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看了眼夏有才映在窗户上的人影,小声道:“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嘴硬得很,啥事都藏在心里不说。”
夏瑶成天见不到夏有才所以不知道,李招娣可是睡在他枕边的人,有点什么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她。
“你看你爹之前做过竹箩不,还不是给平平安安做的?”
“年前那会我给平平安安做的小毯子也是,你爹一直说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厚实点,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还有上次你说平平安安睁开眼了,你爹那几天成天往山上跑,说是去找菌子,其实是往山坳里瞧呢!”
要不是李招娣提醒,夏瑶还真的没有留意过这些事。
她原以为夏有才是疼爱自己,所以才会对平平安安那么好。
没成想,这不是“爱屋及乌”,是“父爱呼叫转移”啊!
不过仔细想想,夏瑶也能够理解。原主小时候夏有才宠她宠得不行,长大后夏有才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原主便和李招娣更亲近,但每每原主有些小病小灾,夏有才这个当爹的就急得成宿成宿睡不着。
他就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人,越是疼爱什么越是不肯表露出来,甚至还会装作厌恶,真真正正地把“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给贯彻到底了。
没事,当爹的不好意思说,那就让她这个当女儿的开口。
洗了个快一个小时,徐壮实终于从屋里被带了出来。把衣服交给他穿上,夏瑶随口对夏有才说道:“爹,我那屋的屋顶有点漏风,一会您能跟我去看看不?安安晚上跟着我睡,我怕它被风吹得着凉。”
“这黑灯瞎火的,明天早上再去看不行?”夏有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帮徐壮实穿衣服的手却不经意地顿了一下。
等等……安安?
安安晚上是和夏瑶一起睡?
轻咳了两声后,夏有才又改了口:“那让我拿个灯去吧,晚上风怪大的,万一着了凉可不好了。”
“那我也去。”徐壮实傻乎乎地接了一句,“我也去帮忙!”
夏有才狠狠瞪了他一眼,嫉妒的小火苗烧得又急又旺:“你去个屁!”
去山坳的路上,平时一贯少言的夏有才竟然主动找起了话茬,分明心里紧张得不行,却还装作风云不惊的模样。
“你天天抱着它们睡行不行啊?不会生病吗?”
“也还好,没有经常抱,就是喂完奶的时候抱着哄它们睡觉。”
“那现在是不是有一只在你屋头?我去了会不会吓到它?”
“没呢,等喂完奶了我再带回来。”
“熊猫熊脏得很,一会拿远些,别让它们碰到我。算了,你还是找块布出来,把它们包起来,又是泥又是土的,别弄得到处都是。”
“知道了,我肯定不让它们碰到您。”
夏瑶表面上回答得漫不经心,其实是在品着他每句话的潜台词。
抱着它们睡觉会不会生病?
——我能不能抱,抱了的话,会不会让它们生病
屋里是不是有一只,会不会吓到它?
——我能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它们,它们会不会喜欢我
别让它们碰我,用布把它们包起来
——我一会一定要抱,但是为了它们别沾着生人的味道,你最好把它们包好
或许有些话她会理解错吧,但听夏有才激动又紧张的语气,他对平平安安的喜爱这一点她绝对不可能理解错。
趁着夏有才检查屋顶的功夫,夏瑶把平平给抱了过来。
原本是要抱安安的,可安安正在幺幺的怀里吃奶,没办法,她只能把这个闹人的熊孩子给带过来了。
“嗯嗯……”
平平在夏瑶的怀里打着盹,闹腾的性子就连睡觉都会哼哼唧唧。
夏瑶回来时,假装在修房顶的夏有才三两下就从椅子上走了下来,顺手拿起一件外套迎面盖在了夏瑶身前的竹箩上:“夜里风大,你咋不多穿件衣裳?”
夏瑶:……
你让我穿衣裳,为啥还把衣裳盖在竹箩上?
好吧,果然有了崽崽,当闺女的也要靠边站。
“三个月长得这么大了啊?”看到竹箩里熟睡的平平,夏有才的眼睛都直了,怕把它吵醒,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快去洗把手,瞧你这一手的灰,等会再抱它。”
夏瑶反问:“你不洗?”
夏有才正反亮了亮说要修房顶的手,淡淡道:“刚洗过。”
想着今天能抱一抱它们,夏有才可比夏瑶操心这些,崽崽们最脆弱了,他哪能不好好把自己拾掇干净?
“嗯……嗯?”
平平的听力很好,一丁点动静就让它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颤巍巍地抬起头,它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嗯!嗯!”
小魔头又开始闹人了。
看着竹箩里长着嘴巴叫不停的平平,夏有才非但不觉得它吵,嘴角翘起的弧度反而更深了,“瞧瞧,声音多亮!一看就是个男娃!”
“它现在叫得声音可大了,有事没事就得叫两声。”
“那咋了,长嘴了不让人叫?”
“您小心点,它现在脾气大着呢,小心伸手打你。”
“脾气大点好啊,以后不受欺负。”
“平平刚拉完屎,您别凑太近,味怪冲的。”
“冲?它拉得可比你小时候拉得香多了。”
嚯!这也太护短了吧?!
见竹箩里的平平一直用前掌撑着身子,夏有才把手又在身上刚换的衣裳上抹了两下,确定干净后这才伸了进去,扶住了它摇摇晃晃的小脑瓜。
好软!好嫩!
接触到平平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都要化了,干涩的眼眶也逐渐因激动而变得湿润。
夏有才:“快趴下睡吧,好好睡才能长大。”
用前掌扶着夏有才伸进来的手,平平的小脑瓜顺势栽在了他的手背上,一点点往前蠕动着身子,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嗯……嗯……”
夏瑶:“您当心,小心它会咬……”
“嘘!”
夏有才食指放在唇前,打断了她的话。
平平并没有咬他。它张大了嘴巴用力打了个哈欠,随后惬意地趴在了他的手背上,来回磨蹭着脑袋瓜找到合适的睡姿后,慢慢合上那双漆黑的大眼睛。
太爷爷的手,和妈妈的怀里一样温暖呢~
作者有话说:
平平:哼!我随我爸(叉腰)
炒鸡粗长的一章!明天也会有加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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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你瞧瞧你那个笨手!”
夏有才嫌弃地拍了一下徐壮实的手背,帮他把竹条塞进了缝隙里, “你这样,它不就进去了?”
“哦哦。”
徐壮实点了点头,学着夏有才的动作又拿起一根竹条寻找竹球上的小眼儿。
一下、两下……
他分明已经对准了,但竹条就是不听他的话,怎么都进不去,不是往左歪就是往右歪,平整的边缘都被他顶出了毛刺。
徐壮实憋着一口气把脸涨得通红,眼看竹条快被他弄断了,死活就是穿不进去。
看他笨手笨脚那模样,夏有才无奈地摇摇头,“这手是你借来的吧?要不咋这么不听你话呢。”
李招娣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刚学编竹筐那会,也没比他聪明多少,半斤笑八两?”
听到这话,徐壮实“嘿嘿”地笑出了声, 这一放松,手里的竹条竟然就穿进去了。
举起手里编了一半的竹球, 徐壮实高兴地朝另一旁的夏瑶炫耀道:“姐姐你看!进去啦,我给弄进去啦~”
徐壮实力气大,不过做这种精细的活儿还差点意思, 做得东西越小,他的双手协调性就越差。
好在他很有耐心,做得再差他也不会发脾气,手脚协调性差一点没关系, 多做多练就能有进步。
夏瑶又给他手里递了一根竹条, 鼓励他道:“别紧张, 放轻松点就能做得好。”
“嗯嗯!”
徐壮实用力地点了下头,有了她的鼓励,佝偻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跟着夏瑶学做手工的这几天,徐壮实的进步一天比一天大。
开始他只能帮着摆摆大的配件,后来他逐渐也能拼接一些小的东西,现在,连编竹球都学得差不多了,等再过几天就教他做些更精巧的玩意儿。
做手工能磨练耐心、细心,而且大小也算是一项技能,对他有益无害。
夏有才睨了眼徐壮实那个比幺幺脑袋瓜还大的竹球,问:“平平安安还小,你把球做这么大,是要把它们装进去?”
“姐姐说,这是给健健康康的。”徐壮实回答道。
健健?康康?动物园里的那两只熊猫?
夏有才本来都快忘了这事了,被徐壮实一提,他立刻就想起来动物园每个月四十块的工资,还有工作十几年分配房子的好事儿。
“你又不去上班,给它们送这些东西干啥?”夏有才绷着脸,没好气地说道。
夏瑶自顾自地用砂纸摸着竹子上的毛刺,浅声说:“我答应过潘叔,要经常去动物园看健健康康。”
健健康康是潘叔从小养到大的宝贝,潘叔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它们两兄弟。
夏瑶为了幺幺它们没办法去动物园工作,但为了让潘叔安心,于是答应他每个月都抽空去看看它们,给它们带些玩具和零嘴。
潘叔走后动物园会安排新的专职饲养员,他们做得未必比夏瑶差,不过潘叔最信任的人只有她。
距离健健康康回归自然还剩几个月,潘叔这位“爷爷”没办法拉着它们的手离开,就由夏瑶这位“姨姨”代劳吧!
夏有才:“那你今天去动物园,平平安安咋办?”
问出这句话的几秒钟,夏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好几种不一样的情绪。试探、疑惑、希望、惊喜……
他在等着夏瑶开口让他帮忙去照顾平平安安。
那天晚上之后,他每天都想着再抱抱平平安安两只乖崽,有事没事就拿个枕头在屋里练习抱孩子的动作。
它们长得跟小娃娃一般大,又软又乖,躺在怀里“嗯嗯”叫的动静简直要把他的心给叫化了。
抱不住亲生的乖孙,能抱上领养的乖孙也行啊。
夏瑶:“没事儿,壮实他一个人能照顾得好。”
平平安安已经三个月大了,除了吃奶要把它们来回交替,排便偶尔需要人为帮助之外,其他也没什么可插手的事。
夏瑶的一句话让夏有才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不是夏瑶不想让他去,夏有才见都没见过幺幺,她还是担心幺幺会有应激反应。偶尔抱抱平平安安还行,真要让他去照顾它们母子仨,还是别了吧。
一听没法去看平平安安,夏有才顿然没了继续做玩具的兴致。
随手把竹块丢进筐里,他起身便往屋里走。双手背在身后失望地叹了口气,语气极度幽怨:“女儿大了,当爹的帮不上忙了……唉!!!”
夏瑶:???
当初死活不让养它们的人可是你啊喂!
出了正月,城里又恢复了忙碌的生活,热热闹闹的动物园也回归了往日的冷清。
偌大的动物园里,只有熊猫馆外的游客多一点,他们都是专门来看健健康康的“粉丝”。
健健康康小的时候很少放出来供游客观看,一岁左右的时候又比较怕生,经常躲在假山后面,直到如今长成亚成体的阶段,性格才开朗了一些,喜欢和游客们互动。
再加上过年给它们过生日时,场面空前热闹,甚至电视台都有人来报道,一下子给健健康康又增添了不少的人气。
所以哪怕城市的整体节奏很忙,来动物园放松参观的人不多,每天也会陆陆续续地有一些游客来看它们。
“它们太傻了吧?为啥跟过年看到的不一样?”
“估计是来看它们的人多,累了吧。”
“没意思,跟电视里的一点都不一样,笑都不会笑。”
“算了算了,还是去看别的吧。”
“不是说熊猫特别胖吗?我看它们也就那样。”
“它们吃竹子,你想着能有多胖,都是吹的而已,骗你买门票看它们罢了。”
经过游客身边时,夏瑶听到了一些他们的议论。跟过年的满口夸赞不同,她听到的内容全是嫌弃和抱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落。
怎么会?从小被人带大的健健康康很讨喜的,绝对不可能像他们说得那样。
来到熊猫馆时,夏瑶一眼就看到了假山旁边那个黑白的背影。它背对着防护栏一动不动,紧紧把自己蜷缩成团,耳朵、脑袋都看不到,只有一条短粗的小尾巴。
它应该是健健。
康康呢?
平常它们兄弟俩最爱凑在一起玩了,怎么只有它一个?
继续往里面找,走进场馆的室内部分时,夏瑶才看到坐在角落默默啃竹子的康康。
熊猫馆被分成了室内和室外两个部分,中间有一堵混凝土墙挡着。夏天天热,熊猫们会在室内场馆呆着,同时放一些冰块给它们降温,等到天气凉爽了便会把它们放到室外场馆。
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康康,此刻表情呆滞地盯着地板,大半个月没见,原本圆润的脸蛋子瘦成了瓜子脸。
“康康!”
夏瑶冲着康康挥了挥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康康晃了下耳朵,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看向夏瑶的方向,它慢悠悠地站起了身趿拉着步子朝她这边靠近了一点。
没有喜悦、没有高兴,甚至连“嗯嗯哎哎”的叫声都没有。
凑到玻璃旁边后,它再次坐了下来,像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地把那根没吃完的竹子塞进了嘴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怎么跟两具行尸走肉一样?
离开熊猫馆后夏瑶来到了保护中心,不成想这里也是冷冷清清,几个办公室里都没有人,就只有曹梅和孔祥明在。
“夏老师?!”
看到夏瑶,曹梅和孔祥明清冷的目光陡然变得灼热起来。
“你可算来了!”
夏瑶指了一下身后那几间空着的办公室,问道:“唐主任他们呢?”
曹梅:“重省那边建了个新的动物保护站,他们去保护站出差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重省那边今年才批下来建动物保护站的经费,人员也是从各处调派的,对什么都不熟。山市野生动物保护中心建立也有一年了,于是唐诚他们便主动请缨,过去给他们传授经验。
夏瑶对唐诚他们去干什么不感兴趣,心里只惦记着健健康康,于是又问道:“健健康康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着状态不太对?还有,它们怎么被分开了?”
孔祥明沉重地叹了口气:“潘叔刚走没多久,上面就分了个新的饲养员过来,叫曹永强。是他让把健健康康给分开的。”
“曹永强?”
“据说他是南方哪个大学的高材生,学畜牧的,今年刚毕业就来了。”曹梅接上了孔祥明的话,继续说道,“那家伙仗着多读了几天书,动不动就拿书上的东西压我们,我们要干什么都不对,全得按着他的意思来,说什么这叫‘科学饲养’、‘合理圈养’。”
畜牧业?同行啊!
听他们的描述也是个讲究科学方法的人,只是健健康康现在的状态,似乎又和科学饲养不沾边。
曹梅拉起夏瑶的手,央求道:“我觉得健健康康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们说话他又不听,总拿科学压我们。你懂得多潘叔也最相信你,你能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
照顾熊猫这事儿,除了潘叔外只有夏瑶最擅长,所以他们跟潘叔一样信任夏瑶。
这到底是不是科学饲养的正常反应,他们只相信夏瑶的判断。
夏瑶把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走,带我去看看。”
临近中午,动物园里的饲养员大部分去吃饭了,熊猫馆里只有两三个员工正准备清理健健康康的住所。
“曹永强呢?”有夏瑶跟着,孔祥明说话都有底气了。
员工看看他们,“他去给买苹果了,下午回来。”
看来暂时没办法当面质问他了。
走进员工通道,地面和墙壁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依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液气味。重新换了铁门和栅栏,平整的表面没有一点被咬过和抓挠的痕迹。
“健健?可以听到吗?”蹲在门前,夏瑶冲健健摇晃着手里的那块积木。
“嗯?”
健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后,再次把头埋进的手臂里。
曾经喜欢跟人互动的健健变得不喜欢被人看,就连夏瑶也不例外。挪了挪屁股,恨不得整只熊都钻进假山上的那个缝缝里。
此时,防护栏外正有几个游客经过,看到它自闭的样子时,悻悻地转头就走。
“它跟康康分开没多久就这样了。”曹梅皱着眉说道,“谁叫都不搭理,整天坐在假山旁边,晚上该睡觉了就会一直叫,作息都颠倒了。”
这确实很不正常。
离开室外展区后,夏瑶他们又去室内展区看了康康。
吃完了竹子的康康正坐在角落发呆,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块木桩,不睡、不动、不叫,如同疗养院里神志不清的精神病患者。
夏瑶也给它拿出了积木:“康康,看看这是什么?”
比起健健,康康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看到夏瑶手里的玩具,它像刚才那样慵懒地走了过来,抬头正准备张嘴咬过积木时,忽然停顿一下,随后抬手攥在了手掌里。
翻看着手里的积木,康康兴致缺缺,左咬一口、右闻一下,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后便把玩具随手丢到一旁。
它之前最爱玩这些玩具的,看样子它的心情也不好。
看到康康这个样子,曹梅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说,它们这是正常的表现吗?”
“当然不正常。”夏瑶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见康康耷拉着脑袋,夏瑶轻轻拍了拍铁栅栏,用欢快地语调叫起了健健的名字,“健健?健健呢?咱们的健健哥哥在哪呢?”
“哎?哎?”
听到健健的名字还有拍铁栅栏的动静,康康立刻来了精神,还以为是健健来了,忙不迭站起来身往铁门的方向跑了过来。
“哎!哎!”
它死气沉沉的眸子里重新被灌注了活力,双手扒拉在栅栏上,探起脑袋左右观望着。
不用夏瑶开口,孔祥明也能看出来了:“康康是想哥哥了。”
健健康康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健健总是抢康康的东西吃,康康也会趁健健睡觉跑过来捶它两拳,但兄弟俩之间的感情却是无法轻易割舍的。
它们的生命中有彼此,也只有彼此。
“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身后传来了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和唐诚的语气很像,就是多了一点居高临下的自傲和自以为是。
夏瑶扭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墨蓝色工作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编起的袖子和裤腿整整齐齐,白色的袖套更是一块污渍都没有,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高级知识分子的气息,和唐诚这些当兵的气场完全不同。
孔祥明开口解释说:“夏瑶是之前潘叔推荐来动物园的,今天进城正好来看看健健和康康。”
曹永强皱了下眉,“这里是员工通道,想看它们去前面看。”
“员工通道怎么了?”曹梅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别说是员工通道,健健康康的展馆和睡觉的地方,潘叔都让她随便进。”
曹永强不急不缓地勾起了嘴角,回道:“请问,潘叔现在在这儿吗?”
看他长了一张文质彬彬的面孔,说起话来倒是挺不客气。
为了不让曹梅他们为难,夏瑶主动退了出去。他说得没错,自己不是动物园的员工,贸贸然地出现在员工通道,这事儿她不占理。
“你就是夏瑶?”
曹永强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看看她那身不怎么样的衣裳,还有鞋子上沾着的泥,表情毫不掩饰着对她的嫌弃和不屑。
夏瑶没回答他的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健健康康分开?”
“你懂什么?”
曹永强一开口,就是他万年不变的老句子。
“它们今年三岁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领地意识,不及时把它们分开,万一打起架来怎么办?到时候谁伤了、谁死了,这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夏瑶:“可它们现在不是还小吗?”
曹永强轻蔑地翻了个白眼:“这叫防患于未然,提前准备总比临时抱佛脚好吧。”
有夏瑶开个头,孔祥明也不服地反驳道:“那它们的饮食呢?你就给那么一点东西,它们怎么可能吃得饱,你没听到晚上康康饿得一直在叫吗?”
“这是科学喂养,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曹永强双手叠在胸前,对他的质问全然不放在心上,“它们这个体重不应该吃那么多,每天二十五斤,再配上一斤水果,根本不会影响到它们的健康。反而是你们之前的喂法,吃得太胖它们是会生病的,不知道吗?”
曹梅:“还有它们的玩具,都是夏瑶用竹子做的,你凭什么都给扔了。”
曹永强又睨了夏瑶一眼,“说起来那些玩具,山上的东西有多少病菌你们有没有了解过,而且那些东西的边边角角那么硬,要是它们戳伤了自己怎么办?”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曹永强又拿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训斥着他们道:“当饲养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定要讲究科学,不是满足它们的要求就是对它们好。早让你们多读点书,没文化就不要发表这些没用的意见了。”
曹永强的态度让夏瑶想到了三个字:机器人。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按照科学设定给他的程序来执行所有的事。照顾熊猫在他看来只是一份工作,按照科学方法照顾就好,完全不用在意其他的细枝末节。
他做得没错,任何事情都是有理有据。
按照体重喂养是为了健康;不玩外面的玩具是防止生病;分开圈养是避免冲突;甚至一天三次打扫它们的住所也是为了给它们提供一个更干净的环境……
没错,但却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情味。
没有人想在一个完全无菌、绝对安全的环境中长大,同样,也没有一只熊猫愿意被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被人随意安排。
看透了他的想法之后,夏瑶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所以在你看来,身体健康是第一位,心理健康就不重要是吗?”
曹永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土不拉几的村姑能说出这种层面的话。
夏瑶:“熊猫跟人一样,也有情感、情绪,你是给了它更健康的生活,但如果它心理出现了问题出现一系列别的过激行为,这份责任,你又能不能担得起?”
夏瑶几句话把他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被夏瑶说中了,他没有考虑过心理层面的问题。
健健康康在动物园呆不了多久,再过几个月就要放回到山里去,照顾好它们的身体健康就行,哪会想什么心理健康?
就算心理不健康,也挨不着他什么事。他是饲养员,不是心理医生,心理范畴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沉默了十几秒后,曹永强战术性摸了摸鼻尖,冷笑道:“那请问,这跟你有关系吗?你是动物园的员工还是……?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教我做事呢?”
这次轮到夏瑶语塞了。
“如果你是大学教授或者什么研究院的专家,我会很愿意接受你的建议,”曹永强将胸前的小方牌挪正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可如果你只是一位连大学教育都没有接受过的普通人,我建议你还是做一名普通的游客就好。”
打开门,曹永强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们园区的开放时间是早八点到晚五点,欢迎您的参观。”
铩羽而归地回到保护中心,一想到曹永强那副趾高气扬的语气,曹梅和孔祥明止不住地叹气。
“有才无德,有什么可拽的?”孔祥明顺手拿起了放在竹筐里的一只窝窝头,用力地咬了一大口。
夏瑶:“他也没说错,我不是这儿的饲养员,没资格对他的工作指指点点。”
曹梅替她鸣不平道:“但你确实是为了健健康康好啊,我没觉得你哪里有错。”
看了眼竹筐里给它们带来的玩具,看来今天是要全部再带回去了。
“你以后还会来吗?”临走时,曹梅不安地问道。
夏瑶微哂:“当然,我总得替潘叔把它们送回到山里啊。”
嚼着手里的窝窝头,孔祥明难为情地说道:“这窝窝头……我见你带了俩,我中午没吃饭,另一个能留给我吃吗?”
“本来是给健健康康带的,不过看样子曹永强是不会让它们吃了,”夏瑶遗憾地叹了口气,把另一个窝窝头也拿给了他,“没事,留给你吃吧,我放了不少杂粮,怎么样味道还好吧?”
孔祥明:???
曹永强的做法虽然不近人情,但还是提醒了夏瑶:不能一味地溺爱,为了它们的健康,应该试试更科学的方法。
“加油,加油!我们马上就到了!”
夏瑶走在前面,像钓鱼一样在绳子上拴着一颗糖果。偶尔扫过幺幺的鼻尖,为了尝到这甜蜜的味道,就算累得直喘气它也努力地往前迈着步子。
幺幺本来就圆润,生完孩子后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大圈。昨天扭头看夏瑶时,脖子上的肉把它的脸都给挡了一半,轻轻晃动一下它的肚腩,手感比之前还要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