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关灯
护眼

好在赤炼神火并没有沿着地上的咒文一直往里烧,而是停留在阵法的外圈上。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驱散了雾,半座城都被滚烫的气浪波及。
苏暮临没进阵法,凭着本能躲进了屋中,双手飞快地在地上刨着,当场刨出了一个大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抵御热浪。
刚把土往自己身上埋好,步时鸢就推门而入,来到了他的边上。
苏暮临睁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对她看了又看,一双耳朵抖了几下。
步时鸢蹲下来,先是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两下,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耳朵,随后指尖往他脖子上一勾,就将他身上戴着的寻龙珠给勾了出来,轻易取下。
若苏暮临还清醒着,必定会誓死守护这个玩意儿,毕竟这是他极为宝贝的东西。
但现在的他呆呆傻傻,完全看不懂步时鸢在做什么,对寻龙珠也不感兴趣,就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刨的土坑之中,看着步时鸢拿着寻龙珠离去。
十数丈高的火墙之中,一层层厚实高大的冰墙,将宋小河和沈溪山二人裹在其中。
在宋小河的几次阻止下,沈溪山已经不再往她身上输送灵力,而是攥着她的手腕,低眸看着伤口。
沈溪山毫无保留地输送灵力虽然没有治愈术管用,但到底是缓解了宋小河的伤势,只是白嫩的手臂上还是有十分明显的烧伤,溃烂的皮肤与光滑的皮肤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宋小河右手维持着寒冰之力按住伤口,冲沈溪山微微摇头,“我无事,不过是一点烧伤。”
他脸色很难看,没有应声。
宋小河低呼一声,低头看着地上被烈火灼烧之后,从金色变成赤色的咒文转动的速度正在加快。
她赶忙在地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的冰,结果强悍的炼狱寒冰在这符咒之下不堪一击,很快就被粉碎,完全没能阻止这符咒加快的速度。
她心急如焚,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溪山再被这阵法疯一次,便拼尽全力释放炼狱八寒的力量。
过度使用炼狱八寒,会让宋小河的身体也遭到反噬,寒霜从她的手臂开始往上蔓延,极寒之力往五脏六腑侵蚀,宋小河仍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不断加大力量,将两人紧紧裹在其中。
“停手!”沈溪山低声呵斥道:“没用的。”
“试一试才知道有没有用!”宋小河大声反驳他。
赤色的光芒与地上的咒文融合,沈溪山看着寒霜染上了她的眉眼,她咬着牙坚持的模样,看起来很辛苦。
沈溪山伸手,将她一把抱紧了怀里。
温和的金光丝丝缕缕,将两人缠绕起来,把宋小河身上的寒意揉碎,身上遍布的白霜融化。
沈溪山力道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敛着双眸,将沉重的情绪收在其中。
他说:“宋小河,冷静下来,这些都是无用的。”
“可是,可是……”宋小河颤着声,思绪全乱了,碎碎念念,“我怕你再被阵法封印,你已经散去很多修为了,不能再被封印,她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你,这场局不是冲着我来的吗?”
沈溪山若是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丧失了灵力,那基本等于死亡。
浓郁的恐惧蚕食她的理智,不论是无头将军,还是步时鸢放出的火焰,都让宋小河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这种威胁跟以往的哪一次都不一样,充满着她对强大力量的未知和敌我实力悬殊的压制。
用尽全力,也无法抗衡的无力感,才是最让她害怕的。
宋小河也是在方才,步时鸢说要启动阵法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沈溪山从水牢里逃出来,追上他们的队伍,究竟为的是什么?
虽说他先前给出的理由是不愿与她分离,也不想让她只身赴险,可他本身的修为就散了很多,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从无败绩的天才剑修,又如何能够在危险之中保护别人?
宋小河心中有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不知道步时鸢和云馥到底想做什么,她们布下此局,屡次针对沈溪山又是为何。
这个阵法究竟是做什么用,宋小河脑袋乱成一团,捋不清任何思绪。
被抽魂的苏暮临,被重伤的孟观行,被封印的沈溪山,叛变的云馥和步时鸢,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让宋小河脑中的一根线绷得死死的,只要轻轻再弹一下,顷刻便断裂崩溃。
宋小河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意外地熨帖了沈溪山的心。
他将人抱紧,一声又一声地哄道:“别怕。”
地上被灼炼成赤色的符箓化作光束,自四面八方地漂浮起来,随着呼啸的风在两人的周身环绕着。
他不让宋小河看,就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低下头来,亲昵地贴上她的发,说:“不会有事的。”
环绕的红光形成瑰丽的画卷,旋转片刻之后,开始往沈溪山的身上涌,就好像化作了一条条锁链,将他的四肢躯干,从脖子到脚都给锁了个严严实实。
光芒隐去,他的手臂上重新出现一个圆形的图腾。
那正是他先前第一次前往酆都鬼蜮的时候,被阵法封印后所出现的一个图案。
沈溪山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迅速流逝,被一道道枷锁给封起来,他的身体慢慢变得沉重,空中的寒冷和灼热同时袭来,没有灵力护体自然不好受。
随着他灵力完全被封住之后,灼烧的火焰,寒冷的赤冰以及呼啸的狂风在一瞬间全部消散了,死寂和黑暗又笼罩了这座城,仿佛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溪山放开了她,见她眼睛红彤彤的,便在她眼尾蹭了蹭,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阵法消失,封印已经完成,宋小河抿着唇不语,在原地站了片刻,像是沉思过后,几步跑过去将地上掉落的木剑给捡起来,说:“我们先把这个城中的域给破了,然后直接回仙盟。”
“那你的师父……”
“明年再来就是。”宋小河眉眼凛然,显然是做了决定,“不过再等一年,比不过你们的性命重要。”
都这种时候了,沈溪山还有心情笑,他捏了捏宋小河软软的耳朵,说:“你跟我来。”
宋小河回头瞧了一眼,没看见苏暮临的身影,想着他逃命的本事向来一流,这会儿应当是躲起来了,于是也不再担心他,跟着沈溪山往前去了。
他走在前面,取了提灯握在手里,高大的声音在被夜色笼罩,灯光不算亮,但足够照明。
宋小河走在他身边,时不时转头看一眼他。
沈溪山灵力被封,却表现得比谁都平静,眉眼的情绪淡淡的,似乎步时鸢的阵法针对的不是他一样。
“我们去哪里?”宋小河抓着他的衣袖问。
“一个你去过的地方。”沈溪山卖了个关子。
宋小河心中犯嘀咕,不知道他为何会有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但她也没再多话,接下来的路程都很安静,被沈溪山带着往城尾处走。
越是往前走,地方就越偏僻,连带着地上的石路也没有了,地上的尸骨也稀疏起来,像是来到了荒郊野外。
沈溪山停下,对她说:“你点个光往前照一下。”
宋小河依言照做,掏出个照明的珠子,念了个明昼法诀然后往空中掷了出去。
夜光珠飞至半空中,红色的光猛然炸开,覆满了天光,一时间眼前的所有景象收入眼底。
打眼一看,面前竟是密密麻麻的坟头,大大小小的土堆挨在一起,当间有一条小道,地上铺满了纸钱,蔓延到视线的尽头,让人无比震撼。
这些坟墓都没有石碑在前,只是在土堆上竖了一根挂着白布的棍,即便被光芒照得如此明亮,这地方也显得阴森诡谲。
宋小河也很快就知道,为何沈溪山会说她来过这个地方。
从记忆里寻找出来,沿着坟地中间的小道往前走,尽头处就会有一片很宽敞的空地,而在那空地之上,有一座富丽堂皇的戏台。
这地方,正是先前满月小狐狸讨封之时,将她拉入灵域之后的场景!
宋小河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这是满月讨封的地方吗?”
“准确来说,是那只小狐狸用灵力建造了这地方一样的灵域,灵域中的场景都是假的,但这里,是真的。”沈溪山边说边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见宋小河还站在原地一脸惊讶的样子,便又回去将她牵起来,拉着往前。
宋小河已经满脑子的问题,这会儿又加了一个。
满月为何会将这地方作为讨封之地?他与这凶城有什么关联?
两人来到了最为特殊的一座坟前。
这坟堆不仅比别的都要大不少,且那前面还竖了一块石碑。
是这里唯一一座有墓碑的。
“方才我就找到了这地方,但是这墓碑正好就在阵法之外,我无法出去,便没能上前细细查看。”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墓碑面前。
墓碑快赶上一人高了,上面缠绕了腕子粗的锁链,隐隐能看见石碑上刻了许多字。
在石碑的最上方,有三个相当醒目的大字,稍稍离得近一点就能看见,即便这墓碑看起来许多年了,被岁月风化得满是旧痕,那三个字依旧清晰。
将军碑。

“这将军舍下一城之人的性命逃跑, 余生岂能过得舒坦?”
“死后去了冥界也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轮回,不得转生,永远在炼狱中受折磨, 赎罪!”
宋小河怔怔地看着碑上的三个字, 耳边回想起昨夜在庙中几人讨论那弃城而逃的将军时所说的话。
“昨夜从同门身上搜寻的册子上, 不是说这城中的将军在敌军攻打来的时候带着士兵离去吗?为何将军的墓碑却又立在此处?”
沈溪山约莫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是走上前, 将墓碑上面的灰尘拂去, 铁链拉到一旁, 上面便出现了一行完整的字:护城大将军云尘之墓。
“云尘……”宋小河看着碑上那一行赤红的字,喃喃道:“云馥。”
云馥手里的那一杆长枪,还有战斗的身法, 与无头将军手里的银枪, 此处的相似好像不是巧合。
宋小河心中一震,有了一个朦胧的念头。
沈溪山的指尖在铁链上滑过, 指腹摸到了上面密集的咒文,随后转头, 对宋小河道:“斩断这锁链, 域就破了。”
“当真?”宋小河拔出昼明走上前去, 抬手将沈溪山往后面推了推,随后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 锋利的剑刃上只附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微光, 随着她用力将剑落下, 缠绕在墓碑上的铁链发出叮当声响,就这么轻易地碎了。
宋小河落下手, 见铁链碎了一地,心想着怀疑破域当真这么轻易吗?
还没等她问出口, 忽而天风乍起,地上的纸钱被吹得飞舞起来,洋洋洒洒地飘向空中,如同一场盛大的纸钱雨。
宋小河仰头看去,就看见天穹的正当间好似被割开了一个豁口,透过那条缝隙,她看到了零星的纯白的光芒。
她很快就意识到,那是月亮。
紧接着,那道豁口像是被猛然撕开一般,将真正的天幕呈现在宋小河的视野之中。
头顶一轮皎白的月亮,纯净得不染凡尘污浊,零零散散的星星点缀着夜空,飞舞的夜风带来了树叶哗然的声响,还有许多人说话时的嘈杂声。
城中的迷雾散尽,宋小河双眼恢复视线,她将狼神之眼取出放回玉镯里,再一睁眼,就看见这凶城的周围竟全是人!
不是妖邪,也不是无头尸,是实打实的人,众仙门的弟子。
他们大多都站在这座城旁边的山谷上,手中或是提着灯,或是持着照明所用的灵器,站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导致山谷被照得极亮,放眼望去竟全是身着各种门派宗服的人。
还有不少站在飘浮在空中的灵船上,几艘庞大的船悬在头顶的空中,极具压迫力。
有人高喊:“妖女宋小河现身了!”
继而议论的浪潮猛地掀起来,所有人开始说话,或是冲着宋小河叫喊,或是相互商议讨论,那么多的人,一下子打破了凶城的死寂,让这地方变得吵闹无比。
宋小河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仙门的人会汇聚于此处,看样子似乎还是在等待着她的出现。
她握紧手中的剑,下意识将沈溪山护在身后。
“如何,这里热闹吗?”云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看着她笑。
她身边站着步时鸢,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工夫,步时鸢看起来又虚弱了不少,她的脸色泛着一种灰白,双眸有些浑浊了,虽然瞧着还是年轻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年迈苍老的感觉。
宋小河看着她的眉眼,心里清楚,那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这些人都是你们叫来的?”宋小河将剑横在身前,冷着脸问。
事到如今,宋小河怎会分不清敌友,哪怕先前她的确很珍惜这两位下山后结交的朋友,可眼下那些旧情已经毫无用处,尽快摆脱困境,带沈溪山和孟观行等人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这里有很多年都不曾这般热闹了。”
云馥转头,朝周围站满了人的山谷和灵船上看了一眼,说:“你听,他们都在议论,每一句都是为你。”
太多人一起说话,又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宋小河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的这些叽叽喳喳的人没兴趣,正想说两句难听的,却听见一声呵斥从半空传来。
“宋小河!”那人大喊道:“总算让我抓住你了!看仙盟如今还如何护着你!”
这一声呵斥十分响亮,导致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纷纷停下议论看起热闹来。
几张符疾速甩来,宋小河将沈溪山一推,自己往后跳跃几下,就见那符箓重重刺在地上,炸开之后泛起火光。
踩着符箓从空中落下的,正是钟浔之。
先前他继承钟氏家主之位,带着众多门派来到仙盟要青璃将宋小河交出,虽然后来事情被沈溪山以暴力压制了,但怨气到底微小,那砍下的三个头颅更添了一笔账。
如今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在众人都还在观望的时候一马当先,冲到了宋小河的面前来。
隔了一丈的距离两人相望。
当初在前往酆都鬼蜮的灵船上,钟浔之还是一副少爷做派,走路时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受尽宠爱的小公子模样,嚣张而无礼。
然而在宋小河经历变故之时,他也没舒坦。
先是敬爱的师兄莫名死了,而后就是祖父和父亲被揭发恶行,当众砍头,紧随着钟家被抄查,名声一落千丈,在长安无法立足。
钟浔之从千娇万宠的少爷变为现在这番模样,年龄没有多少增长,眉间的稳重倒是多了不少。
他一抬手,将符箓捏在指尖,冷笑道:“我原以为你要在仙盟躲一辈子,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来?”
“我又没有做错,为何要躲?”宋小河旋手挽了个剑花,将剑尖对向钟浔之,寒意倾泻而出,“我劝你别来找死。”
钟浔之挑着嘴角嗤笑一声,浮空一跃,在空中展开双臂,数十张符箓飞出,在他周身环绕,白色的光芒在符箓之间流转,被他一挥手,那些符箓便飞速朝宋小河袭去。
她抬剑,眼眸盯着相继飞来的符箓,精准地击中,将符箓轻易砍碎。
片刻的功夫她就出了几十剑,身形轻盈而多变,在符箓间穿梭,一时间钟浔之的符箓没有一张能够近她的身。
钟浔之见状,便双手一口,铺开一张符网,笼罩在宋小河的上空。
她纵身跃起,剑刃当空劈过,将那张网给砍碎,纷纷扬扬的符纸碎片间,有一张符完整地飘在宋小河的面前,忽而停住。
宋小河心道不好,在一刹那看清楚了上面的咒文,下一刻就听见钟浔之喝道:“召!”
天上猛然炸开了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雷如细细的银龙,径直劈下!
好在宋小河反应得也很快,在雷落下的刹那间往后翻了几个大滚,一下子拉远了距离,只见银雷落下之处,地上出现个大坑,一片焦黑。
“你竟然学会了清檀雷法!”宋小河惊道。
当初她砸碎钟氏的金雷咒,为的的确是将清檀雷法传下去,但她没想到钟氏的弟子会学,更没想到钟浔之已经掌握了召雷之术。
钟浔之面对在她惊愕的疑问也并不解释,只冷哼一声,随后接连甩出几张符咒。
一道又一道的雷落下来,宋小河不敢硬接,只得不断往后闪躲,退至更黑之处的荒野。
宋小河连退十数丈,将落下的雷一一躲了之后,心知不能再往后退了。
她已经取下狼神之眼,不能在黑夜中视物,若是再往没有光亮的地方去,对她的战斗很不利。
正当她催动灵力,打算飞到空中将钟浔之打落时,雷诀却突然停了,钟浔之也自空中落下,站在她面前。
他收了符箓,似乎没打算再攻击了。
宋小河看得一头雾水,却仍旧不敢松懈,剑上泛起微弱的红光,随时预防他的出手。
“宋小河,你走吧。”钟浔之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什么?”宋小河眼眸微瞪,满脸的诧异,一时间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身后便是山谷,只要你能翻越过去,就能活着离开。”钟浔之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色,语气倒是平静的,“外面来了很多人,你若是不走,定会死在这里。”
“你方才还喊着向我寻仇,怎么现在突然就变卦了?”宋小河纳闷地问。
“何需问那么多?”钟浔之冷声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使诈?”宋小河扬声呛他,像之前相遇的每一次争吵一样,“你作为钟氏家主,会那么好心放我走?”
“家主之位我早已辞去,如今并不参与家族纷争。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我当然会向你寻仇,但不是现在。”钟浔之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我钟浔之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与那些只为一己私欲的鼠辈同流合污。”
“所以你要放我走。”宋小河道。
钟浔之便说:“你杀我祖父和父亲,于我钟氏自然有仇,可你与那些门派并未结仇,他们却借着除妖女清人界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想瓜分你身上的极寒之力,如此卑鄙肮脏,我岂能助他们行恶?”
说完,他像是解释烦了,“你究竟走不走,我只能争取这么一丁点的时间。”
宋小河转头,往身后的黑暗处看了一眼,问:“翻过后面的山,当真就能逃走?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你身后的山谷,被称作龙息之谷,传闻是龙神所庇佑的圣地,心怀歹念之人,无法登山。”钟浔之顿了一顿,又说:“我听说的,不知真假,但你只剩这一条生路了,何妨一试。”
宋小河收了手中的剑,认真道:“当真如此吗?”
另一头,没有参与战斗的沈溪山提着灯站在荒野坟边,他的目光追着宋小河的身影进入了黑暗后就没收回,一直盯着瞧。
就在这时,云馥在边上道:“你不是向来在乎宋小河,为何见她被打,却这般淡然从容?”
这话阴阳怪气,带着一丝挑衅,沈溪山偏头,淡无波澜的眸子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你找死?”
云馥哈哈一笑,“沈溪山,你认清现状了吗?昔日那个被万众追捧的剑修天才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你弃修无情道自会修为,又被阵法封印,如今还能提得起剑吗?”
“杀你,还是绰绰有余。”沈溪山道。
“哟?”云馥颇为好笑道:“你倒是习惯站在山巅上,即便沦落这般田地,仍不肯低下头颅啊。”
沈溪山看着她,那冰冷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具路边的尸体。
奇怪的是云馥分明就知道他已经灵力尽封,连灵剑都无法召出,却还是因为这目光感到脊背发凉。
“沈猎师到底是生来与旁人不同,哪怕……”
云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步时鸢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道:“钟浔之方才没下杀招,恐怕不是为了向宋小河寻仇。”
她的脑子倒也转得快,听到之后脸色一变,赶忙要动身去寻找,却见宋小河持着剑,缓缓又从黑暗处走出来,重新站在众人照亮的光明之中。
钟浔之已然不见踪影,只有她只身走回来,身上也没有什么手上的痕迹。
她走到沈溪山的面前,先是朝旁人看了一眼,而后靠近他,踮着脚扬起脖子,让他的耳边凑。
沈溪山微微低下头,将耳朵贴过去,就听她说:“咱们后面有一座山谷,据说只要进了山中就能脱困,你带着苏暮临先走,我将他们拦住,然后想办法将孟师兄他们运过去。”
“他给你出得主意?”沈溪山听后并无太大的反应,眉梢微扬,眸光沉着。
宋小河点头。
沈溪山道:“你若是方才趁着机会逃了,或许还能脱困成功,但现在却不行了。”
“你们都还在这里,我岂能自己逃跑?”宋小河眼睛一瞪,说着就往他肩膀上推搡了一把,“快去,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
她持着剑往前,向云馥走去。
云馥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那无头将军,正缓步往这边走,身上的铁链随着步伐哗哗作响,引起周遭众人的惊呼声。
虽说聚集在这里仙门弟子很多,却没有一人妄动,他们像是被谁组织而来,正处于听从调遣的状态。
宋小河看着那一步步走到云馥身边的无头将军,问道:“云馥,这么多年来,此地变为凶城也是你所为?你害了那么多人又布下此局,究竟图的是什么?”
“图什么?”云馥淡淡地笑了,“天道不公,这世间的憾事太多,我也只能以蜉蝣之力为自己争取一二。”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苦涩,宋小河也懒得再猜她的曾经,便直接将自己的猜想说出,“你与当年这城中那个没有守城的将军有亲属关系?他是你爹?”
那无头将军就站在云馥的身边,看起来身形并不高大,先前那棺材超乎寻常的尺寸,应当是为了放下这一杆银枪。
云馥转头,脸上浮现一个温眷的笑。
那无头将军的手已经腐烂得包不住白骨,云馥却很亲昵地把它的手给握住,然后紧紧地攥在手中,她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无头将军破烂不堪的铠甲,像是依赖一般轻轻靠在它身上。
“是我娘。”云馥说道。
宋小河虽然猜到了,但只对了一半。
这无头将军,是个女子。
云馥脸上的笑容落在宋小河的眼中,让她心头震撼不已。
“原来传闻中弃城而逃的将军是你娘,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将她的墓立在这城中?况且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何不尘归尘土归土,还要她拖着这副无头尸体到处游荡,在此处害人。”
宋小河心中的疑问几乎是一股脑地迸发出来,但是她说完之后,又自己意识到了有不对之处。
按照先前的册子上所说的传闻,将军带着士兵逃跑之后就不知道藏去了何处,南延的侯王派人寻找未果,此后便不了了之。
而无头将军的墓碑和尸体却分明都在这城中。
云馥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像是饱含沉甸甸的故事,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一路走来,你明是非,辨善恶,由你开启这场审判再合适不过了。”
她唤出一个名字,“阿竹。”
宋小河猛地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黑雾如决堤的潮水般,瞬间奔腾而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
她本能地催动灵力阻挡,却并未感觉到什么威胁的力量,只被这漫天的黑雾裹住了眼睛,视线中的所有光亮在一瞬间消失,紧接着就所有声音都远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万籁无声。
“阿竹。”脆生生的少女唤道。
“阿竹!”又是一声,语气稍稍拔高了些,“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一刹那,光明重回宋小河的视线之中,她先是看见了一张桌子,上面铺着一张纸,她手上捏着墨笔,正往上面写字。
“自然是听见了。”宋小河听到这声音从她自己的身体里发出。
“那你为何不回答我?”那少女声音一软,似有些委屈。
“你想要我说什么?”宋小河捏着笔的手搁下了,而后视线一转,她看见了云馥。
是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云馥,绾着简单的发髻,长发披在肩头,穿一身粉色的衣裙,小脸俏生生的,却并不白皙。
云馥道:“我觉得我娘根本就不爱我。”
宋小河听见自己说:“怎么会,将军大人连我们城中的百姓都爱,更何况是你。”
“她也不爱你们,她只是爱功勋罢了,只要能让她上场打仗应得功勋,她能舍弃任何东西。”云馥撇着嘴,低声补充:“一切东西。”
“你又不是东西。”
宋小河回答说:“你是将军大人的女儿呀。”
云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把下巴搁在上面,看起来孤单又悲伤。
“我做梦都希望,我娘不是将军。”
云馥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伤心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缓和,随后转身离去了。
视线中,宋小河看见自己又拿起笔,接着将纸上没写完的内容补充完整:崇庆四十八年,战火在南延的边境肆虐,今早听进城之人所说,边境的将士连续打了三场败仗,敌军的铁骑又往南延深入不少,只是距离辞春城很远,战火暂且烧不到这里。也不知道这样的安宁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希望和平的神明能够垂怜南延子民,让战争尽快结束。
她搁下了笔,将纸推到光落在桌子上的地方,而后起身去洗了手和脸。
待她坐在镜子前解开发髻时,宋小河这才看清楚自己附身的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跟宋小河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眉眼尚是稚嫩,且沉稳许多,瞧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