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山没有宋小河那样旺盛的精力,灵力被封之后他身体归于平凡,连续两天一夜没睡觉,不断地赶路,他的已经到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工夫为宋小河解答好奇。
他道:“这个世间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没有人会一直给你回答,如果你好奇,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沈溪山推开她的手,将房门给推开,走进去后又回头,淡漠地对她说:“还有,从即刻起你我两不相干,别来妨碍我。”
说完,他将门关上。
宋小河没再上前,反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白嫩的指尖上,沾满了沈溪山掌中的血。
她打了个哈欠,随后去了一间空房中。
宋小河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日头下了山,没过多久夜幕便降临,将整个鬼蜮笼罩,赤色的月亮悄然显现。
昏暗的房间只燃了一盏灯,宋小河坐在桌边,烛光映在她的脸上,给漂亮的眉眼渲染了光晕。
她正认真地写着什么东西,忽而耳垂痒痒的,似有人轻轻捏了一下。
她疑惑地转头,就看到旁边站着沈溪山,正双眸含笑地看着她。
宋小河一惊,立马站起来,“小师弟?”
沈溪山没有应声,反倒是弯身一把将她抱起来。他的力气像是极大,轻轻松松将宋小河整个都抱在怀中,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把人抱去榻边放下。
宋小河茫然地抬头,沈溪山此刻俯着身,手臂搂住她的后腰,将她圈在怀中,那张被她偷偷观察过无数次的脸离得非常近,却又好像笼罩着一层模糊。
“在写什么这么入神?我来了都不知道。”他温柔地说。
宋小河感到一股炙热在心口蔓延,腾升的情愫化作蒸汽,熏红了她的脖子和耳朵。
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占据了她所有思绪,仿佛在这一刻,她伸出双手拥抱上去,与面前的沈溪山亲昵地贴在一起,才能宣泄心尖的灼热,获得欢愉。
就在她几乎要沉溺在沈溪山的眸中时,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伸出指尖,点在面前人的双眉之中,疑问道:“奇怪,你这里的东西去哪了?”
下一刻,宋小河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觉得全身都热得厉害,随手扯了扯衣领,白腻的脖颈覆上一层细汗。
幻形果的时效过了,她已经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只是方才那个奇怪的梦境让她出了一身的汗,表情也呆愣着,看起来有几分傻。
其实她经常会梦到沈溪山。
但那些梦境里,沈溪山总是站在很远或者很高的地方,从不会离她那么近,也不会笑着跟她说话,更不会亲密地把她抱起来。
所以宋小河知道那是个梦,甚至是个假的梦。
即便如此,醒来之后那铺天盖地的悸动还是袭卷了宋小河的内心。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平缓了狂乱的心跳,恢复情绪,赶紧爬下床。
宋小河不知道这一觉她睡了多久,出门时却看见其他房间的门都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其他三人在她睡着的时间里,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地只剩下宋小河自己。
她立刻慌张起来,从玉镯中拿出地图来,一展开,上面已经不是先前从仙盟到鬼蜮的路线。
宋小河知道沈策不会带上她,所以从他的掌中偷了点血,抹在地图上,地图就会追踪他的足迹。
红线的起始就是她所在的龙神雕像宫殿,朝着北的方向延展,正在缓慢地移动着。
宋小河一开始就没有计划,她只是要下山,然后跟着队伍前往这个小师弟消失的地方。
而现在,则是跟着沈策的路线。
她收了地图,捧出夜光珠找到了出去的路,顺着红莲阶梯往下,离开宫殿。
夜间的鬼蜮更为繁华,宋小河眯着眼眺望,五彩斑斓的灯连城一片,喧闹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用走近都能感受到那里的热闹。
只是宫殿附近没有妖物敢靠近,倒显得很冷清。
她按照地图的显示朝北而去。
宫殿向北,似乎是整个鬼蜮的禁地了,一路上没有看见任何生物,连巡逻的守卫都没有,隔个几丈远飘着一盏莲花灯,景色也越来越荒僻。
天上悬挂着玉盘似的月亮,赤红的颜色,更衬得此地诡异。
昨日是朔月,今日的月亮合该是弯钩状,所以头顶的圆月就表明,鬼蜮并非人界境地。
这种地方,对于宋小河此等凡人来说,向来都是有进无出的。
她走在这空旷而荒僻的路上,突然产生了一种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想法,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在蚕食她的理智。
宋小河意识到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孤寂,于是开始敞开了嗓门背东西。
“我宋小河指天起誓,即日起:一不可惹师父生气,二不可惰于修习,三不可贪嘴偷吃,四不可乱发脾气,五不可踩毁菜园,六不可杀师父养的鸡。
最后最后还有一,万不可等师父回峰去,偷去前山找小师弟!”
想来想去,她背得最烂熟于心的还是这段每次犯错之后被罚抄一百遍的“宋小河守则”。
是梁檀给她定下的,一开始只有那么两句,后来经过十多年的完善,变成了七条。
这么一背,还真别说,非常给宋小河壮胆。
尤其是最后一条不准她去前山找小师弟,她一想到就有一股热气往脑门上冲,双眼冒火。
她大步往前走,似乎有一种什么都不怕的气势在其中。
周围那么安静,宋小河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了老远,丝毫不在意她如此显眼的举动会引来什么东西。
保持着精力满满的状态走了半个时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野,缥缈的乌云将圆月遮了些许,视线跟着暗下来。
宋小河掏出地图,拿着夜光珠照明,正要仔细看时,前方突然出现窸窣的声音。
她听到动静的一刹,立即用右手捏住腰间别着的木剑,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一抬头,就看见前方的路上,悄无声息落下了一只妖怪。
那妖怪生着鸟翅,身形似猴,有着长长的毛发。
这种妖物之前宋小河在灵船上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而且在她被罗韧推下船之后,将整艘船给摧毁的那只巨大无比的妖怪让宋小河印象深刻。
当一个生物大到夸张的程度,它甚至不需要使用什么妖力,有可能一脚就把宋小河给踩死了。
若是在这里遇上那只巨鸟,她估计现在就可以交代遗言了。
但好在拦在她面前的鸟要也就寻常凡人的大小,一双在黑暗中发着绿莹莹光芒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宋小河。
她缓缓抽出木剑,剑刃对准了面前的妖怪,试图与它交谈。
“你若是让开,我可以饶你一命。”
宋小河是不管自己有没有斩妖的能耐,都要装一装高手的,如果没唬住对方她再跑就是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那只妖还没什么反应,周围却突然传出别的动静来。
像是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走动,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不止一个声音来源。
紧接着,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接连在黑暗中出现,显然是朝着宋小河的方向靠近,数量还不少。
宋小河手里没几张火符了,且她发挥不出火符的完整威力,若是为了处理这一批小妖将火符用完则是非常不划算的事。
但是这么多小妖拦住了路,宋小河若是不动用符箓就想离开,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思来想去,绞尽脑汁。
没想出办法。
还是先打再说吧,宋小河大喝一声,挥着手中的木剑,二话不说先耍了一套,然后模仿在话本上看到的豪迈侠客喊道:“不怕死的尽管来,尔等妖物,焉敢拦我宋小河之路!”
那妖怪看着她,没动弹。
随后它忽而抬起双手,冲宋小河作了个揖。
一股阴风吹过,宋小河只觉得汗毛倒立,捏着剑柄的手心都出了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这妖怪实在是太像人了。
与之前在船上遇到的有很大的不同,面前这妖怪盯着宋小河,仿佛想用眼睛传达什么信息给她。
她一动不动,静等着它下一步动作。
倏尔它扔出了个东西,滚到了宋小河的脚边。
她低头一看,就见在夜光珠的照耀下,鞋子边上有一个木雕,是玉兰花。
宋小河记得这个玉兰花。
是谢归做给他妹妹的小玩意儿。
一瞬间,她醍醐灌顶,猛然抬头再次朝面前的妖怪看去。
它站得不太直,但双脚立地,脊背弯曲着,翅膀往下耷拉着,泛着绿光的眼睛幽幽看着宋小河。
船上遇见的这种妖物都长着大大的獠牙,这只妖怪的嘴里却没有。
一个让她心寒的想法诞生了。
“谢春棠?”宋小河捡起玉兰木雕,试着朝他喊。
那妖怪就点了点头。
“竟然还真是你!”宋小河大惊,赶忙往前走了两步,夜光珠的亮照到他的身上,他赶忙抬手挡了下,往后退几步。
似乎不能见光。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宋小河将珠子往后藏了藏,瞪着眼睛朝周围看了一圈,那些高高矮矮的妖物皆站在暗处,盯着她。
谢归显然是不能说话的,自然也不能回答宋小河的问题,只冲她摆了几下手,示意她跟上。
宋小河收了木剑,小跑跟在谢归的身后。
她不知道昨夜分别之后谢归那群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变成这副妖怪样子,而且明显不止他一人如此。
但是从周围的妖化的数量来看,还远远不足船上的人数。
有可能他们都妖化了,但是走散,各自行动。
也有可能只有一部分的人妖化了。
宋小河最多只能思考到这里了,再多想一点脑子就乱成浆糊,只得先把诸多念头打散,跟着谢归跑。
越往前去,空中的寒气就越浓郁,直到一股寒风让宋小河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她才惊觉周围的温度已经这样低了。
她下山的时候还是春末,并没有带什么厚衣裳,只得从镯子里取出两件外袍披在身上,抵御空中的寒气。
风呼啸的声音很像是女人幽怨的哭声,令人心里发悚。
宋小河朝周围看了一下,就见四周全种着一种树干极粗的黑皮树,树身嶙峋,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
枝条奇形怪状,很像是某种妖怪的爪子。
视线中除了赤色的月亮洒下的怪异光芒,就只剩下宋小河手里的夜光珠还有微弱的照明,除此之外一片黑暗。
谢归跳到了一棵树下,冲宋小河叫了一声。
她连忙跑过去,却见那树下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人伤得很重,浑身上下都是刀割出来的伤口,虽然都很深,但却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淌出的血染红了衣袍,没有落到地上。宋小河细细看去,就见那些血全被他身后的树给吸走了。
宋小河拽着那人的双脚,将他往旁边拖了一段路,远离了那棵吸血的树,随后将覆盖在他脸上的头发扒开,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熟悉的脸。
是苏暮临。
宋小河觉得,她与苏暮临有些奇妙的缘分的。
比如,她可能是苏暮临命中的贵人,总是能在危急时刻救他一条狗命。
她将夜光珠搁在地上,双手掐了个诀法,口中念念有词,掌中缓缓凝聚一抹微弱的光来。
宋小河虽然灵力低微,但她会一些简单的治愈之术。
主要原因在于她平时太顽劣,身上总会受点小伤,而师父年纪大了,动辄扭腰伤腿,师徒二人跑医仙阁跑得格外勤快。
所以宋小河就学了些小医术。
她将掌中的灵光覆在苏暮临最深的几个伤口处,很快就将血给止住。
苏暮临的体质也强悍,伤势刚刚缓和,他就睁开了双眼,从昏迷之中慢慢醒来。
看到宋小河时他先是露出迷茫的神色,接着猛地坐起身,身上的伤口迸发的剧烈疼痛让他整个人清醒过来,脸都痛得皱成一团。
好好的一张俊脸,顿时变得扭曲。
“快!”他一把抓住宋小河的胳膊,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手上的力道极大,“他要来了,快藏起来!”
“谁?”
“别问了!来不及了!快走!”苏暮临满脸恐惧地喊道。
宋小河把苏暮临背上,按照他指的方向奔跑。
夜光珠在苏暮临手里拿着,沾上了血后光芒就弱了不少,她只能勉强看清楚面前的路。
赶路的途中,她从苏暮临的口中得知了些消息。
这个鬼蜮的主人是魔神,而魔神座下有两个厉害的护法。
一个名唤玉夭,乃是千万人的□□所化,凡是中了妖术的人皆会沉醉在情爱之中,流连忘返,忘记现世。
但玉夭鲜少杀人,只为求欢,便是白日里那个冲宋小河抛媚眼的女妖。
而另一护法则为梦魇,平日深居简出行动鬼魅,凡是撞见了他的人皆会在无尽的恐惧中死去。
这片树便是他栽种的妖树,凡是误入林中的生物,都要被他宰了当做供养妖树的养料。
且说苏暮临睡了一觉醒来时,跟宋小河的情况也差不多。
沈溪山和步时鸢的房间已然空了,只不过宋小河还在呼呼大睡,他也没喊宋小河,自个跑出来找沈溪山。
一路就找到了这个林子边上。
说到这里,宋小河打断了他的话。
她问:“你是有什么法宝跟踪沈策的踪迹吗?为何你知道他往这个方向走了?”
苏暮临顿了顿,只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寻大人。”
接着说,他来到林子边上时,感觉再往前走就奇寒无比,已不是常人能够涉足之地,于是在边上徘徊了一下,随后就遇见了一群鸟翅猴身的妖怪。
应当就是谢归他们。
但苏暮临胆子奇小,见到妖怪就开始吓得逃窜,无法进行正常思考,以至于谢归跟在他后面作揖,被他误认为是妖怪追杀。
苏暮临一口气闯进了林中,正正撞上那梦魇妖,随后中了魇术,整个人陷入了噩梦循环之中。
等他醒来,就看见了宋小河,才知自己在做噩梦的时候差点被放干血。
梦魔会在林子里来回巡逻半个时辰,只要寻个地方躲过他的巡查,就能逃过一劫。
苏暮临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躲避,他给宋小河指路,将手里的夜光珠抬高给她照明。
“谢春棠他们是怎么回事?”宋小河问。
“这种妖怪发出的叫声能够让凡人受诅咒,但是进入鬼蜮之后,吃了那种甜口的绿果就能解除,他们不知道,所以妖化了。”
“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他们?”
“大人说没必要告知他们这些。”苏暮临失血太多,又说了很多话,此刻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在鬼蜮之中,凡人是最危险的,妖化之后反而安全,更何况他们畏光,会找地方躲起来。”
宋小河的脑中浮现起沈策那张脸。
她完全能想象出来沈策说这种话时候的凉薄表情。
宋小河背着他跑了一路,总算是到了苏暮临口中所说的那个高高的背坡之处。
她奋力地爬上去,却忽然发现背坡下的山洞里,竟然有一道结界,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人族的法术,宋小河赶忙跳下去,往结界外面一站,就看到山洞里有不少人。
他们穿着各色的衣裳,或是兽耳或是利爪,容貌艳丽。
这些都是妖盟的人。
这下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妖盟与仙盟一直都不大对付,更何况在这种地方,那更是下起黑手来不眨眼的,巴不得对方死。
宋小河背着浑身是血的苏暮临,抬手往前探了探,坚固的结界将她阻挡。
她扬起个笑容,对里面的人说道:“我先前也在船上,咱们算是一伙的,让我进去躲一躲吧。”
站在洞口边上的男子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敷衍道:“这里满了,你找别地儿去。”
宋小河心中生起火,面上却还是笑着的,“我们就呆一会儿,随便给个边上的地儿就行。”
那男子摆了摆手,像打发叫花子。
宋小河登时大怒,寻思着要不给玉葫芦拿出来干脆炸了这个洞,大家一起死。
正当她要发火的时候,忽而有一人从山洞里头的黑暗处走出来,几步就走到火堆下面,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沈溪山所站的位置,已经足够宋小河看清楚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对宋小河是有些误解的。
沈溪山心想,不管怎么将她甩掉,她总能用自己的办法跟上来,宋小河并不是毫无用处之人。
“沈策!”宋小河见到他,果然双眸一亮,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把脸贴在结界上凝望他,“快让我们进去,你的大狗腿子在我背上,就剩一口气了,你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宋小河一边说,一边悄悄掐了苏暮临大腿一把。
苏暮临伤得其实没有那么严重,被掐得嗷了一声,配上浑身是血的衣袍,看起来极为凄惨。
“司长吩咐过,不准再放任何人进来,鬼蜮凶险诡谲,谁知道这人究竟是不是那些邪物变的?”男子见沈溪山似乎有想法,便半个身子挡在前面,将沈溪山的路拦住。
“我是仙盟弟子,不是妖怪变的。”宋小河拍着结界,怒视这那人。
“如何证明?”男子问她。
“你想要什么证明?”沈溪山眸光淡淡的,分明没什么表情,却带了一股具有压迫力的气势。
男子一时间还真被震慑,张了张口,愣愣道:“司长……”
“就是白司长下的令,让我带她进去。”沈溪山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结界的边缘处,伸出手探出结界,说道:“过来。”
宋小河见状,立即欢欢喜喜地将手搭上去,握住了他的手。两手一交握,那结界对宋小河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了,轻轻松松进了山洞。
刚一进去,沈溪山就松开了手,转头朝里走。
宋小河将背上的苏暮临放下来,佯装扶他的样子,悄摸将三张雷符塞进苏暮临的衣袖之中,小声道:“口诀先前我已经教过你了,你见机行事,一旦我喊九天神雷,你就引动雷法,知道吗?”
苏暮临踌躇道:“这能骗住谁?”
宋小河说:“你别啰嗦,按我说的做,我可是救了你两条命,你八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清!”
苏暮临瞪着眼睛,“我只效忠大人!”
宋小河双目喷火,马上就开口骂他,此时沈溪山转头见两人没跟上来,催促道:“跟上。”
苏暮临逃过一劫。
宋小河连忙小跑几步跟上去,脚步跟在沈溪山后面,她主动伸手,去握沈溪山受伤的左手掌。
沈溪山一时没防备,被她给抓住,他诧异地转头,正要抽手,却感觉掌心传来一阵暖意。
沈溪山立即辨别出这是治愈术。
修为高到一定程度的人都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所以一些小伤沈溪山从不需要别人使用治愈术来治疗。
如今他身体的灵力被封,自愈能力较之从前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左手掌的伤口到现在还未愈合,稍稍用力就会撕裂伤口,迸发剧烈的疼痛。
而在此地,沈溪山不信任任何人,自然也不会让谁来治疗他的手,是以目前来说,左手是个半废的状态。
沈溪山低眼一看,宋小河的两只手将他的左掌覆住,掌心与他的相贴,冒出了那么点微弱的光芒。
她的治愈之术如此低级,贫瘠的灵力一缕一缕地往他伤口里钻,用非常缓慢的速度缓和疼痛。
这一路走来,宋小河的表现已经让沈溪山对她完全没有了戒心,他现在只是怀疑宋小河用光灵力之前,能不能将他伤口的血止住。
“你走的时候为何不喊我?我醒来后你们都不见了,让我一顿好找。”
宋小河跟人说悄悄话的时候,习惯性地贴得很近,加上沈溪山身量高,她就努力垫着脚往他耳边凑。
“那你还是跟上来了。”
沈溪山不习惯如此亲昵,往她脸上推了一下,将她推得远一些。
正好宋小河体内的灵力也差不多枯竭,松了他的手,继续絮絮叨叨:“鸢姐也不见踪影,我想到了你会独自行动,却没想到鸢姐竟也自己离开,这地方这么怪异,她身子骨又脆弱,若是遇到了危险该怎么办……”
山洞狭长,石壁的两边都站着人,隔一段时间燃着一个火堆,时不时看一眼从当中行过的三人。
沈溪山带着她径直往里走,宋小河也不问去哪里,只跟在他身后碎碎念着,打破山洞中沉闷的气氛。
她醒来后一人从魔神的宫殿离开,独自走了很长一段路,周围死寂阴森,宋小河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遇见浑身是血的苏暮临时,她心里更是害怕,就算背着沉沉的苏暮临双腿也迈得飞快。
但是这会儿见到了沈策,很奇妙的,宋小河觉得她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或许是沈策一直处事不惊的模样,让她觉得这环境仿佛暂时没那么危险。
沈溪山多少也习惯了宋小河的话多,任她跟在后面喋喋不休也面不改色,带着她往山洞深处去。
苏暮临跟在后面扶着墙壁,走一段路歇一段。
行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狭窄的山洞突然变得宽敞,前方传来火光。
宋小河从沈溪山的身侧探出脑袋,一下就看见前方是一个十分大的圆形山洞,当中盘踞着树根一样的东西,从头顶的上方插下来,密密麻麻地遍布着。
而每棵盘根错节的树根旁都有三两具已经干枯的尸体,被枝丫交缠着,仿佛紧紧吸附在树根上一样。
树根血红无比,像是吸满了血液。
更重要的是,那些□□枯的尸体身上都穿着仙盟的宗服。
宋小河的心口猛然一震,她意识到这些人就是仙盟第一批派来鬼蜮的人。
而小师弟就在其中。
她千里迢迢跑来此地,若是只能得到小师弟是死在这里的某一棵树下的结果。
宋小河绝不能接受。
第22章 酆都鬼蜮(五)
一股难言的恐慌袭卷宋小河的内心, 她甚至没注意到树根旁边零零散散站着许多人,只一个劲儿地冲到前面去,将树根扒开, 去看那些尸体的脸。
那些人的血液已经被吸干了, 身上的皮又黑又皱, 紧紧裹在骨头上, 只余下一层薄肉覆在其中。
黑色的树根从他们的身体刺过, 绞得死紧, 宋小河用力扯了几下才将裹着脸的树根扯断。
脸已经没了人样, 皮皱得褶子层层,模样十分骇人。
如果这当中有沈溪山的话,即便是伤得面目全非, 宋小河也能第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这一路走来, 她是坚信沈溪山没有死的。
但谁也不知道当初他们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仙盟之中的高手有为什么全部变成了树根的养料, 被吸成一把枯骨。
她动作慌乱,确认了树根下裹着的不是沈溪山之后就赶紧跑去另一棵树, 扯树根的动作有些笨拙, 很快一双手就被粗糙的树根磨得通红。
“喂!”有人喊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快让开!”
宋小河茫然地转头,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
他们有着很明显的妖族特征, 用各色的眼眸盯着宋小河, 有迷惑不解, 有戒备警告,敌意十分浓郁。
“我找人。”宋小河手里还捏着拽下来的半条树根, 对他们说:“这都是我们仙盟的人。”
“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仙盟的人,但他们都死了, 现在得把他们烧掉。”先前喊她的那人语气凶蛮道:“你要是不想一起被烧,就快点滚开!”
“等等,我只确认他在不在这里,很快。”宋小河对他的威胁丝毫不在意,随口交代了一句又转头开始寻找。
妖盟队伍的领头人是个名唤白绒的貌美兔妖,双眸赤红,五官却生得柔和,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样子。
她身边围着的豺狼虎豹,皆是手下。
“司长。”豹尾男子凑到她身边,小声道:“此女子怕是棘手,先前在船上,她召来了一道无比强悍的雷,听那些人族说,好像九天神雷来着。”
“你见过九天神雷吗?”白绒瞥她一眼,勾出个不屑的笑容,“神雷可斩尽世间一切妖魔,若她当日召来的是正儿八经的九天神雷,你现在都没能耐站着说话。”
“就是,我也觉得是那些人族夸大,不过是个会用雷符的小丫头而已,忌惮什么?”旁处的虎妖说道:“依我看,直接将她扔出去就好。”
说着便撸袖子要动手。
“且慢。”白绒喊了停,制止蠢蠢欲动的手下,朝一个位置扬了扬下巴,说道:“人是他带来的,给他几分面子,别动这丫头,让她找吧。”
白绒所指的方向,站着沈溪山。
他身量高,在一群膀大腰粗的妖族之中也并不显得矮小,地上的火堆跳跃着,光影落在沈溪山的侧脸上,勾勒着他沉默的表情。
他双手抱臂,眸光落在宋小河的身上,静静地看着她不停地扯着树根,蹲下去一个一个查看那些枯骨的脸。
忽而她动作一僵,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表情呆滞。
沈溪山寻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其中有一颗枯树旁边的尸体手中,握着一柄合鞘长剑。
剑鞘灰扑扑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剑柄却相当精致,雕刻着大气的纹理,坠着一枚雪白的环形玉佩和黑金流苏。
宋小河认得那把剑。
当然,沈溪山也清楚。
因为那是他的佩剑——朝声。
宋小河跑过去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一下就跪坐到那尸体的旁边,将尸体脸上掩盖的树根和发丝扒开,见到一张连下巴骨都完全扭曲的皱皮脸。
她大松一口气,心脏狂跳,强大的后怕让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