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瞄一下跟自己隔着老远的颀长身影,愤愤捏着羽绒服的里兜。
看得见却吃不到,这是什么酷刑。
正在念念有词,眸光却忽地被他接住。
清亮雪光里,他似读透她心底,唇角微抬。
而后,他回身问摄影团队:“需要我和女主角配合拍照么?”
摄影大喜过望:“那敢情好!”
宣传可不怕素材多,就怕没噱头。而且此处的风景和光线实在得天独厚,临时加班都变成美事一桩。
“可以。”柯意之颔首,“主题你们定。”
摄影简直要喜极而泣,这么照顾他们工作,谁说天王冷颜冷面的?
他斗胆回答:“那个……符合MV剧情的,可以么?”
主打歌是HE的情歌,MV剧情自然也差不离。摄影团队说干就干。没等简亭灵反应过来,器材已唰唰架好。
而她站在原地,看着刚才还隔着无形距离的柯意之,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那么惹眼的男人,清矜孤冷,身影高大得足以遮蔽半壁天光。
眸中却只有她,其间风月无限,令这悬崖之巅的无边绝景都黯然失色。
而后,朝她俯下头。
“刚刚——灵儿想做什么?”
他嗓音清醇磁沉,气息拂过简亭灵耳廓,像和风掠过春樱。
“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了。”
雪原寒冷,简亭灵颅内却阵阵过电般炽热。
她被他撩拨得有点顶不住,眼里只剩他眸尾那颗浅痣。
“想要这样?”
他朝她张开双臂,荡起一股清冷又熟悉的气息。
雪风猎猎,吹起两人衣角,他身后是茫茫白原。
简亭灵好想落进这个怀抱里。
可她总还注意着不远处的摄影团队,身体微僵。
自从他开始动作,快门声就激动地响个不停。她不曾转头,却一直能感觉到,几十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向这边。
“别紧张。”
就在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当口,耳旁传来一个蛊惑人心的声音。
“就当他们都不存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柯意之将她的手捉进手心里,又把围巾往上围了围。
她闭上眼,耳边是呼呼过境的风声。
简亭灵下定决心。
她朝向他的方向,微微垂首,露出光洁的额头。
而后踮起脚,贴近他的胸膛。
“想要这样。”
又清又柔的女声,透过围巾传出来,呵出暖暖的白气。
柯意之眸光一顿。
薄阳澄亮,雪原茫茫。碧蓝峡湾散发着宝石的光辉。
柯意之将她抱进怀中,在她额前,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拍摄工作从次日清晨开始。现场循环播放着背景歌曲,简亭灵独自在一旁的雪地上踱步,念念有词地背脚本。
听见副歌部分,就跟着哼唱一两句。
柯意之的天赋和感受力实在令人艳羡。尽管他开始学习唱歌已经是成年后的事情,却丝毫不比那些童子功出身的歌手逊色。
气息、咬字、感情,他都处理得炉火纯青。
他能将这首新歌诠释得如此完美,简亭灵怎么也无法停止心里的自豪之情。
她相信,就在不久以后,任何人听到这首歌,都能回想起一场只属于自己的,酸涩而又幸福的雪夜。
“准备好了吗?”
导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导演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将手里的台本卷成个圆筒,远远地朝他们挥舞。
“嗯。”简亭灵向他点头。
场记拍板,柯意之从她对面走来,缓缓步入镜头。
一上午转瞬即逝。大家在附近解决过午饭后,立刻来到第二处拍摄现场。
刚开始简亭灵面对镜头还有些生涩,需要多试几次。后来渐渐掌握要领,已经能确保三条内通过。
其实来之前她还特意咨询了虞婵一些表演技巧。虞婵见她拜访十分开心,超级温柔地教了她一下午。
直到三岁的季月泽推开门,一边奶声奶气地说想妈妈了,一边酸酸地盯着她看。
“最后一个小技巧,拍摄的时候,尽管流露真情。但既然你们还没官宣,导演一喊cut,你千万记得跟他装不熟,别被看出来。”
告别时,虞婵向她嘱咐,满满都是过来人的语气。
想起她和影帝季澹在官宣前的那些互动,简亭灵简直甜得牙疼。
“想什么呢?”
忽然响起个清冷的声音,化成冰雾般的凉。
她抬头,柯意之正双手插兜看着她:“哪里有问题吗?”
周围人来人往,他用的也是不太熟稔的语气,疏离又冰凉。简亭灵常听他这么和同事说话。
她隐下心头一点失落,也用同样的语气回他:“没有,在想后面的拍摄。”
他却好似想到什么,薄唇扬起一个弧度,扬起指间的薄脚本,轻描淡写问她:“担心?”
简亭灵正想问有什么好担心的,忽然惊雷般想起一事——
一上午过得太充实,以致于她都差点忘了,下午即将拍摄的桥段里,有一场吻戏。
说是吻戏,但脚本用很强的求生欲标红了“借位”两个大字,还再三征求过他们两人的意见。
几周前发来询问时,他俩正好在一处。帘幕低垂,室内旖旎。
柯意之看一眼亮起来的手机屏幕,问她:“你想吗?”
简亭灵咬他肩膀。
“想。”她脑海一片空白,过电般绽放出大片烟花。
她听见自己说:“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回忆倏忽而过,当时的感受却仿佛还留在皮肤上,战栗地跃动着。简亭灵脖颈红了大片,连忙往围巾里缩了缩。
此刻周围没人,柯意之笑着压低嗓音:“当时也没见你臊成这样。”
“那时候能跟现在一样吗!”迎着青天白日,简亭灵的气声有点激动。
“没事,别勉强。”柯意之温声哄她,“反悔的话,我让他们取消。”
随手放在凳子上的脚本仿佛沉重了几分。简亭灵默默看自己脚尖,犹豫一阵,小声说:“没反悔。”
再次抬眼时,她耳根血色不减,却已是坚定的表情:“也不勉强。”
吻戏的场景安排在一片蓝色屋顶的房子前。
街边矗立着难懂的外语招牌。
简亭灵饰演的角色高高举起手机,将一句句字体各异的外语纳入翻译框,希望能找到一家吃饭的地方。
手机跳出翻译框。
“诊所”、“服装”、“照相馆”。
她失落地鼓起嘴。
而柯意之饰演的男主角,就在一旁,将她的种种可爱举动尽收眼底。
镜头特写,描摹出他温柔眉眼。
那对狭长凤眸平时总显得漆黑冷肃,此刻却像含着一场千树繁花的和睦春夜。
他忽而抬手,抓住她围巾。
简亭灵怔住,手机还举着,回头看他。围巾掉落,露出玲珑的鼻尖,殷红的唇。
他俯首下来,发梢细碎,落在她额前。
镜头里,两人一瞬重叠。
背景音乐还在继续。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柯意之。
她喜欢写歌,因为歌词能承载回忆,穿梭漫长的时光,让她重新回到曾经的重要时刻。
而这首歌里封存的记忆,属于那个雪夜,那个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他那么多年的瞬间。
柯意之仍拢着她的围巾,指尖停留在她颊旁,若即若离。
两人近得连呼吸都可相闻。
冰雪铺天盖地,他鼻息却温热,带着松针般清冽的气息,拂在她面上。
他背对镜头,也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不远处传来导演的喊声,说感觉很好,但光线需要调整,让他们再保持一下。
这个角度,拍不到两人的表情,也收不到声音。
简亭灵从回忆里苏醒,翘起唇角,和柯意之对视。
尽管没说出口,两人却都露出会意表情,相视一笑。
“要不是这一声,差点忘了在拍戏。”
音乐声仍在继续。
这里是北极之门,冰川如玉,峡湾深蓝。
他凝视她,双眸如黑曜石,漆墨般深不见底。
一个念头冒出来,简亭灵忽然有种怦然的预感。
她轻轻闭上眼。
唇际传来温软触感。
他吻得很小心,浅尝辄止般印上她唇瓣。藏在围巾里的手指珍惜地碰触她面颊。
围巾外的世界寒冷又凛冽,可是围巾内,两人相触的那一小片皮肤,却同时升温、染上春日桃花般的艳色。
不同于那场雪夜,这是一个飘雪的极昼。
可简亭灵仍能感受到,他有多珍惜她,珍惜到连回忆里的少许遗憾,也希望为她拂去。
这个吻,是那个雪夜的答案。
在摄像机的镜头前。
在只有两个人知晓的隐秘死角里。
他将无限爱意,吻给她听。
后来的拍摄, 简亭灵不太记得是怎么完成的。
工作结束后,导演还亲自过来夸她敬业,她心虚得没怎么接话。
MV拍完, 一行人便乌泱泱地回了国。
这是简亭灵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跟柯意之一起在机场落地。也是头一回,见识到他的超高人气。
偌大的接机区站满了组织有序的粉丝,人潮比海洋的浪潮更汹涌澎湃。他们举着灯牌和手幅,怀里抱着向日葵花束, 每个人都亢奋得不行。
“害,这阵仗是一回比一回大喽。”
工作人员们自觉跟走在前面的柯意之拉开距离。与此相对的, 几个保安走上前, 围在他身侧。
简亭灵也默默退后。
人头攒动, 柯意之在黑衣保镖的簇拥下,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高处看,就像一把墨色尖刀破开鱼腹。
这段路不长, 却有无数粉丝想和他握手,给他送花。
“新歌的demo真的超好听!”
“MV路透图太绝了吧!!!”
“工作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柯柯,这是我自己种的向日葵, 你能收下吗?”
简亭灵笑着看这一幕。
多好啊。
他不再是高中时那个孤单一人的少年。
这世上有这么多人,这么热烈地爱他。
正在走神, 眼前忽然冒出一大团灰色。
她吓了一跳, 定定神才看清, 那是一只巨大的犀牛玩偶。
“喜欢不?”犀牛玩偶后面钻出个人头, 是她的超话主持人车厘子。
车厘子爷里爷气地跟她打招呼:“没多少钱,收下吧。”
简亭灵唇角稍翘, 接过来。
却没想到, 这个动作, 就像引燃了鞭炮的引线似的。下一秒,叫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那也收下这个吧!”
“亭灵小姐姐看看我!”
“这个项链不值钱!完全不值钱!你给我戴着!”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车厘子身后。
一瞬间,无数炽热的视线望进她眼里。
背着书包的男学生,靓丽时髦的女孩子,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
他们笑着,朝她挥手,叫她:“亭灵,欢迎回家!”
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印在手幅上,还跟着粉丝手绘的卡通头像。
看见自己的海报被举得高高的,许多声音一齐喊她的名字。
原来,那一片乌泱泱的粉丝里,也有许多人,是为她而来。
刹那间,感动的热流涌上心头。简亭灵一瞬有些无措,很丢人地忍住鼻酸,下意识往柯意之的背影望去。
很巧,他也正回头看过来。
迎上这边的视线,他眉眼温软,稍弯了弯。
而后,和自己身后浩浩荡荡的粉丝一起,朝着她,投来祝福的笑容。
接下来的两个月,简亭灵和柯意之没能见几次面。
公司希望用这张新专辑参加年底的G.A.音乐盛典,日期卡得紧,团队上下都忙得连轴转。
简亭灵这边也没闲着,积极拓宽事业版图,和不少有名有姓的歌手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还给新一季《破茧成蝶》写了主题歌。
时间有条不紊地流逝着。
深秋来临,柯意之的新专也正式制作完成,赶上了送审日期的尾巴。
专辑正式发行那周,前十的热搜有八个都被他牢牢霸占。数字版专辑卖到服务器崩溃,实体版出售的地区更是万人空巷。
一时间,新主打歌的旋律遍布大街小巷,席卷所有视音频平台,专辑的封面图也无处不见。
海边某幢独栋别墅。
暮色自窗外流泻而入,给桌上的专辑染上一层蜜桃糖片般的霞光。
案前的男人手握黑色水笔,正头也不抬地给专辑签名。
他细碎黑发垂落额前,侧颜清隽,眸光专注,比精修过的封面图更有魅力。
“怎么不开灯?”
身后传来清柔女声,如同蒙上水雾的空谷幽兰,沁人心脾的听感。
简亭灵走入房间,拧亮台灯,调至最合适的亮度:“当心眼睛。”
柯意之这才恍然停笔,看一眼窗外,阖上眸,揉了揉鼻梁。
“怎么就签到现在了。”
这次的签名版专辑不加价售卖,各发售渠道随机掉落,完全是为了回馈粉丝。公司本来说签五千份,结果粉丝嫌太少,在柯意之微博底下哭天喊地。
他素来的行事风格就是看似冷若冰霜,实则宠粉没商量。这次也是。
评论区他一条没回,却转头就联系公司,又加了三千张的量。
能预计粉丝的欣喜若狂,但对他而言,就是给本就繁重的大工程雪上加霜。
“眼睛酸了吧?”简亭灵凑近他颊旁,趁他闭着眼,亲了亲他的眼皮,“我给你拿护眼仪。”
结果,人还没转过身,却忽然失重感袭来,一下被他长长的手臂捞进怀里。
“不用。”
清冽气息顿时充满五感,磁沉的声音贴在耳边。
“让我抱一会。”
这样紧贴着他,简亭灵心头就像过电般微颤。
于是一动不动,维持着那个俯下身的动作,乖乖让他抱着。
但柯意之并不满意。
“你这样,也不累?”
他睁眼看她这个别扭的姿势,仅一瞬,便又闭上眼,同时不由分说地按住她肩头,迫她坐在自己腿上。
屋里暖气足,简亭灵只穿一件单薄的睡裙。此时柔软裙裾被风带起来,皮肤直接贴上染着他体温的衣料。
简亭灵耳根一热。
柯意之腿长。她坐在他腿上,双脚不得已离了地,一只拖鞋掉到地板上。
她晃了晃腿,回头看他。见他仍闭着眼,又亲了亲他的眼皮,忽然想起一事。
“班长,”她将一点点撒娇意味融进语气里,“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戴眼镜的?”
柯意之闭着眼笑,由她将微凉的指尖滑过他眼睑,工笔般描摹那副深邃眼窝。
“去海外当练习生的时候。戴着眼镜练舞太不方便,就做了手术。”
简亭灵点点头,又听他温声问:“喜欢看我戴眼镜?”
“……”简亭灵没应声。
她眼前掠过高中时戴金丝镜框的会长模样。那时的柯意之品学兼优,一丝不苟,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存在。
她不好意思承认那份向往,轻轻咬了下嘴唇。
结果就在此时,柯意之忽而睁开眼。
黑曜石般的凤眸沉寂妖冶,像两眼深不见底的漩涡。
这样近的距离,被他如此盯看,仿佛心魄都被摄入其中。
简亭灵原以为已经对他有些免疫,却仍不可抑制地心脏停跳一拍。
他扬眉而笑。黑眸在柔和灯下晕开一片温柔缱绻,语气纵容:“那以后,我多出几个戴眼镜的造型。”
而后,声音也染上不太正经的笑意。
“再买几副金丝镜框,放在床头。”
“床……?”
简亭灵疑惑地重复一半,蓦然醒悟,红着脸挣开他怀抱,跳到地上。
再看他,只见他双眸清亮,微挑的眼尾有着极富魅力的妖异,盛着笑意看向她。不同于先前疲惫,一身倦意尽消。
简亭灵抿唇,扫视四周。
地上未开封的专辑纸箱还有一堆,要是回应了这句调戏,今晚就谁也别想干正事了。
她轻咳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听华哥说,有好几个品牌想买这次的主打歌?”
几家不同领域的巨头公司,都不约而同提出想买这首歌的商用版权,向夜祇开出极有诚意的天价。
而这些公司地位之显赫,可以说娱乐圈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穷尽一生,也没法和其中任何一家扯上关系。
可提起这个令人骄傲的话题,柯意之却只是兴致缺缺地嗯了声。
简亭灵:“没想法?”
他点头。
简亭灵沉吟一阵:“我知道你不缺钱。但那边毕竟家大业大,影响力极广。”
她分析着:“如果达成合作,他们将首次以华语歌曲作为广告歌。不仅能为华语乐坛争光,也能极大提升你在海外的知名度。”
柯意之仍垂眸:“一旦染上铜臭气,作品就会掺杂太多其他的东西。歌曲本身的意义将无人关注,会被曲解,会渐渐消亡。”
简亭灵无奈地笑:“没有不被误读的作品嘛。而且,你以前不是也谈过类似的合作吗?”
他仍执拗:“这次不一样。”
暖光幽微。简亭灵抬眸看他,觉得他神色里难得有些认真的意气,让她想起深夜校舍里跟她发火的那个少年。
重逢以来,总觉得他成熟了不少,喜怒愈发不形于色。
极少见他这样。
比起传唱度和商业价值,她最在意的当然是柯意之的意愿。只要他不想做,她永远和他站在一起。
简亭灵很快拿定主意。
可还没等她开口支持,却见他眸光带些微寂寥,落寞地落在灯下暗影间。
“这是灵儿写给我的歌。”
他轻轻颦眉。
“怎么能卖给他们。”
拿到这首歌时如获至宝的心情,至今仍在他心头跃动。
倒不如说,他的占有欲强到,连把这首歌公开发行都不肯。
他甚至想过,只将它唱一遍,只在自己的电脑里,留下一份不允许任何人拷贝的录音文件。
这是独写给他的情诗,迟到了那么多年的答案。他原本,一个字也不想和别人分享。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绝不可能这么做。
因为这也是简亭灵的作品。
她这么年轻,却这么惊才绝艳。
这份才华,一定要让全世界都看见。
所以他才将这首歌作为主打,所以他加紧制作专辑,执意要赶上今年的G.A.盛典。
尽管这意味着,这首歌词里的情意,不再独属于他。
他看进简亭灵双眼。
那双眼干净、清澈,爱意柔软。
她的感情拯救了他。
而她的语言,也一定能拯救别人。
所以他宁愿让这首歌成为一个祝福。为那些不善言辞的听众,描述他们自己的故事。
而他好不容易,才允许简亭灵用那份细腻温柔的才华,替别人表白心声。
却决不会,允许这首歌沾染任何铜臭气。
听见他很小声地这么说,简亭灵一瞬觉得双眼发酸。
她又默默地回到他身旁,将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
“对不起哦。”
她也用很轻的声音说。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想到。”
“谢谢你,这么珍惜这一切。”
尽管一直知道自己被深爱着。
却还总是,在已心满意足时惊诧地发现,自己意识到的部分,不过是他情感的冰山一角。
“我会努力。”
简亭灵许下一个没头没尾的承诺。
而且无视掉他疑惑的目光,一点也没有做出解释。
其实她只是在心底许诺——
会用余生让他明白,她的每首歌,都会有他的影子。
每首歌,都是没有他,就不会诞生的情诗。
时节渐冷, 又到了简亭灵不得不遵照父亲叮嘱,乖乖穿上秋衣的日子。
上次简玉澄进医院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些时间她常住在家里, 写歌之余,还陪简玉澄看报表,给云莓做饭吃。
月初,G.A.官方公布提名, 柯意之新专自然在列。
惊喜的是,简亭灵的名字也赫然出现在新锐创作人提名里, 是名单中唯一的华人。
颁奖盛典定在十二月, 地点海外。
提名公布后, 柯意之总算清闲下来, 从繁重的日程安排中抽身,休了几天假。
简亭灵订好酒店机票, 两人一起去瑞士滑雪。
天光澄澈,雪山绵亘起伏,一望无际。
两人欣赏了一会旷达绝景,便扣好护目镜、戴好头盔, 向远方进发。
脚下的单板羽翼般轻盈,在高高低低的雪丘间漂浮, 将呼啸风声全都甩在脑后。
漫天粉雪飞扬, 简亭灵微微眯起眼, 看向远方的太阳。
有一种错觉。
与他并肩而行, 好像就能,追得上光。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简亭灵全身酸痛, 短暂地泡了个温泉, 立刻瘫软如泥, 陷进床的怀抱。
柯意之却凭着自幼打下的武术功底,以及近年练舞的经历,一点不见疲态。
卧室灯光氛围感十足,馥郁暖调里,他身上只松松垮垮穿着一件浴袍。前襟微敞,线条流畅的肌肉若隐若现,肤色被温泉蒸汽熏得浅红。
简亭灵什么力气都没了,只勉强能撑开眼皮,目光黏在他身上。
看着他打开唱机,放了一张经典黑胶。
然后,在床旁坐下,好看的手抚上她肩背。
简亭灵一颤:“干什么?”
耳边听得他笑:“还能干什么。”
他掌腹缓缓施力,力道恰到好处。才揉捏了几下,简亭灵顿时觉得浑身都松快不少。
就这样享受着按摩,听着黑胶,沐浴在香氛的浅淡香气里。简亭灵舒服得险些要化进他怀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她遗憾地从美梦中苏醒过来,伸长手去够。打开,是云莓的语音。
[灵儿什么时候回家呀,机票定好了吗?]
[微笑.jpg]
后面这张是柯意之的表情包。
他难得在演唱会现场笑一次,每个为数不多的微笑都被向日葵珍藏起来。云莓这种资深妈妈粉自然不会错过。
简亭灵默默给柯意之看了一眼屏幕。
柯意之笑得十分无辜:“看来,我不用担心妈妈不喜欢我了。”
“她不喜欢我都不会不喜欢你。”简亭灵很无奈地点开订票app,边截图边道,“我一直不敢告诉她咱俩的事,怕她接受不了。”
柯意之:“有这么夸张?”
简亭灵果断点头。
“你在她心目中就是至高无上的。世界的光,superstar。”
说着按下发送键。
五秒静静地过去了。
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直觉在瑟瑟发抖,似乎有道雷就悬在天灵盖上,将劈未劈,跟达摩克利斯之剑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点开自己刚发的那张截图,往下翻,放大。
虽然只有边角。
但毫无疑问,截到的内容是——
酒店入住人:简亭灵,柯意之。
身份证号:XXX……
简亭灵嗡的开始耳鸣。
向来秒回的云莓寂静如斯,整个对话框死气沉沉,只有柯意之的表情包,在屏幕上微笑着。
她默默撤回图片。
死寂般的一分钟过去了。
然后,从来不跟她打字,只发语音的云莓,破天荒地发来两行字。
[你是……]
[和谁? ]
简亭灵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柯意之。]
对面再也没有发话。
简亭灵从床上一跃而起,焦虑地捏着手机原地转圈圈:“怎么办怎么办,我妈要疯了啊啊啊。”
柯意之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吧?长辈们什么没见过。”
“但不能是我跟你啊!”简亭灵抓狂,“我本来是打算慢慢告诉她的!”
“嗯?”柯意之不解,“怎么个慢慢法?”
“比如……”简亭灵手忙脚乱地解释,“先说感觉合作的时候你好像多看了我几眼啊,等过一个月,再说不小心跟你碰了下肩膀啊。再过一阵,节假日的时候,说,出门竟然偶遇了你,就一起吃了个饭啊……”
她喘一口气:“本来应该这样循序渐进的!”
“可我才刚铺垫到第二步!”
柯意之忍俊不禁,笑得连身体都微微往后仰去。
“那怎么办?”笑意将他磁沉音色也染得暖洋洋的,“不能按计划来了。”
“是啊……”
简亭灵已经进入大起大落的悲伤阶段,“在我妈心目中,我们上礼拜才刚刚碰了肩膀……”
“结果这礼拜,”
柯意之接过话头:“你就忽然飞到瑞士,把我睡了。”
简亭灵:……
她哀怨地看向他。
就在这时,死寂多时的手机,总算有了动静。
悦耳的铃声响起来,有种坟头蹦迪的喜庆感,令整个房间都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她弱弱接起电话。
听筒离传来简玉澄喜气洋洋的声音:“喂,灵儿?”
简亭灵:“……”
“你终于告诉她了啊。”
“…………”
“你妈很高兴啊,很高兴。哈哈哈哈,莓莓高兴,我就高兴。”
简玉澄爽朗地笑个不停。
简亭灵怯懦发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嗯……”
对面思索一会措辞,选用了最朴实无华的描写方式:“她正手脚离地的抱着我,并且疯狂挥舞印有女婿头像的小旗。”
“???怎么做到的?”人只有两只手啊!
“哦对,同时还发出一些喜悦的声音。”
简玉澄将听筒挨近云莓,一种难以名状的长啸通过电波千里迢迢地传来,跨越茫茫国境,令窗外的高冷雪山都黯然失色。
简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