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by南风不尽
南风不尽  发于:202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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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又在折子里加上了这么一句。
胤礽看康熙脸色带着喜意,便也笑道:“澳洲这样的不毛之地,怀靖都能领兵守住还打了胜仗,想来是有自己带兵的一本经的,皇阿玛慧眼识珠,将他派到漠北去,正好合了他的长处,保家卫国本就是武将应当做的,可当不得皇阿玛的夸奖。”
康熙不知道这都是额林珠的主意,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多想,额林珠是自个的孙女不假,驰援喀尔喀蒙古有功也不假,但她一个女儿家,竟会想到要将白哈儿湖那么一片地打下来,可是得了谁的指示不成?那天寒地冻、又天高皇帝远,就是裂土封王也使得,这是打什么心思呢?
她不仅是康熙的孙女,还是太子爷的长女,素来能干,嫁过去一年半载就如恪靖公主一般在准葛尔部站稳了脚跟,要知道准葛尔部可是人人都有九十九斤反骨的部族,若非当年策妄阿拉布坦主动投诚,又若非哈日瑙海长在京城,只怕又要闹出什么起义叛离的事情来,这样的地方,她一个小女子能过得风生水起,自然不是全凭东宫的招牌,也得额林珠自个有本事才行。
程怀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被程婉蕴逼问几句就露了马脚的少年人了,在澳洲、在京城、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那点傻乎乎的憨气早就没了,听完额林珠的话后,他虽想帮外甥女,却也不想远在紫禁城里的姐姐和太子爷受到非议,前阵子各位皇阿哥们封王的事好歹才平息几分,思来想去后,程怀靖才上了这么一封含糊其辞的折子。
他这是军演,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沙鄂,后头不小心与几个蒙古部族一同打下了白哈儿湖,那也是意外之喜不是?打都打下来了,皇上总不会让他们还回去吧?
而且建木城好啊,这东西费时费力,他就是逗留得久了些,康熙也不会起疑,那谋划白哈儿湖岂不是又多添了几分胜算。程怀靖便高高兴兴地带着战船在白哈儿湖上到处晃悠,他是这样想的,他只要占着白哈儿湖够久,沙鄂来了就打,不来他就一直占着,占久了,那就是咱们大清的嘛!
何况皇上说了木城修好了就要派兵驻守,他便以后更是想好了,就趁这机会留一批水师和战船在这儿“驻守”,回头再在白哈儿湖周围盖房屋、养牛羊、种青稞,迁喀尔喀蒙古边民过来生活,繁衍生息个两三年、七八年再回想,谁还记得这地儿是沙鄂的啊?住的可是我大清蒙古喀尔喀部的牧民——这地方本来就是咱们大清的啊,自古以来就是啊!有错吗?没错!
程婉蕴也不知道额林珠有这份胆气,虽然她这个女儿的确自小就与众不同,就冲她爱吃又咸又甜的粽子就知道她是个狠人了。但她依旧没想到她有这份心气,只知道女儿没事,朝廷也打赢了仗,双喜临门!正该好好搓一顿庆祝呀!
于是粽子包得串起来一簇簇地挂在檐廊下,吃都吃不完,咸粽子不经放先吃完了,但碱粽可以放许久,程婉蕴便一路吃到了中秋节,这下可好,再过两三个月就到皇太后七十一岁的大寿了,康熙是很有意要大办的——古人半寿男女不同,男人过五十、六十、七十这样的整寿,女人却都是过五十一、六十一、七十一这样的岁数,尤其“自古七十老来稀”,这更是件大事。
皇太后十四岁成了先帝的皇后,在宫里已经生活了五十七年!
康熙自小没了亲额娘,托庇在太皇太后和这个年轻的嫡母膝下,几乎将一腔对父母的期盼与爱意都浇灌到了皇太后身上,尤其皇太后人又随和、亲切,对康熙也照顾有加,是他一直以来极为尊敬的嫡母,于是朝野上下都在琢磨给皇太后的寿礼,就是胤礽和程婉蕴也在烦难。
毓庆宫以往给皇太后的寿礼有轻有重,但也算什么都送过了,更别提诸王、贝勒、贝子、文武百官、内命妇和藩国使臣也是年年献礼朝贺,饶是再怎么花样百出,也很难再送出新意来了。
“以往咱们预备各类金佛、玉佛或是手抄经书、万福图之流的多些,还有什么绸缎器具也是一堆,但今年是太后娘娘的大日子,再送这些就显得有些敷衍了事了。”程婉蕴一边替胤礽用篦子通头发,一边蹙起眉头,“原本我是想着,凑几个九件如意、寿佛,取个“九九”之数,也算讨个吉利,但听四福晋进宫来说,三爷写了九幅“福”字画,每幅都用不同大小、字体的福字组成一副画,连起来便是‘万寿无疆’久福之意,还有七爷寻了九尊白玉观音像,这九九的寓意倒显得俗了,寻摸了半天,真是日也想夜也想,竟还没个主意……”
“不急不急,慢慢想就是了……”胤礽温言安慰,实际上也很苦恼,老三那个书画的主意倒是很取巧,只费功夫不费银子,而且他比旁人都更机灵,早早就跟康熙放出话来要画这久福万寿无疆图,还得了康熙一回赏,这书画寿礼别出心裁,又提前过了明路,后头的人做不到他这般好,未免落得下乘,自然都会下意识避开书画这一项了。
今年,康熙早早就驻跸畅春园和圆明园,不论是端午、中秋都是在园子里过的,自打春天以来就几乎没回过紫禁城,因此这回皇太后的圣寿节大概率也是在畅春园办了,内务府早就开始预备了,造办处造的彩灯都能堆满两间库房了,还造了金辇、到时候畅春园沿途几十里道路边都要张灯结彩,还要搭二十多座龙棚、戏台,彻夜唱戏庆贺,还会颁赐数千桌酒席给百姓免费吃用。
康熙还特意让各地官员都寻找那些全福耆老百姓在圣寿节当天为皇太后庆寿,臣民们也要在吉时夹道磕头祝祷,再举行举国欢庆的大宴、还要设坛诵经。
圣寿节当天,京城六部官员和各地文武百官贡献的珠宝珍玩就得通通都阵列在殿阶之上,摆得满满当当、触目琳琅,程婉蕴是见过多次的,官员们送的各式各样的玉如意最多,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金佛,都盖着绸缎黄帕,由太监抬入宫门,能从晌午抬到晚上都络绎不绝。
宫里到处都会摆上以金丝连络、青玉为叶、柑桔般大的琥珀为果实的宝石盆景,晶光闪烁,尤其耀人眼目。寿宴之上,康熙还会在大宴行之间隙,亲自带领着太子爷、各皇子、皇孙、皇曾孙、皇玄孙依次彩衣起舞——没错!太子爷、弘暄弘晳弘晋等人,乃至两岁多的永琛都得上前献舞!
这段日子程婉蕴除了为寿礼烦恼之外,就是每天看着太子爷带着儿子孙子们在讨源书屋的院子里练习祝寿舞而每每忍不住捧腹大笑。
尤其永琛走路都磕磕绊绊的一个小短腿,不仅要努力跟上节拍,还要努力跟上阿玛、玛法的步伐,经常东倒西歪,偏偏他是这里头的人里最认真严肃的一个人,板着脸挥舞着短手短腿,程婉蕴时常笑到喷茶——她也在宫里呆了尽二十年的人了,算得上见过大世面,除非实在忍不住,否则她不会笑的。
最后还是赫舍里兄弟二人替他们解了围,他们俩从广州十三行重金购来一颗约莫有两米高的珊瑚树,通体血红,红珊瑚在古代被称之为祥瑞之宝,尤其深受清朝皇室的喜爱,将红珊瑚推崇为大地之母,正好合皇太后的身份。而这个高度的红珊瑚是极为稀罕的,只怕几十年都不得一见。
送礼要么送新意要么送最贵的,这尊红珊瑚足够亮眼,太子爷见了也连连点头。
很快就到了寿宴当天,连被圈禁的八爷也得了恩旨能进宫为皇太后贺寿,太子爷的寿礼是开宴之前程婉蕴亲自盯着送进侧殿里摆放好,又拿玻璃罩子罩上,再留了添金在里头,这才出来坐到自己那一排的紫檀刻金小几上,她的位次依旧排在四妃之后,却和四妃一同能用绯红锦缎铺桌子,她身前正好是荣妃,因着荣宪公主帮了额林珠的忙,程婉蕴特意对荣妃笑了笑。
荣妃也很亲密地转过头来和她说话,还笑着要看她手上带的翡翠镯子,程婉蕴自然抬起手腕,没想到荣妃却趁着人不注意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程婉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陈列皇子们所献寿礼的侧殿传来哗啦啦一阵倒碎之声。
她顿时脸色大变。

第185章 寿礼
生了变故之前, 皇阿哥们也都陆续落座,今年大殿内的位置更拥挤了,万岁爷春秋鼎盛, 不仅又生下了二十一阿哥, 孙子孙女、重孙重孙女也是一窝一窝地生,因此皇上、太子爷和皇太后还未驾临,挤挤挨挨在一块儿的前头兄弟十几人便都捏着酒杯剥着盐煮花生, 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起话来。
打头的老大胤褆右手边挨着老三胤祉,下头是老四老五胤禛、胤祺,一溜四个一模一样的亲王服饰, 银线绣着四爪团蟒,石青缎面里头是紫貂里子,在大殿内的红烛照耀下显得格外熠熠生辉,老七胤祐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假装不经意地拿余光瞥了挨着他的八弟胤禩一眼。
良妃是前几日在宫里没的,没得悄无声息, 胤禩一直跪在良妃床榻边,直到她憾然薨逝也不愿起身, 伏泣了一夜。因良妃走得日子不好, 离皇太后的圣寿节只相差不到三日了, 康熙接了消息后不愿冲了太后的寿喜,便按下不发,先停灵在景阳宫, 选了几个八字相合的太监宫女先守着, 只叫钦天监另选了日子, 要拖到十二月十九才正式办丧礼,并已下了旨, 良妃丧仪与当年平妃相同,没有追封也没有风光大葬。
当初老十三的母妃章佳氏薨逝,可都追封了敏妃,丧仪也办得很体面。
轮着良妃的身后事了,反倒连敏妃也不及了。
胤祐捏着自己镶着海崖江波的马蹄袖,便瞥见胤禩微微垂下仍旧红肿的眼皮,他一直盯着杯中的酒,却又不喝,也不知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胤祐忽然就打了个寒战。
他这么忽然一抖,倒叫胤禩察觉了他的视线,轻轻搁下酒杯,扭头冲胤祐微微一笑:“七哥,好端端一直瞧着我做什么?怎么了,好久不见,认不出弟弟了,还是我脸上有东西?”
胤祐素来嘴笨舌拙,尴尬地不敢再看他,连连摆手。
胤禩也懒得为难他,这么多兄弟里,胤祐和他的处境是最像的,都是生母出身低微、又不受宠,只得像个小猫小狗似的养育在四妃的宫中,他的养母荣妃待他也算不上特别好,但唯一比他好的便是老三胤祉比老大更和气一些,甚少为难他,幼时在上书房,还愿意多多照拂他,让他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听说胤祐得封郡王,荣妃还把他们一家子叫进宫来,在长春宫里摆了一顿家宴庆贺,老三还替他管毓庆宫借了两个手艺精妙的掌勺太监来,其乐融融地好似真的同胞兄弟一般。
胤祐那天喝得站都站不直,叫太监们给背出宫去的,荣妃还打发人去他府上送醒酒汤药。
就连老七这小瘸子都比他命好。哪怕荣妃是看在他如今是郡王的份上,要为老三拉拢这个弟弟,不论是什么缘故都好,能有这些面子情也足够叫人羡慕了。胤禩又垂了眸子,冷冷一笑,他想到封爵的旨意下来没几天,惠妃打着探病的旗号去了良妃宫里,耀武扬威、阴阳怪气地挤兑了半天,良妃呐呐无言,等惠妃走了就吐了血,之后病情便急转直下……胤禩想到便觉一股深深的恨意从他的骨子里透了出来。
哪怕良妃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都是额娘拖累了你……”胤禩却仍觉着若非惠妃,额娘定然能多活些日子的,他总会想到法子宽慰额娘的,是惠妃用话逼死了他额娘!
胤禩不知道那日惠妃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良妃身边贴身侍奉的宫女说,良妃被惠妃气得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很快就说喘不过气,胸闷得厉害,晚膳更是没用,在炕上歪了不到一刻钟就吐了血……
更别提他的人已经悄悄查明了,三年前在木兰,深夜求见皇阿玛的就是老大!是老大,这阴损的局就是老大设的!他当然知道老大没那么聪明,只怕又是纳兰明珠生前留下的手笔,他在府上关了三年,日日都在自省,他也问自己,这么多年为何猪油蒙了心,竟从未怀疑过张明德!后来他才想起来,刚开始他也是怀疑过的,但张明德在他身边已经太久了,又料事如神、神通广大,随着皇阿玛将他捧了起来,他更相信张明德掐指一算的箴言,到了最后,他已经有些依赖张明德的卦象了,谁知这人本就是一颗棋子。
三年前是他输了,老大有心算无心,毁了他不算,还要逼死他额娘,他又如何会放过他?
圈禁的日子不好过,他也折了羽翼,因此今日便是迟来的复仇。
兄弟们各自都有自个的小团体,胤褆和胤祉说话,胤禛举着杯子去找十三了,顺带似乎又看不惯十四那四处找人划拳喝酒的样子,冷冷地训了他几句,十四可不是那等会乖乖站着给亲哥哥骂的,当即就梗着脖子顶嘴,两兄弟很快又吵了起来,把本来正言笑晏晏和宜妃攀比首饰的德妃都吸引了过来,宜妃当即就嗤笑出声,闹得德妃脸色更僵,立即派了贴身的嬷嬷过去将生来就八字不合的两兄弟分开,并分别教训了几句。
胤禛气鼓鼓地回了位置,十四坐在十三身边重重地冷哼,闹得夹在中间的十三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静鞭声与太监一声声的通传声终于到了,殿内顿时响起了喜庆的礼乐丝竹之声,康熙乐呵呵地扶着皇太后的胳膊,胤礽扶着另一边,三人进来,殿内众人便都齐刷刷起身跪倒在地磕头,山呼万岁、千岁,恭贺皇太后千秋圣寿,等康熙和胤礽扶着皇太后在上首端坐,大殿内歌舞升平,唱和太监正要高声唱道:“请诸王、皇子为皇太后娘娘献寿礼——”
太监刚深吸一口气要高高地唱出这句,就听一旁的偏殿传来一阵骚乱,有人低声着急地喊:“抓住他!”有人扯着嗓子哭喊:“别……”随后便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引得大殿内人人侧目。
皇太后老眼昏花,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笑眯眯地看殿上的舞姬甩着长长的水袖,康熙顿时面色冷若冰霜,还有几分动怒,他却不愿扰了皇太后的正日子,便微微点了点下巴给梁九功使了个眼色,让他前去处置,梁九功点点头,与唱和太监耳语了几句,悄然离去。
于是殿内的人也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欣赏着歌舞,实则心痒难耐,不停地往通往侧殿的小门望去。只见梁九功不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回来了,他伏到康熙耳边耳语道:“有个太监想偷盗,被留守在侧殿里太子嫔娘娘的贴身太监抓着了,但太子嫔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瘦弱矮小,还是叫那贼人挣脱了辖制,逃跑中还将直亲王在五台山供奉了一整年的羊脂玉浮屠屏风撞倒散了架,这才闹出动静来……”
梁九功说得算委婉了,何止散了架,那屏风从架子到上头的浮雕都是用一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被撞到后,不仅架子散了,屏风上的玉雕浮屠塔也断成了两节,浮屠是专用于供奉佛陀遗骨与舍利的佛塔,原本这件寿礼是有佛经中“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能量。”的好寓意,如今浮屠倒碎,这兆头可就很是不好了。
如今又正好到了要献寿礼的时候,这样屏风那么大块的成色剔透的白玉上哪儿去寻,又怎么可能一日之间雕成?康熙听了面色更沉:“人抓住了吗?押到慎刑司里去审,不许叫他死了,朕非得知道是谁这般大胆,敢毁了皇太后的圣寿宴!”
“那人撞墙死了,太子嫔娘娘身边的太监死死抱着腿也没拉住……”梁九功被康熙冷酷的眼神所摄,不由低下头,呐呐道。
得,这下死无对证了!康熙一股气堵在胸口,气得不上不下的,忽然就听坐在他左侧下首的胤礽忽然低声搭话:“皇阿玛别急,雁过留声、人过留痕,那人能进大殿内,一路上肯定有人见过、肯定也有人认得他,更有人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否则他怎能那么轻易进来?把添金叫过来仔细问过那人的模样,细细查访想来一定有线索。只是如今大哥一家所献寿礼被毁,这事关皇家脸面,儿子以为先不必闹大,不如叫人去毓庆宫儿子的库房里请一尊上乘的碧玉佛像过来先应对着……”
皇太后虽然尊贵,但送礼大多就是那几样,送佛像虽不如白玉浮屠屏风出彩,但至少也不会出错,胤礽这么一提,康熙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胸中郁气也散了一半——保成遇事不急不躁、处变不惊,还不计较和老大的嫌隙,愿意及时为皇家的面子缝补,倒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气度了!他有这样的胸襟,将来对他的这些兄弟们也一定是宽容的,康熙心里稍作安慰,于是遣梁九功亲自跟直亲王悄声交代过来龙去脉,再将应对法子也告诉了他,康熙这才将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下头的儿子们。
唱和太监一头冷汗地请诸王献礼,先从太子爷的红珊瑚树开始,这珊瑚树罩在专门打造的玻璃罩子里,运在彩绸推车上,一亮相就光彩夺目,满殿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大的珊瑚,这样血红的色泽,这都不是最稀罕的地方,最喜欢之处是这珊瑚树枝丫茂盛,浑然天成犹如一定宝伞,佛教有“八吉祥”的说法,说轮、螺、伞、盖、花、罐、鱼、长为吉祥八宝,而伞象征遮蔽魔障,守护佛法,更有福智圆满的寓意。
康熙见了都赞赏连连:“太子真是有心了,此物是天地造化之奇,珍贵万分,能叫你寻得,也是上天庇佑你的缘故,皇额娘,就将此物摆放在您宫中,让佛祖菩萨护佑您康健长福!寿比南山!”
皇太后戴着西洋眼镜仔细端详,笑道:“这是皇上勤政爱民,治理家国有方上天才会赐下如此祥瑞,放在哀家这老婆子宫中,便是暴殄天物了,不如供奉到太庙,享受祖宗香火,以求保佑我大清河清海晏、九州同心。”
康熙听了眼眶都热了,紧紧执着皇太后的手。
要不说人家是太后啊!这语言的艺术和政治敏感度实在让人拍马也赶不上,怪不得康熙几十年一日如此敬重这个嫡母……太后胸有沟壑可不简单!太子之后便是直亲王的碧玉佛像……那佛像雕得栩栩如生,就是有点眼熟……程婉蕴在红珊瑚树好端端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就大大送了一口气,只是其他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那巨大的红珊瑚树上,她却先注意到了添金衣裳有些凌乱,脸颊也青了一块,微微蹙起眉头,视线往前探去,又闹不清为何,她总觉着直亲王起身祝寿说吉祥话时有些面色铁青,笑容也很僵硬。
等下来以后也一直像个气鼓鼓的河豚。
献礼一直到了八爷这边,他献给太后的是着人去科尔沁部猎来的两只海东青,被专门的训鹰太监用锁链锁着鹰爪,架在胳膊上,用绣花锦帽蒙着鹰眼,时不时煽动着巨大的羽翅,威风凛凛地走了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被吸引了!
海东青是满族的图腾,据说十万只神鹰里才能出一只海东青,是世上非得最快最高的鸟,有万鹰之神之称,程婉蕴看到这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鹰面色有点古怪,她也是来到了清朝之后才知道“海东青”意味着什么,也才知道历史上为何八爷会因“死鹰”事件而彻底倒台。
海东青的满语是“肃慎”、“女真”,所以实际上,满族的族名女真族,翻译过来就是“海东青”,“鹰神的家族”。所以历史上,八爷在良妃去世三周年的祭日里没有随康熙前往热河,而是去祭拜母亲,为了向康熙请罪才费劲千辛万苦挑选了两只海东青派人送给康熙,却不知康熙收到手却是两只死鹰。
这比在康熙面前咒他早死还严重,这相当于在他耳边说:“你大清亡了!”

就像汉族崇拜着龙凤一般, 满人也崇敬着海东青。
这一次胤禩精心寻来的海东青身披近乎纯白的羽翼,身形健硕,喙爪如铁钩, 擎鹰的太监挽绦于手, 将海东青遮眼的帽子放开,两只神鹰顿时鹰啼不断,拖拽着纤细的铁链展翅高飞, 这两只海东青定然被训了许久,擎鹰太监用哨声指引,两只鹰还会配合做出盘桓、绕殿而飞的举动, 最后收起羽翅,却正好落在康熙与皇太后面前的台阶下,引得殿内宾客无不拍手称赞。
胤禩恰如其分地上前磕头祝寿:“皇阿玛曾写诗称赞海东青‘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这两只海东青也算有些缘故, 是五年前儿子随皇阿玛前往木兰时,与门人打猎时意外发现的两只海雏鸟, 彼时其摔落在山石之上, 伤了羽翅, 已冻得奄奄一息,儿子便以衣裹之带回了京城,之后便由儿子亲手喂大的, 也是儿子亲手训成……儿子身无旁物, 唯有这两只海东青当属珍禽, 便借此机会献给皇玛嬷,愿皇玛嬷松龄长岁月、寿如颐庄椿不老, 也盼我大清国朝安邦万年春!”
海东青难以捕捉,胤禩圈禁三年,偶尔才能得恩旨出来,如何能得来这般神俊之物?因此他这番话说得高明,先讲了这海东青的来龙去脉,又显得自己仁慈,之后又说自己“身无旁物”,卖弄下可怜不说,还能打消康熙对他是否还有与外头联络的疑心,最后将亲手救下、养大、训好的神鹰在这样的好日子呈现,更体现了他的用心与诚心,果然康熙和皇太后听了都面色和缓。
皇太后温言道:“老八是个好孩子,快起来吧。”
康熙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欣慰地点点头,赏了自己明黄盘龙御案上的一道菜给他:“朕记得老八爱吃这道八宝鸭子,幼时常常跟膳房点这道菜。”
胤禩哽咽着磕头谢恩:“难为皇阿玛都记得。”
重新落座后,太监们连忙高高举着托盘将八宝鸭子送到他面前,他低下头,端详着那道康熙一筷子也没动的鸭子,趁着众人又观赏起一轮歌舞,他却低头对着那盘鸭子露出一点嘲讽的笑。
爱吃八宝鸭子的压根就不是他,而是他身边那好逸恶劳的奶嬷嬷,回回都打着他的名目混吃混喝不假,对他的事还各样都不上心,后来他刻意在康熙来寻惠妃时穿了件皱巴巴的衣裳出来,装得茫然无知地告了惠妃和奶嬷嬷一状,皇阿玛果然大怒,将他抱出了翊坤宫,却没有将他送回额娘身边,而是送到了孝懿皇后的景仁宫里,但他总算脱离了惠妃的魔爪,得以跟老四一块儿长大,过了几年清静日子。
但孝懿皇后走得早,他终究又只能回到惠妃身边,依旧盖着“惠妃养子”的戳子。
胤禩一边流下眼泪一边吃那鸭子,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康熙看他清瘦朴素,人到中年也只有一女,不由又有些心软,又命梁九功给胤禩赏赐了酒水,
“谢皇阿玛惦念,儿子自知罪孽深重难消,只盼着能够日日在府中为您和皇玛嬷诵经祈福,从此了此残生也就罢了。”胤禩起身躬身到底,抬起头来时还红着眼眶,神色颓唐,却无人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康熙不由叹息着摆摆手:“倒不必如此自苦,梁九功,叫内务府各上十天半个月就差人去八阿哥府上听用,若是有什么缺的,叫人来回朕。”
“谢皇阿玛……”虽然康熙仍旧没有松口开释他,但胤禩这番唱念做打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于是拿袖子擦了擦眼睛重新坐下,坐下时,他下意识抬头望上头望去,瞥见直亲王气得铁青直运气的脸,心中略带快意地笑了一声,如今不过时开胃小菜罢了,他这三年受的苦楚,回头他都要让老大一点一滴还回来。
宴后,程婉蕴与胤礽两人卸了头发,换了里衣,挨着坐在炕上闲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儿寿礼闹的事,后来又岔到了席上哪样的菜最好吃,她靠在太子爷的怀里打络子,却还在想荣妃写在她手里没写完的那个字究竟是什么字,当时事发突然,她吓了一跳再回想反倒想不起荣妃写了什么了,只记得好像有个郭字?她想暗示她什么呢?难不成今儿宴上出的岔子她知道些什么?难道她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
长春宫里,荣妃以宿醉的缘由留了诚亲王一家子住下,却在等宫门落锁以后,才命心腹太监去传诚亲王过来说话,说是给诚亲王刚满周岁的弘暹新打了一副金麒麟项圈。
胤祉的确喝得有些醉,通红着脸匆匆而来,进了屋子才发觉荣妃起居的暖阁里伺候的人都被遣退在外,她将那装金项圈的檀木盒子递给胤祉,略闲话了几句便话锋一转道:“往后老八只怕要跟老大打起来了,你这段日子还是闭门好生修书,离老大远一些为好。”
“额娘?你这是哪儿来的消息?”胤祉疑惑地端起茶碗,“老八都那样了,他还能怎么着啊?”
荣妃微微一笑道:“你别小看了你这八弟,他先前管了内务府多年,留下不少钉子,如今就算受困高墙照样能让老大和惠妃吃瘪,今日的事,额娘也是前两个月凑巧遣刘嬷嬷去浣衣局取披风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以前伺候过八福晋的宫女,还鬼鬼祟祟地找了个太监出来说话,额娘听说后便留了心,叫人盯了几天。”
八福晋郭络罗氏霸道骄横,以前在阿哥所里就声名远播,她脾气古怪,也只有她将曾经伺候过的奴婢都退回了内务府当差,后来全用的宫外牙行里新买过来的丫鬟伺候,她人缘极差,她退回去的人哪个宫里都不想要,谁知竟然是为了悄悄埋下人手。
胤祉倒也佩服起自家额娘来,这样的小事她竟然也能起疑,而且抓住了老八的辫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况且额娘在宫里闲得很……”荣妃淡淡自嘲,她伺候了康熙三十多年了,她和惠妃都是康熙还未大婚时就在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打康熙二十年起,她就失宠了,这么多年来,若非胤祉与荣宪二人,她只怕也是熬不过去的,在宫里若不处处留心,她也活不到今日。
胤祉如今酒算醒了大半了,不由眼眸一转:“那咱们要不要将老八揭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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