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这时候恐怕都到皇阿玛跟前了,他们再耽搁下去黑的都能被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成白的了。
胤祉只好咽下了剩下的话,皇阿玛的用意,他看得明白。皇阿玛亲征自然也有太医随行,想来行宫里不至于缺医少药,至于为何这么着急叫他们来,也是为了即便有个万一,太子在身边也能顺利接手祖宗江山的万世基业,而他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挡箭牌罢了。如今太子这么急哄哄地赶过去,是真的孝顺还是……
胤祉垂下眸子,接过扈从递过来的牛皮水袋喝了几口,心底也有些阴暗的嫉妒好似那即将沸腾的滚水,在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冒着泡。
胤礽任由太医将他的腿固定好,又垫了棉布、纱布,捆得结结实实,就是怕等会骑马再伤着。
梦中已经警示他会在此地受伤,走到这儿,一眼见到这几片断墙,他就认出来了,但在深思熟虑之后,胤礽还是决定将计就计——他受了伤,或许皇阿玛还不会那么生气。
翻过这片不大的沙漠,再走上十里就能望见山口,也不过是多受一两个时辰的罪。这一点痛苦,他受得住。
胤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他这次没再让胤祉先行,胤祉本就累得够呛,巴不得多歇会,自然没提出任何异议。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几个抓贼的亲兵拖着个尸体回来请罪:“太子爷恕罪,奴才们没用,只捉住一个,一时没看住,还让他死了。”
那尸体脖颈一道血口子,前胸血淋淋的,看来是见势不好立刻拿匕首抹了脖子。
胤礽坐在沙地里,见那尸首穿的粗布衣裳,生得十分普通,这种人混入人群里只怕都认不出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搜过身了么?”
“搜过了,腰上盘了几根绊马绳,只怕是这附近的匪盗。”
胤礽再扫了一眼尸首,却觉着不像,这人皮肤不黑不红,不像成日在沙漠里混迹的。而且这种匪盗大多贪生怕死,怎么会这么果断举刀自尽?不过此时他心中已有计较,便沉声道:“把这尸首带上,接着赶路。”
胤礽在哈哈珠子的搀扶下重新上马,腿伤也没办法全力奔驰,勒着缰绳一路小跑,走到夜里才走出沙漠,随后再穿过一条狭长的山道,就被远远侦查在外的禁军发现了,一个都统骑马过来请安:“给太子爷请安、给三爷请安。”
相互见礼又查对了令牌,胤礽便让其在前带路。
那都统见三阿哥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太子,不由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被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瞪了一眼,又不敢多问攀关系,只好专心在前头带路。
康熙驻跸之所,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中,营帐前三班禁军点着松明火把轮流值守,天色已黑,但大帐里还点着灯,胤礽、胤祉便领着太医跪在帐前侯见,隔了会儿才听见帐子里穿来压抑地咳嗽声以及康熙威严的声音:“都进来吧。”
大帐里,康熙半卧在当中的床榻上,手边还放着一卷书,显然刚才还有精神看书。一侧侍立着梁九功,另一侧则陪坐着明珠。
胤礽一进门便瞥见了坐在那捧着药碗替康熙尝药的明珠,他脚步顿了顿,又恢复如常,径直跪到康熙的病榻前:“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明珠颇有心计,又深受皇阿玛信重,他空口白牙,不能说出梦中之事,就不好揭破这层窗户纸,否则胤礽可真想挥拳狠狠捣在他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上。
康熙见两个儿子一身黄沙脏兮兮地进来,尤其太子走起路来竟分外艰难,不由十分动容,之前那点不快一下消散了,撑起身子道:“保成,你的腿怎么了?”
“儿子不碍事,方才路上遇到一行拌马劫道的匪徒,一时惊马不慎扭伤了脚,这才来迟了,请皇阿玛恕罪!”胤礽瘸着腿走到床榻边,望着康熙憔悴的病容,红着眼跪下叩头,“皇阿玛身子好些了吗?儿子带了太医和药来,您叫进来好好瞧瞧。”
“什么!竟有这么猖獗的匪患?”康熙也吃了一惊,太子出门一定带着兵,这些匪徒竟然不退却?他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拨一队人马把这条道好好清干净了。
“他们一见我们便跑了,但还是让将士们打死了一个。”胤礽慢慢地说着,还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明珠,他正露出一副惊异的模样。
“奴才来时运道好些,竟没遇上。”明珠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想来是小股流窜的匪盗,不成气候。”
康熙这才略觉安心。
说着,太子带来的好几个太医都进来了,康熙一瞧,道:“朕身子骨结实得很,不过一点风寒,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你这是把太医院都搬空了?”
但胤礽还是坚持让几个太医再一齐诊断开方,确定了只是小病才松了口气。
这时,太医拱手道:“太子爷,您的腿也该换药了。”
胤礽给太医使了个眼色,却被康熙抓了个正着,沉下脸道:“挤眉弄眼做什么?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就在这里换!”
胤礽无奈,哈哈珠子搬来张椅子,他坐了,慢慢卷起裤腿,解下棉布,掀开里头的纱布,长长的伤口血肉翻卷着,上头糊了一层草药,但仍发红肿胀,看得康熙眉头狠狠一跳:“这叫扭伤?还不如实道来!”
“真不碍事,皮肉伤,皇阿玛不必忧心……”
康熙见他换药换得咬紧牙关,满头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心疼不已,不由道:“既然伤了腿,又何必连夜赶路,要是伤口不好怎么办?”
明珠这时眸光才微微闪过一丝兴味。
他之前在康熙面前大肆宣扬太子理政多么贤能,实则是为了点出太子趁机结交臣工、受尽百官阿谀奉承,甚至连“泰山之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太子若为泰山,那万岁爷算什么呢?
当时康熙的神色分明是被他说动了呀。明珠别的不说,对康熙的心态那是日夜琢磨,琢磨得透透的了,那心里扎了根刺的模样,他一眼便知。
谁知太子这么快就赶到了,自己安排要拖累他的陷阱,却成了他博取康熙信任的苦肉计。
他这算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吧?还折了一个心腹,啧。
不过,不枉费他一收到消息就抢了太监送药的活,赖在大帐里死活不走,就为了想亲眼看看太子爷是如何破局的,果然没让他失望啊。
太子爷这回反应怎么这么快?好像没以前那么好欺负了,明珠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下巴,再找机会恐怕难了。
真可惜。
明珠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景,又扫到站在一旁当木墩子插不上话的三阿哥,他没错过胤祉眼底掩藏的难堪。
于是便起身奏请:“皇上,时辰不早了,奴才先带三爷出去安置。”
康熙这才想起他还有另一个儿子,不由有些尴尬,看胤祉脸色也不好,便连忙准了,回头又对太子道:“保成腿伤严重,就睡在这吧。”
明珠笑眯眯地对胤祉道:“外头条件不好,还请三爷谅解,您跟奴才来……”
“有劳明相。”胤祉苦笑了下,黯然地跟着明珠出去了。
胤礽望着二人的背影,心底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康熙则仔细转脸去看太医给胤礽的小腿换药,包扎的时候不时发话:“手轻些,哎,轻些……”
胤礽怔忪无言,一路而来的那些委屈痛苦,忽然就被这两声嘱咐打散。
皇阿玛分明待他顶好,可为何总是会受人挑拨,不信他呢?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么?
他不由暗自叹息。
等新的药熬了来,胤礽亲自接过尝了药,这才服侍康熙喝下,又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裹的糖:“皇阿玛含一颗压压苦味。”
“你这是把朕当小孩子呢!”康熙嘴上这么说,却很受用地吃了,才发觉这糖清清凉凉,让他干涩发痛的喉头都舒服多了。
“这是拿薄荷做的糖,您这时候嘴里没味,嗓子还疼,吃了舒服些。”胤礽为康熙细细掖好了被子,“是我身边格格程氏的手艺,之前儿子偶有上火的时候,多亏了她用心伺候,您还不知道呢,她已有喜了。”
康熙听了果然高兴:“是个有福气的,能为你开枝散叶,很好。”又问了太子的小阿哥如何,那肩和胳膊肘的毛病可好些没有?下头的人照顾的精心不精心?
胤礽便耐心地陪着说了会儿话,康熙病中精神短,渐渐安睡着了。他才让哈哈珠子抱了一床被褥来,就在康熙床下脚踏上蜷缩着打了地铺。
他累极了,这几日不仅心神如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着,身子也几乎熬打不住,可是这会儿却也没法子立马入睡,他在黑漆漆的深夜里睁着眼,想着那个梦,又想着以后。
如今算是将第一道坎熬过了,皇阿玛病得不重,他也没被草草打发回京城。
梦中的他竭力隐瞒腿伤,正好中了明珠的计,反倒叫皇阿玛误会至深,如今他也懒得再掩饰了,就如阿婉直率地说想着他才烫了手一般,他也选择将一颗心都剖开给皇阿玛瞧。
只是这颗心是伤痕累累的,皇阿玛却不知道。
胤礽压下心底的一点心酸,睡到天微微亮就起身,小心起身时康熙还沉沉睡着,外头也是人声寂静,偶尔才能听见马打着响鼻的呼哧声。
他在哈哈珠子的服侍下洗漱好了,又去伙房瞧了眼,叫那灶上的伙头兵在粥里切了萝卜丝、一点腊肉,浓浓地熬上一锅素粥,准备亲自端进大帐。
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明珠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帐篷,他便停住了。
明珠见了他,笑容满面地拄着拐走上前来请安:“太子爷早哇,您这是预备伺候万岁爷用早膳呢吧?要不怎么说万岁爷疼您,三阿哥都还在睡呢。”
这明珠可真是……不挑事就好像不会说话了。胤礽瞧他一眼,淡淡道:“明相,那扔在柴房里的盗贼尸首,你去看了没有,认不认得?”
“太子爷说笑了,奴才不管刑部,也不好这热闹,瞧那腌臜东西做什么?”明珠眉毛都不动一下,笑着眯了眯眼,“更别提认不认得了,太子爷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胤礽眉目森冷如刀,“明相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看明珠是何脸色,胤礽大步进了御帐,只留下一道晃动的门帘。
明珠依旧站在那,盯着那门帘子好半晌,才转身离去。
康熙睡到辰时也醒了,又发了一身的汗,头脑也越发清明,见胤礽端粥进来,便躺在床上吃了,一边问他这几日朝堂上的事儿:“有没有那等不开眼的东西,趁朕不在跳出来的?”
胤礽都一一答了,康熙见他说得不急不躁,事情也都没有独断,大事小事都知道和大臣商议,再有不决的,还写了奏折送来请示,这趟过来也不忘带来给他瞧,康熙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太子没有听了几句奉承话就找不着北,还知道尊敬君父,可见胤礽十分懂事有分寸,是个好的!错的是那些歪了心思的人!他还在呢,就巴不得靠上太子了?明珠说的那些话,对于康熙到底不是过耳随风散,只是这回怒气没冲太子,冲别人去了。
康熙在心里给所有阿谀逢迎的官员都狠狠记了一笔。
不过……太子能在那么短时日与明珠前后脚赶到,也没把朝堂上那些琐碎的事一股脑扔了,还是让康熙刮目相看。
他与太子一问一答,发觉他心思周密安顿得很妥当,处理国事的章程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更觉出高兴来,拍着太子的肩头道:“做的不错。”
父子俩和谐地一起批了半日的折子,康熙便下旨回博洛和屯督军。
他身子欠安,亲征这事儿就这么中道崩阻了,深觉憋闷又没法子。更糟的是,一早又收到军报,常宁率部进至乌珠穆沁,结果与葛尓丹狭路相逢,大败!佟国纲战死!大军也不得不向南撤离,葛尓丹则紧追不舍,康熙收到军报的时候,他已经渡过了沙拉木伦河,即将与裕亲王福全相遇。
康熙急忙下令右路军增援福全,务必将葛尓丹阻拦与沙拉木伦河上游。
七月底,双方在乌兰布通交战,清军依靠火炮大败葛尓丹的“驼城”,裕亲王福全中了葛尓丹诈降之际,不慎将其放跑,葛尓丹纵火逃窜出边。
直到十月,葛尓丹踪迹全无,此时,胤礽已陪伴康熙回到京城。
这趟亲征就这么有头没尾地结束了。虽然大胜了一场,却没彻底将葛尓丹扑灭,何况常宁在乌珠穆沁可是一败涂地,佟家老太太更是成天进宫哭,弄得康熙颇觉脸上无光,因此宫里都不敢再多提这次的战事。
万岁爷在生闷气,宫里上上下下全都紧着皮子,胤礽也一样,每日练字都加倍,傍晚从上书房回来,也是先把课业都写完再说。
做完了,他才去后罩房。
何保忠一瞧太子爷搁了笔,就知道他准要去程格格那边看她了,于是先一步打起帘子,笑得像院子里盛开的菊花:“爷,仔细脚下。”
胤礽就奇怪地瞧了他一眼,颇为嫌弃:“笑得这样,又有什么事?”
何保忠嘿嘿地赔笑,很有出息地没招供:“您去了就知道了。”
第36章 生辰
程格格千叮咛万嘱咐, 他当然也得给面,要知道这位可是祖宗,肚子里又还揣一个祖宗, 他也正愁没机会套近乎呢。
别看王格格当初也怀有身孕, 还是太子爷的长子,单轮对这事儿的上心,程格格绝对是顶了天了, 哪个格格能让太子爷千里迢迢派人去家里报信的?不仅报了信,还让她家人进京来见面,这可是大大的恩典。
程婉蕴正忙着烤蛋糕、做长寿面, 又备了太子爱吃的肯德基全家桶。
太子爷的正经生日是六月初六,但这一天也是赫舍里皇后的忌辰,宫里又要做法事又要办赫舍里皇后的阴寿,皇上和他都没心思过这个生日。
所以,万岁爷是拿他五岁出天花痊愈的那天,当做他的生日, 但也从来不会大办,这还是程婉蕴今年才知道的新消息, 因为膳房昨天就在预备做长寿面、饽饽宴, 而且还开库房取了黄底粉彩寿碗、寿盘, 她孕中无聊才多问了句:“这么大张旗鼓,谁过生日?”
郑太监才悄悄派人提点了她。
太子爷自打出生起就没正经过过一个生日,他自己还主动跟康熙免了这些庆贺的事儿, 说这是他对额娘的孝心, 康熙也准了。
但程婉蕴心想, 自己关起门来吃顿好的,总不算出格吧?
蛋糕她是在自己院里做的, 毕竟还要烤蛋糕胚,得用上面包窑,其他都还好,只为了做奶油可费老大劲了,添金和三宝齐齐上阵,好悬没把俩人的胳膊搅断了。
青杏帮着切水果,蛋糕内陷用哈密瓜和葡萄。
红樱帮她盯着面包窑,里头正烤薯条呢。
碧桃和她一块儿从南花园暖房里要来了不少鲜花,正和她一块儿在院里布置,两张膳桌拼成了一条长桌,铺上绣暗纹的缎子做桌布,再摆上烛台、瓶插新开的粉荷。
等胤礽进来的时候,就发觉后罩房院子里的宫灯没点,唯有当中长桌上摆着三个山字烛台,暖黄灯火照亮了桌上摆得满满的碗盘,当中是个巨大的三层物体,做得十分精致,最上头不知拿什么做了个小老虎,也插了支小小的蜡烛。
程婉蕴笑意盈盈地迎出来,拉着他的手道:“二爷,生辰快乐!”
她因有了身子,这几个月养得脸圆了一些,却更显得娇俏可爱,如今这样拉着他的手,脸蛋被灯火映得微红,衬着微风与星子点点的夜,像有一只手将他的心搓得暖热。
“你有了身子,还操劳这些做什么?”等走过去看到一桌子尽是他爱吃的菜,不由心疼地挽了她的手,“我一向不爱过这些,以后可都别忙了。”
“不,以后年年都要忙,”程婉蕴眼睛也被烛火照得亮亮的,“二爷,以后年年岁岁我都给你过生辰,咱们好好地过,开开心心地过。”
胤礽就笑了。
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他的阿婉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也不怕羞。
程婉蕴其实还挺心疼他的,因为自己额娘的缘故,连生辰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过,虽然她也知道,这其中有一半是做给世人看的,有一半是他心里真的不愿意过。
生而克母,谁还敢高高兴兴的过生辰?在宫里这样的地方,脊梁骨都能给你戳断。
而对生母的怀念,更让他觉得生辰之事没意思透了。
可今儿却不同了,程婉蕴还红着脸,小小声声地在他耳边硬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可把胤礽笑得肚子疼,这算什么曲子?也太直白了些。
看他低头忍笑,却笑得握着筷子的手都直抖,程婉蕴脸都红透了,这有什么办法,这世上就是有五音不全到连生日歌都跑调的人存在啊。
于是连忙催着太子吹蜡烛。
“我以前在家跟洋人学的,”程婉蕴一脸认真严肃,一边做示范,“您吹蜡烛之前,这样双手合十在心里许个愿望,跟神明都说好了,再一口气将蜡烛吹掉,咱们再将蛋糕切了来吃,一定灵验的!”
程婉蕴这时候肚子也有三个月大了,还未完全显怀,但她之前瘦,今儿穿的衣裳合身些,因此有了一点点小肚子也瞧得出来。
胤礽想她挺着肚子还为他这样张罗,只好依了她。
可是要许什么愿呢?
他的来路……神明已经给他透了底了,遥遥望到头竟然是死路一条,虽不知那还未来到的日子里还会发生什么,约莫总是顺心之事少、雨打风摧要多吧?
胤礽双手合十,双手挡住了低垂下来的眸子。
那便只许今朝吧。
求神佛护佑阿婉怀胎十月都顺顺当当,她生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好,只盼望她与孩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许完后,吹灭了蜡烛,程婉蕴便欢呼一声。
“礼成!”
又招呼远处守着的青杏碧桃:“快点灯,快点灯,可以切蛋糕啦!”
胤礽见她比他还开心,不由弯了弯眼眸。日后有了孩子,再到生辰之日,就不止他们俩了,还有孩子在一旁跑来跑去闹腾。
也不知阿婉是怎么做的,这凉掉的鸡蛋糕裹着丝滑的奶油,竟然味道也很不错。这绵软香甜的口味,倒是皇祖母会喜欢,她年纪大了牙口已经不好了。
底下那层还完好无损,他们也吃不下那么许多,如今天色还不算晚,胤礽便让何保忠趁着宫门还没下钥,亲自去宁寿宫送鸡蛋糕。
夜里洗漱完,胤礽便陪着她躺在床上看书,那本《徐霞客游记》程婉蕴看了一半,越看越有意思,毕竟现在怀着身孕,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看那些才子佳人或是苦守寒窑的话本子了,省得教坏肚子里的孩子。
看这些思想辽阔的东西,也盼着孩子日后能有机会能行遍天下,看遍名山大川。
这时,何保忠回来了,在门外跪着回话:“回太子爷的话,太后娘娘今儿正好胃口不好吃不下饭,这鸡蛋糕倒吃得好,说您有心了。”
“回头我抄了你这鸡蛋糕的方子,送到宁寿宫去吧。”胤礽把玩着她的手,心里却在盘算着,能让阿婉在太后娘娘跟前挂了名,以后有了机会,要替她请封侧福晋也容易些。
如今,却只能委屈她还是顶着个格格名头。
“没问题,能合了太后娘娘的口味,是这鸡蛋糕的福气呢。”程婉蕴心里一点也不介意,还一拍手,“我还会做钵钵糕,回头一并抄了。”
胤礽便将她抱在怀里。
程婉蕴脸靠在他越发坚韧的胸膛,能感觉到太子的肌肉最近似乎又练得更加紧实了,身材都比去年要上了一个档次,她便没忍住将手伸到太子爷的寝衣里头。
呜,硬的,有腹肌!
胤礽瞪大眼瞅着她:“??”又来?这种事……她怎么屡教不改!!
程婉蕴耳根都红了,小声问:“可以摸吧?”
她虽然只是个小妾,但也是正经可以摸腹肌的关系吧?他们之间都有孩子了,又不是刚认识,难不成还不能摸么?
胤礽按住她到处点火的手,哑了嗓子:“你……你克制些吧!”
程婉蕴“哦”了一声,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手可没答应。
胤礽后来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交换了一个吻,把她亲得气喘吁吁,才算交了差。
他也面红耳赤,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后来还趁她睡着起来洗了个澡。
第二天,胤礽寅时就准备起来了,见程婉蕴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又把他的腰抱住了,她睡梦中还不忘将手也探进去,脸贴着他的腰肉这样睡,他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忙小心地将她的手掰下来,颇有些落荒而逃地跳下床去。
平日里便罢了,两人做那事儿的确不大克制,有时候他被程婉蕴跨坐在大腿上像小狗一样多亲两口便受不了了,可现在她有了身子,他们还是这样亲密惯了,难受得就是他了。
胤礽便决定叫额楚出去打听打听程家太太到哪了,叫人催着点,又叫人去驿站专程侯着,只盼着她一路顺风顺水,可早些进宫来好好陪阿婉住两天,将她的心神都从自己身上挪到别处去。
省得成日盯着自己的皮肉。
心里虽然这样想,他却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何保忠就看着太子爷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呢,越想眼底笑意就越深。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嘿,太子爷就跟那吸阳气的狐狸精似的,哎,每回修为不稳了,就去程格格那边吸一吸,一觉醒来,那就红光满面、神清气爽了。
但何保忠也觉着奇怪呢,程格格都有了身子,太子爷对她的宠爱竟然一点也没见少,之前是离京伴驾了那么些日子,都不在宫里,那就算了,但现在回来了,除了偶尔去李侧福晋的屋里看看小阿哥,竟然也没去唐格格的屋。
要不是李侧福晋为了顾着小阿哥,分了些杂事给唐格格管着,何保忠都快忘了毓庆宫还有这么一号人了!更闹不清楚太子爷是不是也忘了。
要不说程格格手段厉害呢。
当初她一进毓庆宫就是头一个侍寝,之后就一路到现在更是谁也比不了,如今怀了孕还能霸着太子爷,啧啧啧。
没瞧见膳房的郑太监都被人供起来了么,连后罩房的粗使太监出去都能被人巴结了。
但越是这种时候,后罩房的人就越是低调谦卑,何保忠也因着这个佩服程格格,能把手底下的人调教得油水不进,这么忠心办差,她也不像外头瞧着那般简单呢。
其实程婉蕴管人一向简单,那就是“网格化管理”。
她院子里每一块事情,小到修剪花枝、喂鱼喂龟,大到替她管事的青杏碧桃,都是落实到人、责任到人的,而具体执行的人上头一定有个明确的负责人,就这样一层一层往上,每一样事情都分配的清清楚楚,权责划分也明晰,她平时也只主要管大面上的事情,底下的小事都能自己消化。
而她因为自己怀孕,最近管青杏碧桃和添金添银这几个也更严了些,只要上面开始紧,下面就松不了,而且她身边伺候的人比她更加紧张这个孩子,每次膳房送膳过来都是两份,一模一样,添金两份都会先拿银牌试一遍,然后自己再夹几口试一遍。
至于那些安胎药也是两份,程婉蕴见过青杏面不改色地先喝一碗,没问题才再熬一碗。不过因为安胎药太苦,她吃下去就会吐出来,基本也算没吃上过。
毕竟她出了一丁点事,这满院子的人头也得跟着掉了,何况跟着她又不是没油水,像外头的人有巴结她们的,程婉蕴一般都不怎么计较,青杏他们自己也知道分寸。
水至清而无鱼,别管头管脚让下头的人太难做了,自己累不说,手下的人也会怨声载道,这也是上辈子她当社畜那么多年总结下来的一点小经验。
有利益、同立场,性命攸关,他们犯不着背叛她。
当然也跟现在毓庆宫后院里一片风平浪静有关系。没人搞事,自然也没什么阴谋论的土壤。
李氏基本对她不怎么关心,为了在太子面前说得过去,才隔三差五赏些东西过问她的脉案,一点也不像当初王格格怀孕时那么殷勤,但她这样不远不近的,程婉蕴却更安心一些。她其实有怀疑过王格格之所以会难产是因为李氏为她滋补太过的缘故,但她没有证据,如今人已经去了,她更没办法提起这事了。
只能自己在心里暗暗警醒。
而唐格格倒是铆足劲讨好她,程婉蕴猜是为了能在太子面前博个好,也想借着来探望她的机会多和太子爷见上几面,刷刷存在感,不过她一般过来就是帮着程婉蕴一起做做针线,闲聊两句,也从不送什么叫人忌讳的东西,倒不惹人嫌。
程婉蕴反正日日都无事,也很欢迎她过来。
尤其是,唐格格因为替李氏管事,和内务府那头打交道多,所以知道好些其他宫里的小八卦,比如前阵子四阿哥在阿哥所的院子居然换给了大阿哥,搬家忙乱,他回空着的景仁宫住了几天,竟也没有去永和宫,叫宫里好些人都在议论德妃呢。
程婉蕴磕着松子,听得两眼闪闪发亮,哦吼?四爷这会就和自己的亲妈不对付了么?可是为什么呀,现在没了孝懿皇后在中间,他为什么不去趁机和亲妈联络感情?而且他还有亲兄弟,据说十四阿哥才两岁呢,生得虎头虎脑,还不会捣蛋呢!应该正是可爱的时候?
“听说昨个内务府给永和宫新送了一对梅瓶,还有宫人传德妃娘娘为了这事儿都气得砸了花瓶,所以才特意让内务府替补了新的来。”唐格格手里捏着针线和绣棚,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四阿哥身边的太监跟内务府帮着搬家的太监还吵了架,说是内务府的人不仔细,看轻四阿哥,把四阿哥的箱子磕坏了两个,闹得差点没打起来!最后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过来赔了不是。”
程婉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要换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