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回来却听额娘病得起不来床了,下人们没将内情告诉她,只说石家两个姑娘都撂牌子回家了,太子妃娘娘有些伤心。
茉雅奇想进去看看,何保忠又恰好赶到拦住了,说太子爷吩咐了让她去宁寿宫住几日,太子妃娘娘自有奴才侍奉、太医医治,等好转了再让回来。
“别打搅娘娘养病,娘娘这时候得静养,二格格随奴才来吧。”何保忠温言劝住了茉雅奇,又说,“二格格拿了什么呢?奴才替你提吧?”
茉雅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花和竹笋,她本想带回来给额娘看的,额林珠说程佳额娘喜欢在屋子里用水养些花,这样每日起来都能看见花开,心情也会变好。她便也跟着折了几枝,希望额娘每天见了心绪也会好起来。
这竹笋挖回来则纯粹是新奇,一般笋是春秋才有的,夏天能长的笋多好玩啊?额林珠要挖回去给程佳额娘炒菜吃,她便也跟着挖了,想回头也跟额娘学说,你看,这个笋好奇怪啊,在夏日里也长呢。
可惜如今额娘都没法子听了,茉雅奇沮丧地低着头。
程婉蕴安排好了汤药,过来正好见着这一幕,便走过来揉揉茉雅奇的头:“乌希哈也有对吗?你也带去宁寿宫给皇太后看吧,太后娘娘正好在抄经,她会喜欢莲花的。”
也只能这样了,怀着对额娘的担忧,茉雅奇踌躇着去了宁寿宫。
程婉蕴望着茉雅奇小小的背影叹了口气。
妹妹和侄女能有女儿亲么?还是自己唯一的骨血……程婉蕴也闹不明白了。
后来,太子妃虽然醒了,却几乎都卧病在床,渐渐的很少出门了,太监宫女们经过正殿都会不约而同放轻脚步,那里似乎总飘着苦药味,殿宇也比旁处深邃,望进去总觉着昏昏暗暗的,又安静又冷寥。
大选初选就此落幕了。
进了复选的秀女们住在钟粹宫里,开始时不时有六宫妃嫔点名传召接见了。而随着宫妃们开始单独或是几个一起相看,秀女之间的区别与品性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程婉蕴和太子爷说过了乌郎罕济尔默氏的事,却并未得到太子爷的肯定与支持,太子爷看向她,揶揄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若非知道你的为人,你说出这句话来,我就该打你板子才对了,孤的傻姑娘,你再好好想想。”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她是挑人挑花眼,当局者迷了!她这个身份,给养子且是长子的挑出个蒙古福晋来,别人会怎么阴谋论她?幸好当时她犹豫了,是德妃出于同情开口留下的人,否则她就要被人当成靶子了!想到这,程婉蕴也出了一身冷汗。
只怕康熙也会觉得她心大了、不容弘暄了。怪不得宜妃给十七阿哥挑福晋要挑秀女里出身顶好的!于是只好歇了心思,但程婉蕴实在没头绪了,留了牌子的秀女里愣是再挑不出一个适合弘暄的福晋来。
因此犹犹豫豫,便过了好长时间才开始点秀女进来相看。她动作算是最晚的了,等她传召之时,德妃已经召见完邱氏与她看好给十四阿哥的伊尔根觉罗氏,宜妃因王嫔的事被康熙训斥了一顿,正关起门来生闷气,谁也不见了,被她圈的钮祜禄氏反倒得了十七阿哥生母陈贵人的召见。
而王嫔也已经见了姓三个瓜尔佳氏的秀女了。
一个是员外郎博色的女儿瓜尔佳氏,一个是国子监祭酒塞楞额的女儿,还有一个是光禄寺丞阿席熙的女儿。王嫔这明摆着和瓜尔佳氏杠上了。偏偏,石家对外也宣称自个祖上原姓瓜尔佳氏,程婉蕴也很无奈,王嫔这是气得狠了,为此不争口气也要蒸个馒头,她就是要表明,她特别愿意给儿子选瓜尔佳氏,但偏偏不选石家的瓜尔佳氏。
她还悄悄使人跟程婉蕴道了歉,意思是她不是针对东宫,只是针对石家。
而在钟粹宫,被程婉蕴亲自发话留牌子的富察舒和、兆时晴却都不约而同地遭受了其他秀女们的孤立与针对,等候复选的日子过得也有些不顺当。
第149章 笔试
不仅程婉蕴以为邱氏是德妃圈中要给十四阿哥的, 就连十四阿哥本人都误以为是如此,他的嫡福晋完颜氏为此好几天给他脸子瞧,大腿都快被自家福晋掐青了。
十四进了永和宫就舔着脸问了:“额娘, 我这添一个侧福晋紧够了, 再添个格格是不是多了点儿啊?”他府里现在有一个侧福晋两个格格了,加上福晋完颜氏还算得他的意,那邱氏他也叫太监去替他瞅了眼, 听说生得很是美貌,再秀女里头颜色不俗,但是……他不大想下完颜氏的面子。
德妃被他气笑了:“臭小子, 你倒是想得美。”
不过这正是德妃刻意为之,这样她先前召见邱氏、随后将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递到皇上面前,这才不起眼,也不会疑到她身上。
十四没个正形地歪在凉榻上,抓了串葡萄一个一个揪下来往嘴里塞,德妃还再一旁溺爱地给儿子打扇子, 就见十四砸吧砸吧回过味儿来:“敢情不是给我的?噢……那您这也……太贤惠了点。”额娘这是又要给皇阿玛添个可人啊?
“去去去!净胡说了!”德妃听了拿扇子把儿子从凉榻上赶了起来,“赶紧出宫去, 太阳都要下山了, 还混在额娘这儿呢。”
十四笑嘻嘻地跳了起来:“您就别卖关子了。”
“额娘自有妙用, 你别操心了,反正你只管让完颜氏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本宫可不是那等爱磋磨人的婆母。”德妃微笑着让身边的大太监送十四阿哥出宫。
十四回去跟完颜氏这么一说, 等十四又出门去了八爷府报道, 完颜氏便撇了撇嘴, 自个也一甩帕子抱着刚满百日不久的亲儿子回娘家了。
德妃娘娘也真是的,还说自己不爱磋磨人呢, 十四阿哥的长子弘春就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生的,这会儿她刚生完十四阿哥的次子弘明,才刚刚仨月呢,弘明百日宴才过了多久,这就急哄哄要给添侧福晋了呢。
更别提四福晋了,四阿哥的长子弘晖是六月六日没的,九月就指了个钮祜禄氏的格格进了四爷府,那可是出身满洲上三旗的格格,听说原本是要直接指侧福晋的,四爷顾念着四福晋死活也不肯,德妃娘娘被他气得晚膳都没用,为此十四爷还跟四爷吵了一架,怪他不敬生母,还闹到皇上面前,但四爷是什么人,给皇上德妃请了罪,愣是死扛着!被皇上怒斥“喜怒无常!”狗脾气,这个戳子盖得有些重了,德妃又连忙打圆场。
这事儿在皇上那儿不了了之,结果四爷回头还冷言冷语把十四爷怼得面皮青紫,最后竟然没吵过自家四哥,回了府还嘟嘟囔囔、气得跟那驴子似的满院子里转圈。
完颜氏这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桩公案呢。
她心想,四爷干得好!
最后这个钮祜禄氏依旧没挡住,还是以格格的身份进了四贝勒府,而四福晋失了个养到八岁的嫡长子,心气都快散了,还得强颜欢笑谢德妃娘娘的恩典呢。
比起德妃对四福晋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挑剔万分,完颜氏对这个四嫂心里是拜服的,乌拉那拉氏为人大方温和,对她这个妯娌也多有照拂,哪怕四爷跟十四关系僵得很,她也不会将爷们之间的火气撒在她身上。
比起四嫂,八嫂就小气多了。
去年正月里各兄弟家吃年酒,完颜氏不慎跟八福晋撞了衫,那可真是不得了了,八福晋恨不得当场把衣裳扒下来似的,也把完颜氏气得够呛。
怎么着,她穿得,她就穿不得了?都是一样的皇子福晋,她真以为自个高贵到哪儿去了?不过是个破落户也好挤兑她呢!完颜氏越发想得远了。
等回了完颜府,完颜氏与母亲爱新觉罗氏关上门来抱怨了好一大通,她母亲是宗室之女,自然硬气,也恨恨地帮腔道:“果真是包衣家养出来的小家子气。”
完颜氏把一肚子苦水吐完了,这才有兴致问起家里选秀的事来:“堂妹不是今年参选么?今日该都选完了吧?可是留了牌子?”
她高祖父博尔晋得封一等男爵,后来娶了穆尔哈齐的第八女为妻,家里便算是皇亲国戚了,后来她祖父袭了二等轻车都尉,她第四个祖叔父则袭了高祖父的一等男爵位。
她如今说的这个堂妹,便是祖叔父那一支的,算是嫡出。
“早选完了,留了牌子,住着钟粹宫呢,你堂伯母早上还过来说呢,想请你进宫托德妃娘娘给照拂照拂。”爱新觉罗氏笑着道,“也不知她的运道如何,若是配了皇阿哥也好,你以后也多个说话的人。”
虽说没怎么见过,也出了三服了,但好歹都是一个祖宗的,完颜氏笑道:“可不是,女儿也是这样盼着呢,明儿女儿就递牌子进宫去,您放心吧,指定不能让咱们完颜家的格格叫人欺负了。”
在娘家又坐了会儿,完颜氏便神清气爽地回了十四阿哥府,这会儿十四阿哥都还没回来呢,完颜氏也不指望他,直接让太监给永和宫递个话儿,明儿进宫请安。
钟粹宫里,十四福晋的堂姊妹完颜氏正好跟富察氏分了一个院子住,她是满洲镶红旗人,初选时排在后头几日阅看,两人之前并没有打过照面,而后头几日太子嫔娘娘似乎不再那么严苛,有点广撒网的意味,只要是看得顺眼的都圈了不少,她也是那会儿被太子嫔娘娘圈中的。
她被圈中远没有第三日头一个被圈中的富察氏那样令人侧目,因此进了钟粹宫后,得知住在对门的是富察氏,不免有些好奇,但只头一日相互见礼后,便恪守规矩,没有私下串门,交情浅浅,不过一面之缘。
她进了宫不久就得了永和宫传召,十四福晋也在,德妃不过是成全小儿媳妇的心关照关照,略说了两句话,就让十四福晋和她单独相见了。
从永和宫回来后好几日,她再也没有得到传召,家里原本是期望她能选上十五阿哥或是十六阿哥的福晋的,但王嫔娘娘似乎并不属意她,反而将钟粹宫里所有姓瓜尔佳氏的秀女都看了个遍,她除了听嬷嬷教些规矩,渐渐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但因她有个当皇子福晋的堂姐,钟粹宫的秀女们倒不敢小瞧她,对她也很客气。而对宫里无人的富察氏和兆氏就不是这样了。
秀女们对富察氏还好,至少忌惮她有个尚书伯父,即便针对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顶多便是背地里议论她、讽刺她,当面也没个好脸色,故意纠集起来疏远她、不理会她罢了。
而兆氏出身尔尔,又是汉军旗的,捉弄起来便厉害多了。
出门一趟,不仅花盆底被人动了手脚走两步就崴了脚,还有在屋子里好好坐着,突然从天而降的大蜘蛛掉在身上,或是有人收买了太监和管事嬷嬷,在她一日三餐里动手脚,将人闹得夜不能寐、食不能咽,这就是为何当年王嫔会那样感激婉荷了。
王嫔在宫里没有靠山,又貌美至极,自然被人视作眼中钉,而婉荷有个在东宫里受宠的姐姐,有程婉蕴的打点,自然过得更舒服,有她帮扶保护在先,王嫔才能安然度过等候复选那段日子,否则被折腾病了,便只能挪出去了,还选什么呢?真要如此,当年的王嫔也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宫里只会说,这是她“没福”。
兆氏默默忍受了几日,实在受不了了,想着大不了就选不上出宫,当第二次传膳太监送进来冰凉透顶的膳食,还有人在她屋子门前泼混了菜油的水,希望她出门摔倒时,她躲在门背后,等那人一泼水,就踹开门将手里的条凳扔了出去。
她虽然长了个好欺负的娃娃脸,但却是个力大无穷、天天在家搬木材锯木头的非一般汉女,因此扔出去的条凳非常精准地将那个太监砸了个正着,她叉着腰站在门口放出话来:“谁再敢来欺负我,等着瞧!叫我逮住,有一个打一个!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且试试吧!”
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后来兆氏粗蛮无理的名气就此传了出去,东宫迟迟没有传召,兆氏心里也知道,这就是那起子歪门邪道的人想要达成的目的,她反抗也不是,不反抗也不是,总归就是想毁了她罢了。
兆氏咬着唇,躲在屋子里哭了一通,委屈的是她没有解决的法子,还是觉着憋屈,而不是不能进宫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阿玛生了五个儿子才得了她,因此并不强求她进宫一步登天,出了宫家人依旧会接纳她、爱护她。
这是她最后的底气,兆氏心想,不进宫就不进宫,不稀罕了。
就在她自个都放弃的时候,东宫的太监来了,是个瘦巴巴干条条的太监,却穿着总管太监的紫衣,笑眯眯对她道:“太子嫔娘娘传召,请兆格格梳洗吧,奴才在外头侯着。”
她迷迷糊糊地站了会儿,然后发现外头又一阵一阵的骚动,从窗子的缝隙里偷偷望出去,就发现那东宫的总管太监还进了富察氏、完颜氏以及其他被太子嫔娘娘发话留过牌子的秀女的屋子,约莫有个七八人。
而平日里那些总爱挤兑她、欺负她的秀女,却还是无人问津。
兆氏立马开心了,翻箱倒柜找出来她额娘给她新做的、最漂亮的衣裳,戴上几个兄长和嫂子为她凑份子去京城里最好的金银铺子打的头面首饰,像个插满了华丽羽毛的小公鸡,昂首挺胸就出来了。
然后她就发现,她是里头打扮得最花枝招展的,家世最好的富察氏,头上全是自己揉捻出来的通草花簪子,衣裳也朴素,淡粉的锦缎底子,暗纹绣的梅兰竹菊,再趁着富察氏通身温和安定的气度,真是清风入怀一般的人啊。
完颜氏虽然也打扮得很精致,但人家用的都是宝石,碧玺啊、玛瑙啊,就显得华而不俗。兆氏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赤金簪子,又有些忐忑了,想回去换吧,人家公公已经发话要走了,于是这点忐忑就一直跟随着她到了毓庆宫。
太子嫔娘娘接见她们的地方在毓庆宫后殿后罩房,听说这就是太子嫔娘娘自打入宫以来一直住的地方,兆氏和其他秀女都有些紧张与好奇,她们有的人之前也受到翊坤宫和永和宫的传召,见过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住的宫殿,很宽大、很漂亮,宜妃娘娘喜好华美,翊坤宫各色稀罕的物件、御赐的珍稀是最多的,永和宫便低调俭朴很多。
那毓庆宫呢,一路走来,毓庆宫并不如她们想象中那么大,还显得有些旧了,让她们竟然生出了一点点失望来,但走到后罩房院子外头,她们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了。
各种各样、高低错落的花、树木几乎将甬道两边全都占满了,花攀折着树枝,几乎连成了一道一道拱门,所有属于宫殿的威严与宽厚在这儿似乎都被浓淡相宜的花色柔和了。
进了院子,更是满眼都是花。
院子里还有点心的香甜气息,还有淡淡悠然茶香,兆氏本来忐忑紧张的心,随着进了后罩房,反倒被安抚了,她克制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她眼角余光似乎看见了什么,于是她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院墙上,一溜并排卧了六只猫,各个都又肥又大,领头的老猫还披着威风凛凛的披风,正蹲在墙上用碧绿色的眼睛审视着她们,院墙脚下还有一条老狗也警惕地盯着她们慢慢走进来。
被猫狗不错眼地盯着,兆氏还没反应过来,鞋面上又被一个接一个不大重的力道踩了几脚,低头一看,两只硕大的乌龟像翻山越岭一般用前爪翻过了她的脚,慢吞吞、悠哉悠哉地从她眼前爬了过去,然后趴在了阳光浓郁的大石头上,飞起两只后腿旁若无人地晒太阳。
兆氏:“……”太子嫔娘娘到底养了多少宠物啊!
太子嫔娘娘身边得力的姑姑将她们领到一间偏殿,偏殿里整齐地摆放着桌案与椅子、屏风,上头还放好了笔墨纸砚,兆氏这才发觉为何她觉着后罩房不一样了。
很明亮。
后罩房的所有窗子都不是窗纸,而是换上了舶来的玻璃,有彩色的能折射出缤纷光线的玻璃窗,也有能让阳光毫无阻拦地倾泻进来的透明玻璃,上头挂着竹帘,竹帘半卷,还会露出手绘小花儿的小风铃。
这间偏殿正是如此,全按上了方块透明玻璃,在这里头,没有沉闷的燃香的余味,也不阴凉昏暗,里头夏风与阳光都能随意来来去去,还能映出外头湘竹的影子。
太子嫔娘娘就站在明亮的偏殿里,阳光正打在她身上薄纱衣裙上,她没有特意打扮,舒舒服服地穿着家常衣裳,头上只戴了一个小小的珍珠钿子,可是依旧风姿卓绰,就好像生来就长在这微风、这竹影里的一般,美得令人心悸。
在御花园的时候,兆氏被留牌子时远远地瞥见了一眼,但没敢细看,今日才算得见,才知道为何宫里的太监们都说,太子嫔娘娘,那是仙女下了凡的。
之前还以为是奉承,如今才知道,竟是实话。
兆氏和秀女们一齐福身行了礼,便笑着道:“今儿叫你们来,是有些想问你们的话,我都在纸上了,坐下用茶、用点心,顺道替我写几个字吧。”
“是,娘娘。”众人福身应是,在姑姑们的指引下分别落座。
兆氏望着桌案上摊开的两张长卷,上头用娟秀的簪花小楷整齐地写了不少问题,她定睛一看,只见第一行字是:“勿欺瞒”、“题有相似,作答勿自相矛盾。”、“请在一炷香内答完。”
接着才是第一道问:“请自省自身,绝大多数时刻,您觉得自己是——”(请将以下答案的序号填入横线中)
“甲、总能够细致入微地思考问题。”
“乙、总能够包容与自己想法相左之人。”
“丙、行事之前会预估可能发生的各类情形。”
“丁、总能够满怀信心面对挑战。”
“戊、……”
兆氏看得有些恍惚,却又下意识去思考,自己是怎样的人呢?
不对……她听说被传召去永和宫与翊坤宫或是永寿宫的秀女,要么是考验绣活、要么是陪伴娘娘们喝茶说话,要么是赏花行花令,怎么轮着她,就成了考科举了!
和兆氏一般愕然的秀女不在少数,但坐在她左手边、斜前方的富察舒和居然已经淡定地执笔蘸墨,开始作答了!兆氏心里一阵慌乱,连忙也拿起了笔,咬着笔杆子思考了会,在第一道问的末尾犹豫地添上了“丁”字。
以往她阿玛让她做一个很难的卯榫结构时,她即便绞尽脑汁、熬三个大夜也会琢磨出来,她觉着她算得上……是个不畏艰难的人……吧。
磕磕绊绊地答完一卷,下一卷居然写着“百科常识”,第一道问是:“请问诗句‘西出阳关无故人’中的阳关指的是大清现今哪个州府?(含蒙古诸部)”
兆氏:“……”默默地流下了学渣的泪水。
扭头望向窗外,只见风铃叮铃地摇晃着,树影之间,廊下安置着晒褪了色的竹子摇椅,太子嫔娘娘惬意地坐在摇椅上,手边的小几上摆着红彤彤的果子和喝了一半的茶,还有被风吹得翻了许多页的书,她怀里还撸着从墙头跳了下来,在她身上翻滚蹭痒的猫。
等稀里糊涂、乱涂乱画、连蒙带猜好歹将两个卷子都写得满满的,兆氏与其他秀女都收到了太子嫔娘娘赏赐的手帕或是团扇,等出了毓庆宫,兆氏才犹犹豫豫地问向她身侧沉默无比的完颜氏:“完颜姐姐,那个……你第二卷 第一道题答的是什么啊?”
完颜氏也有些欲哭无泪,道:“我写的敦煌县,不知道对不对?”
还没等兆氏说话,另一个秀女就插嘴道:“啊,不是甘肃吗?”
“你啊这说得什么话,敦煌县就在甘肃啊!”
“我写的红山口。我看过《阳关考》!”
“可是娘娘问的是阳关在哪个州府,你写红山口怎么能算对呢?”
兆氏看向一边安安静静站着的富察舒和,犹豫了会儿才开口问道:“富察姐姐……您写的什么呢?”
富察氏微微笑道:“写的是直隶安西州。”
这些秀女们才恍然大悟,没错啊,甘肃隶属直隶,下辖九府七州,安西州下头正是敦煌县,敦煌西南为阳关,但题目问的是哪个州府,反倒不能写敦煌了!
而毓庆宫后罩房里,满脸通红的弘暄、正低头翻看卷子的弘晳都被程婉蕴摇着扇子逼问觉着哪个好。秀女们在笔试的时候,两个儿子都被她叫过来在屏风外头看了一眼。
弘暄已经有了少年人模样了,天天被要求跳高摸梁的他总算蹿高了一个头,如今有了少年人该有的青竹一样的身板,但被程婉蕴笑着问的时候他还是会露出腼腆的神色。
实际上他根本没好意思多看。
“全凭额娘做主……”不论程婉蕴如何步步紧逼,他也只有这句。
程婉蕴都想戳他额头了,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把人叫来让他看,他居然没好意思看!本来她就有点没头绪,结果这孩子还不看,不给她点提示。
她只好转向另一个让她头疼的好大儿:“你呢。”
为何她对弘晳头疼呢,因为她准备把弘晳叫来相看的时候,弘晳从满桌子的设计稿里茫然地抬头问她:“额娘,我可以不娶吗?”程婉蕴整个炸裂,瞪圆了眼:“什么,你再说一遍?为什么?”
“儿子想把屋子都改成研究所,莱先生有好多研究所,我一个也没有。”
“这和你成亲不成亲有什么干系?”程婉蕴不理解。
“占地方啊,没地方安置。”
“……”她头好疼。
后来被太子爷一顿竹板炒肉,弘晳老实了。念在他年幼,太子爷没把他那堆铁皮都扔了,但还是黑着脸说:“若再耽于旁门而不管不顾,你以后都不许再碰了!”
程婉蕴赶紧出来打圆场。
弘晳虽比弘暄小两岁,但个头已经快越过弘暄了,他从秀女们的卷子里抽出一份来,对程婉蕴道:“就她吧,只有她算出来了那道算学题。”
程婉蕴低头一看,竟然正是富察氏的卷子。其实在秀女们答题的时候,添金和青杏在里头伺候着,她就听青杏说了,富察氏下笔如有神,几乎没有停顿、犹豫,程婉蕴后来好奇,第一个看她的卷子,就发现她涉猎极广,基本常识题都能答出来,她就在猜测,这富察家藏书够多的啊。
而这笔试里有几道算学题,都是弘晳出的,大多数秀女在这上头都空白写不出来,或是混写一通。比如理论学渣兆氏,但她在其他有关建筑测绘、锻造上头的题目都能答出来。
程婉蕴犹豫了会,还是将兆氏的卷子也抽出来问他:“那这个呢?她呢?额娘想指给你当格格成吗?”
她其实很为兆氏惋惜的,钟粹宫的事她也听说了,反抗了实际上就踩进那些人的陷阱里了,兆氏还是太率真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很担心兆氏还能不能入太子爷和康熙的眼,更担心这个小姑娘出了宫以后,只怕婚嫁也难了,所以程婉蕴出于同情,还是问了问弘晳,如果他喜欢,或许还能争一争。
毕竟在太子爷和皇上眼里,就如同蒸汽机只是个“机器”一般,兆氏她只是个格格,也不过是个格格罢了。
但弘晳却一脸认真道:“我就要一个福晋就够了,不要格格。”
“……为什么?你好好说。”程婉蕴眼神危险地盯着他,臭小子要是敢再说一次占地方,她立刻就让咪咪挠他!
弘晳眨了眨眼,试探道:“福晋跟我睡一个屋就行了,我就要一个福晋。”
“……”所以还是占地方,没地方安置对吧?
若是在后世,程婉蕴才懒得管儿子结婚不结婚,但这里是大清朝紫禁城!康熙和太子爷怎么可能答应他只守着福晋过日子?
她不想理会他了,回头又温柔地拉过弘暄的手,和两个孩子说:“实际上,你们两个兄弟的福晋人选,你阿玛、皇玛法都要过问,虽说让你们也看看,实际上也得你们皇玛法点头才成,就像前几年一样,往后要是不成,你们两个也不要失望,额娘就不多言了。但侧福晋和格格,应当十拿九稳,因此这里头有个林佳氏,她阿玛是笔帖式,她很会弹琴,长得也不错,你看她写的字,娟秀温婉,额娘想把她指给你当侧福晋……”
“额娘觉着好,儿子也觉着好。”弘暄低头红着脸应了。
总算有个乖孩子了,选儿媳妇太难了!程婉蕴内心都要流泪了。
另一头,跟着太监们回钟粹宫的秀女们一路上你一嘴我一嘴地对起了答案来,原本秀女们对被排挤、疏远的兆氏和富察氏都不敢深交,但经了今日的事,她们回来后,竟然就一致地团结了起来,并且洋洋得意地对其他没有收到召见的秀女说起毓庆宫的所见所闻。
毓庆宫是怎么样的、太子嫔娘娘有多美、她们还答了什么题目,其他秀女们也都听住了,对她们所作之卷也纷纷说出自己的答案:“富察姐姐写的准确,阳关正是在直隶安西州敦煌县!在敦煌西南,我叔父就在那边当知州呢!我还去过呢!”
而这一奇特地考量秀女们的方式,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六宫,连在乾清宫批折子的康熙都喷笑了出来,倒忘了前几日还狠狠责骂了太子,笑着喝了一杯茶,把折子一扔:“亏她想得出来,梁九功,你去一趟毓庆宫,把太子嫔考较秀女的卷子拿给朕看看,朕倒要看看她是想选儿媳妇,还是要选状元呢!”
年轻时曾经微服盗用佟家子弟的名字参加过科举的康熙对科考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兴致,梁九功果然很快就拿回了卷子,还有不放心跟着来了的胤礽。
胤礽跟着来主要是怕康熙答不出来阿婉这些刁钻的问题,回头生了气,干脆把答案也抄了一份塞在袖子里,打算跟皇阿玛一块儿答,回头皇阿玛要是卡了壳,他才好救场。
这考较秀女的题,胤礽全都是看过的,第一卷 还好,阿婉说了,主要是想知道秀女们的性子,是温和的、还是鲁莽的,是开朗活泼还是内敛沉稳,秀女们下意识选择的答案都能映射出她们性子的一部分,从而帮助她选到自己觉着与两个孩子最相称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