剑尖抵在他掌心的几寸之处,咆哮的风也变得凌厉,如刀子一般刮在身上。
梁檀一发狠,用力一拧,沈溪山的剑就寸寸碎裂,随后一声清脆地炸响,剑锋彻底爆开,锋利的碎片在沈溪山的侧脸,脖颈处都留下血痕。
沈溪山动作十分迅速,无片刻停顿地又抽出了一把剑,脸上和颈子的血痕也瞬间消失。
剑仍然是凡剑,但在沈溪山的手中却发挥着惊人的威力。
剑锋无比尖利,沈溪山下手也不轻,与梁檀在空中展开一场大战。
旦见天地昏暗变色,春风呼啸不止,金光与红光相互碰撞,潋滟的光芒在厚重的乌云下呈现出瑰丽的画卷。
强悍的灵力撞出一阵阵气浪,在空中四散。
梁檀的符箓在空中胡乱飞舞,沈溪山的剑也快得肉眼几乎捕捉不到,每次兵器的相撞,空中的威压就多一分。
剑气散开数十里,沈溪山释放的灵力越来越汹涌,即便是躲在房中偷看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
金光晃眼刺目,环绕在他的周身,直冲天际,成为天地之间夺目的景色。
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有着能劈山斩河之势,惊天动地。
沈溪山的灵力究竟有没有被阵法吸收众人并不知,只知他现在所展现的力量,已经强悍到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地步。
他挥剑之时,能使天地变色,风起云涌,一招一式引天地共鸣,这俨然是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之人才能做到的事。
宋小河站在风雨之中,手频频往腰间的木剑上搭,每一次攥紧,却又很快松开,终是没将木剑抽出来。
她满心焦急,紧紧盯着空中缠斗的两人,害怕沈溪山伤了师父,也害怕师父伤了沈溪山。
碎发拂过沈溪山精致的眉眼,遮不住眉间那抹赤红的痣。
他的眼中没有杀意,气势却极为逼人,如九重天上走下的神仙,有股不落凡尘的仙气。
若非梁檀吸收了那么多人的灵力,这一战,则是必败之局。
梁檀不欲恋战,双掌甩出数十张符箓,将沈溪山团团围住,其后他双手结印,喝道:“起阵!”
地上的阵法快速转动起来,赤红的光芒猛然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巨大的力量如滔天海浪一般翻滚,宋小河瞬间就如断线的风筝,被冲出了老远,退了十多丈,她催动灵力稳住身体,双脚落在地上滑行数尺才停下,在地上留出两道长痕。
抬头一看,就见漫天的红光,涅槃阵法直连苍穹,似乎将整个天穹的云都染上了红色。
沈溪山也被这股强悍的力量逼退,收了剑落在宋小河身边。
跟梁檀打了一会儿,废了他四把剑,手里这把也有了裂痕不能再用,他随手丢掉,说道:“来不及了,阵法已经吸收了太多人的灵力,阻止不了。”
要破阵,只能找到阵眼毁掉压阵之物,或是用蛮力击碎此阵,可涅槃阵法自上古时期传承下来,又吸了那么多人的灵力,根本不是沈溪山能够强行破除的了。
阵内的其他人都成了废物,生命的流逝让他们都变得衰老迟钝。
而没有被吸收灵力的宋小河也迟迟无法拔剑。
要她出手与师父拼个你死我活,沈溪山是断然开不了这个口的。
梁檀启动阵法之后,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连绵不断,所有人发出痛苦的尖叫。
只见一抹抹白光从各处飘出来,往梁檀的头顶汇聚。
暴风骤雨之中,万千白色光芒在中间形成巨大的光柱,旋转着往上,往天空涌入。
很快一个阵法就在头顶的天穹出现,与地上的相互呼应,梁檀位于光柱的中间,双臂展开,无数光芒从他体内散出,与那些星星点点的白光卷在一起。
风越来越大了,天空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要塌下来衣摆。
耳朵里尽是尖锐的哭喊和风的咆哮,汹涌的力量顺着风一阵一阵扑来,将宋小河的长衣吹得猎猎作响,四条小辫狂甩。
额前的发被尽数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紧拧起的双眉。
她在肆虐的风中用力站稳,连泪水都被瞬间吹散,双眸充斥着红血丝,死死盯着位于巨大的光柱之间的梁檀。
手紧紧地攥着剑柄,却没有一丝力气抽出来。
梁檀将那么多人卷进这件事中,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人间生灵,将仙盟律法背得滚瓜烂熟的宋小河不可能不知他的后果。
害了人的妖,被定义为恶妖,那么害了人的凡人也同样如是。
作为仙盟猎师,此时拔剑迎战,阻挡梁檀的行为,才是宋小河应该做的事。
可她脑中却如走马灯一般,开始翻动着前半生的岁月。
五岁时,宋小河开始真正记事,那年梁檀给她拿来一件红色的衣裙,说这是小河的新衣裳。
六岁时,她得知自己要被送走,负气用铜板跟人换了吃的,独自跑进山林之中,是梁檀提灯夜巡,背着她一步步走回家。
八岁时,宋小河要学剑,梁檀就亲手给她做了一把木剑,让她威风赫赫地带在身上。
十岁时,宋小河被人嘲笑灵力低微,坐在樱花树下悄悄抹眼泪,梁檀给她打了秋千,让她在樱花树下晃着玩。
十二岁,宋小河决定考仙盟,练剑练得腰酸背痛,遍体鳞伤,梁檀去讨了上好的膏药,给她揉着青肿的手腕。
十五岁,宋小河月考核没过,被罚去了外门,因为是内门弟子但灵力微弱而备受欺凌,有人故意寻事借对练之由削她头发,宋小河哭着跑回沧海峰,那是梁檀头一次豁着老脸,用自己的灵尊名号剔除欺负她的外门弟子。
十六岁生辰,宋小河站在樱花树下许下三个愿望,希望自己能早日考进猎门,希望能早日与小师弟见面,也希望能与师父一直住在沧海峰。
常开不败的樱花,是因为宋小河问师父,为何樱花到了冬季就会枯萎,她说这么漂亮的花合该一直盛开才是。
于是那棵樱花树就不论春秋地盛放,再也没有凋零过,落得满地芬芳。
宋小河知道,梁檀虽然一直敲她的脑袋,骂骂咧咧说她是天底下最蠢的徒弟。
但他却是天底下最疼她的人。
她看着飘浮在空中落泪的梁檀,心中却全然没有了那些大义。
斗转星移,朝朝暮暮,十多年的岁月里,宋小河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她只有梁檀。
只有师父。
是在她教会她说第一句话,教会她走第一步路,教会她自己用筷子吃第一口饭的师父。
是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的师父。
宋小河太无助了,像在大雾之中迷路的小孩,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风雨飘摇中,她哭得断断续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可怜地唤道:“师父……”
沈溪山看着她,雨水将她的脸覆满湿意,但泪水却依旧明显。
这时候的宋小河,仿佛又变成了一株野草,她知道自己要被遗弃了,所以随着风飘摆起来,支离破碎。
他心口也蔓延着奇怪的情绪,忍不住抬手,用手背轻轻蹭了宋小河的脸颊一下,想将她的泪接在手中拿到面前来细细观察,想知道究竟宋小河的眼泪有什么特别,让他心里也能跟着难受。
沈溪山道:“阵法启动,我们已经无法阻止。”
或许能让宋小河的内心少些煎熬。
正当四周哀嚎声不断时,忽而有一人闯进了漫天的红光之中。
沈溪山的眼睛好使,一眼就看了个清楚,惊诧道:“嗯?苏暮临?他进去做何?”
宋小河的眼睛微微瞪大,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在狂风之中隐约看见了苏暮临的身影在其中狂奔。
就见他不受风的影响,动作矫健而迅速,眨眼就跑到了梁檀的位置,然后猛地往空中一跃,将空中的梁檀扑了下来。
汇聚成光柱的那些白影马上就开始往四处飘散。
梁檀被打断施法,当即急红了眼,抬手就揍了苏暮临两拳,“放手!”
这两拳头并不轻,苏暮临被捶得几乎吐血,死死地抱住梁檀的腰不肯撒手,大喊道:“你在作恶之前,为何不先想想小河大人?!你在她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人!如今却要抛下她去跟一个死人换命,你死了倒好,一走了之,那让小河大人如何面对其他仙门?”
梁檀到底是宋小河的师父,若是他当真将所有弟子的灵力用于启动涅槃阵法,献祭自己的生命去换死人复生,不管最后有没有成功,梁檀都是必死的。
那还活着的宋小河必定也会成为千夫所指。
现在趁着阵法还未大成,阻止梁檀然后归还众人剩下的灵力,仍旧可以悬崖勒马。
宋小河心中满是师徒之情无法动手,但苏暮临却不管这些,他死死地压住梁檀,说道:“你收手吧!人死不能复生,你做这些毫无意义!”
梁檀气得吐血,照他的脸上狠狠打了几下,苏暮临登时鼻血横流,沾满了梁檀的手背。
奈何苏暮临十分耐揍,就算是如此,也丝毫不松懈力道。
眼看着光柱的那些白影加速消散,梁檀也顾不得那么多,甩出一张符拍在苏暮临的肩头。
顿时他就承受了一股猛烈的力量,连带着双手也无法再使力,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出,摔出几丈远,重重地落在地上,翻了数个滚才停下。
苏暮临喷出一口血,心腔一阵剧痛,手臂无力,撑在地上几次使力,都没能爬起来。
梁檀再次飞到半空,将散开的白光凝聚。
天色暗淡,雷云压下来,飞沙走石,骤雨不息。
梁檀的身上开始散发莹莹的淡黄色光芒,从他身体的各处冒出,涌上天际。
宋小河看得分明,那是梁檀自身的灵力,他这是开始献祭自己了。
“师父!”宋小河再也绷不住,哭喊着往前奔跑,风声变得尖利,雨滴也凶猛,敲在她的身上全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却不知躲闪,不知后退,大步往前,竭尽全力地呼唤,号啕大哭,“不要啊师父,不要丢下小河一人——”
这么多年的恨,怨,悔,以及数不尽的午夜梦回中的思念,最终凝结为一句话。
梁檀脖子上青筋尽显,灵力的快速流逝让他从年轻的模样迅速变老,头发胡子花白,面容布满皱纹。
他声嘶力竭,冲着天际高喊,像是在问天道,又像是在呼唤兄长。
声音从天际传来,无比浑厚,震耳欲聋,如同凤凰在风中泣血:
“颂微!”梁檀落下泪,哭着道:“归不归——!!!”
万人的哀嚎如同齐奏悲乐,刺目的光芒如倒灌的河流,一股脑地涌向天际。
只听雷声滚滚,银白的闪电如蛟龙一般在黑云之中流窜,苍穹出现异状。
梁檀察觉到不对劲,猛地低头,就见苏暮临不知什么时候竟爬起来了,手中夹着一张符箓,蓝色的光芒在他的周身环绕不息。
他嘴边的血被胡乱擦了一把,蹭得半边脸颊都是血痕,暴风将他的长发缭乱,衣袍翻飞,唯有一张符夹在手中稳稳当当。
苏暮临压着双眉,肃然地朝梁檀看了一眼,两个一高一低,隔空对视。
他知道宋小河在这件事上为难,因为梁檀的缘故,这几日她哭了太多次,耗光了所有精神,光是看着面容就觉得憔悴。
苏暮临的心里没有凡人的善恶,所以在众人对梁檀出手的时候,他会站在梁檀那边。
而当梁檀置宋小河于不仁不义之地时,他就必须要站在宋小河那边。
宋小河不忍心动手,他就要成为宋小河的武器,助她解决梁檀所犯下的恶事。
“九天神雷——”
苏暮临将符箓抛起,萦绕着蓝光的符箓悬浮在空中,被他并拢的指头一点,大喝道:“召来!”
梁檀将这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脸上出现无比错愕的神色,喃喃道:“哥哥……”
正当他瞪大双眼不知所措时,头顶一声雷声轰然炸开。
雷云疯狂地卷积,在中间形成一个庞大的云涡,占据了视线中的天穹。银白的雷从九重天猛然落下,如一条蜿蜒的银龙,裹挟着天崩地裂之势,以极快的速度重重劈下来!
震裂天地的雷声炸响,混沌的天地亮如白昼,方圆百里仍有余光。
这是正儿八经的神雷。
沈溪山想起宋小河第一次听到神雷时,被震得耳朵失聪,第二次直接被雷声震聋。
他一个用力扑上前,将哭着往前奔跑的宋小河扑倒,将她抱住的同时,双手紧紧地捂上她的耳朵,把她摁进自己的怀中。
在这一个瞬间,他察觉自己的心,是出自本能地想保护宋小河。
不只是耳朵。
神雷落下之后,空旷的场地中央被砸出巨大的坑,地面黑乎乎的,灼热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光柱彻底散了,阵法碎裂,梁檀从空中落下来,倒退好几步倒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
方才他用尽灵力阻挡那一击,幸而九天神雷斩恶诛邪最是凶猛,对上寻常凡人倒没那么厉害,只是声势浩大,否则梁檀这回早就排队领孟婆汤了。
饶是如此,他也受了极重的伤,倒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灵力迅速回到他的体内,梁檀从苍老的模样恢复年轻。
他倔强地在地上挣扎,血糊得到处都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哥哥,好似疯魔了。
梁檀爬不起来,又哭又闹,对苏暮临竭力伸手,“哥哥……”
却见步时鸢不知从什么时候走出来,缓步来到梁檀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血泊中挣扎的梁檀。
他以凡人之躯接下神雷,被砸碎了脊梁骨,已然是死路一条,如今还残留着一口气,无非是心中执念吊着,不肯就此死去。
步时鸢的眼神是温柔的,素手轻抬,腕子翻转间,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串樱花,飘入梁檀的脊背里。
他这才有力气撑起腰身,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梁檀跌跌撞撞,朝苏暮临的方向跑去,浑身抖得厉害,几次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倔强得不行。
宋小河也从沈溪山的怀中爬起,她的耳朵被保护的很好,这次没再受到神雷的影响,听见了师父不停地呢喃。
她大步朝师父奔跑。
就见梁檀停在苏暮临的面前,脸上的血泪糊在一起,浑身都沾满了湿润的泥土,看起来极为狼狈。
“这世间,能够用风雷咒召来九天神雷的,只有我哥。”梁檀哭着端详苏暮临,想从他的眉眼神色中,找到与自己兄长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
然而没有,苏暮临就是苏暮临。
他胆小怯弱,愚笨爱哭,整日像个狗腿子一样跟在宋小河身边,他与梁颂微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可梁檀要死了。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便在这弥留之际,他宁愿骗自己。
“梁颂微,你是不是梁颂微?”梁檀道:“你真的转世了?”
苏暮临满脸疑惑地摇头,“你在说什么?我可不是凡族。”
是了,梁颂微就算是转世,也不可能成为魔族。
梁檀说:“可是你……”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血往外喷,他甚至来不及擦一下,满口淌血地央求:“你骗我,你在骗我。”
苏暮临刚想说我没骗你,我生来就是魔族,还是白狼王的后裔,结果就见一阵风吹来了满面的樱花,往他脸上扑了个正着。
随后花瓣柔软地环绕着苏暮临转动,他如困倦入梦一般,缓缓将眼睛闭上。
轻盈的花瓣泛起温润的光芒,竟一下从苏暮临的身体里抽出一团淡蓝的雾气,被花瓣包裹着,逐渐形成一个人形。
宋小河跑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她脚步慢下来,缓步往前走,就看见花瓣融入雾气之中,有了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变着变着,就变成了梁颂微的模样,比梁檀高了半个头,眼角有一颗痣,正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梁檀。
他的心口隐隐有一盏琉璃灯,缓慢地旋转着。
梁檀也怔怔地与他对视,一瞬间好像时间静止,世间安宁下来。
不是通过日晷神仪回到几十年前看到的少年梁颂微,而是在飞升的天劫中陨落,时年二十三岁的梁颂微。
他脸上一贯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是看着梁檀的目光中,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哥……”梁檀唤他。
梁颂微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始终安静着。
他身体被花瓣覆住,却又如魂体缥缈,像是随时都会散去,梁檀想要拥抱他,又不敢。
只是折腾那么久,终于见到了兄长的弟弟,即便是已年迈,却也哭得像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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