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心思各异,仇恨对象却是一致的。
而他们仇恨的对象——元蘅,此刻正站在厨房里,围观厨娘做月饼。
明日就是中秋了,要换做往年,郑氏一定会开个赏月宴,邀请县里所有体面的夫人小姐还有她娘家人来家里赏月,同时请戏班子唱上几段,享受众人对她这位县令夫人的吹捧。不过今年她手里没钱,元老爷又惯来不在乎这些事,于是郑氏便咬咬牙,取消了赏月宴,因而比起往年,今年元家的中秋节倒格外冷清。
元蘅不在意,反正中秋节与她而言,不过又是一个放纵自己多吃多玩的节日罢了。
厨房里热气腾腾,两个厨娘一个和面一个调馅,忙得不亦乐乎。元蘅看得手痒,叫抱枝拿了一些回院子里,主仆几人坐在院子里尝试包月饼。
刚刚尝试着包了两个,就看见陆与走了进来。
本朝男女之防不甚严苛,有侍女仆妇在场的情况下,在院子里见个家丁倒是不打紧。
没错,如今陆与已成了元家的家丁,专帮着蒋妈妈等人做些力气活儿。
见到陆与,抱翠立刻道:“快来看看,我们与小姐做月饼呢!”经过在广华庵里那些时日的观察,抱翠觉得陆与不是个坏人,也愿意叫上他一起玩了。
一身家丁装也显得风姿俊逸的陆与几步过去,就见桌上竹屉里已经放了几个做好的月饼。
元蘅笑道:“你猜猜哪个是我做的?”见陆与犹豫,她眨了眨眼睛,道:“猜错了要罚!”
陆与立刻道:“不猜了。”
元蘅面色不变,“猜对了赏你银子。”
陆与独自一人从陇右跑到安州府来,本来就花了不少银钱,后来赔了那老妇人二百两银,更是将家底掏空,如今浑身上下只有几两银子傍身。他当然是需要钱的。
于是,陆与低头,神情认真,眼神专注地盯着那几个月饼,他想要赢钱!他见其中两个皮太薄,馅都险些要露出来,且边角还有些歪扭,明显是初学者做的,于是便指了指那两个。
元蘅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陆与一脸冷淡,眼角却微不可查地一弯,“这两个最丑。”
元蘅:……
她抿着唇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抱枝,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哈哈你猜错了!这几个漂亮的才是我做的!”
抱枝有些腼腆道:“陆公子,那两个丑的是我做的。”
闻言,陆与如遭雷击,表情都空了。
见到他这神情,元蘅更乐了,笑得浑身都开始冒热气,她拿起团扇轻轻扇了几下,揶揄道:“没想到本小姐如此多才多艺吧!”
陆与不说话了。
元蘅眼珠子转了转,“让我想想,该怎么罚你好呢?嗯……”她目光转到陆与脸上,“既然猜对了赏银子,那猜错了是不是……”
闻言,陆与神色一紧,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元蘅话锋一转道:“算了,本小姐又不缺银子,罚银子不好玩。”
陆与明显松了口气。
元蘅憋着笑,“那罚你什么好呢?”她目光转到了面团上,扇子摇得愈发欢快了些,“那就罚你给我包月饼把吧!”
蒋妈妈见状却有些不赞同,她年少的时候,蒋家还不像后来那样没落,她也跟着夫人见识过不少世家公子,这位陆公子无论样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不像是小门小户里出身,说不准真的是勋贵家里出来的,就算人家陆公子家道中落,你让他当个护院已是委屈,如何还能让人家下厨做月饼呢?
然而出乎蒋妈妈的预料,陆与犹豫了一下,还真在石桌旁坐下了,他用拧湿的帕子细细擦净了手,才迟疑地捧住了一小块软软的面团。“我……不会做。”
元蘅欢快地摇了摇扇子,“没事,我教你。”
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小小的一块面团,在两人手里没一会儿就捏出了适合包进馅料的形状。
蒋妈妈站在一旁看着,见两人脑袋凑得有些近,一个明艳一个俊逸,瞧着真好似一对璧人。
蒋妈妈不由动了心思,这陆公子生得俊,功夫好,难得的是品性也好,将来未必没有一番作为,若是能小姐能与他作一对,未必不是一对佳偶?
小姐性子活泼,不受拘束,若是嫁入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指不定要受丈夫或是婆母的气,这陆公子却不会,蒋妈妈冷眼瞧着,觉得这陆公子在外人跟前又冷又凶,对着自家小姐,却每每落入下风,要是将来成了一对,小姐肯定能将陆公子牢牢拿捏在手里,不但不必受气,还能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小姐又有夫人留下的大笔钱财,细心经营,必能安稳一生!
这些心思转过,蒋妈妈再看陆与,顿时有了一种丈夫娘看女婿的挑剔。
旁的都好,就是生得太俊了些,难免招惹桃花,若是将来成了,少不得要好好看着他。
蒋妈妈这边心思刚刚活络起来,元蘅教了陆与几次,见他还没学会,已经没了耐心,而且她包月饼的手瘾过了,此刻也不想玩了,于是起身摇头道:“哎,笨手笨脚的,真是块朽木,算了不教你了。”说罢转身便往外走,明天是中秋,她想约怀蜜出去一块儿玩。
蒋妈妈见小姐不带留恋地离开,似乎半点没有开窍的样子,心思立刻又变了。方才是她想岔了,陆公子再好,他也是个有异族血脉的蓝眼睛,如何能是小姐的良配?
自己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怎么会想到那种事儿上?
蒋妈妈摇摇头,也跟在小姐后头走了。
没一会儿,抱枝抱翠也走了,院子里就剩下陆与一个。
他却是一丝不耐也无,双手有些笨拙地捏着那些面团,小心翼翼地包裹,一个人从晌午坐到夜幕低垂,愣是将那些面团和馅料全都包成了一块块月饼,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有些丑。
陆与将自己包的与元蘅包的对比了一番,失望地摇摇头,将这些月饼全都带到厨房烤了。
元蘅对此一无所知,她此时也有些失望,因为岳怀蜜要议亲了,家里拘着她不让出来,尽管如此,依旧没有浇灭她出去游灯会的兴致。
却没想到,当她带着两个丫鬟无聊地看灯时,竟会在灯火阑珊处,见着陆与。一个冷着一张脸,摆了个小摊卖月饼的陆与,而且生意竟然还挺好。
她走近几步,看了一眼那些丑丑的月饼,看看围在陆与摊位边的一圈大姑娘小媳妇,再看看在灯火映照下愈发俊美的陆与。
她想,她知道这些月饼为什么卖得出去了。
她想了想,找了个根树枝挤过去,拿树枝戳了下陆与的手臂。
下一瞬,陆与手臂垂下去,冷冷道:“月饼两文一块,卖饼不卖身。”
会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坐在这里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调戏了。
元蘅一张俏丽的笑脸掩藏在面具下,她粗着嗓子道:“陪我逛灯会,这些月饼全买了。”
陆与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一眼。
元蘅又加了把火,“你知不知我是什么人?得罪了我,你今晚一块饼都别想卖出去!”
噌的一声,陆与猛地拔出了身边的长剑,剑光锋利雪亮,吓得周围一圈人全都惊得往后退。
元蘅也下意识退了两步,手里头的树枝都掉了,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她想:这也太吓人了!
这样不解风情的傻大个,将来肯定娶不上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有点甜(づ ̄3 ̄)づ╭~
第12章
不解风情的傻大个见威吓住了那个戴着猴王面具的女子,冷冷哼了一声,却没有收回剑,而是剑尖向下急点,众人只见得他神情冷漠、目光凛冽,手中长剑闪出了残影,灯光下仿佛光华烁烁,待他收剑归鞘,众人这才发现,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地面的青石砖上已被刻出了几个锋芒毕露的大字,有识字的女子读了一遍,却是“心怀不轨者,诛”!
嗬!这煞气凛然的一幕,果真吓住了周围人,那些个奔放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着他的目光里,再也不敢怀有一丝半点的轻佻。
陆与对此很满意,见有人正经上来买月饼,他的态度还是很好的,拿荷叶包好,又仔细打了打了两个活结,再一手交钱一手交饼。生意似乎比方才更好了。
陆与心道:果然,只摆一张臭脸不够,还要武力威慑。
他不知道,元蘅拉着两个丫鬟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又看看他刻在地上的几个字,嘴角轻轻翘了翘,说道:“哈哈,陆与要倒霉了。”
抱翠不解地看了小姐一眼。
却在这时,几个巡逻的差役从附近经过,瞧见这摊位前聚了不少大姑娘,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领头那差役惊道:“谁将这地砖毁坏了?这可是两个月前才铺上的!”
周围人纷纷朝着陆与看了过去。
于是,陆与的小摊被差役以“破坏公物”之名给收了,而他未卖完的月饼还有之前卖月饼挣来的钱,也全部充了公,用以赔偿被他损坏的石砖。
最后就剩下陆与一个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握着剑有些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的灯会,模样瞧着无比凄凉可怜。
元蘅躲在一排灯笼后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笑一边对身边丫鬟道:“好惨啊,陆与实在太惨了!”
抱枝抱翠一脸疑惑,抱枝道:“小姐,陆公子都这么惨了,您为何还这么开心?”
元蘅愣了一下,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概因为,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吧!哎,我果然是个坏女人。”一边说着,她一边朝陆与走了过去。仍旧粗着嗓子,冲陆与道:“我说过吧,得罪了我,你今晚一块饼都别想卖出去!”
听了这话,误以为是她找来差役捉弄自己的陆与面露愠色,他攥紧了手里的剑,却没有□□,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便要离开。
等着他拔剑的元蘅见状一愣,这……这男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眼见得陆与要闪进人群了,元蘅忙喊道:“陆与你站住!”
陆与果真站住了,他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迟疑地转过头去,就见着了冲他跑来的猴王面具。
周围人流如织,彩灯轮转,舞龙的队伍热热闹闹地从他们中间穿过。
隔着大红色的舞龙,元蘅摘掉面具,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灯火映照下,那流转的眸光好似一泓柔柔秋水。
陆与一怔,被这罕见的美貌惊得愣了一下。
元蘅却没意识到,她要往陆与面前去,谁料身边人太多,好不容易等到舞龙队伍过去,她才刚刚迈出去一步,脚下却好似踩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了一眼,一块被踩扁的月饼,正死不瞑目地对着她。
耽搁这么会儿功夫,陆与却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他看了眼她手里的猴王面具,浓黑的眉头轻轻蹙起,“何故戏弄我?”
当然是因为好玩啊!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不就显得她元蘅脾气坏?虽说她自觉是个坏女子,可要她直白地承认,还是不行的。
眼珠子一转,元蘅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你的月饼从哪儿来的?别不是昨日包的那些吧?这可是家里头的东西,未经允许你怎能拿出来卖?”
陆与说起这个就有些丧气,道:“我是花了钱跟府里买的。”
元蘅心道:这么说,陆与岂不是连本钱都赔光了?这可比她预料的还要惨啊!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河岸走。
有人蹲在河边放花灯,有人乘着画舫行过,酒香与歌声能传出去好远,而河对岸的戏楼上,正在演绎奔月的传说。
元蘅坐在河边供人吃茶歇脚的凉棚下,让抱翠买来一包炒果子,奈何果壳太硬,她咬了一个,牙齿险些给崩坏,于是把那包果子往前一递,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你给我剥。”
陆与的手下意识抬起要去接,下一刻却不知想到什么,又垂了回去,硬邦邦地开口道:“我只给你当打手,不会给你剥果壳。”
元蘅心道,那你平日里帮蒋妈妈她们干活不是挺勤快吗?难道,是因戏弄他一事在生气?
元蘅瞥了一眼陆与冷冰冰的一张脸,掩唇偷笑了一下,然后捂住了腮帮子,苦恼道:“那怎么办?这些干果子太好吃了,可这果壳也太硬了……”见陆与无动于衷,她继续道:“值此良辰美景,要是有一位俊公子能给我剥果壳,那我定会一辈子记得他。”
陆与冷冷一笑,转身背对她坐着,抬头去看对面戏楼,一副不屑于她为伍的高傲。
元蘅接着道:“我不但会记得他,我还会给他银钱。”
闻言,陆与眉头动了动,挣扎了半晌后终于转过身,“多少?”
元蘅比了一根手指头,“一文钱剥一个。”
陆与果断道:“成交!”
话毕接过她手里的油纸包,将里头还冒着热气的炒果子倒在桌子上,随即一手一个,握在掌心一捏,咔嚓一声,元蘅愣住了,觉得他剥果壳仿佛剥鸡蛋,一捏碎一个,一捏碎一个,捏完往对准油纸包晃一下,果肉就掉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一整包的炒果子就剥好了,元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站在一旁的抱枝和抱翠都是一脸叹服。
元蘅咬了几个喷香的果肉,问他,“你看起来很熟练,从前经常吃。”
陆与摇头,“我娘喜欢吃,我就给她剥。”
元蘅好奇,“那你娘呢?”
陆与神色淡淡,“死了。”
元蘅一脸遗憾,“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见见她。”
陆与目光一动,“见她?”
元蘅嚼着果肉点头,咽下去后才道:“能生出你这样俊的儿子,你娘生前肯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闻言,陆与那张臭脸终于摆不下去了,微微低头笑了一下。
元蘅瞥见他这一笑,心想怪不得有人要调戏他。想到此处便摇摇头,“哎你之前走得太快了!我还以为你会拔剑削了我的面具,看看这个欺辱你的恶女人是什么模样。”
陆与摇头,“是我自己弄坏了砖石。你呢?不怕我拔剑砍了你?”
元蘅没想到这个人还挺守规矩,说道:“你又不是傻子,还能在大街上行凶?再说了……”
元蘅注视着陆与,“就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有那个胆子?”
陆与纠正道:“我不是傻。”
元蘅心道你要是不傻能签下白干十个月的契书?聪明人早就翻窗逃了好吗?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笑,幸好这人傻,她才能白得一个高手当手下!
中秋的灯会一直持续到很晚,不过在结束之前,元蘅就有些困了,正要回去,目光不经意一瞥,却瞧见了一个眼熟的人影,元蘅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在系统口中光环耀眼的元芷兰?
只见她一身滚红边白裙,正提着盏花灯站在一棵树下,红着脸与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说话。
元蘅暗道:“系统,这是元芷兰的爱慕者?”
元蘅在逛灯会,系统也跟着她到处瞧热闹,闻言便道:“是他没错,将来的状元温占。”
状元?元蘅眯眼打量着那个未来状元,片刻后失望地摇头,长得还不如她的看门家丁。
那温占长得不行,感觉倒是敏锐,朝着这处看了过来,见到一身华服环佩叮当的元蘅,他诧异一下,随即就露出了厌恶之色。
元蘅:???
她招惹他了吗?
温占身边的元芷兰发现异样,也看了过来,见是元蘅,她立刻退到了温占身后,满脸的畏缩与害怕,甚至还红了眼睛,仿佛受了元蘅的欺负。
元蘅:……
她想她明白温占为什么厌恶她了。
几人离得有些远,元蘅看见元芷兰对着温占说了什么,而后便想将他拉走。
温占脚下却纹丝不动,握住元芷兰的手便来势汹汹地大步走过来。
元芷兰被他拉着走到元蘅跟前,无辜又怯弱地唤了声,“姐姐。”
元蘅懒得回应她。
这一举动却惹恼了温占,他怒气冲冲道:“你身为姐姐,不疼爱妹妹也便罢了,如何还能欺负她?”他看看心上人身上单薄朴素的衣裳,再看看元蘅满身华服富贵逼人,只觉得被刺了眼。
元蘅一脸傲气,“这与你何干?”
温占攥紧了拳头,面上怒到青筋凸起,“既然如此,那在下只能写篇文章,好好教教元小姐何为孝悌之道!”
元蘅闻言,用牡丹团扇掩住半张脸,故作惊讶地对身侧人道:“陆与你听见了吗?他说想要教训我?”
陆与点头,一脸严肃道:“我明白了。”
元蘅眨眨眼睛,就见陆与走到温占跟前,而后……一拳头将人给打飞了!
元蘅扇子都忘了摇,她盯着那个撞倒了一排纸扎灯笼的温占,再看看一脸冷漠的陆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爽!太爽了!本小姐重重赏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
听到那个“赏”字,面无表情的陆与微微低头翘了下唇角。
而此时,飞出去撞倒了一排灯笼的温占也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有恰好见到陆与出手的人三言两语跟身边人说道一通,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整个灯会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一拳将人打飞的壮士。
人群水流一般朝着这处涌了过来,却因为畏惧陆与而下意识隔开了一定距离,于是元蘅等人附近,就空出了一块宽敞的地方。
那个卖灯笼的摊主将温占从一堆被压扁的灯笼里扒拉出来,原本满脸怒色,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再一扭头看见不远处那个一脸煞气的陆与,顿时吓破了胆,也不敢讨要损失了,忙闪身也躲进了人群中。只剩下温占倒在地上不断痛呼。
元蘅瞥了一眼那被破坏的灯笼摊子,从那些被压扁的灯笼里瞧见了好几个她很喜欢的狐狸灯,顿觉有些可惜,不过刚刚打了温占,虽说是借着陆与的手,但也给了元蘅极大的愉悦感,于是她一挥手,对抱翠道:“打人归打人,砸了无辜人的摊子却不好,你去吧!”
抱翠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立刻走到那名畏畏缩缩的摊主跟前,将那堆压扁的灯笼全买了下来。
那做灯笼的摊主原本也没奢望能有赔偿,都在安慰自己自认倒霉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将所有灯笼的卖了出去,立刻惊喜地连道了几声谢。
抱翠闻言便道:“不必谢,我们家小姐最心善不过,那人冒犯了我家小姐,小姐身边的随从本想教训一下,没想到毁了您的摊子,该是我代我家小姐给你赔个不是。”
元蘅一身华服,模样又出众,人群里一眼就能瞧见,那摊贩本是不敢看的,怕冲撞了贵人,此时这么一听,下意识看了一眼,却是被惊得愣了一下,才缩回视线道:“你家小姐真是人美心善,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抱翠便笑道:“我家小姐生母姓蒋,是开国名将蒋承先的后人。”
蒋家虽说没落了,但是开国名将蒋承先的名头说出来,还是很响亮的,如今还有纪念蒋将军的戏曲流传,因此听到这个名字,小贩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忙到:“原来是蒋将军的后人,难怪有此度量与胆识!那人定然是冒犯了蒋小姐!”说的是砸扁了灯笼的温占。
抱翠也没有纠正他,只笑着点点头。
而这会儿,浑身酸痛的温占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他怒瞪了陆与一眼,再去看自己的心上人,这一眼,却叫他心里凉了凉,因为元芷兰并没有对惨遭殴打的他投以关心,反而将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向了陆与。
温占一瞬间震惊又心塞,连身上被打的痛都忘了。下意识喊了一声,“芷兰!”
元芷兰一愣,这才想起来被打飞出去的温占,她连忙收回看陆与的视线,有些羞愧的看向温占。
这怯怯的一眼叫温占一下子软了心肠,心道自己刚才一定是看错了,他的心上人怎么会用看他的目光看别人呢?一定是刚才那个男人将他打伤了,才叫他连这个都能看错。
他捂着被打的肚子,一顿一顿地往陆与面前走,元芷兰见状忙去扶他。
温占怒气冲冲道:“你是谁?你凭什么打人?我要去衙门告你!”
陆与看了眼温占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声弱气短的模样,学着元蘅的样子哼了一声,“那你便去告。”说着,还威胁地在温占跟前握了握方才打过他的拳头。
“你……”没想到陆与竟敢如此嚣张,温占一时竟然语塞,当真应了那句古话,秀才遇到兵,有理也是说不清。
围在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眼见得他们一行人要将整个灯会的光彩都夺走了,元蘅摇了摇扇子,觉得自己也该出场了。
清了清嗓子,她几步上前,对温占道:“陆与是我的护卫,是受我指使,你有什么话就冲着我来。”当然,听不听,听完之后会不会叫陆与再打他一顿,这要看元蘅的心情。
“护卫?”温占看了眼器宇不凡的陆与,不肯相信,不屑道:“别不是姘头?”
元蘅惊讶地用扇子掩住半张脸,语气夸张,声音洪亮,“老天,什么姘头不姘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说话如此不堪,简直是污了人家的耳朵。”
围观众人听见这话,也纷纷议论起来。
“是啊,看着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难怪要被打呢!”
“打死都活该!否则好好一个姑娘的名声都被他玷污了!”这句话是那灯笼小贩说的,也是人群中最洪亮的一句话,他此时对元蘅的印象颇好,哪里能看着这样一位善心的忠义之后被人诬蔑?
而听到人群议论的温占脸色愈发白了,要换做平日,他就算心里怎么想,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可是今晚他先是被陆与打飞出去,本就痛得失了往日的风度,再是被陆与言语一激,才脱口而出那句话,其实他刚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没想到元蘅竟然大声地宣扬开来。
“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能……”
未等温占把话说完,元蘅忽然眼神一厉,扬声道:“这个人冒犯了我,打他!”
闻言,陆与目光一冷,冲过去照着温占的脸一拳就锤了过去……
“啊!”杀猪般的惨叫响起,然而见到温占被打,围观众人却没有半点同情。
其间有几个读书人甚至满脸愧色对周围人道:“哎,这个人,当真给我们读书人丢脸!”
“是也,对着那样美的一枝花,不耐心呵护也便罢了,怎么还能口出恶言坏人名声?”
“那温占平日里瞧着温文尔雅,实则……啧啧啧。”
至于元芷兰,早在陆与满脸凶恶冲过去时就松开温占的手避开了。她躲到一边,见嫡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心头一紧,露出焦急之色,“姐姐,你快让他别打了,若是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收场?”
元蘅又定定地瞧了她几眼,才开口唤陆与回来,而此时的温占,已经鼻青脸肿地倒在了地上,估计是再也没有力气说三道四了。
元蘅瞧了一眼,又立刻拿团扇掩住脸,冲陆与道:“哎你这个呆子,都说打人不打脸,怎么尽往温公子脸上招呼?可叫他如何出去见人?”
听着元蘅这矫揉造作的话,陆与疑惑了一下,对上元蘅的视线后却立即明白过来,说道:“小姐放心,其他地方我也关照了,保证温公子浑身上下齐齐整整。”
元蘅芳心大悦,心道:陆与这家伙真是越老越上道了,回去要重重赏他!
几人于是扔下被打得十分凄惨的温占,施施然离开了,只剩下元芷兰还站在原地,对着肿成猪头脸早已没了原本清俊的温占,元芷兰有些嫌弃起来,奈何周围人太多,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她只能将人扶起来送去医馆……
当天半夜,元老爷快要休息的时候,管家忽然敲开了房门,说是温先生带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温占上门来讨要说法。
元老爷很是惊讶。温先生在县里有些声望,只因他曾是一位举人,辞官后当了府城的先生,近日因着操心独子温占的婚事,才请假从府城书院里回来,只是没想到温先生回来没几天,他的儿子就叫元蘅叫人打了,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温占说元蘅不分缘由就叫护卫将他打伤,再看看温占那凄惨的模样以及温先生怒气腾腾的一张脸,元老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来人,让大小姐过来!”
元老爷派人来唤时,元蘅正就着烛光看话本,听见有人来唤倒不惊讶,她早就料到温占被打了一顿后不会老实,早晚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她还以为会等到明天。
元蘅托腮思考了一下,难道是温占担心拖久了伤口会恢复,到时候看起来没那么凄惨就不好告状?
回忆一番温占那副心胸狭窄的样子,元蘅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她出门时,本该去休息的陆与忽然出现,“我去和他们说清楚。”
元蘅疑惑地歪了下头,“你要如何说?”
陆与一脸冷酷,道:“就说温占得罪了大人物,我是那人派来的杀手,潜伏在元家当家丁,就是为了折磨温占。”
“噗”,元蘅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踮起脚尖戳了下陆与的脑门,“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看抱枝给你的那些书,乱七八糟的,没的把人教坏。”
陆与被她一戳,面上的冷酷也装不下去了,只一脸疑惑道:“可你不也在看?”
元蘅理直气壮道:“我跟你不一样,我能看,你不能。”
闻言,陆与看着元蘅的目光十分复杂,似乎在控诉她元蘅是个无耻的双标狗。
元蘅被这目光给看笑了,本想让他回去,想了想才道:“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暗中看着。看我如何把那温占气死!”
说罢,就大步往前走,颇有一股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没过多久,元蘅到了前厅,一眼就看着一脸怒容的温先生和元老爷,以及一个卧在躺椅上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