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钟灵—— by妄云栖
妄云栖  发于:2023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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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特批经费,为弥补你练歌的机会,这是顶楼声乐室的钥匙。”
钥匙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于夕阳中熠熠生光,暖橙裹着红金,像一片小小的熔岩。
也在简亭灵心头张开飞往云端的翅膀。
一旦有了这个,就再也不用在家里看老爸脸色,鬼鬼祟祟地练歌了!
简亭灵眼睛都要冒出绿光,立刻伸手去拿。
结果,柯意之极快地一收手。
她没拿到钥匙,倒是不小心挠了一下他的手心。
他掌心干燥而温热,掌纹间的皮肤微微隆起,包裹着清冷如玉的骨骼。
手形比她大一圈,手指很长。
在此之前,简亭灵从未触碰过男生的手。
但她很快地抛却了杂念,一心一意地羡慕起来。
这么长的手指,太适合弹钢琴了。没准连跨度恐怖的拉赫玛尼诺夫都能轻松驾驭吧。
她专心地思索着,没看见素来以冷颜闻名的他,唇际正挂着一抹浅笑,眼角眉梢似冰雪消融,温沉沉一片暖光。
就像被小猫的肉球挠了一下。他想。
手里的钥匙像美味的小鱼干,将神出鬼没的小猫,钓上了岸。
“只要我跟你们去,这个就归我?”
简亭灵抬头看他,双眸发亮。
“主席,那就按照计划,让财务李燃和九班的简亭灵去采购?”
重回会议室,负责内务的杨柳菁正在做记录。
“还是我去吧。”
柯意之关切地看向李燃:“你们班下周一不是生物考试吗?你安心在家复习。”
李燃热泪盈眶:“谢谢会长!”
周六清晨,简家的车在七月城门口停下。
简亭灵今天穿了件雪灰色的薄衬衫和牛仔裤。衬衫剪裁极富设计感,潇洒灵动,一条手铐状的银色金属链画龙点睛。
刚下车,她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向来冷清的入口,今天居然挤满了人,在门口形成一个小包围圈。
简亭灵不爱凑热闹,打算从边上过去,找个安静地方等。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包围圈正中心的柯意之。
看来这热闹不凑不行,简亭灵一脸震惊地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怎么是你来?学生会没人了吗?”
柯意之摘下耳机。
凤眸睁开的一瞬,简亭灵听见周围一片唏嘘。
甚至还有咽口水的声音。
随即,唏嘘声又被叹息掩盖过去,激烈的八卦声不绝于耳。
“散了散了,有主了。”
“咦,女生不是想象中的梦幻公主风啊。”
“这俩人的小孩得好看到天上去吧。”
话音此起彼伏。
简亭灵生怕传得更邪门,眼看还有人在拿手机拍视频,赶紧拉住柯意之手腕往里走。
一进七月城,人数便骤然大减。毕竟这片是顶奢区,向来门可罗雀。
简亭灵跟逛自己家似的随性走着,低声问:“你怎么不在里面找间咖啡馆等我?站门口当大熊猫呢?”
柯意之一挑眉。
“我真没想到来的是你。会长金枝玉叶……啊不是,日理万机,怎么有空亲自来拎袋子啊?”
柯意之脚步一顿,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她。
他今天戴了一副隐形。少了镜片过渡,眸光间的压迫感蓦地浓了几分,就这么自上而下地压下来,让简亭灵心中一凛。
她缩了缩脖子,视若无睹地挪开目光。
柯意之却不放过她,凑得更近了些。
“大熊猫?”
他在她耳旁复述她说过的话,语调闲散,带着点凉凉的杀气。
“金、枝、玉、叶?”
“哇会长你快看MK上新了!我最喜欢他家的衣服了!”
下一瞬,简亭灵心虚地从他身旁跑开,转身拐进旁边的一家门店。
导购一个箭步迎上前:“您好两位,欢迎光临MK。”
柯意之:……
一小时后,导购拎着大包小包,小跑着送去简家的车里。
“我没骗你吧。”
简亭灵狡黠地笑笑,指了指自己身上印着logo的金属链:“我是真的喜欢MK。”
学生会的采买清单列得很长,他们在顶层吃过午饭,又一直转到下午才买齐。两家的司机始终等在商场附近,直接把东西运去学校。
等终于要离开的时候,商场门口已是车水马龙。
柯意之看了眼手表,正要上车,司机为难地提醒他:“晚高峰堵得很,您整点的安排可能赶不及。”
柯意之无奈,拿出手机,打开通话界面。
就在这时,简亭灵跳下自家的车,讳莫如深地戳戳他的肩膀。
“我有办法。”
唠叨了三分钟后,两位司机总算一米三回头地,将两位祖宗留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头。
柯意之侧身看简亭灵:“什么办法?”
“我们去坐地铁吧!”
她的回答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即使已过多年,那个雀跃又明亮的声音,仍能照亮一个人的灵魂。
青云山庄依山傍海,隐约可闻滚滚海潮。
浪花起起落落,碎在岸边的礁石上,传来旷远的回响,一如宿命的声音。
简亭灵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宽大的衣袖,又清又柔的好音色,在月色笼罩下显出几分空灵。
“真没想到,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柯意之眸光深深,带着些许无可奈何。
许是先前车里那股青橘气息带来的微醺,他脑中微微昏沉,想再说点什么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白玉般的喉结,轻轻动了两下。
话已到唇边,他不由脚步稍停。
却见她并没发现他的停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仰头望向天际皎月,留给他一个清丽又遥远的背影。
一瞬间,所有想说的话,又一点一点地,被咽了回去。
一直是这样。
她心怀太大,承载着星辰山海,清风明月。
看不见他。
直到她于月下回眸,带着疑问的眼瞳如山林间的小鹿,湿漉漉地晕开月光。
他才想起自己的话只说了半句,于是改口道:“那是我第一次坐地铁,也是唯一一次。”
简亭灵笑起来。
“就说你是金枝玉叶嘛。我四五岁的时候,我爸创业规模还不大,家里只有一位司机,腾不出空来的时候,偶尔就由我坐地铁去给我爸送午餐。”
月色里,她的声音通透得像块琥珀。
“说起来,我家里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察觉到柯意之骤然颦起眉,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幸好曾经算是由俭入奢,如今由奢入俭,并不觉得很难习惯。”
“就当做了一场美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语调很平常,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夜色静流,柯意之默默地听着,一言未发。
重逢以来,他一直不知该如何与她谈论这个话题。
世人都觉得这件事是个伤口,可如今她自己一点不遮掩地说起来,每个字都坦坦荡荡。
简家仅仅辉煌了十几年,这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
那十几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极盛之时,放眼整座云珀城,简氏的大名也仅仅只屈居于柯氏之下。
简玉澄为人中正,魄力十足,又恰好踩在行业的风口上,短短数年便以雷霆之势,打下了别人穷尽两三代,都无法想象的庞大基业。
可最终没人想到,摧毁简氏的,不是时局,不是对手。
却是昔年,与简玉澄一同创业的盟友。
向云升。
如今,云珀城的第二把交椅,是向氏从简氏那里偷来的。

柯意之步伐凝重,简亭灵却脚步轻快,没心没肺地只管朝前走。
坐车时她还很紧张,但现在已经完全放宽了心,自信已经猜到柯意之要带她去哪。
很明显是去他熟识的私人会所,找个私.密性好的舞蹈教室,来场特训。
她是柯意之在无数观众面前点名看重的学员,要是舞蹈solo太拉跨,岂不是很伤他的面子。
正好,不远处就有一座装潢精美的会所,流光溢彩,在暗夜中散发着奢华气息。
简亭灵缩了缩脖子,试图把下半张脸藏进大衣立领里。
自己可是跟着顶流过来的,要低调,千万不能给顶流留下黑料。
柯意之听见动静,回望她一眼。
简亭灵自信地比出一个OK手势:“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看到我的真面目!”
柯意之:?
他身形颀长,被细碎流光投下清蓝色倒影,影影绰绰地流淌在道路两旁的梅瓣上。
清冽梅香和墨气交相点染,将四周勾勒成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间仙境。
星芒之下,他的背影恍若谪仙。
简亭灵藏在大衣立领后的下半张脸,悄悄舔了舔唇。
真的很帅啊,这人。
亲眼见到后,才发现他比海报里,节目里,记忆里……
都更多出千倍万倍的好看。
她的思绪渐渐飘忽,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早路过了她以为的目的地。
周围越来越宁谧,已进入住宅区深处。除了几座风格各异的独栋别墅,再无其他场所。
简亭灵心里开始打鼓。
然后就看见,柯意之在其中最具设计感、景致也最清幽的那栋别墅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手,打开了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密码锁,回过头垂眸看她,神情似笑非笑。
“你刚刚说,什么真面目?”
简亭灵秒怂得像个被戳爆的气球,佛系的嗓音微微颤抖:“这……这该不会是你家吧?”
柯意之回得轻描淡写:“一处私宅。”
人在巨大的震惊面前往往性格突变,就像此刻的简亭灵,慌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大姐大秒变乖乖女,柔声细语地小心问道:
“请问,这么晚了,您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
星月之下,柯意之的唇角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给你补课。”
被那低沉又温醇的声音迷晕了头,简亭灵恍惚着进了门。
别墅里居然有一间巨大的练习室。环境比节目组那边好得多,各种设备一应俱全,镜墙擦拭得一尘不染。
“先等我一下。”
柯意之打开壁挂屏幕,开始播放《破茧成蝶》的主题曲录像。
短短五分钟后,简亭灵便领教到了顶流堪称恐怖的业务实力。
柯意之只看了一遍那段舞蹈solo,居然就能完美地复现出来。
女团舞往往风格甜美,但这段solo是力量型的动作,风格帅气而干练,男性跳也一点都不违和。
他的每块肌肉和骨骼都灵活又有力,在紧凑的鼓点里,爆发出利落的美感。
就像一把破碎的黑曜石砾,时而光华内敛浑然一体,时而又爆裂四散,如流星火舞。
简亭灵向来对舞蹈不感兴趣,却被这短短半分钟惊艳得说不出话,几乎连每个毛孔都连声叹服。
他让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直到柯意之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才蹭地站起来。形状漂亮的薄唇微微抿起,表情严肃。
她踟蹰了一会儿,心里疯狂打鼓,最终却仍没能将老师两字叫出口。
她一边在心里嫌弃自己,一边很严肃地将双手合十:“麻烦你了,教教我吧。”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简亭灵进步飞速。
柯意之的舞技分明已登峰造极,却很明白怎么和初学者交流。
简亭灵看无数次慢速播放都学不会的动作,听他解释个一句半句,就能立刻照猫画虎,用肢体复现出来。
这么从头到尾顺了一遍,居然也能磕磕绊绊地,把动作全跳下来了。
当然,由于力度和准确度完全不过关,看起来依旧惨不忍睹。
“休息一下。”
柯意之看了眼表,停下来,递给她一瓶水:“你今天的练习量已经超标,欲速则不达。”
简亭灵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着,又从地上爬起来,从挂在一旁的风衣兜里,摸出一块白色的小屏幕。
当时情急,她顺手把它带了过来。
她点亮屏幕,打开视频列表,打算边休息边看。
“你这个是……”柯意之勉力在记忆的尘埃里搜寻词汇,迟疑着问道,“MP4?”
“对对,厉害!”简亭灵给他一个大拇指,“节目组不让带能联网的电子设备嘛,我就把这个翻出来了,居然还能用。”
视频列表里,清一色全是舞蹈初学者教程。
《从零开始学女团舞!》
《女团舞十天速成》
《女团舞新手友好教程》
《给啥都不会的新人看的女团舞攻略》
柯意之无奈,抬起食指关节揉了揉眉心,好半天才轻轻叹了一声。
“要是没有我教,你可怎么办。”
他音色清冷低沉,像一柄山海间的古琴。
空荡荡的练习室自带混响效果,响起阵阵温醇的回音。
“为什么要答应阮夏曦?这段solo太难,你又一点基本功都没有,光靠这些视频,即使你在接下来的七天里不眠不休,也很难学成。”
节目组的所谓“专属导师”不过是个噱头。就像Chloe和倪景言他们,对自己挑选的学员,无非就是在摄像头前多指点几句,营造一种看似那么回事的氛围罢了。
他这个名义上的导师,肯定不是她如此自信的筹码。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简亭灵抬眸看他,满眼都是有恃无恐的野心。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承担最大的风险,才能享受最高的收益。”
她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只要我的表现说得过去,阮夏曦就不敢再为难我,我也能待在这个曝光度最高的团里。”
“而就算失败了,节目组给我贴的新标签,也不会比现在差到哪去。”
柯意之有些意外。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现在的标签,是“唱跳rap没有一个拿的出手”、“夜祇的关系户”、“只有脸长得好看”。
很多玻璃心的选手会在半夜偷偷哭,但她不同,她一点也不在乎。
“还挺勇敢。”柯意之语气委婉。
他倒不认为这是无谋之举。简亭灵临时抱佛脚的能耐有多大,他是知道的。
不仅是他,高考那年,全一中的所有师生,全都铭记于心。
但他想问的并不只是这个。
柯意之神色端肃了几分,换了个姿势,正视着简亭灵。
“那我换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来这个综艺?”
早在她第一次登台,倪景言就心怀疑问——这么纯粹的音乐人,何必来参加练习生综艺?
倪景言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对rap和舞蹈一窍不通,却有扎实的音乐功底和唱作天赋,有的是更适合她的节目。
单说下半年,就有《逐梦追光》第二季、《晨曦之声》第三季,流量大、口碑好,都是很理想的选择。
她不用非要来《破茧成蝶》。
听到这个问题,简亭灵动摇了一瞬。
柯意之捕捉到她闪烁的眸光,仿佛看见包裹着她的那层硬壳,碎了一条裂痕。
但她随即神色如常,坦坦荡荡对上他的双眼,也恢复了散漫的语调。
“我有我的理由。”
“你肯定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这是一句冰冷的宣言,疏离地在两人中划出一条界线。示意对方,不可过界。
五年未见的隔阂复又浮出水面,无比清晰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柯意之垂下眸。
眼睫乌黑纤长,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
面前的她和高中时并无多大差别,一如既往地容颜姣好,慵懒清丽。
也一如既往地,孤高而遥远。
即使如此,还是想抓住点什么。
他喉结微动,轻声道:“节目组给我评估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跟高中那时一样,又在扮猪吃虎。”
他抛出共同的回忆,想软化那道陡然分明的界线。
回忆起当年高考逆袭的壮举,简亭灵噗嗤笑了。
笑起来的模样,同样一如既往。
小小的计谋似乎奏了效,令两人间的氛围,又朝温馨亲切的方向发展过去。
“真不是扮的。高一高二那会儿,虽说也在家看书做题,给自己留了后路,但确实还是更想玩音乐。晚上做梦都想着怎么说服我爸,让我去走艺考,上云音。”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还企图通过我妈跟我班主任,一软一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两面夹击,轮流给他吹风,说服他放我去学音乐。”
“那后来为什么改主意?”
这主意改得惊天动地,令所有一中师生,全都刻骨铭心地记住了一个事实——
简亭灵这人过于深藏不露,随时都能将你对她的所有误解,一把抹去。
但提起这事,她倒没有想象中高兴,骤然拔高了语调。
“我爸那人熟读兵法你知道吗,特别阴。临高考前居然跟我玩苦肉计,装生病,把我彻底吓住了。”
“我抖抖索索趴在病床旁边,跟他说,求您赶紧好起来,只要您病能好,我什么话都听,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柯意之原本只想转个话题,此刻倒也起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不能提,一提就来气。
她话音刚落,在医生嘴里“连话都快说不了”的简玉澄,居然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蹭地坐了起来。
他从被窝里拿出打开录音模式的手机,跟个佛爷似的,笑眯眯开了金口:
“灵儿啊,我可全听见了。”
“爸爸也没什么别的心愿,就图你能读个名校,回来继承家业。音乐什么的,玩玩怡情就够了,咱不当主业,行不行?”
她学得绘声绘色,说到激动处声音嘶哑。柯意之忍着笑,又拧开一瓶运动饮料递给她:“润润嗓子。”
不愧是名动业界的简玉澄,这狡猾程度,跟家里的老爷子有一拼。
“可是呢,当我知道被骗了的那一瞬间,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觉得庆幸。亏他闹腾了这么一遭,我才发现,我最看重的,还是家里人。”
“为了老头子的身体和梦想,牺牲自己的梦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
简亭灵说完,接过饮料咕嘟嘟猛灌几口,站起身:“休息十五分钟了,咱们继续吧?”
柯意之没动:“今天不练了。早点休息。”
见她神情失落,他慢慢解释道:“我今天下通告太晚,本来没想叫你过来。但要是放你一个人闷头学,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看你的架势,是今晚都不打算睡了?”
简亭灵有些悻悻:“被你发现了。”
“不行。体力透支很难恢复,必须保证睡眠时间。”
柯意之又看了眼表,站起身,语调有些疲惫。
“去睡吧。今晚你就留在这里,房子里的东西随便用。”
“我、我……”
担心了一晚上的话题终于被开启,简亭灵心跳顿时加速,有点冒汗地小声道:“当学生就要有当学生的自觉嘛,我留在你这也不太合适,要不然我还是出门找个酒店……”
柯意之截断她的话:“就睡这。”
简亭灵欲言又止。
留宿在五年未见的单身男人家里,这男人还是个粉丝千万的顶流明星……
就算她有怪力防身,就算这片的安保隐私一等一的严格。
但,还是,不太好吧。
似乎看穿她所思所想,柯意之拿着手机站起身。
“我今晚不住这里。几间卧室都是新的,你随便选一个。”
简亭灵诧异地看了一眼挂钟。
“这都快四点了,你还要出去?”
“嗯。还有点事。”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便离开了。

简亭灵被留在偌大的练习室里。
她尚有余力,又偷偷练了好几遍动作,把自己累了个筋疲力尽,每块肌肉都发抖。
直到能保证自己不看录像也能将顺序背个大概,她才关了灯,站在走廊里,左右看了看。
房里的内饰几乎全是拍品,中式典雅,西式轻盈,融合得很和谐。
她被一副挂画吸引了目光,清淡明亮的水粉,勾勒出一片暮霭的天空,落款是云珀美院一位有名的教授。
简亭灵记得这位教授。初中时她跟父亲去明城参加拍卖会,也拍过一幅他的作品,挂在简玉澄为她置办的一处海外房产里。
她摇摇头,把这些记忆从头脑中甩出去。
那幅画已经不属于她了。
简家出事以后,数目庞大的国内资产被全部冻结、清算。
简玉澄积极配合调查,交出了自己毕生打下的一切,只私心瞒下了给女儿准备的这处房产。
那是维也纳的一栋花园别墅,离奥地利国家歌剧院很近。
奥地利维也纳是所有音乐人魂牵梦萦的圣殿,这是简玉澄精挑细选数年,送给女儿的成年礼物。
国内富豪转移资产到海外保全是常有的事。这栋房也不在他名下,按照法律无法追溯。
不过,在律师到来时,简亭灵还是亲手交出了钥匙。
她的理想,并不是抛开家人,孤身前往高贵的音乐之都,一个人醉生梦死,纵情享乐。
她爱这片土地,也爱自己的尊严。
一大清早,简亭灵就自觉地从床上爬起来,静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朝雾里的青云山庄迷蒙而清丽,凝露的梢头传来婉转鸟啼。
她边走边犯愁,想着没带手机又身无分文,到底该怎么回去。
就这么走了一大截路,来到闹市区。
空气里弥漫着包子豆浆的香气,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们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高举着早点,吃完将塑料袋一扔,赶着进地铁站。
她灵机一动,走进最近的一家早点铺子。
“阿姨,您这忙得满头大汗的,缺人打下手吗?”
一小时后,简亭灵拒绝了十几个搭讪跟撮合相亲的请求,拿着二十块钱跟一个热乎乎的鸡蛋灌饼,坐上了回宿舍的公交车。
云珀城的另一边。
海滩泛着珠光,被晨曦映亮。
一艘豪华游艇停靠在岸边,线条与装潢都呈现出极致考究的美感。游艇旁站满来自两国的工作人员,中文和流利的法语对话声此起彼伏。
顶奢珠宝品牌Tivan将于三月正式发布“海岛繁花”系列腕表。
为负责亚太地区的代言拍摄,他们特地从法国总部带来一支五十多人的御用团队,从上到下,仅服务于柯意之一人。
设备还在做最后调试。游艇旁的SAVANA保姆车里,做好造型的柯意之,正靠在后座阖目养神。
助理小瑞劝他:“哥,要不然手机消息我来盯,你小睡一会儿吧,这都一晚上没合眼了。”
柯意之:“不用。”
话音刚落,手机振动起来。他很快按亮屏幕。
青云山庄于司机:[柯先生,我在门口等了两小时,简亭灵小姐一直没有来坐车。]
柯意之皱了皱眉。
青云山庄管家:[柯先生,万分抱歉。我早上过来时发现,简亭灵小姐没有住楼上的主卧,也没有住次卧或客卧。她直接睡在练习室旁边的那间房里了……]
管家:[就是地下那间空着的佣人房。]
管家:[还顺便把屋里的垃圾给倒了。]
柯意之:……
他想起简亭灵说过的话。
“当学生就要有当学生的自觉。”
“你可是顶流,这不太好吧。”
小瑞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柯意之一把扣下手机,脸色黑得可怕。
熬夜就够伤身了,再生气,万一生病怎么办。
他试探着开口:“哥?”
良久没回音。
小瑞胆战心惊,思忖着要不要再问一声。
此时,柯意之终于深吸一口气,像在自言自语:
“她为什么这么见外?”
“可能就是一时抹不开面儿吧,没别的意思,您别放心上。”
小瑞斟酌着言辞,小心地纾解道。
刚说完,就见柯意之的手机又震了震。
真不知道她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柯意之忍了忍,舌尖抵了下唇角,勉强把手机屏幕翻过来。
管家:[简亭灵小姐给您留了一张便利贴。]
管家:[图片]
她的字迹和她本人一点也不像。
不同于那大开大合,在规则之外恣意游走的性格。
她笔锋娟秀端庄,甚至还蕴着几分精巧的羞涩,只留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谢谢。”
简亭灵回到了宿舍园区。
她一夜未归,却没掀起什么波澜。三个舍友里,同公司的那两人进出都抱团,话都没跟她说过一句。
简亭灵听见两人在窃窃私语:
“这俩人这一前一后的,也不知道晚上干什么去了……人家有门路呢,嘻嘻。”
简亭灵攥了攥拳头,飞过去一个杀气腾腾的眼刀。
说话那个被吓得呛了一下,立刻挽上另一个人的手臂,溜出了门。
简亭灵抬头看了眼邻床。
陈樱樱蜷缩着躺在那儿,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压根没注意到她。
简亭灵很快地洗漱完毕,揣着柯意之前一晚给的喉片,去饮水机前接水。
听到动静,陈樱樱也从床上慢慢爬下来,拿起桌上的水杯。
简亭灵正好接完水,给她让开地方,回头时近距离看到她的脸,心里一惊。
她嘴唇干得出血,眼睛底下两团乌青,面色苍白如纸,憔悴得不行。
简亭灵没走开,留在一边,眼睁睁看她双眼空洞地打开热水开关,杯口却没对准出水口,水柱一半流进杯子里,一半都“哗啦啦”地滴到了外面。
这还不算完。
一直到杯里的水满到溢出来,陈樱樱还没有关水的意思。
简亭灵无奈地摁下开关,又用两层毛巾把滚烫的杯子裹起来,扔到了她的桌子上。
“咣当”一声响,这才震得陈樱樱回过神来:“啊!”
她看向简亭灵,一脸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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