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把苏暮临给吓飞,赶忙后退好几步,随后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明白他这会儿当真看不见。
“你这狗蹄子走不动道了是不是?”
沈溪山见手中的绳子没动静,马上就语气恶劣地催促。
苏暮临恨声道:“我不是狗!”
堂堂白狼王的纯种血脉,被人说成是狗,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苏暮临的骨气只在嘴边,嘴巴一张就散了,留存不了多久,还是老老实实地带路。
孟观行就在后面劝道:“溪山,你向来守礼节,怎可这般辱骂同门师弟?”
沈溪山牵着宋小河的手,认真地为自己辩解,“我没一拳给他打得跟城门处那口棺材里的人躺一起,就已经是待他够温柔了。”
孟观行闻言大吃一惊,久久说不出话来,更是痛心疾首,暗道从前的溪山师弟从不是这样,果然弃修无情道让他性情大变。
庄江将前面的话收进耳朵,而后把声音压得极低,对身边的云馥道:“我怎么觉得沈猎师弃修得不止无情道呢?”
云馥道:“庄公子有所不知,先前在前往酆都鬼蜮的路上,沈猎师就是这种性子,他当时扮作的沈策便是无名之辈,也被众门领队礼待,后来更是狠狠耍了船上的人,连带着仙盟的一众都算计在其中,与传闻大相径庭。”
庄江似懂非懂,叹道:“沈猎师真乃奇人也。”
闲话聊至此,也算是结束了。
前头传来苏暮临一声震耳的惊呼,“这是什么?!”
孟观行心中一紧,紧忙接话,“苏师弟,你看见什么了!”
苏暮临声音满是颤抖,像是吸饱了恐惧,失声喊道:“尸坑,是一个巨大的尸坑,好多尸体!!”
众人都看不见,被这一嗓子喊得心惊肉跳,焦急万分。
宋小河被吓得不轻,看不见的眼眸慌张地乱转着,用力握着沈溪山的手:“你别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倒是说清楚啊!”
庄江也安抚道:“既然都是尸体,苏公子暂且不用害怕,先冷静下来。”
“不,不不不!”苏暮临的声音猛然拔高,几乎有种凄惨的尖利,“快逃!快逃啊!!它们爬上来了!!!”
第122章 不辞春(四)
苏暮临惨叫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 大有一副不把嗓子吼破誓不罢休的架势。
眼睛看不见的几人都因为这叫声胆战心惊,甚至在拿出武器时相互有了碰撞,乱成一团。
宋小河更是吓得厉害, 她视线一片漆黑, 耳朵就更为灵敏, 不仅听见苏暮临的嚎叫, 还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声响, 那些声音闷闷的, 但极为密集, 正符合苏暮临所说的“它们爬上来了”。
她慌慌张张地松了手,赶忙将腰间的木剑抽出来,仔细辨别那些声音与自己的距离。
沈溪山则是被他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陡然一伸手直接揪住了他的嘴, 黑着脸道:“闭嘴。”
苏暮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吓得双腿发软, 下意识推拒沈溪山的手,却又在慌乱间对上他的眼睛。
他赶忙将自己的嘴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 惊道:“你看得见?”
沈溪山瞥他一眼, 大发慈悲地解释了, “涉足危险之地我会用灵力护体,这是我向来的习惯, 所以这雾对我没影响。”
苏暮临心说糟了, 方才他以为沈溪山也看不见, 胆大包天地在他面前打了一通乱拳,谁知他竟然能看见。
此人当时没发作, 定然也在心中记了一笔,于是赶忙蹿到沈溪山的背后, 道:“那现在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它们要爬上来了。”
“数量很多吗?我们能否一战?”宋小河已经将木剑捏在手中,由于眼睛看不见,她心里就更为焦急。
失去视物能力对他们来说本就非常致命,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战斗,不知敌人在什么位置都尚且不算什么,最怕的是他们在战斗中误伤同伴。
宋小河尤其忧虑此事,毕竟她本身对业火红莲的能力掌控不算熟练,现在又看不见,若是误伤别人,恐怕会致他们于死地。
“多,非常多。”苏暮临战战兢兢回道。
孟观行道:“眼下我们眼睛尚未恢复,我觉得还是先避退这些邪物,先想办法将眼睛恢复。”
云舒窈应和:“我同意孟公子所言。”
“你们先在此处别动,我去前面看看。”沈溪山回头安抚了众人一句,又凑近宋小河低声说:“念通共感咒。”
宋小河先是一愣,继而猛地想起她和沈溪山是有共感咒在身的。
若是他的眼睛无事,那只要共感咒一通,她也就能通过沈溪山的眼睛看见面前的状况了,方才太过心急,竟把这事给忘了。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宋小河疑惑道。
沈溪山想起她方才紧紧贴着自己的样子,就没应声。
两人同时念起共感咒,宋小河的眼前一下就有了景象,她惊愕地发现,沈溪山眼睛里所看到的画面,与她的全然不同。
城中本有着浓郁的雾气,方圆能视物的范围不过半丈远,即便是人手一盏灯,光芒也无法凝聚,像是被雾气吞噬了一样,无法照亮半丈之外的地方。
但沈溪山的眼中却完全不是这样。
她看见周围的雾气只有薄薄的一层,几乎无法起到遮掩的作用,淡淡地飘在空中若有若无。
于是视野便极其开阔,清清楚楚地看见面前约莫两丈远的位置,街道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坑中则是数不尽的尸体。
这便是苏暮临口中的尸坑,之所以让他发出那样的嚎叫,概因这些尸体全都没有脑袋,沿着脖子和身体相连的地方齐齐切断,大部分尸体都呈腐败之状,血红的烂肉触目惊心。
尤其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尸体实在太多了,像被随意地扔进了这个尸坑中,堆叠得密密麻麻。
宋小河单是看了一眼,就完全被震撼,吓得双手冰凉,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没站住脚,赶忙切断了共感咒不敢再看。
这场面何其残忍,简直泯灭了人性。
不少尸体开始蠕动起来,纷纷沿着坑往上爬。
它们虽然看起来行动迟缓,似乎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数量太多,如此密集,几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的。
宋小河道:“我认为孟师兄说的对,我们应该先撤离此处。”
沈溪山说:“那便往回走吧。”
众人没有异议,纷纷转头,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只是他们刚走了没多久,忽而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骤然响起,几乎就在众人的旁处,非常近的位置。
如惊雷落下,所有人在瞬间凭借着本能释放了灵力防身,孟观行在第一时间展开防御灵盾,将所有人笼罩其中,喝道:“所有人,戒备!”
声音被轰然的响动淹没,大地传来隐隐震动,劲风在空中卷起,咆哮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次更近了,在众人的头顶处。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不见,在黑暗中循声辨位,也知道那发出巨响的妖兽跃到了半空之中。
此状无解,孟观行大喊道:“保护好自己!”
宋小河念通共感咒,立即连通了沈溪山的眼睛。
下一刻,她就看见空中有一只巨大无比的妖兽,身形似豹似虎,通体黑色的皮毛,爪子无比尖利,长长的尾巴布满荆棘,夸张的是这妖兽有着两颗极其尖利庞大的尖牙,其长度是能一下就将凡人身体撕碎的程度。
妖兽浑身裹着黑气,重重地落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将街边的断壁残垣彻底粉碎,利爪往地上一踏,地面立即出现满是龟裂的大坑。
它比众人高了两倍不止,身躯将前路挡得严严实实,凶戾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众人,像在观察猎物,伺机而动。
自打进了这片土地之后,周围皆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连野草都不曾有,是完全没有生灵存在的样子,这里怎么会出现妖兽?
宋小河心中正震惊时,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妖兽的身上有多处乌黑,皮毛腐烂,能透过烂掉的肉看见它身上骨头,只不过那些骨头都是黑色的,所以看上去并不明显。
“这是已经死了的妖兽。”沈溪山一抬手,朝声剑便握在掌中,他偏头对苏暮临道:“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这里我来挡着。”
“不成!”孟观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厉声道:“苏师弟,将其他人带走,我留下。”
庄江听后赶忙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坚决不同意,“在下不会舍同伴之命而求生。”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云馥的声音扬高,急急道:“我们应当共进退,一起抵御妖物。”
宋小河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能在这种时候吵起来,茫然地睁着大眼睛站在原地,屡次想插话,结果都因为声音压不过他们而失败。
“吵什么吵,既然都不愿意走,那动手就是了!”
杨姝是个率直性子,语气不耐烦地阻止。
“别吵了。”宋小河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你们看不见,若是动起手来只怕会先伤自己人。苏暮临,你带着他们先走,此处交由我们二人。”
她所说的我们二人,自然就是沈溪山和她。
虽然她看不见,但好歹能接着沈溪山的眼睛看清楚周围的状况,也好过其他人什么都看不见的强。
更何况她一旦动手,必定会波及其他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先走。
她心里思量着,然后食指微动,将戒指中的濯雪给放了出来。
苏暮临听着众人争来争去,不论谁留下来,都是让他带着人走,这正合他的心意,也不废话,直接拉着人就要走。
就在孟观行想要挣扎的时候,面前的妖兽猛地冲来,身形如闪电一般迅速,带起的疾风在空中呼啸。
“炼狱八寒。”宋小河立即念动法诀,“万径人踪灭!”
赤红的光芒如开闸的水,自宋小河的身上奔涌而出,极寒之力迅速侵占周围,连带着风也变得刮骨冰寒。
一道冰墙拔地而起,以迅猛的速度往上增长。
宋小河确认了妖兽的大概位置,迈动大步奔跑起来,踩着凝结的冰节节往上,腿一曲借力高高跃起,握着木剑的右手往后抡,剑刃卷上红光,在挥出去的一刹那,红光大作,爆发出凶悍的力量。
她看不见面前的现状,攻击都是用尽全力,不敢留有余地。
挥出的红色剑气种种搭在妖兽的身上,瞬间就将它的躯体拦腰斩断,一时间腐肉碎骨纷飞。
它发出仰天嚎叫,却并未在空中减缓攻势,利爪高高举起,猛地冲宋小河头上抓去。
朝声剑破风而来,将那只扬起的爪子钉穿,连带着它半个躯体也被这力道撞飞,重重地摔在地上。
宋小河一击完毕,开始往下掉落,她催动灵力,凝结出光滑的冰层极快地构建出拱形桥,她在下坠的途中翻身,调整姿势后重新掌控了重力,稳稳落在上面。
妖兽并未轻易被打死,摔在地上只有,它的躯体开始迅速再生,腐烂的皮毛与黑色的骨头很快又重新出现。
已经死过一回的妖兽,显然是被什么术法唤醒或是驱使,比它死前更为难缠。
“他们走了吗?”宋小河问了一句。
沈溪山用眼睛转了一圈,给宋小河展示周围的情况,“走了。”
孟观行反对得厉害,被杨姝给暂时敲晕了,而后扛着带走。
庄江听见前一个反对者是这种待遇,也默默闭上了嘴,攥着苏暮临给众人发的绳子,前去另一条街。
没了旁人在身边,宋小河也就没了顾虑,她抬剑而上,与沈溪山一同向妖兽进攻。
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她虽然借助沈溪山的眼睛能够看见妖兽的位置,却因为她和沈溪山所处的位置不同,而无法准确地闪躲攻击和进攻。
起初还好,但这妖兽似乎每一回砍碎重组后,就变得更强一些。
在第七次重组身体时,宋小河已经隐隐有些吃力了,她的极寒之力无法将妖兽的身体冻住,就算是碎成了齑粉,它也能长出新的骨肉。
且速度越来越快,爪子的威力也逐渐变得迅猛。
宋小河好几次躲闪不及,都是沈溪山挥着朝声剑帮她当下攻击。
沈溪山应对得也并不轻松,弃修无情道散修为一事到底对他有着不小的影响,挥剑都比以前费劲。
他见宋小河战斗得吃力,心知再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被这妖兽耗到力竭。
他心念一动,飞到宋小河的身边,一抬手,指尖夹着一张符箓。
“宋小河,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山里的那座城所走过的路吗?”沈溪山忽而提出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宋小河微微偏头,“记得。”
她和沈溪山沿着街道走到城的最后,当时她看见那些零散的房子,还提出过城墙为何没有修建到后方的疑问。
沈溪山道:“那我们便在城墙的尽头汇合。”
宋小河隐隐不安,“你要做什么?”
“再这么打下去不仅难分胜负,且太过消耗我们的灵力,我如今所剩灵力不多,不能浪费在这里。”沈溪山沉着眉眼道:“我将这妖兽引去其他地方甩开,你则前往我所说的地方,在那里等我。”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
宋小河慌张起来。
沈溪山看着她蹙起的眉头,神色显得彷徨无助,心中一阵阵发软。
但他并未因此改变主意,而是伸手抚她的侧脸,轻声道:“你能做到。”
他当然想一直跟在宋小河身边保护她,不让她涉险。
但这条路是宋小河自己选的,她既选择了亲手送师父师伯转世,就当然明白自己要面对危险,且完全有自保的能力。
有人在她的身边,反而限制她使用业火红莲的神力,成为她的阻碍。
沈溪山将话说完,便把符箓往宋小河的肩头一拍。
下一刻,她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这是一张瞬息千里符,宋小河都还来不及反对,身子猛然一晃,眼前就完全黑了。
共感咒被意外切断,周围一片死寂,宋小河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什么位置。
她尝试唤了两声沈溪山,却没有得到回应。
黑暗和寂静同时降临在她身边,宋小河心中的不安膨胀至顶点,她不断地深呼吸,告诉自己此刻应当保持冷静。
越是害怕的时候,就越要镇定,保持头脑清晰。
自乱阵脚反而不利。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用这种方法慢慢平复情绪,将不安压在心底。
冷静下来后,她尝试去翻储物玉镯。
玉镯是灵器,与她的神识共同,所以她即便是眼睛出了问题,却还是能看见玉镯里的储物。
神识探进去的瞬间,她忽而发现里面堆放了不少杂物的地方中,有一抹显眼的光亮。
宋小河讶然,马上将那东西给摸了出来,意外地发现,她可以看见光亮的这个东西,正是先前十八岁生辰之时,苏暮临赠给她的礼物。
是他白狼魔族的至宝,狼神之眼。
“眼睛……”宋小河捏着它,沉思了片刻,随后尝试用灵力驱动它。
红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涌入狼神之眼,继而那眼睛化作几缕光,涌入了宋小河的右眼中。
她起初觉得不适,闭上眼睛揉了揉,很快异物感就消失了,待她睁开时,视线猛然清晰了。
雾气只剩下浅浅的一层飘浮在空中,即便没有光的照明,她也能看得极远,所有景色变得相当清晰,就像方才通过沈溪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宋小河只有右眼能够看清楚,左眼依旧是黑暗的。
但这已经足够,她拿出地图,看着周围还未完全毁坏建筑,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森森白骨,一边走一边在地图上寻找路线。
这座城几乎被完全毁坏了,不是岁月所为,而是人为。
是攻破了这座城的人,不仅屠尽城中人,还将城中洗劫一空,房屋全部砸毁,能够存留下来的建筑十分地少。
宋小河沿街寻找,只要找到一块还算完整的牌匾,或许就能在地图上找到相对应的地点。
她独自行走在这座废墟之城中,心头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尽管当年的屠城已经过去很多年,血迹都完全干涸融进了大地之中,但这满地的白骨和断壁残垣,足以彰显当年那场战争的惨状。
约莫走了一刻钟,宋小河正专心寻找的时候,突然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一件很诡异的事发生了。
她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她自己的。
周围寂静得连风都没有声音,而宋小河的耳力本身就很好,她就在某个瞬间忽然察觉到,有一重脚步声在近处响起。
那声音几乎与她的步伐重叠在一起,但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若不是她耳朵好使,恐怕还真的发现不出来。
宋小河有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测。
有什么东西在学着她的脚步走路,故意与她步伐保持一致。
而且那东西距离她非常的近,近到宋小河听到的脚步声几乎就在她的身后。
她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暗恼自己的大意,竟然现在才察觉,也不知道那东西跟了她多久。
宋小河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前进的步伐,手却悄悄地握紧木剑,耳朵牢牢地抓着那脚步声,确认那东西就在自己身后跟着,便一咬牙,奋力往后挥了一剑。
赤色的剑气荡出去,带起一阵风,掀飞了地上的白骨。
宋小河陡然愣住,因为身后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她方才再三确认那脚步声就在身后,不会出错。
她是突然发起攻击的,这么近的距离,按理说身后的东西应该躲不开才是。
怎么一转头,又什么都没有呢?
宋小河冷汗直流,握着木柄的手都有些打滑。
本来这一击她就用了相当大的勇气,却没想到打了个空,她狠狠咽了口唾液,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身边有什么异常,便转身打算继续往前。
却不想这么一扭身,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她身后不知道何时竟有个半大的孩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
那孩子面目狰狞,皮肤呈青紫色,双眼爆凸,细细的脖子处满是血红糜烂的抓痕。
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整体是个笑脸,却阴森而扭曲。
正仰头看着宋小河。
宋小河当场就惊叫一声,往后退的同时前刺一剑,那半大的孩子竟化作青烟消散了。
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宋小河的心脏就疯狂地跳动着,汗溢满脊背,风一吹就冷到骨子里去。
“阿竹发现我了。”
“那不是阿竹。”
旁边传来对话的声音,听声音是两个稚嫩的小孩。
“她就是,我记得她。”
“不是,你认错了。”另一个小孩说:“阿竹不会再回来了。”
宋小河喝道:“出来,别躲着!”
随后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因着是小孩的声音,竟有着一种刺耳的尖锐。
“阿竹。”
方才被她一剑刺散的小孩再次出现,用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对宋小河笑。
他说:“来陪我们玩呀,你不是最会找我们的吗?”
另一个小孩也跟着现身,与头一个年龄相仿,是个女孩。
“都说了,她不是阿竹,不可能找得到我们。”
宋小河被这两个小孩的模样吓得头皮发麻,凶道:“再跟我嘻嘻哈哈,我宰了你们!”
那两个小孩儿明显不怕,身影晃来晃去,像是随时飘散的烟。
其中一个不停地唤她“阿竹”。
宋小河观察两个小孩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脸皮青紫,双眼凸出,脖子处有血红的抓痕蔓延到衣襟里,胸膛上应当也有不少。
像是窒息而亡。
她挽着袖子跟两个小孩商量说:“我找到你们,你们就给我带路,如何?”
“好呀好呀。”男孩转头对女孩说,“阿竹每次都能找到我们的。”
女孩仍旧坚持,“她一定找不到。”
宋小河心道,我虽然不是阿竹,但我还真就一定要找到。
她朝周围观察了一下,见这附近似乎都是住宅,于是随便进了一家门院,开始寻找。
那两个小孩若是在这里徘徊,说明他们的尸身就在方圆不远处,这样找虽然费了些时间,但好在两个小孩话很多,也能给宋小河一些指引。
“她进错房了呢。”
“我都说了她不是阿竹,连我们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或许是离开太久了,所以忘记了。”
“这个也不是,她去王伯伯家里找什么?”
“哎呀,又去了李姐姐家。”
宋小河默不作声,将他们的话收进耳中,一家一家地试探着。
最后终于,她听见那男孩说,“呀,终于到我们家了。”
宋小河进了院子,发现这都是普通宅院,并不大,由一个小院,卧房和膳房,以及储放煤炭之类的杂物房,如厕都要跑去外面。
这样小的范围,加上男孩不断地说话提醒,宋小河最终站在了一个大缸前。
这大缸约莫是储水的,盖得严严实实,上面还压了两块大石板。
两个小孩在这时候不说话了,周围又安静下来。
宋小河心中沉闷,动用灵力覆在手上,将两块无比沉重的石板给搬开扔在地上,大缸的盖子揭开之后,就看见里面蜷缩着两具白骨。
相互依偎在一起,又呈现出窒息前的挣扎之态。
宋小河默默移开眼睛,转头轻声道:“我找到了。”
“找到了!”男孩高兴地叫起来,“看吧,我就说她是阿竹!阿竹回来了!”
女孩也笑了:“没想到那么多年,阿竹真的会回来。”
宋小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那么作为约定,你们是不是该给我带路了呢?”
“当然啦。”
男孩应道:“你要去哪里?”
宋小河说:“我要去城墙的尽头处。”
两个孩子欣然应允,当真给她带起路来,在前面走着。
他们的话很多,走一路说一路。
除却两人互相聊天之外,还问宋小河这么多年去了哪里,是不是途中将他们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有一只眼睛不是黑色。
宋小河心中正急着,找这俩孩子的尸骨耽搁了不少时间,期间她多次念共感咒都未得到回应,也不知道沈溪山那边的情况如何。
对于俩孩子的问题,她不知怎么回答,干脆一直沉默,不过两个小孩也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说着。
走了约有两刻钟,宋小河往前一瞧,托这颗狼神之眼的威力,她一下就看见了路的尽头出现了城门柱。
那是进城入口的两根大柱子。
“这不是城门吗?”宋小河停下脚步,道:“我说要去城尾。”
那男孩就笑嘻嘻道:“阿竹还是那么好骗,哈哈。”
宋小河立即明白他们是故意这样带路,顿时大怒,险些被气死,挥剑对着两个小孩的魂魄一顿砍。
魂魄消散之后又重聚,他们嘲笑宋小河,而后像捣蛋的小鬼一样,携手跑走了。
宋小河破口大骂,心说最好别让我再遇到你们两个兔崽子。
她气了好一会儿,不过想到以城门为起始,东南西北的方向也就明确了,地图便可以派上用场。
虽然被小孩耍了,但好赖也算是有些收获。
正当她拿着地图准备转身走时,一阵轻微的响动再次传到她的耳朵里。
这次隔得远,似乎在城门外面。
宋小河又认真听了听,确认那声音确实存在,是很沉闷的“笃笃”声,还伴随着其他轻微杂音。
她犹疑了一下,但没有花太久时间,就握着剑朝城门而去。
靠近城门的时候,她的视力清晰,马上就看见原本在城门口的那口棺材,上头的锁链竟然解开了,掉落在地上,且棺材上那密密麻麻的钉子,竟然也全部脱落,地上甩得到处都是。
那奇怪的声音,就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宋小河几乎是立即打了个冷战。
有人解开了棺材的锁链,拔了封棺的钉子!
宋小河并不知道棺材里封的是什么,以至于不仅用了那么多钉子,还用了厚重的锁链,以及许多符箓,虽然符箓后来被撕掉了。
进城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就解开了,看那棺材盖似乎还错位了些许。
或许棺材里封的是极其凶煞的邪物,但宋小河遇到了此状,便没有转身逃跑的道理。
其他人都在城中,若是现在遇上了就跑,这棺材里的东西出来了,迟早也会找上他们。
宋小河至少有一只眼睛视物无比清晰,四下又无人,若是那邪祟真的要出棺,她就在这里,当场宰了它。
打定主意,宋小河放轻脚步,慢慢朝棺材靠过去。
越是走近,那古怪的动静就越明显,笃笃声和窸窣的声响时重时轻,像是谁在里面敲挠棺材一样。
她来到了棺材边,微微矮身,发现棺材盖的确移位了,其中一头开了一角,不过缝隙并不大。
宋小河凑过去,正要细细查看,倏尔便看见棺材里面露出一只眼睛。
她吓得一蹦三尺高,随后就见一只灰色的毛茸茸小爪子从里面伸了出来,像是奋力向她扒拉。
而后小爪子缩回去,那眼睛又抵上了缝隙。
是澄澈的蓝色。
宋小河心念一动,唤道:“濯雪?”
小爪子又伸出来,着急地扒拉着。
宋小河这才确认,里面正是濯雪。
“别怕,我救你出来。”她高举手中的剑,凝结了赤色光芒,蓄力之后照着棺材盖猛地一看,整个棺材盖就被掀飞,碎成几块摔在地上。
她收剑的同时凑过去看,就见那棺材里面,竟躺着紧闭双眼的苏暮临。
宋小河怎么也想不到, 在这棺材里躺着的,会是苏暮临。
他的唇上有血,衬得皮肤极其的白, 长发俱是纯粹的银色, 一双雪白的毛茸耳朵藏在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