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落雪—— by雪落千山
雪落千山  发于:2023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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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郁行安出身名门,年少有为,被人誉为“文采风流,少年卿相”。
那年他来到阆都,一眼瞧见苏绾绾。
旁人问:“你在看她么?她是阆都最美的小娘子呢。”
他说:“确实很美。”
2.后来,众人落水失散,他守着她,俯身为她擦去石上尘埃。
苏绾绾问:“你不是喜洁么?怎用衣袖来擦石头?我的衣裳已脏了,迟早要换的。”
他望着她,目光深邃:“我的衣裳也脏了,迟早要换的,不如为你擦去石上尘埃。”
他一边说,一边掸衣袖,似乎在掸去袖上尘埃。
他总是为她一步步妥协和退后,想将世上所有的温柔捧到她面前。
3.再后来,局势大变,苏家为了让苏绾绾当皇后,退了与郁行安刚订下的婚事。
谁也没想到,郁行安竟举兵反了。
他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城门,荣登大宝。
那天她在寝宫哭泣。
他擦去她的泪痕,良久后轻叹,温柔如从前:
“莫哭了,绾绾。
“我心悦于你。
“你想要何物?我皆允你。”
男女主是彼此唯一。
男主不曾强迫女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绾绾(扶枝),郁行安(礼和) ┃ 配角: ┃ 其它:下本《落日吻星河》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你想要何物?我皆允你。
立意:勇气常存于灵魂,则万事皆可为。

“我们真的会见到郁二郎吗?那个说退了西丹国大军的年轻郎君?”
“也许吧,越国公府的牡丹宴闻名阆都,他不至于不来。”
“那我们怎么认出他?”
“听闻他芝兰玉树,你只要找到人群中最出众的人……”
低声细语的议论吵醒了苏绾绾,她的脑袋靠在马车壁上,因昨夜读书读得太晚,无意中在马车上睡着了。
她睁开眼睛,惺忪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两个庶妹立刻停下说话,她们顿了顿,其中一个陪笑道:“三娘,你醒啦?”
苏绾绾:“嗯。”
马车辘轳前行,日光穿过车窗,洒在车厢里。
苏绾绾望着日光出神,她记得这是在去往牡丹宴的路上。可是她方才梦见了已逝的阿娘。
那两个庶妹见她不太想搭理人,便拘谨地坐在一旁,过了一会儿,她们大抵实在按捺不住兴奋,又知道苏绾绾素来温柔和善,继续低声说话。
苏绾绾没有留神听,但几个被反覆提及的字眼,还是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郁家二郎”“郁行安”……
苏绾绾知道他,因为近来总是有人提这个人。
据说郁行安出自河西道的世家大族,自小才名极盛。六个月前,大裕内忧外患,他不知怎么说动了西丹国退兵,圣人将他召来阆都,不久后封他为翰林学士。
他才十七岁,面如冠玉,又才学出众,得圣人器重,立即成为阆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苏绾绾没有在意庶妹们的闲聊,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了,前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两个车夫在争吵,一个说“我家主人乃是信国公”,另一个说“我家郎君是崔仆射”,竟是停在原地,谁也不让谁。
有人去做和事佬,苏绾绾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停。
她凝望车窗外射进来的日光发呆,鼻尖却嗅到了极淡的梨花香。因为距离正好,这香味显得淡雅极了。
苏绾绾猜到,这是越国公府门口的梨花树。这梨花每年春日盛绽,美不胜收。
苏绾绾撩开车帘,果然看见不远处矗立着越国公府的宅院。
宅院的东面有一树梨花,花下立着十几个人,这些人满脸堆笑,对其中一个郎君呈簇拥之态。
那被簇拥的郎君,正侧头和人说话。
他生得极好,丰神如玉,面若桃花,身着一件月白色圆领衫,腰间压着一枚白玉镂雕玉佩。
他立在几人之中,身姿挺拔,气度出众,如同鹤立鸡群。
风更大了,迎面将梨花的香气扑过来,那郎君的衣袖也被春风拂动,几朵梨花缓慢飘落在他身上,如人间谪仙。

苏绾绾听见了她们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她转头,看见庶妹们脸颊微红、双眸发亮,望着那个被围在中间的郎君。
其中一个庶妹察觉到苏绾绾视线,耳根一红,笑道:“三娘,那郁二郎还……还挺好看的。”
苏绾绾点点头:“还瞧吗?”
“不瞧了,不瞧了。”庶妹连忙道。
苏绾绾便随手放下车帘。
越国公世子本在和郁行安说话,此时却忍不住对着苏绾绾的马车发怔。
方才那惊鸿一瞥,是……苏家三娘苏绾绾吧?
“世子?”郁行安问道。
越国公世子陡然回神,耳根一红,连忙左顾右盼,找补一番:“郁翰林您瞧,这信国公府的车夫和崔仆射的车夫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不是要让?”
旁边人笑道:“崔仆射虽无尚书令之名,却有宰相之实。除了中书门下两省的长官、翰林院的学士们,还有谁敢不让他?”
本朝将宰相的权柄分给三省长官及副职。翰林虽没有正式的官阶品秩,人数也没有定额,却清贵无比。如今,翰林院才成立一百多年,却已经掌握较大的权力,甚至开始侵占原本属于宰相的部分权柄,权重望崇。
“是,是。”越国公世子很庆幸揭过了自己方才的走神,“只是这一吵嚷,后头的马车又堵了不知多少!”
几人说话间,信国公府的马车果然往后退,让崔仆射先过。后面堵着的马车也开始动起来,不久之后,苏家马车进了大门。
苏绾绾被侍女扶下马车,紧接着,她的庶妹们和继母郭夫人也各自从马车下来了。
郭夫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她刚下来,就有一辆马车从门外驶进来。郭夫人的乳母郭嬷嬷道:“夫人,那是郁家马车。”
苏绾绾抬眸望去,见到郁行安跟在郁家马车旁,那十几个郎君仍然跟着他,满脸巴结之色。
他神情平静,等马车停下,郁家侍女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看上去十一二岁,容貌打扮皆是不俗。
郭嬷嬷道:“夫人可要上前打个招呼?这郁二郎出自名门,处尊居显,结交一下也是好的。”
郭夫人思忖片刻,带着自家的三个小娘子上前。
众人互相见过礼,原来那郁家小娘子是郁四娘,郁行安的亲妹妹。
庶妹们此时不敢再说话,跟着郁行安的那十几个郎君倒是在三五步外,假装相互交谈,时不时偷瞄苏绾绾几眼。
郁四娘也盯着苏绾绾瞧,听她说完自己是苏三娘,更是双眸发亮。她仔细打量苏绾绾,笑道:“我在河西道听过你。”
郁行安听见妹妹的话,也望了苏绾绾一眼。
今日天朗气清,越国公府花木扶疏,长廊迤逦。他长身静立,目光深邃安静,苏绾绾若有所察,抬起双眸,郁行安已经收回视线。
郁四娘一无所觉,热情赞道:“那粱知周说得果然不错。”
众人善意地笑起来,庶妹们也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态。不必多说,众人都明白郁四娘的意思。
粱知周是本朝一个有名的诗人,尤擅写美人。他曾因才名甚着,被举荐给圣人,后又因不通人情世故,被赐金放还。
粱知周一路回老家,路过河西道时,不知怎么见到了蜜州蓝家的小娘子,于酒醉之后,说出“大裕有双姝,一在阆都,一在河西”的话来。
有人问他双姝是谁,他酩酊大醉道:“苏家和蓝家小娘子皆是美人,阆都那个便是苏家三娘,河西那个是蓝家六娘。”
他的诗歌辞致雅赡,流传甚广,于是许多人知道,阆都有一个苏三娘,河西有一个蓝六娘,是诗人赞不绝口的美丽。
众人笑笑,应酬几句,轻轻揭过这个话题,被越国公府的侍女引到牡丹园。娘子们被引到西面,郎君们被引至东面。
苏绾绾和郁行安的影子因同行而交错在一起,又很快分开,各自去往不同的地点。
苏绾绾与贵女命妇们交谈。正谈笑间,钱嬷嬷入了西画楼,环顾一番,走向苏绾绾。
苏绾绾知道钱嬷嬷是大姊苏莹娘的乳母,因笑道:“大姊也来了么?她在何处看花?”
钱嬷嬷走到苏绾绾身边,低声道:“夫人在越国公府的客房里。小娘子,夫人有事寻你……”
苏绾绾微愣,旋即站起身,向郭夫人说清缘由,又带上两个侍女,跟着钱嬷嬷,去往越国公府的客房。
郁行安站在东面的画楼上,眺望牡丹园。春风拂动他的袖袍,他背影挺拔,如松如竹。
在他身后,各家郎君们一边饮酒作诗,一边互相询问:“郁翰林怎不过来?”
有人笑道:“郁翰林乃是白鹭书院山长的关门弟子,被赞为‘天下文章第一人’,若他来了,这斗诗岂还有我们的事?”
越国公府世子却心知不妥,他喝了两口酒,站起身,朝郁行安走去。
走近才发现,郁行安的目光落在一道花间小径上。
越国公世子跟着望过去,只见春风送来花香,蜿蜒小径里,苏绾绾带着侍婢行走,不知去往何处。
越国公世子心中一喜:“是苏三娘!”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栏杆,上半身略微往前探,也不怕掉下去——他想看得更清楚些。
郁行安收回远眺的目光,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瞧了一眼画楼。
这画楼不高,就算掉下去,越国公世子应该也不会有事。
越国公世子根本忘了自己本打算过来做什么。
等到苏绾绾走出视野,他才没话找话:“今日天气晴朗,天公作美啊。”
郁行安颔首。
越国公世子见郁行安愿意搭腔,连忙笑呵呵地酬酢。
郁行安始终应答有度。他的声音很动听,越国公世子不知怎的,逐渐不安,偏头看向郁行安的脸。
他神色清和,让越国公世子想起有人对郁行安的评语——
玉洁松贞,君子翩翩,如高山雪,如月下仙。
越国公世子抓握了两下栏杆,想到,郁行安方才是在看牡丹,还是在看苏绾绾?
他有心试探,便笑道:“许多人都说,苏三娘是阆都最美的小娘子呢。”
“确实很美。”郁行安平和地回答道。

越国公世子心中猛然一沉。
“很多小郎君都——”他不敢说倾慕,担心那些老古板又要说嘴,有碍苏绾绾名声,“都喜欢多看两眼呢。”
——竞争很大的,没那么容易成事。你正是扶摇直上之时,好好做官吧,别在这种麻烦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我知晓。”郁行安道。
“您知晓?”越国公世子睁大眼睛,“您才来阆都不久,怎会知晓?”
郁行安道:“猜的。”
越国公世子皱眉,把手从栏杆上放下,想问郁行安是不是看上了苏绾绾,又担心惹他不悦。
他负手踱了几十步,众人都在里头喝酒作诗,倏然心生一计,笑道:“既如此,郁翰林不如与我去别处逛逛。这画楼上的人都在斗诗,您既不想玩,我便带您去一处幽静之地。”
郁行安应好。
越国公世子大喜,连忙叫来侍女,命她好好照看此处,若有事便去寻国公夫人。
他自己带着郁行安,往和苏绾绾相反的方向走去。
苏绾绾走到人迹罕至的小径上,终于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钱嬷嬷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
原来大姊苏莹娘最近总是和她的夫君吴仁道争吵,起因是——吴仁道养了一个别宅妇。
苏莹娘想和离,偏偏吴仁道不准她回去。她趁着牡丹宴来到越国公府,想和娘家人一起回家。
苏绾绾一路走到越国公府的客房,此处颇为幽静,一个越国公府的侍女守在此处,见到她便屈膝行礼。
她点点头,入内,见到大姊苏莹娘坐在榻上,怀中抱着四岁的女儿。
苏莹娘看见她,起身道:“扶枝,我想回家。你姊夫他……他马上就要来了,之前还想对我动手。我暂时不想见他。”
扶枝是苏绾绾的小字。
苏绾绾略微惊讶,却见苏莹娘神色悲戚,看起来不愿多说。
她安慰地握了握苏莹娘的手,带着苏莹娘出了客房。
苏莹娘道:“我是雇车来的,只能坐苏府的马车回去。扶枝,我们不能再去牡丹园了……”
苏绾绾应好,一边劝慰她,一边命越国公府的侍女引路。几人穿过幽寂廊庑,过了垂花门时,倏然见到两个郎君从一处院落走出来。
其中一个郎君清隽俊雅,如月下谪仙。
另一个郎君是越国公世子,他迎面看见苏绾绾,被吓得往后倒退半步,瞪圆了眼睛:“苏……苏三娘?你怎会在这里?”
站在越国公世子身边的郁行安,也抬眸望过来。

春光漏泄,莺吟燕舞,暖风轻拂。苏绾绾迎上了郁行安的目光。
云彩像是被风推走了,在这一瞬间,日光更为耀目。
郁行安长睫微垂,目光落在苏绾绾身上。
两人仅是对望须臾,越国公世子的内心已经极为崩溃。
他往左看,看见风姿卓绝的郁行安;他往右看,看见耀如春华的苏绾绾。
倘若不是他倾慕苏绾绾,他其实觉得,光从外貌气质来看,这两人挺般配的……
越国公世子挺起胸膛,打断两人的对视,再问了一遍:“苏三娘,你怎会在此处?可是要回家?”
苏莹娘皱了皱眉,挡住苏绾绾,替她回答道:“我身子有些不适,三娘送我出府。”
越国公世子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孟浪。
他仓促地收回视线,行了个礼,说一句“苏夫人好”,又道:“既如此,我便送你们出去吧。”
苏莹娘自然不好推拒,一行人便一起出府。
一路上,越国公世子很想把郁行安支开。
可他该找什么理由呢?什么理由他都觉得会得罪人。他爹本来就好生叮嘱,说这郁行安前程不可限量,命他一定要交好。
他只好走在苏绾绾和郁行安的中间,一时间又恨自己生得比郁行安更矮。
倘若郁行安要看苏绾绾,只需要越过他的发顶,轻轻垂眸一看。
幸好郁行安始终没有垂眸。
苏绾绾并不知越国公世子一路的心惊胆战。他们到了门口,说了几句客气话,苏绾绾对侍女道:“你回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先回家去了,望她见谅。”
侍女转身去办,苏绾绾正打算上车,门内就出来一个郎君。
这郎君看上去二十三四岁,仪表不凡,衣衫华贵。
苏绾绾认出这是尚书省左仆射崔宏舟。
越国公世子果然上前行礼,笑问道:“崔仆射这是要回家?”
崔宏舟略有些倨傲地点点头:“正是。”
他的目光从越国公世子身上滑过,落在苏绾绾身上,停留数息。
苏绾绾垂下眼眸,侧过身子。
崔宏舟挪开视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郁行安。
崔宏舟露出一个笑容,上前几步,拱手道:“不知郁翰林也在此。”
郁行安转过身,也拱了拱手,和他寒暄。
苏绾绾和世子告辞,搀着侍女的手,打算上马车,正在此时,几匹马奔跃而来,堪堪在越国公府的大门前停下。
门边的一树梨花被风扬起,缓慢地落在苏绾绾身上。
其中一个骑马的人翻身下马,他紧紧皱着眉,看了看苏家的马车,又盯着苏绾绾,问道:“苏三娘?你看见你大姊了么?”
这是吴仁道,苏绾绾的姊夫。他总是在皱眉,眉宇间有很深的川字纹。
姊夫想对大姊动手,大姊暂时不想见他。
苏绾绾想到这里,面不改色道:“大姊竟也来了么?我一路未见,感到有些无趣,正准备回家呢。”
吴仁道露出迟疑神色,他再次看了一眼苏家的马车,望向崔宏舟等人:“诸位可有见到拙荆?”
朝中派系林立,吴仁道和崔宏舟向来交好。
崔宏舟回答道:“我刚出来,不曾见到其他娘子。”
吴仁道眉头皱得更深,望向越国公世子。
世子连忙笑道:“不知吴尚书寻苏夫人有何事?我这就吩咐家中下人,若是见到苏夫人,便将她带到尚书面前。”
“不必了,没什么大事。”吴仁道一边说,一边看向郁行安。
苏绾绾忍不住也看向郁行安。
梨花的花瓣缓慢飘落,郁行安缓声道:“未曾。”
越国公世子震惊地看着郁行安。
吴仁道面色犹疑,扫视他们几眼,上前和崔宏舟攀谈。
之后,他将崔宏舟送上马车,才往越国公府里面走。
苏绾绾默默收回视线,犹豫片刻,对郁行安行了一礼。
郁行安淡淡颔首。
苏绾绾一路回到家中,苏莹娘哭了几日,说要去找那个别宅妇,看看吴仁道为何变了心。
苏绾绾的父亲是太保,又有卫国公的爵位。苏绾绾的阿娘则是父亲原配,生前有三个孩子:苏绾绾、大姊苏莹娘、二兄苏敬禾。
苏敬禾已经关切了苏莹娘好几日了,听闻此事,让苏绾绾陪着去。
苏莹娘有些犹豫,苏敬禾道:“大姊,我未到休沐之日。三妹向来擅机变,你带上她,若是遇上什么事,她也可以帮上忙,其他人我放心不下。”
苏莹娘只好带上苏绾绾,一路叮嘱她只在门外等着,不准乱看。
苏绾绾点头。
苏莹娘看了看她沉静的模样,叹口气,不再多说。
不久之后,到了金鸟寺山下,只见今日竟已封山,苏莹娘命人去打听,侍女回来道:“郁翰林今日要来拜访,主持便说,要让郁翰林欣赏山中景致,命人封了山。”
“郁翰林好大的面子。”苏莹娘道。
先帝穆宗沉迷炼丹,大裕国力又逐渐衰退,阆都寻仙问道之人众多,佛寺、道观无数,其中金鸟寺香火最为鼎盛。
金鸟寺的住持佛法精深,名声在外。如今的圣人,有时也会召金鸟寺住持入宫说话。
苏莹娘感叹片刻,又觉得正事要紧,便让护卫们开道,一路去往那个别宅妇的庭院。
马车拐过一个岔路口,车轴忽然断了。
苏莹娘大惊,护着苏绾绾下了马车,问道:“是谁办的事?怎会选这样差的木头做车轴?”
“似是先前被三娘处置的邹管事……”有人小声回道。
苏绾绾之前管家,处置了一个贪墨的邹管事。如今看来,他倒是不冤。
苏绾绾遣人去寻两顶软轿,又安慰苏莹娘道:“快要到了,不会耽误多少工夫。”
苏莹娘点头,两人正说着话,便见到郁行安骑马而来。

第5章 骤雨
今日似要下雨,天空灰濛濛的,沉甸甸地往下压。郁行安骑一匹名贵的三花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十几个护卫。
风扬起他的衣袖和袍角,他姿容出众,仿佛点燃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许多百姓翘首看他,还有人干脆走到几步之外,说她走了数个时辰才到阆都,今日能否开放金鸟寺。
郁行安应了一句“会向大师说情”,便有小娘子将一支浅红色的牡丹丢向他。
郁行安没接,那小娘子的准头也不太好,牡丹掉到地上,众人“嗐”了一声,那小娘子已经红着脸没入人群,不见踪影。
郁行安这样一路走来,实在太过显眼,苏绾绾望了两眼,郁行安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
他的目光,轻而易举捕捉到路旁的苏绾绾。
他骑马经过时,停顿片刻,勒住马,停在三五步之外。
他和两人见礼,说道:“不知两位娘子竟遇上这样的事,可需我相助?”
大姊在此,自然是由大姊答话。
大姊苏莹娘本就因越国公府门前之事,对他略有好感,说道:“不劳郁翰林费心,我们已遣人去寻两顶软轿。”
“也好。”郁行安道。他垂着眼眸,没有多看两位娘子,只是又聊了片刻,便告辞离开。
苏莹娘却已对郁行安颇有好感。
年少有为,又知进退,还不是风流之人!
她看了自家三妹一眼,苏绾绾疑惑抬眸:“大姊?”
“无事。”苏莹娘的心思少见地从自己的夫君上移开,想到了苏绾绾的婚事。
前几日,崔仆射托人探问苏绾绾的婚事,被父亲婉拒了,因为父亲有心将苏绾绾嫁给太子。
但苏莹娘冷眼看着,太子的身体就如圣人一般虚弱,恐怕活不长久。
阆都的郎君那样多,但无论是家世、才能还是姿容,恐怕无一人比得过这个被圣人召来的郁行安。
苏莹娘想了又想,一时觉得苏绾绾才刚及笄,自女帝高宗即位以来,阆都的女郎普遍在十七岁之后才出嫁,二十岁成婚的也有。
她便转移了话题。
两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人目睹了苏绾绾和郁行安的相遇,悄悄记录下来。
苏绾绾和苏莹娘乘着软轿,到了那别宅妇的院落门口。
苏莹娘见旁边有一处高亭,便说道:“扶枝,你且在此稍坐,我进去看看。”
苏绾绾知道,苏莹娘是觉得她尚未出阁,担心她看见一些不体面之事。
她应了一声好,十来个侍女婆子陪着她站在此处,苏莹娘带人进了院子。
苏绾绾望着亭外葱茏的松柏发怔,不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这雨很快成了骤雨,苏绾绾正回忆苏莹娘有没有带伞,她就出来了。
她的面色很复杂,半晌后道:“倒是个苦命人,罢了。”
苏绾绾略微惊讶。
苏莹娘道:“无论多好的郎君,成婚后都见异思迁,这世上竟没有一个一心一意之人。”
苏绾绾深以为然,安慰了苏莹娘几句。
苏莹娘道:“瞧我,光顾着伤心,扶枝可饿了?”
苏绾绾正想转移苏莹娘的心思,笑道:“正有些饿了,大姊想吃些什么?我们一同去吃。”
苏莹娘道:“月锦楼就在附近,我记得里头的玉锦糕是你爱吃的,我们去月锦楼吧。”
苏绾绾应好,侍女们撑着伞,搀扶她们上轿子。
两人去了月锦楼的雅间,用完午膳,春雨仍然缠绵未歇。
尚书省左仆射崔宏舟从月锦楼出来,望着这雨,叹道:“这样大的雨,还有那么多百姓去金鸟寺。”
月锦楼就在金鸟寺山脚下,隔着雨雾,可见人流不绝,许多百姓往山上而去。
随从笑道:“郎君有所不知,今日郁翰林携妹拜访金鸟寺主持,说是要求什么平安符。主持为接待郁翰林,便要封山。如今,大约是郁翰林说了情,主持又将封山之令解了。这些百姓步行至此,区区春雨,又怎能让他们折返?”
“原来如此。”崔宏舟道。
他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抬头一看,却见月锦楼的屋檐下,一个侍女撑着伞,搀扶苏绾绾上轿子。
崔宏舟目光定住,慢慢走上去。
随从一愣,前几日郎君不是说,既然苏太保不愿嫁女,便算了吗?
他错愕了一会儿,匆忙撑开伞,赶上崔宏舟的背影。
苏绾绾正要上轿,听见崔宏舟道:“小娘子今日是来上香?天公真是不作美。”
苏莹娘挡在苏绾绾面前,拒绝崔宏舟的搭讪,说要回家。
他笑道:“也好。只是你们怎不用马车?我正好有一辆马车,先借予你们吧。”
苏莹娘拒绝,崔宏舟却一心想要施恩,一时不愿放她们离开。
细雨迷濛,郁四娘扯着郁行安的袖子道:“阿兄,你看,那是不是苏三娘?”
郁行安正站在金鸟寺山脚的最后一级台阶上,闻言,顺着郁四娘所指的方向看去。
春雨淅淅沥沥,苏绾绾身边站着几人,一个侍女在给她撑伞,跟前一个郎君在说话。
她立得笔直,宛若雨中的青松翠竹,显得尤为瞩目。
她大约是说了什么,崔宏舟朝她伸出手,苏莹娘立刻像护小鸡仔一般,将她护在身后。
“是苏三娘。”郁行安凝望那里。
郁四娘小声嘟囔了几句,摇了摇郁行安的衣袖,说道:
“阿兄,你帮帮她吧。那郎君我认得,不就是尚书省崔仆射吗?他行事这样霸道,岂不于苏三娘名声有碍?上回我在家中,看见堂姊只是多跟张大郎说了几回话,就传出许多风言风语。我离开河西道时,堂姊还在哭呢。”
郁行安想说阆都曾有女帝登基,风气大变,河西道离得太远,受到的影响不深。
但他的目光遥遥落在苏绾绾身上,发现她在皱眉。
郁行安定了一会儿,叫来一个随从。
“二郎有何事吩咐?”随从道。
“去将崔仆射请过来。”郁行安道,“就说我有事与他相商。”

她没有想到,郁行安竟真的会答应。
他们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小一处长大。后来父母在土石流中去世,郁行安去了白鹭书院求学,她则被养在大伯父膝下。
几年过去,郁行安来阆都,应她的要求,将她也一起带来,可是……她以为阿兄不会做这样的事。
正思绪万千之间,崔宏舟已被请过来了,他拱手笑道:“竟不知郁翰林在此,不知郁翰林有何事相商?”
郁行安回礼,也不提苏绾绾,只是平淡地提了几件朝堂之事——倒像果真有事商量似的。
郁四娘不可思议,转头看见苏绾绾在望自己,便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苏绾绾朝这边点头致意,似是要过来,郁四娘连忙摆了摆手。
苏绾绾在原地立了片刻,被侍女扶上轿子。
“这崔仆射真是不知轻重!”苏莹娘上了轿子,仍在生气,“是施恩,又不是结仇,怎还有动手动脚的!”
“听说崔仆射出身不太好,不知世家大族的规矩。”钱嬷嬷忍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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