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扬在兜里到处摸,除了一包烟一盒火柴,别的啥都没有,他顺手扯起被角,粗鲁地朝沈牧的脸上抹了两把,眼泪是没有了,但眼睛红得像兔子。
龚扬又无声地叹了口气,才说道:“你们夫妻既然那么相爱,为此等候,也是值得的,你想让她过得更好,将她推出去,万一以后她遇见的人没有你这么珍惜她,对她和阿宝不好,到时候你后悔都没地后悔去。”
“再说,泉城这个项目,可能五年之内能结束,到时候.”龚扬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实在也没有办法保证沈牧在结束这个项目之后能顺利地调回北京。
他的能力太强,只有在基层,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作用。
这个问题还没有说完,柳烟凝拉着阿宝走进了病房,沈牧和龚扬都不约而同地收住了声。
龚扬欲盖弥彰地笑着对柳烟凝说道:“弟妹回来了啊!”
柳烟凝点头,假装看不见沈牧通红的眼睛,带着阿宝坐在一边。
但是她和阿宝通红的眼睛也瞒不过屋内心细如发的两个男人,龚扬看向沈牧,沈牧正心疼地看着柳烟凝,他拍了拍沈牧的肩膀,对柳烟凝笑道:“行,既然弟妹来了,那我就不担心沈牧这家伙跑了,弟妹,你好好地看着沈牧,在他痊愈之前,只能待在医院,哪里都不准去,我会让秦珍云给你们安排招待所。”
柳烟凝这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谢谢你,龚大哥。”
龚扬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夫妻一场不容易你和沈牧这一路走过来真不容易,能和相爱的人走完这一生,是得很幸运才能做到的,好好地珍惜缘分,别轻易放手。”
柳烟凝一愣,龚扬已经恢复了那大老粗的本性,摸了摸阿宝的脸,大步走出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一家三口。
“烟凝,你.”沈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问了一句废话,“早餐吃饱了吗?再吃点吗?”
柳烟凝没好气地说道:“我能能吃到哪里去?”
沈牧虽然被她怼了一句,但却扯唇笑了起来,起码柳烟凝是有反应了。
秦珍云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听了龚扬的吩咐出去给柳烟凝母子找招待所,来问柳烟凝他们有没有什么要求。
“干净一点就行了,对了,还要能确保安全。”
秦珍云笑道:“这点你放心,嫂子,这是我们航天院专门合作的招待所,很安全的,我去给你们找个干净的房间。”
柳烟凝点头,秦珍云要走,沈牧却说道:“你开两个房间吧,珍云,你晚上也跟你嫂子他们住招待所。”
秦珍云一愣,“沈主任,可我得照顾你啊。”
沈牧不放心柳烟凝母子单独住在招待所,就算是他们单位合作的招待所,他也不放心,“没关系,你听我的。”
柳烟凝打断他,“开一间就行了,我们自己住那边就行,还是得麻烦你在这陪护沈牧。”
夫妻俩意见不一致,秦珍云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沈牧看向柳烟凝,说道:“这里不比北京,万事还是小心为好,你和阿宝都是弱势群体,万一晚上出什么意外,没人照看不行,烟凝,你听我的,让小秦跟你们一块去,我现在都恢复很多了,晚上喝水上厕所都没有问题,再说了,外面还有护士呢。”
柳烟凝听他这么说,低头看了一眼阿宝,点头同意了。
沈牧见她同意了,松了口气,笑着对秦珍云说道:“就这么办吧,珍云,辛苦你了。”
等秦珍云走了,柳烟凝注意到沈牧的杯子里没水了,伸手去拿杯子,想去接水,手刚伸过去,就被沈牧拦住了。
“不用你做这些粗活,我自己去倒水。”沈牧说道。
柳烟凝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考虑到他的右手刚刚才出血,柳烟凝也没有特别用力,她握住杯子,转身就往外走。
阿宝凑到爸爸身边,“爸爸,你想吃什么,阿宝给你拿。”
床头柜里有些水果,都是来看看望沈牧的人带来的,最多的就是沙枣。
沈牧这才想起,对阿宝说道:“阿宝,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打水洗。”
阿宝摇头,“不要,阿宝要给爸爸打水洗水果吃,爸爸,用什么打水呀?”
阿宝一边说,一边打开柜子,看到了沈牧的饭盒,这个饭盒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上面的铁皮都已经变得斑驳,在使用的过程中,也不知道是摔在了地上多少次,饭盒都已经坑坑洼洼,看起来非常的陈旧。
阿宝将饭盒取了出来,问沈牧,“爸爸,用这个来洗水果可以吗?”
沈牧欣慰地看着阿宝,在更早的时候,阿宝虽然很懂事,但是不知道为爸爸妈妈做这些的,他点头,“是,可以,阿宝,那你帮爸爸忙,去接点水来。”
阿宝开心地抱着饭盒去了。
没过一会儿,柳烟凝接水回来了,他看着沈牧吃完东西的打包纸,问沈牧,“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沈牧点头,“是。”
他伸手想去床头柜够药,被柳烟凝拦住,柳烟凝找出沈牧要吃的药,问他,“怎么吃?”
沈牧说了怎么吃,柳烟凝将药分好,放在沈牧的手心里。
到这个时候,柳烟凝才看到沈牧的手心变得比之前更加的粗糙了,她还记得一年前沈牧的手虽然粗糙,但是是握上去才知道,现在光凭肉眼就能看到老茧了。
但沈牧明明是科研人员。
柳烟凝将头别开,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吃吧。”
沈牧想赶紧好起来,他不愿意让柳烟凝为自己担心,就着热水,将药吃了。
阿宝端着饭盒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怕水洒了。
柳烟凝想去帮他接过来,却被沈牧制止了,“让阿宝自己做吧。”
柳烟凝疑惑地看着阿宝将装满了水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弯腰从里面取出了几颗沙枣,他一只手伸进去洗了起来,尽管没有洗过水果,他还是洗得很认真。
洗出来的头两颗枣子,他给爸爸妈妈一人分了一颗。
柳烟凝看着手心里,尚且凝着水珠的沙枣,抬头对上阿宝童真的视线,鼻子发酸,她的阿宝真的这么快地走在了成长的路上,这么的乖巧,惹人疼爱。
“妈妈,你快尝尝吧!”阿宝期待地看着柳烟凝。
柳烟凝将枣子放进嘴里,她感觉不到沙枣真正的味道,只觉得天底下再也不会有枣子比这颗更加的香甜了。
阿宝也给自己洗了一颗,他没有第一时间将枣子送进自己嘴里,而是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妈妈,目光饱含期盼,“爸爸妈妈,吃了阿宝洗的枣子,就不要吵架了,好吗?”
柳烟凝呆呆地看着阿宝, 阿宝咬了一口沙枣,没嚼,光顾着看爸爸妈妈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 沈牧突然伸手将阿宝拉了过去,紧紧搂在怀里, 阿宝小小的身体热得像火球, 将沈牧的心烫得火辣辣的痛,眼里再次迸出泪来。
在提离婚这件事情上, 沈牧硬着心肠只考虑了柳烟凝的后半生, 刻意去忽略了阿宝可能在这件事上受到的伤害, 可当阿宝如此懂事且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意愿,隐藏在沈牧内心最深处的痛苦瞬间膨胀了起来。
察觉到沈牧身体轻微的颤抖,阿宝知道爸爸哭了, 他扁了嘴,伸出小手去帮沈牧擦泪,“爸爸, 不哭不哭。”
听着阿宝稚嫩的声音, 沈牧心中更是大恸,他将脸埋在阿宝前肩,阿宝看不到他的脸,只能胡乱地抹着。
沈牧抬起头,柳烟凝看到他自己的鼻涕眼泪被阿宝抹得糊了一脸,样子十分可笑,她别过脸, 笑了起来。
沈牧掏出手帕, 自己将眼泪给擦了,他又帮阿宝擦了擦眼泪, “阿宝别哭,爸爸也不哭了。”
阿宝看着沈牧,问他,“爸爸,你和妈妈不要吵架了,好吗?”
沈牧摸了摸他的头,微微一笑,“爸爸和妈妈没有吵架,宝贝,阿宝,你去走廊上坐一会儿,爸爸跟妈妈说说话。”
阿宝乖巧地点头,“好。”
柳烟凝依旧别着脸坐着,沈牧喊了她两声,她也没有反应。
沈牧只好推着吊瓶杆走到了柳烟凝身边,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沈牧将手放在柳烟凝的肩头,“烟凝,我有话跟你说。”
柳烟凝扭头看了一眼,沈牧搭在她肩膀上的是左手,上面还扎着针呢,她也就不敢像之前那样挣扎,抬头看向沈牧,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说吧,我不聋。”
沈牧不恼反喜,毕竟是他伤了柳烟凝的心,如果柳烟凝什么话都不肯说,沈牧会更担心,她肯说几句刺刺他,沈牧受着就是了,反而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他看着柳烟凝的眼睛,这双熟悉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每一次对视都能让他怦然心动。
“对不起,烟凝,是我太自私了,我.我爱你,也爱阿宝,我想让你们过得更好,我最开始以为那样你们会过得更好,跟我你太辛苦了.”
柳烟凝的眉头已经紧紧蹙起,沈牧又说道:“我后悔了,烟凝,我只能继续自私下去,我不舍得放开你,也不舍得阿宝,我.我.是我想错了,我还伤害了你,烟凝,我真恨不得将自己撕成两半,一半留在戈壁滩,一半陪着你和阿宝,我们一家人就能不再分离。”
“你要怎么处罚我都可以,我不愿放手。”
柳烟凝抬起头,对上沈牧濡湿的眼睛,他的眼睛长得微圆,眼皮的褶皱也恰到好处,这让他看上去纯真无害让人心动。
连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柳烟凝很想臭骂他一顿,可看到他因病苍白的脸,她又什么都骂不出来了。那些委屈涌向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像被强行挤入了狭窄空间,呼吸不顺。
沈牧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将她揽进怀里,柳烟凝下意识地挣扎,到底顾忌他在打吊针,不敢太过用力,头埋在沈牧的腰间,他的气味顿时像长了缠足般蜂拥而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再也无法动弹,只剩喉咙能够发声,柳烟凝忍不住哽咽。
她跟沈牧之间没有很刻骨铭心的经历,他们的爱滋生于平淡的生活。
柳烟凝椿樘尽失的成长经历让她变得清冷,沈牧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呵护,他的耐心和细致,将柳烟凝灵魂上缺失的那一块修补完整了。
自从外公外婆去世,柳烟凝的灵魂孤独地在世界上游荡着,一直到遇见沈牧,她才又有了家,这种舒适和安定是来自心灵深处,且无可代替的。
沈牧身上传来的熟悉的令她依赖的气味,这气味似乎已经和她的灵魂羁绊到了一处,令她无法割舍,那些曾经令她介怀的距离和缺少的陪伴,在真正的缘分分水岭上,那一切都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沈牧注视着柳烟凝,从来都没见她这么大哭过,她的每一滴眼泪都好像砸中的是沈牧的心,一锤又一锤,疼得他弯了腰。
“烟凝,烟凝.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只别哭了,你哭得我心也碎了.”
阿宝呆呆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担忧,他看到爸爸妈妈哭作了一团,他的眼睛也噙满了泪水。
柳烟凝将心里杂糅的情绪宣泄干净,抱着沈牧结实的窄腰发呆。
沈牧也收敛了情绪,扭头看到门口一脸忧虑的阿宝,他连忙朝孩子挤出一个微笑,打手势让他回避。
阿宝看懂了爸爸的意思,看到妈妈抱着爸爸没有松开,他虽然不懂,但也明白了爸爸妈妈不是在吵架,知道自己应该将空间留给他们,走开了。
阿宝坐在长椅上,不远处走廊的尽头是两块淡青色的玻璃,这是因为烧玻璃的技术有限,烧出来的玻璃并不纯净,但是也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蓝色的天空,那样纯净,让人心情都变得明媚起来。
秦珍云从楼梯走了上来,看到阿宝独自坐在长椅上,还有些惊讶,“阿宝,你坐在这做什么?”
阿宝吃了一惊,连忙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秦珍云瞪圆眼睛,不知道这小朋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宝朝秦珍云招了招手,将人叫到他身边坐下。
秦珍云手里还提着饭菜呢,他怕饭菜冷了,要送进去给沈牧夫妻吃,饭盒是商家的,吃完之后还得给人还回去。
阿宝见他如此没有眼力见,他又不好挑明爸爸妈妈这会儿正在说话呢,他不想让秦珍云进去打扰爸爸妈妈,漂亮的眼珠转了转,对秦珍云说道:“叔叔,我给你出个题目吧,看看你能不能回答上来。”
秦珍云挑了挑眉梢,他看了看阿宝,这么小的小朋友,能出什么高难度的题目,顶多就是三位数的加减乘除吧,他笑道:“行啊。”
阿宝左右看了看,没有纸笔,椅子下刚好有颗小石头,不知道是谁的鞋子夹带上来的,阿宝捡起小石头,在水泥地上划了起来。
秦珍云看到了一连串高等数学里面才有的数学符号,在阿宝的手指底下连成了一片。
“叔叔,你试一试吧。”阿宝写完,抹了抹手上的灰,笑道。
秦珍云也是从顶级的军校出来的,刚毕业的时候没有分到这个单位,他是年初的时候才调过来的,过来就成了沈牧的助手,一直跟着沈牧学习。
秦珍云就是因为数学素质过硬,才被航天院强行要了过来,给载人航天飞船项目做数学计算。
内行懂门道,看到这一长串的高等数学计算式,秦珍云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宝,指着地上的长式子,“阿宝,你在哪里背下来的吗?”
“书上。”阿宝简单地回答。
听阿宝承认他是从书上抄下来的,秦珍云稍微回了一点点神,不过哪个小朋友会去看这种书,背这种东西啊!
“叔叔,你能做出来吗?”阿宝从下往上看秦珍云,他的表情太纯粹了,纯粹得让人恨不得答应他所有的请求。
秦珍云还没有说话,阿宝又补了一句,“叔叔,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做出来的。”
秦珍云将饭菜往椅子上一放,阿宝都已经将他抬到这个高度了,他不能在小朋友面前露怂啊!
秦珍云盯着计算式,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他本来就是做这个的,以为能很快就解出来,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思路不对了,用他想到的解题思路根本就不对,这个看似简单的式子,设计到知识点还挺深,秦珍云蹲在地上,皱着眉头,开始苦思冥想。
阿宝就坐在长椅上,看着秦珍云眉头一时舒展,一时紧皱,半天都没有将题目解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烟凝从里面出来找阿宝,看到阿宝正悠闲地坐在长椅上,地上蹲着个人,仔细一看,是秦珍云,他蹲着一动不动,好像冻僵了似的。
柳烟凝还吃了一惊,“小秦?”
秦珍云没有反应,柳烟凝皱着眉头,看向阿宝,“阿宝,秦叔叔怎么了?”
阿宝看到妈妈的眼睛还是有点红,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放松了很多,安心下来,他捂嘴笑道:“秦叔叔在解题呢。”
柳烟凝绕过去一看,果然看到秦珍云正对着地上一个不是很明显的数学计算式苦思冥想,连她走过去的动静都没有察觉到。
柳烟凝看向阿宝,不用说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阿宝眯着眼睛笑,这个题目的难度他知道,他当时计算这道题目的时候,都想了很久,特意出了难为秦珍云,好让他不要进去搅了爸爸妈妈的好事。
等到妈妈出来了,阿宝见秦珍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就走过去拍了拍秦珍云的肩膀,“秦叔叔,我给你讲讲这个题目怎么解开吧。”
秦珍云摆摆手,“不用不用。”
嘴上说不用,秦珍云心里却不相信阿宝能将题目解出来,他不知道阿宝是上哪搞了个这么高难度的题目,估计是专门出了为难人的,小孩子也就算了,秦珍云自己都解不出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连个小朋友出的题目都解不出来,他还能参加载人飞船的计算任务吗?
阿宝听他说不用,就提着饭盒往病房走,“妈妈,秦叔叔给我们带了饭呢。”
柳烟凝问秦珍云,“秦兄弟,你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吧。”
秦珍云这回听见了,他的心还系在题目上,随意摆了摆手,“我吃过了,别管我了。”
柳烟凝见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水泥地上,就拉着阿宝进去了。
吃过饭,柳烟凝出来,秦珍云还蹲在地上,像走火入魔了。
“秦兄弟,你怎么还蹲在这,脚该蹲麻了。”
秦珍云还是没有听见,柳烟凝真怕他蹲下去蹲出个什么好歹,只好走过去拍了拍秦珍云的肩膀,“秦兄弟。”
秦珍云在这里这么照顾沈牧,现在他们来了,又这样照顾他们,这让柳烟凝不好意思喊他小秦,想了想,还是喊他秦兄弟。
秦珍云被惊醒过来,他苦苦挣扎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是解不开这个题目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题目誊抄下来,等回基地了,再慢慢研究,实在是自己解不开了,再找人请教请教,他也是个较真的性子,一定要将题目解开不可。
柳烟凝见他到处去找纸笔,将人拉住,“不用这么麻烦,我让阿宝给你讲一遍就行了。”
秦珍云笑道:“嫂子,你不知道,这是高等数学的计算式,非常复杂的。”
柳烟凝挑了挑眉梢,“你可别小瞧了他。”
秦珍云愣住,柳烟凝将阿宝叫出来,“阿宝,你将这个题目给秦叔叔讲讲,别为难他了。”
阿宝用手帕巾抹了抹嘴,“好的,妈妈。”
阿宝蹲下来,指着地上的题目对秦珍云说道:“叔叔,你看,这个很简单,用最简单的欧拉定理就能解出来.”
阿宝还是捡起之前的那颗小石头,蹲在地上,嘴里一边飞快地讲着解题的方式和过程,必要的时候,手上划拉几下,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的就将秦珍云一直苦苦思索的计算式给解开了。
秦珍云听得愣在了原地,他像是盯着什么天外来物一样盯着阿宝,他心里的感觉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也是,如果一个小孩根本就不懂这些东西,他怎么能将计算式背下来呢,他根本就不会去看这些东西。
秦珍云惊恐地看着阿宝,呆滞的目光转向柳烟凝,“嫂子,阿宝.阿宝多少岁了?”
“七岁了。”
秦珍云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心脏病发一样,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嘴都惊讶得合不上,事实就摆在他面前,他却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吗?真的有这么厉害的小孩吗?连他这个数学硕士都解不开的题目,人家用最简单的公式,就能轻易地解开。
秦珍云感觉自己半辈子都白活了。
阿宝笑眯眯地看着秦珍云,笑道:“秦叔叔,我爸爸说,晚上要请你带我们去招待所休息呢,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呢?”
秦珍云半晌才说道:“看你们,我都可以的,房间我已经定好了。”
秦珍云呆滞地看着阿宝,机械地转过身,朝病房疾步走去,他要去跟沈主任确认一遍,他的儿子真是神童吗?
沈牧看着秦珍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失魂落魄地抢步进来,那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怎么了这是?”
秦珍云奔至沈牧的身边,一把握着他的手,“沈主任,沈主任,你告诉我,阿宝是不是神童?”
沈牧莫名其妙,怎么秦珍云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阿宝确实是神童,只不过沈牧和柳烟凝通常不对外承认这个,于是他摇了摇头,“不是啊,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秦珍云盯着他看,他从沈牧的眼睛里看出来他说的不是真的,也不是从沈牧的眼睛里看出来的,是他自己亲眼见到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见到活生生的神童还是第一次呢。神童就是,他能轻而易举地就将普通人的多年的努力踩到泥里,让人开始怀疑人生。
秦珍云现在就就是这个状态,他已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了,配不配留在计算组。
“肯定是,沈主任,你别骗我了,阿宝随便出了个题目就能将我难住好半天都计算不出答案来,他能用最简单的公式去计算出结果,这么小的孩子,才七岁啊!沈主任,我感觉我在他面青就是个白痴,我竟然还怀疑他的能力。”
沈牧见秦珍云真的当了真,连忙安慰道:“小秦,你别妄自菲薄,我们就是得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些天才,他们生下来就具备某些能力,我们付出了很多努力,那是我们人生的意义所在,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成就就否定自己的能力。”
秦珍云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当他们真正地站在天才面前时,就好像是站在了一个巨人的脚跟下,仰望着巨人,内心充满了无力感。
阿宝和柳烟凝也从房间外走进来了,阿宝看到秦珍云表情不太对劲,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抬头问柳烟凝,“妈妈,秦叔叔怎么了?”
柳烟凝摇头,她也不太清楚,不过她听见了沈牧长篇大论的后面几句,听出了沈牧是在安慰秦珍云呢。
沈牧说完之后就保持沉默了,这些事情得自己去想明白,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之一,所有人都得遵守这个法则。
秦珍云也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但他毕竟也不是普通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回过神来,看向阿宝,这回眼睛发亮,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藏,“阿宝,你是在哪里学到的这些数学知识啊?”
阿宝看了一眼妈妈,妈妈曾经说过的,他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自己在研究什么东西,就连宋怡他们,虽然宋怡经常去接自己,但是她也不知道阿宝他们到底做的是什么研究。
阿宝摇头,“不可以告诉你哦。”
秦珍云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或许像阿宝这种天才,国家有秘密的培养计划也说不定,所以阿宝要保密,他也就没有追问。
秦珍云愣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他看向沈牧,问道:“沈主任,我手上有一些疑难杂症,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呢,您看,我能不能请教请教阿宝?”
他之所以要先问问沈牧,是因为他手上的这些计算都是保密级别的,不能随便给人看,免得泄密,即使阿宝是沈牧的儿子,他不是系统中的人,那也不能随便看。
所以沈牧直接摇头,“不行。”
秦珍云很失望,这些疑难杂症已经困扰他很久了,组上的其他人也爱莫能助,他忍不住说道:“沈主任,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闭门造车,毕竟我们在做的事情是在国内从来没有过的,我们是在摸石头过河,如果光是我们几个人,不吸纳外界的力量,很难将这个事情做好。”
他的意思沈牧明白,事实上,沈牧也跟龚扬提过建议,有必要的话,要跟社会上的高知力量合作,但是这个问题龚扬也做不了主,得跟上面更高领导反应,如果确定要做的话,他们还得寻找保密级别高的机构来合作。
晚上柳烟凝带着阿宝在招待所住了一夜,颠沛流离了好几天,这天晚上他们才洗上了澡,好好地睡了一觉,因为这个招待所本来就安全,再加上秦珍云就睡在隔壁房间,房间墙壁并不太隔音,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情,敲敲墙壁那边就知道了,所以柳烟凝难得的安心地睡了一觉。
次日,沈牧就要求出院了,虽然才经过了一天,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整个人也不那么乏力了,秦珍云做不了主,他看向柳烟凝,龚主任在临走之前说过的,沈牧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听,但是老婆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柳烟凝看向沈牧,问他:“你真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
沈牧点头,“真的可以了,你放心吧,为了你和阿宝,我也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不会乱来的。”
柳烟凝听他这么说,点头说道:“那就出院吧。”
出院手续也秦珍云去办理的,回去的车也是秦珍云找的,他们在泉市也有办公的地方,那里有车。
柳烟凝坐上了卡车,就跟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一样,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她在火车上就已经见过了,但是这个时候的心情不一样,感觉也就不一样了。她时不时看向身边的沈牧,担心他会颠簸的路上昏睡过去,但是沈牧的精神挺好的,一路搂着阿宝,给他讲着戈壁滩上的故事。
柳烟凝又见到了那片熟悉的胡杨林,这里的胡杨林和火车上的别无二致,但是柳烟凝就是更喜欢这里的。
即使沈牧不想问,还是问出来了,“烟凝,你们这次不能逗留太久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柳烟凝斜着眼睛看向什么,“怎么,你想赶我们娘俩走了?”
沈牧笑起来,“哪里的话,我巴不得你们.”他想说巴不得跟他们娘俩在一起不分开,但是一想到戈壁滩上的条件,这话也就止住了。
柳烟凝知道他的意思,她也很为难,好不容易来一趟,她是想多留一段时间的,但是阿宝还有课题任务在身,那不是闹着玩的,阿宝肯定是要回去的,所以他们留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卡车一路往戈壁滩深处开,两个小时后,柳烟凝看到了那片熟悉的低矮的建筑,就这样永恒地矗立在戈壁滩上。
阿宝从车厢站起来,他看着那片房子欢呼起来,扭头看向沈牧,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爸爸,明明哥还在这里吗?”
他说的是杨明明,宋翠翠的儿子。
沈牧点头,“在的。”
“太好了!”阿宝高兴极了,“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柳烟凝也想起了那个淳朴的女人,宋翠翠,去年秋天的时候,她还给自己寄了好多的蘑菇干,又是她去胡杨林里捡的,宋翠翠在信上说,胡杨林今年没长太多蘑菇,所以寄的少了。
但是她也寄了一大包,柳烟凝心想她可能是将自己捡的所有的蘑菇都给她寄过去了。
卡车过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视,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秦珍云从副驾跳下车,伸手要扶沈牧下车,沈牧笑道:“不用,我哪有这么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