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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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敌当前,男人选择留下与将士们共同守城,女人则带着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翻越山谷,谋求生路。
宋小河知道其中一定有着数不清的争执和难舍难分,更有不愿留下来以身赴死的男人。
但她没想到,最后选择留在城中的男人竟站满了整整一条街。
敌军仍旧在靠近,事态紧急,安排城中百姓自山谷离开之事不能再拖,她亲自带着士兵挨家挨户地让人收拾东西,赶去城尾处集合。
阿竹当然也在其中。
她在城中有着万贯家财,临走时收拾的行李也不过小小一个包袱,让婢女背在身上,站在了背井离乡之列。
云馥则闹得厉害,接连几日,她都与云尘大吵,歇斯底里的声音传遍整个宅子。
临行前一夜,云馥病了,发了高热,躺在床榻上落泪。
阿竹去看望了她,正与她说着话时,云尘端了一碗甜汤进来。
褪去一身戎甲,云尘不过是一个母亲,她的身量也算不上高大,穿着朴素的衣袍往门口一站,她似乎与天下间的所有母亲并无区别。
阿竹冲她颔首,随后起身走了,反手将门带上时,她看见云尘蹲坐在床榻边,轻声细语地跟云馥说话。
不论她们吵得多么凶,云馥说了多么伤人的话,云尘还是会带上她喜欢吃的东西,来到她的床边慢声哄她入睡。
这好像也没什么特殊,是所有母亲都会做的事。
宋小河听到阿竹又叹了一声,沉沉的。
她感同身受,一下子心疼起她这个前世来,分明她自己也没体会过这样细腻的感情。
师父只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给她围上棉衣,将她拉到火盆旁边烤,说出了汗就能好,然后把她的脸熏烤得焦黄。
六月十四日,不辞春所有百姓聚于城尾。
那是蔚为壮观的场景,哭声几乎将宋小河给淹没,所有人背着行囊,哭红了脸,与选择留下的男人们道别。
苦苦哀求的声音直至现在仍旧不断,但决心留下的男人们十分坚定,有的叮嘱妻子照顾好孩子,有的叮嘱父母好好活着,总之这一场死别,让宋小河这个局外之人都受到了直击内心的震撼。
战争,给原本安宁祥和的百姓带来了灭顶之灾,让他们不得已舍弃故土,另寻生路。
阿竹站在人群中,她没有可以告别的亲人,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安静的。
云馥的高热还没好,脸颊殷红,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她却抓着云尘的手不放,来到阿竹面前时,她的眉眼间满是欣喜,笑得像个孩子,对她道:“阿竹,我娘说要跟我们一起走。”
阿竹看了身旁的云尘一眼,“将军若是能与我们一起,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云尘摸了摸云馥的脑袋,没有多说。
相见时难别亦难。
这一场分离如此的难舍,正是因为很多人心中清楚,此次一别,日后怕不会再见了。
城中必须留下人抵御敌军,若是敌军前来发现这是一座空城,很容易就能沿着山谷,寻找到逃亡的百姓,届时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但若是将士和城中的男人在此死守,哪怕此一战是死局,也会让敌军元气大伤,在此处修整许久,这才给逃走的人争了一条活路。
众人哭喊够了,在云尘强硬的命令下,开始启程翻山。
白刃交予前,视死若生者乃烈士也。
战争来临时,总有人要站出来扛起重任,担起大梁,哪怕明知是死,哪怕畏惧,也绝不后退。
阿竹走到半途,回头看了一眼。
山脚下的男人站成一排,沉默地目送着父母妻儿的远离,山上人的每一次回头,都会让他们掉一滴眼泪。
为牵挂,为死别。
宋小河心口闷得厉害,喘不过气地难受着。
接下来很长一段路程,队伍之中哭声都未平息。云馥本就高热,又走了许久的路,身体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云尘便背着她走,嘴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在一众哭声之中尤其明显。
走在身边的阿竹自然也能听见。
那是一段绵绵婉转的曲调,悠长而安宁,似将无数温柔的呢喃融入了曲子中,亦饱含爱意。
不知怎么的,面对着方才那悲壮的分离场面阿竹都没什么反应,此刻听到这柔和的小曲儿,却低头落泪了。
宋小河感觉到视线模糊,豆大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又很快被阿竹给擦去,连哭都是无声的。
走到后来,云尘见云馥睡着了,便唤来一个婢女,将云馥小心翼翼地换到了婢女的背上。
云馥的手原本搂住了云尘的脖子,还将十指相互扣住,约莫就是怕母亲在自己睡着之后离开。
但她病得重,意识昏沉,扣在一起的手指很轻易被拉开了,到底是没能留住母亲。
阿竹看在眼里,也没说话。
是了,云馥与母亲的道别是悄无声息的,她甚至还在睡梦里,并不知道母亲要离开,回到城中去,与城中的士兵和百姓们一同守城。
宋小河觉得在这一刻,谜底算是揭开了。
云尘并没有随着这些百姓逃离,更没有带着士兵弃城,她最终还是会回去,是以那些书上记载的,口口相传的,都是假的。
是颠倒黑白的污蔑,是莫须有的抹黑,是对云尘的恶意折辱。
云尘拉着阿竹走到了一旁,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折起来的纸,随后递给她,“阿竹,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
阿竹道:“将军但说无妨。”
云尘道:“这是城中的地图,我在城中各处埋下了极其重要的东西,具体地点在图上都圈出来,你将此物好好保管,日后若有机会再回城中来看一看,将那些东西挖出来。”
阿竹:“那些东西,是什么?”
宋小河在心里也问出了这个问题,甚至有些紧张,飞快在脑中猜测着埋着的到底什么东西。
是钱财吗?还是她留给云馥的东西,亦或是什么军中秘密信件之类的……
只见云尘眸光轻动,慢声道:“乃是我手下七千士兵的家书。”
阿竹怔然,久久不言。
宋小河的心口像是又被钝刀磨了一下,这些过往沉痛到她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是阿竹的情绪感染了她,连带着她的心脏也疼得厉害。
云尘的面色却极是淡然,低声道:“我无法再带他们回到故乡,便让他们写了家书,分地埋藏,若是你日后找到安稳之地落了脚,待这里的战争平定之后,你再带人回来将家书挖出,送去给他们的家人,可好?”
“这是一桩麻烦事,不过眼下我已没有旁人能够交托,希望阿竹能答应我。”
宋小河见过这种淡然的神色,在谢归的脸上,在师伯的脸上。
那是一种从容赴死的表情。
云尘已经知晓已经来不及等援军到来了,这一战乃是必死之战,她手下的那些年轻士兵们,将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
这封家书,也会成为他们与亲人最后的离别之言。
阿竹攥着那张地图,点头应了。
云尘笑了笑,像个慈爱的母亲,也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温声道:“日后你跟舒窈一起,可要好好生活,健康长大。”
“我……我怕是看不到舒窈长大的模样了,来此地前,我担心她在家中受别人欺负才给带在身边,却不料她在这边也吃了不少苦,最终还要逃荒而去。”云尘说到这里,眸光揉进了春水,温柔得泛起涟漪,湿润了睫毛,“这些年来我始终对不起她,怎么补偿也于事无补,而今临别前又骗了她,或许她此生不会再原谅我……”
她一度哽咽,话说不下去,转过身用手掌擦了两下眼泪,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在她醒了之后,你替我告诉舒窈,我此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便是我在这世上最爱之人,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此生已无法偿债,希望来生还能再做母女,让我为今生赎罪。”
阿竹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哭着说:“将军,舒窈不会恨你。”
云尘的手掌满是皲裂和茧子,是多年来行军打仗和习武,做粗活留下的痕迹。
她的手掌没有别的女子柔嫩,却满是力量,将阿竹抱住,轻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走吧。”云尘说:“往前一直走,翻越这座山谷,便是你们的生路,不要回头,也别畏惧,我们会为你们守住身后的路。”
阿竹与其他人一同往前走了,回头看时,云尘还站在原地,眸子里含着泪,遥遥看着云馥。
待第二次回头时,云尘已经离去,挺直的脊背宽阔而硬朗,若顶天立地般高大。
阿竹与众人又往前走了两个时辰,最终在休息的时候,悄悄离去了。
她留下了一封信,交代了这地图的作用和零星两句道别,连带着地图一同塞进了云馥的行李之中,而后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她打发了婢女,悄悄往回走。
阿竹选择了回城中。
宋小河也不知道阿竹为何会选择回来。
许是她不想离开这片埋葬了她亲人和生长的故土,又或许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愿逃亡流浪,总之她回到了城中。
来时的路走了两日,阿竹背着小行李,在山谷中迷路了迷失了两日,回去的路就用了五日,待她回到不辞春的时候,敌军已经行至城门前。
城中所有男人站在街道上,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掰着木板护身,手中则拿什么的都有,斧头镰刀。
没有多余的铠甲和武器,他们力所能及地拿上自己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站在将士的后方。
云尘换上了一身戎装,手中的银枪赫赫生威,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身边则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面绣着无比大气的“不辞春”三个字。
灿烂的阳光落下来,将其他士兵的铁甲照得反光,远远望去一片如同波光粼粼的河流,相当壮阔。
所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严阵以待,视死如归。
身后便是生路,他们深知,多在此处坚持一刻,他们的父母妻儿的生机就多一分。
宋小河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那股悲壮令人骨子里的血液都被点燃。
死,在这里似乎也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
阿竹钻进了别人的房中,挑选一把称手的武器,将床板拆下来往自己身上绑,正当她忙碌时,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竹?”
她回头,就看见小女孩站在门外,惊喜地对她笑,“你怎么也在这里?哥哥,你快来看,阿竹也在这里!”
随后男孩也跑了过来,见到她无比高兴,跑到她身边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
宋小河心头一跳,竟将这两个孩子给忘记了。
阿竹更是震惊,声音拔高,惊诧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为何没有跟着他们离开?!”
“男子汉都要留下来守城的,我才不走。”长寒说道:“我要跟大家一起守城。”
玉心也道:“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不过几岁大的小孩,并不知道这座城将要面临着什么,他们本就是没人管的孩子,临行前阿竹也将他们忘记,是以所有人都离开时,没人注意这两个孩子留在了这里。
阿竹慌乱而自责,抱着两个孩子一边哭一边道歉。
长寒不知道她为何哭泣,喊着玉心一起给她擦眼泪。
阿竹将身上的板子全部拆掉,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说道:“走,我现在带你们走!”
两个孩子倒没有反抗,乖顺地跟着阿竹走,可刚出了房屋,就听见震耳的号角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大鼓敲响的声音,云尘一声高喝:“放箭!”
敌军已经开始攻城!
已经来不及了,便是现在奋力逃跑,恐怕也带不走这两个孩子了。
阿竹慌乱地对他们道:“去,藏起来,藏得严实一点。”
长寒问:“阿竹是要跟我们玩游戏吗?”
“对,就像我们经常玩的那样。”阿竹抹着眼泪,颤声说:“你们去藏好,我去找你们。”
玉心就说:“万一我们藏得太好,你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阿竹说:“我不是每次都能找到你们吗?你们只管往最隐秘的地方藏。”
长寒拉着她的手说:“你不要不开心,我们陪你玩游戏,我现在就去藏!”
说完,他拉了妹妹一把,转身就跑走了。
玉心跟了几步,却突然回头,用墨黑的眼睛盯着她,稚声问:“阿竹,你还会回来找我们吗?”
“当然会。”阿竹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玉心点点头,然后追着哥哥的脚步跑了。
战鼓越敲越密集,号角声传出老远,城墙上的士兵前后替换,不断朝下面射箭。
可城中的武器储备本就有限,云尘下令点燃了城墙上的火油,火焰沿着高大的城墙往下飞快地燃起来,哀嚎声四起,阻挡了一部分想要爬云梯的敌军。
云尘持着银枪,从城墙上下来,身上的铠甲随着她走路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神色严峻,双眸凌厉无比,站在所有士兵前头,大声吼道:“南延的将士们,我们为何而战!”
“保家卫国,南延昌盛!”众人高举铁刃,齐齐回答,声音震彻云霄。
“好!”云尘气吞山河一般高声道:“开城门!南延的将士,随我出城迎敌!”
号角齐响,沉重高大的城门被打开,将士们大喊着:“杀啊!”
他们一涌而出,而守在城中的男人们则按照云尘的吩咐,在他们出城之后又将城门给关上,门闩浇灌了铁水,生生焊死。
城门外的厮杀声响起,刀剑碰撞,铁甲叮当作响,痛嚎声不绝于耳。
城内的百姓们沉默着,压抑的哭声连城一片。
如此壮烈的场景,给宋小河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阿竹从小路跑到城墙下,趁着别人不注意,沿着台阶上了城墙。
烈火仍旧在燃烧,墙头上都是炙热的气息,往外一看,血已经流了满地。
敌军的人马浩浩荡荡,在城门前的旷野站得密密麻麻,单凭数量就远远超过了云尘手下的七千士兵。
云尘的一杆银枪在人群中飞舞,即便是身着重甲的她,身姿依旧轻盈迅捷,出手没有多余的招数,皆是直奔性命而去。
她在烈阳下不断翻飞,眨眼间就取了十数人的性命,如此厉害的身手,乃是当之无愧的将军。
南延的将士奋勇杀敌,死守城门,敌军如飞蝗一般,一波又一波地不断涌上来。
刀刃砍卷了,铁甲碎裂了,他们接连倒下。
死亡当前,本能的恐惧将他们淹没,敌我悬殊的绝望笼罩了每一个人。
阿竹捡起地上的鼓棒,奋力地开始敲起大鼓。
“咚咚咚咚——”
沉重的声响传了老远,她用力挥舞着双臂,用尽全力将自己的力量传递出去,希望战场上厮杀的南延将士们听见之后能够重燃斗志。
这仿佛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战鼓的响起,让原本呈现出疲态的将士们再次奋起,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惧身上的伤口,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刀,只想着在死之前多带走一条敌人的性命。
阿竹的战鼓越来越响亮,底下的士兵越战越勇,血水淌了满地,泡红了这片原本安宁祥和的土地。
一支箭从远处飞来,正正扎在阿竹身上。
宋小河感知不到疼痛,也不知这支箭扎在了什么位置,她只看见阿竹用尽所有力气敲了最后一声鼓,随后攥着手中的鼓棒,从城墙之上翻落下去。
极速坠落的瞬间,所有声音在同一时刻消失,眼前再次被黑暗取代。
宋小河知道,这趟残忍的旅程,终于结束了。
“阿竹。”
云馥的声音传来。
宋小河猛地睁开双眼,从虚无的幻影中脱离,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双腿发软。
面前是云馥和步时鸢,无头将军立在云馥身侧,仍被她牵着手。
她们的背后,则是漫山遍野的灯火,那里站着密密麻麻的各门派弟子。
光照之下,是尸骨遍地,满目疮痍的不辞春。
沈溪山是唯一站在她身边的人。
他抬手,轻轻地将宋小河落下的眼泪擦去,低声问:“怎么哭得那么伤心?”
宋小河痛苦得难以忍耐,用急促的呼吸平复着情绪,下意识捧着他的手,往他掌心里蹭,寻求安慰地呜咽道:“沈溪山,我好难过呜呜。”
沈溪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慢慢地拍着她的后背。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轻声哄她,“不要为了往事难过,宋小河。那些都是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
“阿竹。”云馥在这时候打断二人的亲昵,淡声道:“你可看清楚了?”

各门派弟子加起来林林总总有千人, 环绕在宋小河的左右方位。
他们点起的灯,像是落入凡间的繁星,又像是夜间的灵花齐齐绽放, 在皎洁的月下, 形成无比瑰丽的点缀。
云馥和步时鸢站在宋小河的正前方。
无头将军一手持着沾满陈旧鲜血的银枪, 一手牵着云馥的手。
在这片荒败的土地上, 犹如一场即将展开的审判。
云馥看着宋小河, 语气平缓, “你可看清楚了那些善恶是非?”
宋小河看着她, 不言语。
云馥许是也没想她真的回答,见她不言,便微微转身, 朝着四周望去, “你看,这片土地上原本生活着善良淳朴的百姓, 他们世代在此处繁衍不息,安居乐业, 这里没有烧杀抢掠的恶人, 没有勾心斗角的恶念, 哪怕是对外面逃荒而来的难民,他们也尽心尽力地接济、救助。”
“不辞春中盛开的每一朵花, 都是这里的百姓用善念浇灌而成, 于是这片祥和的土地上, 开满了花朵。”
“可是后来呢?”云馥语气一转,似含着讥笑, “战争和掠夺毁了这里,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不辞春的百姓不得不背上行囊, 与亲人分离,背井离乡去往别地寻找生路。”
“你知道当年我在别人的背上醒来之后面对的是什么吗?”她答道:“谎言。我娘欺骗了我,她原本答应了我要一起离开,可就在我高热昏睡时却悄声离去,她终究没有舍下城中的将士。她在母亲和英雄之中,选择了后者。”
“当年我得知我娘回来之后,也要跟着回不辞春。但他们不准,死死将我拦住,说将军为他们牺牲,他们便要保护好将军唯一的女儿。”云馥握紧了身旁无头将军的手,一转头,泪水就滑落下来,一字一句道:“我真的好恨,好恨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憎恨她那该死的奉献,她怎么能舍弃我,去选择那些不相干的人?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至亲,我才是她最应该在乎的人,她却为了守城将我抛弃!”
“后来,我重返不辞春。”云馥说到这,突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清脆悦耳。一连串的笑过后,她笑累了,头一抬,却是满脸的泪水。她指着身后城门的方向,说:“我看见那城墙上,挂着她的头颅,就挂在她亲手所题的不辞春上,七千将士,每一个都被砍下了脑袋,挂满了城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他们的尸体像一块烂肉,扔在了路中的土坑之中,被虫子蚕食。”
“什么将军啊,英雄啊,她到头来什么殊荣都没得到。”云馥的恨意几乎化作利剑,冲破苍穹,厉声道:“南延的权贵早就放弃了这片土地,他们根本就没有增派援军!为了掩盖他们丑恶的罪行,他们便编造了谎言,向外散播我娘带着士兵不战而逃,弃城导致百姓被敌军屠戮的污名!”
“这无名之魂,无头之尸,便是烈士名册上被生生抹去姓名的七千将士!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都洒满了他们的血,到头来他们却成了罪人,成了人人唾骂的懦夫!而那些权贵倒是把自己的罪孽洗得干干净净!仍旧是百姓爱戴的主宰者。”
“谁来洗清他们身上的污名,谁来言明这些真相?”云馥的眼角落下泪滴,嘴边扬着讥诮的笑,“阿竹,这世间遍布淤泥,掌权者自私贪婪,让凡人的恶念在这污秽之中滋生疯涨,人界千疮百孔,已经从根处腐烂了,我们身份凡人之一,有责任肃清污秽,涤尽恶欲,对吗?”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邀请。
云馥想要的,不仅仅是将当年的真相和上位者的罪孽公诸于天下,洗清母亲和将士们那莫须有的罪名。她还想将皇权推翻,成为人界的主宰,创造一片没有罪恶和贪念的净土。
“阿竹。”云馥道她朝宋小河伸出一只手,温柔地唤道:“来与我一起颠覆皇权,审判这世人的罪恶吧。”
宋小河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偏头,视线落在步时鸢的身上。
她提灯而立,面色灰白,仿佛大限将至。
“鸢姐,这也是你所期盼的吗?”宋小河对她道:“我总觉得我们曾经见过,更早于良宵公主那一世,在很久远的从前。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恶意,其实你是不愿助纣为虐的,对不对?”
步时鸢不语,只用平和的眼眸看着她,像往常一样,充满着宁静。
却站在云馥身边,不曾挪动。
宋小河的眸光泛着一层泪,墨黑的眼睛澄澈透亮,她似乎已经知道步时鸢的答案,放弃了继续询问。
她重新看向云馥,用无比正经的语气说,“我不是阿竹,我是宋小河。”
而后,她握着手中的剑,缓缓上前两步,站在了万千光影之下,光明落在她稚气未脱的眉眼上。
“我心痛于不辞春所有百姓的遭遇,惋惜你悲痛的过往,更是为云尘等将士们死后背负的罪名而难过。云馥,可你要明白,不辞春的百姓因战争才有此灾难,你想要推翻皇权,挑起战争,那将会有更多的黎民被战争所害,天下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你会害死更多人,制造更多的恨和怨念。”
“那又如何?”云馥不以为意,“只要我夺下皇权,一切就都结束了,若成大事必有牺牲啊,他们的牺牲换来没有恶念的净土,不是值得的吗?”
“没有任何一条无辜性命的牺牲是值得的。”宋小河握着剑柄的手收紧,缓缓抬起利刃,红色的微芒自周身溢出,裹上了利剑,她道:“这是你的私欲,不是天下人心所向。”
“很遗憾,看来你无法参与这场审判了。”云馥露出颇为惋惜的表情,继而一跃而起,跳至高空,以灵力将声音扩散出去,“众仙门同盟听着!”
“宋氏妖女,与魔族勾结,企图祸乱人间,扰我人界安宁!今日我等齐聚于此,为铲除人界祸灾而战!神明不曾庇佑人间,那就由我们来合力守护人界!”
云馥的声音拔高,直冲天际,于山间久久回荡:“斩杀宋小河——!”
所有仙门弟子仿佛就在等这一刻,他们倒不是真的听令于云馥,只不过有同一个目的,又需要一个组织这次行动的人罢了。
号令一下,他们齐声发出高喊,声响震荡山谷,如同倾巢而出的飞蝗般,同时朝宋小河所站的位置冲过来。
千百光芒闪烁无比,坠落在大地上的星星照亮了不辞春的土地,密密麻麻的光辉布满半边天际,形成极为壮阔的画面。
剑修在前,符修和法修在后,形成了庞大的队伍,朝宋小河发动攻击。
不过是刹那的时间,汹涌的杀气滔天翻起,卷着巨浪一般朝宋小河扑来!
宋小河从未面对过这种情况,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人人声讨的妖女,面前的修士星罗棋布,占据了她所有视线,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半圆,朝她包裹。
但她并不畏惧,她双眉轻压,神色一凛,左脚往前重重一踏。
平地而起的赤色光芒化作巨大的漩涡,环绕着她的周身猛地拔高百丈之高,刺骨的凛冬降临,寒意侵蚀空中的每一缕风,呼啸着卷向众人。
密集的星芒撞在疾速扩散的红色光罩上,像是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灵力爆炸的瞬间,尘土飞扬,四周一片混乱。
宋小河左手挽了两个手花,幻出灵光卷住沈溪山的腰身,将他一推送出老远,“藏起来!”
沈溪山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便被她拍出十数丈之远,手中的提灯化作一点微芒,融入了黑夜之中。
送走了沈溪山,宋小河出手就没了顾忌,数百道符箓砸下来,火符迸发出的烈焰将空气点燃,侵蚀风中的寒意。
她迎着风大步往前奔跑,身影化作一晃而过的红色长箭,腾空而起跃至高空,向云馥奋力刺出一剑。
剑气裹着咆哮的狂风,赤光大作,在空中凌厉划过,波及地面如同割开了裂缝一般,只听“铛”一声尖锐的巨响,宋小河的剑尖被银枪挡了个正着。
力量相撞之时,灵力爆炸,卷出的气浪将不少人逼退。
宋小河双手握着剑在空中翻滚飞舞,身形翩若惊鸿,每一剑都用尽全力,爆发出的红色光芒让周遭饱受极寒的侵蚀。
长箭与银枪频频相撞,清脆的声响接连不断,极寒之力如波涛汹涌,附着在剑上,给灵剑带去无比威猛的力量。
先前与无头将军交手时,宋小河还占不得上风,而今释放灵力再与之对打,那无头将军便明显落了下风,便是招数出得再快,也无法限制宋小河的剑。
就见她高举长剑,借空中翻滚之力,雪白的长裙如夜间绽放的昙花,赤红光芒成为瑰丽的点缀,连着三剑重重砍在银枪杆上,砰地一声,银枪猛然断裂,剑气劈在无头将军破碎的铁甲上,云馥甩出百根细丝,将她的剑刃死死缠住,剑刃便没能触及无头将军的身体。
她甩着银丝接手战斗,攻击的身法诡谲而迅捷,银丝在夜色中又隐藏得极好,难以辨别。
宋小河交手几番,稍有不慎侧脸便被一根银丝划过,留下细细的血痕,在白嫩的脸上尤为显眼。她干脆收剑后退,灵力卷着剑浮在空中,双手结印,幻化出的红光凝结成冰,千丝万缕地朝云馥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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