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的时候,队友们已经都不见了。
杨歌发现自己在一条小木船上,只有不到两米长、几十厘米宽,而且很破旧。
她的手下意识地扶住船沿,指尖就摸到了木板外侧寄生的藤壶。
不祥的预感让杨歌慌张地抬头张望……便发现小船飘在大海中央,不论她望向哪一遍,都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水。
她见不到任何其他船只,更看不到海岸或海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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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爸爸妈妈都想你了。”◎
简陋的小木船在海浪翻涌间颠簸晃动, 阵阵水声反衬着天地间的安寂,营造出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杨歌的恐慌一重接一重地放大,她不自觉地缩到小船中间, 只想离水远一些。
警察出身的她经历过很多恐怖的事情,血、尸体她都不怕, 她甚至并不畏惧让自己迎接死亡。
但她有深海恐惧症。
这种恐惧无法克服, 哪怕只是在网上看到一种与之相关的图片她也会觉得心悸。
她缩在木船中央瑟瑟发抖,深蓝的无垠海面上,人与船都显得无比渺小。
漫无边际的恐慌里,一个巨大的黑影潜在水里, 从木船之下一扫而过。
木船一阵更剧烈的颠簸。
“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吗?我的朋友。”
花精灵终于出现,叶汐和肖冷都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
——花精灵是规则里明确提到的本关难题。她不出现,他们都不知道何时才能通关。现在她出现了, 说明鲜花区域应该快结束了。
肖冷心平气和道:“我愿意。”
“我愿意……”几名队友跟着他弱弱地发出声音。
他们这一队倒没有人和田壮一样认为那条厉声呵斥的规则是对的,但有人在想,既然花精灵是「发出邀请」,那他们可不可以拒绝邀请?
“可以拒绝吗……”王晖颤声。
花精灵的目光划过他战战兢兢的脸色:“当然可以。”
“谢谢!”王晖喜不自胜, 然而下一秒,金光璀璨的细粉从他周身飘浮起来, 越飘越多。
“什么……”王晖意识到不对, 但为时已晚。金粉越散越多, 他拼命地伸手想要阻拦, 但无济于事。
队友们目瞪口呆, 几分钟后, 王晖就在大家惊恐的注视下完全消失了,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你们, 都要接受邀请吗?”花精灵笑吟吟地询问。
刚才尚未作答的队员被这个笑容弄得头皮发麻, 立刻点头点得像捣蒜。
王晖的阵亡让大家都明白了,那条规则的正确表述应该是:如遇花精灵向您发出挑战邀请,请您务必接受挑战。
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给出答复,花精灵拂手,一阵轻纱顿时拂面。
肖冷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是一个有些古旧的院子,八九十年代的画风。院子里有三四幢红砖小楼,每个楼都是六层高。
他正站在楼前的小广场上,广场的地面是水泥地,靠近院门这一侧画着五六个停车位。更远的地方则是巨大的自行车棚,面积和农村种菜的蔬菜大棚都有一拼。
在私家车还不盛行的年代,这种自行车棚非常常见。棚子每隔三五米有个金属立柱,最上面用铁皮封顶,棚子的深处大多是很昏暗的,但一般都没有灯,白天时靠两侧照进来的阳光照明,晚上则要么用手电,要么就摸黑找车。
而且在这种车棚深处,大抵还有一些七零八落的「自行车残骸」。有的是因为某些原因被主人遗忘了,有些是被小偷偷了轮胎、车座、车筐,就剩一个金属架被圈锁拴在柱子上。
这一切,肖冷都很熟悉。他曾在这种车棚里和小伙伴玩捉迷藏,到了晚饭时间,各家家长就会从楼上推开窗户,喊他们回去吃饭。
后来,那个自行车棚拆了,偌大一片地方空出来,全都改成了停车位,画上了漂亮的白线。居民楼里狭小逼仄的屋子则成了大家嘴里的「老破小」,居住起来完全没有舒适度可言,但就是卖得特别贵。
久远的记忆令肖冷呼吸不畅,他怔怔地望着眼前,往前迈了一步,又因鞋底踩过沙砾发出的咯吱轻响而再度停住。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这个地方了,但他很清楚这是哪里。
这是他小的时候,父母的单位分的房子。
“快!这边!”压低的急促喊声在几步外响起,肖冷侧首,看到父母躲在一辆车的侧边,后背紧紧贴着侧门,呼吸急促。
“砰砰——”枪声从自行车棚那边响起,子弹飞驰而至,击在另一侧的车门上,第一枪击碎了玻璃,第二枪打中门板,在金属上打出一块凹陷。
这是纠缠了他二十年的噩梦。
肖冷的呼吸变得困难,右手摸向腰侧———这是习惯性的拔枪的动作。
而他也真的摸到一把枪,他不假思索地上子弹上膛,正要瞄准自行车棚的方向,身后的栅栏门那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
肖冷悚然回头,看到当年的自己。
叶汐睁开眼睛,惊觉自己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里。
是一个……不规则的圆柱形空间,身边触及的地方都很粗糙,侧上方有个巴掌大的洞口,几缕阳光从洞口照进来,有气无力地照亮一些地方。
除此之外她还嗅到了浓重的草叶味、泥土味,远处依稀有蝉鸣鸟鸣。
再定睛细看,叶汐看到那个洞口外面垂着些枝叶,很新鲜的嫩绿,距离并不远。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颗中空的树里。
她讨厌这种狭小、阴暗的密闭空间,尤其还是山林这种地方,不安全感加倍侵袭她的心房。
她一时顾不上细想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挣扎站起身,去扒拉那个树洞,想将树洞扩大一些,让自己逃出去。
然而树皮坚硬,叶汐试了几下,手上就被蹭出了血痕,树皮却纹丝未动。
“嘶嘶———嘶——”她身后传来一种……很典型的声音。
叶汐毛骨悚然地一寸寸转过脸,一条红底黑纹的毒蛇从身后的树皮上探过身子,与她直勾勾地对视着,一下下地吐信。
叶汐吓得整个人往后一跌,残存的理智让她急忙伸手撑住了身后,没有让自己出现太大的动作,以防惊动毒蛇。
但不及喘一口气,她就感觉撑在身后的手背在微微发痒。
侧首看去,无数小黑蜘蛛整迅速爬满手背,她感受到的痒意是它们细密的蛛腿带来的触感。
“啊啊啊啊啊!!”叶汐忍无可忍地发出尖叫,疯狂地拍打手背,将蜘蛛打下去。
极致的崩溃之后,她一下子脱力,不受控制地跌坐下去。
太可怕了。
她内心惧怕很多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生长的东西,比如毒蛇和蝙蝠。
至于蜘蛛虫蚁……她倒不害怕这些物种,但她有密集事物恐惧症,受不了这些东西成群结队的出现。
尤其是那种腿多的……还成群结队出现……密上加密,她人都麻了。
接连的冲击把叶汐吓出眼泪,她似乎从来没这么绝望过,瑟缩着躲回刚睁开眼时的那片角落里。
那是大树底部的一块凹陷,刚好能让她缩在里面,提供一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虽然……虽然她知道刚刚被打掉的蜘蛛正满地在爬,毒蛇也就在她上方几十米的地方……
但看不见就好……
如果要她死在这里,那就让她在看不见它们的时候被咬死好了,不要让她一边看一边死。
叶汐紧紧抱住膝盖,耳边之余自己牙齿打架发出的颤音。
海洋之中,杨歌几乎拼尽力气才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再度抬起头,认真张望四周的环境。
她想看看有没有哪个方向的环境不太一样,比如能看到一点点海岸之类的,但直至看到眼睛发酸都毫无收获。
小小的木船依旧在海里漫无目的地飘着,她手里没有船桨,只能任洋流推着她走。
杨歌前所未有地认识到,原来「随波逐流」真的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突然而然的,她听到一种沉重的声音……
那声音从海底传来,又沉又长。起初她想起鲸的声音,但听起来又比鲸更粗犷,驱使着她脑补一些远古的庞然大物。
这种脑补另杨歌不寒而栗,她打着哆嗦,匍伏着蹭向小船边缘。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在她船下盘旋的巨大暗影。
她吓得瞠目,刚想缩回去,一只眼睛在她面前的水下睁开。
“啊!!”杨歌尖叫着向后仰倒,后脑勺撞在木船另一侧的边缘上,疼到眼晕。
下一茬,她看到一个巨大的鱼尾从木船一侧掀起来,在她的恐慌的注视下,轰然拍向水面!
“啪——”巨浪瞬间翻滚而起,杨歌拼力地想稳住船身,但根本没用。破旧的小船在几秒内就已灌满海水,然后迅速下沉,独留她漂浮在海上笨拙的挣扎。
“咳咳——”杨歌呛了水,慌张地想往远处游,但那个可怕的鱼尾却在此时再度现身,又一次猛力拍向海面!
“唔!!”杨歌被海水淹没,慌乱和呛水让本就只是在无力挣扎的她陷入了根深的困境。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她怔怔看着四周,看到浮游生物、看到海藻、看到珊瑚……看到昏暗不见底的深海。
真的很深。
她一眼望下去,清楚地看到越往下光线越暗,最深处形如黑夜。
她不愿设想在那样的海底深处有什么,但在这一刻,所有她所恐惧的东西都在齐头并进地涌进她的脑海。
比如那些长得稀奇古怪的深海鱼、传说中上古文明遗留下的遗迹或者尸体,还有……
刚才那个不知名的巨物。
哎,等等!
杨歌的精神突然一振。
她被鱼尾拍进海中,但此时此刻,她却见不到那条巨大的鱼了。
可那看上去并不是个移动速度很快的物种。
她茫然四顾,迟钝地想起一些事情。
那原本该是很明显的事情……只不过她睁开眼睛就在面对自己最恐惧的深海,一时间什么都没顾上。
现在她想起来,她好像是突然而然地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就像是做梦,梦境突然出现,没有明确的开端,在某一刹间,人就突然出现在了那场梦境里,然后自然而然地开始接下来的事情。
刚才,她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片海上的。
短暂的怔神间,杨歌已经撑到了自己闭气的极限,不受控制的张嘴一吸,腥咸的海水大口大口地灌入口中、涌入肺腔,令她的身体失控,恐惧成倍侵袭。
杨歌逼迫自己在绝望中维持冷静,又回想了一遍刚才的经过。
然后她笃然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她暂时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这不是真的!
她或许是在做梦,或许在经历其他奇怪的事情,但她绝不是真的在大海里。
远古巨物、深海、阻碍她呼吸的腥咸海水,都是假的。
醒过来!
——夹杂鲜花与泥土芬芳的空气蓦然涌入胸腔,杨歌的呼吸骤然顺畅,窒息感一下子被冲散,她跌坐在地上,一边猛烈咳嗽一边大口喘气。
咳嗽导致的剧烈颤抖令她咳出了很多水,带着腥咸的海洋味道,让她一阵恍惚。
咳出最后一口水,她怔怔地抬起头,渐渐聚焦的视线看到了其他人。
哦对……她刚才,其实是在规则之境里,刚刚接受了花精灵的挑战。
那令她恐惧的深海,看来是花精灵铸造的幻境。
杨歌瘫坐在地上缓了缓还在发软的四肢,然后强撑着站起来。
她的队友们都站在石子路上,一个个低着头、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电影里那种仿生机器人关机的样子。
“宁宁!”她冲到任宁宁的身边,几步外响起一个声音:“别急。”
杨歌打了个激灵,警惕地扭过头,是悬浮在不远处的花精灵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告诉她:“恭喜你克服恐惧,通过挑战,我勇敢的朋友。”
“等他们通过挑战,就会和你团聚的。”
“挑战……”杨歌哑了哑,从花精灵的话里慢慢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在挑战中大概也是这种「关机状态」。
老旧的小区里,极致的紧张与惶恐令肖冷的肾上腺素提升,一切场景都在眼前放慢了。
他于是清楚地看到在车棚的昏暗处,原本正对他父母猛烈射击的枪口调转,他的父母不约而同地扑向院门外那个满面好奇的「他」。
几是同时,一颗子弹裹挟疾风,从他眼前划过。
他看到鲜血在父母的后背上绽开,慢慢扩大,像一朵暗红色的鲜花。
那闻到了那股纠缠他多年的血腥气。那种铁锈般的味道,掺杂着一点点腥甜,将他整个人笼罩。
接着周围就开始陷入混乱,因为增援到了,整个院子陷入一场混战。
几分钟的时间里,他都被笼罩在那股腥甜气息里。如果这一幕被拍成电影,导演大概会给他一个特写,拍他在父母的血泊中嚎啕大哭。
可事实上,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父母的身体残存着余温,压在他的身上。突然的变故让六岁的他久久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油然而生的恐惧让他呼吸紊乱,因而嗅到了更多鲜血的味道。
后来,他慢吞吞地意识到,他是因为父母的保护才活下来的。
而他的父母,是为了保护他才会牺牲。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他的父母都是很优秀的警察,如果没有他,他们一定能活下来。
肖冷头脑发胀,眼前突然一黑。
再睁开眼……他又站在熟悉的院子里。
红砖小楼、自行车棚、还有零星几个停车位。
枪声震响,他看到父母躲在车子一侧……
过于熟悉的画面让他轻而易举地想到后面的事情,焦急地拔枪,射向自行车棚。
“砰砰砰!”火光四射,车棚里的人匆匆躲闪,也有人有条不紊地继续放枪,打在肖冷面前的水泥地上。
肖冷迅速躬身闪避,也躲到那辆车后。他低头更换弹夹,没有勇气看眼前的父母,后牙紧紧咬了一下:“你们想办法进楼道,这里交给我。”
“你……”母亲想要说话,但这时,那个梦魇般的声音震响:“妈妈!”
肖冷蓦然抬头,但身边两个人比他反应更快,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小冷!”
子弹、鲜血、血腥气……
肖冷再睁开眼,又是一切刚开始的时候。
他已隐隐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盘桓多年的心魔已被释放,执拗地想改变这场悲剧。
肖冷迅速拔枪射击、躲到车后,一边更换弹夹,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向院门。
在那个身影出现的瞬间,他先一步纵身扑过去。然而他的身体好像成了透明的,轻易地穿过了儿时的自己,继而听到背后响起那声宿命般的:“妈妈!”
子弹、鲜血、血腥气……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懊恼、愤恨,情绪愈渐暴躁,也愈发着魔般地一遍遍在想,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
再次避到车后的时候,他已有些沮丧。他强撑心力再次更换弹夹,身边的母亲突然幽幽开口:“其实,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肖冷一怔,惊然抬头,困惑地望着身边的父母。
他们的目光却看向他手里的枪,母亲衔着笑说:“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不直接解决那个问题根源呢?”
对,她说得对。
肖冷一语不发地,也看向手里的枪。
他明明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他,没有当年的那个「他」就好了。
那他为什么没想过,直接解决掉当年的「他」?
父亲在这时也笑吟吟地开了口:“你解决掉问题的根源,我和你妈就都安全了,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是啊,你看。”母亲睇了眼不远处的红砖小楼,“一会儿回家,还要给你炖鱼吃。”
“妈妈!”那个稚嫩的喊声又出现了。
肖冷条件反射地将□□上膛、抬手瞄准。
阴暗潮湿的树洞里,叶汐听到外面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本就潮湿的树洞里湿度陡然升得更高,压得人喘不上气。
更多的虫蚁随之出现,仿佛是为了避雨,从四面八方涌进这棵中空的大树。
叶汐藏身的那块凹陷原本还算安全,尤其是在她摸到一柄匕首之后,她用匕首斩杀了那条毒蛇,在蜘蛛爬进的时候也可以乱杀乱刺,暂时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但现在,东西太多了……
她听到蚊子振翅发出的嗡嗡声响,听到老鼠吱吱叫着从斜上方爬过去,听到新的毒蛇吐信的声音……
紧接着,那条毒蛇出现了。
它猛地在她面前直起身,她才发现它原来离她这么近。
它的颜色没有先前那条红底黑纹的蛇扎眼,通体都是相对低调的黑色,但在吐信的同时,它脖颈两侧的皮褶膨胀起来……
是眼镜蛇!
叶汐顿时汗毛倒立,握紧匕首,悍然刺去。眼镜蛇同时发起攻击,避开她那一刀,朝她的脸扑来。
“啊!!”叶汐尖叫出声,死亡的威胁却反倒逼出潜力,完全没受过格斗训练的她迅速翻转匕首,又刺了一刀。
——这一刀刺中了蛇颈,刮掉了几片鳞片。但由于惯性,蛇还是继续扑了过来,一口咬在她的右肩。
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袭叶汐,她仿佛能清晰感觉到毒液注入的过程,接着一股酸痛贯穿整个手臂。
她顾不上多想,抬手抓住蛇颈,拇指狠狠抠入那块没有鳞片的地方迫使它松口,然后一把将它甩开。
侧过头,她看到衬衫上被咬了两个小洞,小洞底下是殷红的血孔。
完蛋了……
叶汐靠着身后的树皮,感觉头脑发晕,心跳也在加快。
被眼镜蛇咬中,在没有血清的情况下,死亡率是多少来着?
她不记得了,但反正很高……
她的眼前开始发黑,吐信的嘶嘶声再度逼近,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那条被甩到一旁的蛇正蜿蜒而至,吐着粉红色信子的黑色脑袋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认命感与不甘并生,两种截然相悖的情绪在这一刻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谐。
——她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她想拖一个垫背。
这条蛇,得跟她一起死。
她眯着眼睛盯着那条蛇,咬着牙笑起来,一声、两声,带着一点点说不清的期待,等待它的再次扑咬。
很快,它真的发起了进攻,以闪电般的速度一窜,再次咬住叶汐的右肩。
叶汐痛到浑身一阵痉挛,强行抬起右手一把攥住蛇颈,同时左手摸起滑落在地上的匕首,打算给毒蛇致命一击。
但左手已经举起来,她却顿住了。
一点不起眼的细节让她滞住,她扣在蛇头上的右手颤抖着动了动……发现它没有缺少鳞片。
老旧小区的车后,肖冷举枪瞄准,耳边父母的声音充满诱惑:“快,结束这一切,我们一起回家。”
“你可以改变这些的。快,爸爸妈妈都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叶汐&肖冷&杨歌:……这轮任务,需要精神损失费,以及工伤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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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冷颤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 吸了口凉气。
他其实意识到这些都是假的了。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二十年,哪怕是在梦里, 只要他们出现,他都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假的。
而现在, 他更已一清二楚地记起来, 这是规则之境。
祂在扰乱他的心智,用无穷无尽的轮回击破他的心理防线。现在到了最后的关头,祂又恰到好处地停下,让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住, 只有父母的哄劝犹如咒语一样在耳边萦绕,很温柔地鼓励他扣动扳机。
但正因为是假的,他才动摇了……
在现实世界, 他的父母已经永远地离开。但在这里……
17号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推测,怪谈世界可能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祂」在这里拥有超乎寻常的能力,缔造世界的能力。
如果这种推测是真的,那就意味着眼前的「父母」可能并没有骗他。只要他按他们说的扣动扳机, 杀掉曾经的「自己」,他们就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 而他也能留在这里, 和他们一起度过平平淡淡的人生。
过去的二十年, 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快, 儿子, 爸爸妈妈想你了。”母亲的声音愈发柔和。在他的记忆深处, 她哄他睡觉时就是这样的口吻。
他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
如果放弃这个机会, 可能往后的一辈子, 他都只能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回忆中, 回忆人生最初的那六年。
外面的雨还在下,中空的树干里,叶汐觉得毒素在迅速蔓延,她想强撑住清醒,但头脑还是越来越昏沉。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叶汐心下发狠,紧攥住匕首,一把刺进自己的大腿!
“呜——”剧烈的疼痛令她疼出眼泪,也让她的清醒回归。
叶汐一边连连喘气,一边抓住这份清醒,紧锣密鼓地思考眼前的状况。
她很确定这条蛇就是刚才那被她甩开的那条眼镜蛇。
她也很确定,那条眼镜蛇被她刺伤了,而且匕首在刺入它脖颈前贴着它脖颈处下划了一小段,刮掉了一撮鳞片。
她是眼看着那点鳞片掉在地上的。
可现在,这条蛇的身上完好无损。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是个幻境?
这当然是个幻境。
她恍惚间想起来,自己在规则之境里。可是对她来说,「规则之境」本身就是幻境,但每一场规则之境都在真真切切地死人,那些幻境里的危险,是真的能杀人的。
所以她意识到这一点没有用,这条毒蛇就算是假的,也依旧能杀了她。
但是,有哪里不对……
有哪里不对?
毒素带来的昏沉再度上涌,叶汐咬咬牙,手气刀落,再一次刺向自己。
接连两刀,她已然嗅到了血的味道。
更可怕的是,她听见了狼嚎。
这是山野之间,血的味道会吸引野兽,这很合理。
不不不,合理的地方是不重要的。她应该探究的,是她刚才捕捉到的那一点「不合理」。
什么不合理来着?
对了,是无端恢复的鳞片……
如果这是规则之境,那么发生什么好像都正常。但这一点,并不正常。
她已经经历过很多副本,见过和现实中极为贴近的场景,也见过让人毛骨悚然的超自然生物。但无论是那种,都不会出现明显的「bug」。
「祂」似乎很细心,各种设计都会尽善尽美,从来没有过这样明显的穿帮。
那么,这个「穿帮」,或许是「祂」故意留给她的。
祂想干什么呢……
叶汐浑浑噩噩的,斜上方的树洞处突然传来异响。
“啪———咔!”叶汐惊然抬头,一只长着灰色硬毛的利爪正一下下拍在洞口上,刚才她费尽力气都没能拓宽的洞口在它的爪下仿佛单薄的木片般剥落。
又拍了两下,外面的东西似乎想确认一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猎物,一只血红的眼睛凑到洞口处,往里张望。
——与它对视的瞬间,叶汐不寒而栗。因为她发现那并不是一头狼,而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狼人。
叶汐整个人一下子就麻了!
不算虫蚁毒蛇,狼人就是她最害怕的东西。因为她很小的时候看过一个恐怖片———其实长大后回忆起来可能也算不上恐怖,充其量只是略有惊悚元素,但她当时年纪太小,就被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那部电影里的反派大boss就是狼人,长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眼球凸出来,不和谐地镶在脸上。
它第一次出现,是主角瑟瑟发抖地通过家里的猫眼往外看,想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突然而然的,那只血红的眼睛出现在猫眼外,和主角来了一个精准对视。
就像刚才出现在树洞那里那样。
“咔,咔!”树洞在狼人的拍击下瞬间扩大了两三倍,饥饿的狼人急不可耐地探进前爪和上身,企图直接将叶汐拖出去。
“啊啊啊啊啊!!”已经无力起身的叶汐崩溃地挥动匕首,一边躲避利爪,一边迫使自己冷静。
她已经想到了……她好像已经想到答案了!答案近在眼前,但因为毒液的侵袭,她脑子有些乱。
规则怪谈……
她执拗地剖析这四个字,觉得思路就像一条铁链,现在只差一个环就可以完美连接。
楼前车后,肖冷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几米之外是曾经的「他」,身后是他所想念的父母。
现在,只需要他扣动扳机,一切就都结束了。如果他的「父母」说的是真的,他就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哪怕自欺欺人也很幸福。
如果他们骗了他,他应该会马上死在这里。
但如果是那样,梦魇般纠缠不休的痛苦依旧走到了尽头。
他真的,很想结束这一切。
肖冷呼吸艰难,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发紧。残存的理智在心底深处翻涌,为他撑着最后一丝防线。
叶汐的反抗令狼人暂且放弃了直接把她拖走,转而继续拍击树洞,那一侧的树皮被迅速击碎,瓢泼大雨被风刮进来,令叶汐眯起眼睛。
她喘着粗气,冷眼盯着狼人,绞尽脑汁地思考……规则怪谈。
肖冷举着枪,深吸了口秋日里凉薄的空气。
下一秒,他的手垂下去,放下了枪。
“小冷?!”父母错愕地看着他。
已经被削下一半的树干里,叶汐突然想清了那条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