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迷茫痛苦,不代表就是好人。根这种东西,本身又那么有吸引力……
郭舒艺谨慎惯了,许冥才只抛出个建议,她思绪已经飞出老远;许冥才给了一个标题,她脑子里已经默不作声地开始画思维导图。
一边画,一边还若无其事地冲许冥笑,眨着眼睛点着头:
“嗯嗯,我明白了。这事我会着手推进的。不过姐姐你之前说有三种处理思路?第三种又是什么?”
说话的同时,许冥脑海里的鲸脂人终于消停了些许。许冥暗叹口气,顺着她的话道:“第三种就比较简单。我琢磨着,或许可以挑一点送给安心园艺或者大力除草那边……”
就当做人情了,顺带也能继续提升下怪谈拆迁办的地位。更重要的是,许冥想过了,自己以后……以后估计不太可能出去工作了,所以最好还是找人帮自己交一下社保……
如果能再发一下工资就更好了。
众所周知,顾铭是拆迁办对外的窗口,也是拆迁办极其稀少的人类员工。将自己人类员工的供养途径拱手让给其他单位,恰恰代表着拆迁办对人类组织的信任和接纳,代表着顾铭这座对外桥梁的愈发稳固……
这不叫占便宜。这叫怪谈外交。
许冥在心里自我肯定地想着,顺便对脑海里又开始“嘤嘤嘤嘤”、“他们不配”的鲸脂人,发自内心地再次开口:
“闭嘴,谢谢。”
说起来,对于鲸脂人,许冥也是有些无奈。
之前听顾云舒说鲸脂人自打离开鬼楼后状态就一直很糟糕,她原本还以为是不是面对叫灯人受了刺激。后来趁盼盼妈妈陪床时稍微聊了聊,才意识到多半不是这么回事。
从头到尾,只有盼盼妈妈和鲸脂人一起,始终待在二十六层。因此,她对鲸脂人的情况了解得更细致些——
她说鲸脂人早在叫灯人出现前就不对劲了。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像是过电一样抽搐了一下,之后就一直抖抖抖的,好久才缓过来——叫灯人被引诱来到二十六层时,它甚至已经算好转了。
许冥听了奇怪,又自己默默算了下时间,这才明白过来。
——自己在门后时,曾经直面过一次灯塔。陆月灵也曾说过,因为存在绑定关系,她当时也感觉到了不舒服,后来郭舒艺弄出卫生巾互助盒,才刚建好就一堆人来信询问,大多也都是因为感受到了那次冲击,所以有些担心。
而鲸脂人,是所有人里,和规则书绑定最紧密的。
因此受到的冲击最强,也完全说得过去。
……事实上,许冥非常怀疑,它之所以反应那么大,可能和它也曾经去过门后有关——虽然从鲸脂人的表现来看,它很明显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
许冥曾经翻阅过相关的记忆,知道鲸脂人原本只是自己关门时顺手从门后摸出来的根的残留……或者说,尸体。是自己用某种手段将它绑定在了规则书上,之后规则书被侵蚀,兰铎用交易重置了规则书的状态,这才连带着死掉的鲸脂人也一并被重置回来……
就是不知道鲸脂人是怎么进去的……误入吗?
而且自己翻遍了规则书,现在都还没搞清自己当初是怎么把它给绑上去的。
正好这段时间猫时不时就来她房间里晃,天天趁着狗不注意溜进来,竖着尾巴走来走去。许冥知道它对门后的东西了解得比旁人更多些,便趁它进来的工夫,试着问了一下。
今天的猫猫是漂亮的矮脚猫猫。跳上床时还很有技巧地跳了两次才跳上去,一上去就把自己的脑袋往许冥的手掌下面送,主打的就是一个不矜持。
不过面对许冥的疑问,它却是有些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不高兴许冥问别人的事。
“门后的嘛……不奇怪啊。世上的门又不止一个,说不定它是从哪扇门里被吸进去,又被吃干抹净的。”毛蓬蓬的矮脚猫在许冥手掌下蠕来蠕去,懒洋洋道,“嗯……不过应该不是直接被灯塔吃掉的。灯塔可不会将吃掉的东西吐出来。”
更微妙的是,许冥以前说过,自己是直接在门的后面摸到它的。
从那位置来看,更大的概率是,原本一直苟延残喘,看到有出口出现,挣扎着往门边跑,结果快要出去时被其他灵体吃了,只留下一片残骸……
也是蛮叫人唏嘘的。
许冥动作微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它:“你对这些很了解?”
猫猫蹭手掌的动作一顿,耳朵随即一动,竟露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
“亲爱的,又不是只有你从门后逃出来过。”它慢条斯理地翻了个肚皮,“我比较惊讶的是,你好像并没有想起以前的事。”
“在消化,不过信息量有点大。”许冥如实道。
哪怕是正经的大学毕业生,在毕业两年后突然拿到高数教科书,也还是会有些懵圈的。
矮脚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许冥威胁地搔了搔它肚子,顺口又问起规则书技能的事。矮脚猫对此却并不清楚——它以前就不大熟悉许冥的规则书。
“因为你以前只和狗男人玩呀。”它说这话时还有些酸溜溜的,“我追了你好几个怪谈哦,你都不带看看我的,最后直接把我往眼科医院一丢就走了。你说这怪得了谁呢?”
许冥:“……”
我以前,到底为了兰铎放弃了什么?
这一刻,许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明明我那么热情。”猫猫还在那里委屈,“给你送肉,给你送虫子和怪物腿,还给你送大眼珠子玩儿……就怕你饿死……”
许冥:“…………”
好的,确定了。应该不关兰铎的事。
许冥默默在心里得出结论,安抚性地又摸了摸猫猫的肚子。矮脚猫受用地眯了眯眼睛,这才慢吞吞道:
“这事其实也不奇怪。”
“嗯?”许冥动作一停,“怎么说?”
矮脚猫不开心地咪呜一声,用前爪把许冥的手又捞回来,这才继续道:“你猜根为什么叫根?”
许冥:“……”
手指无意识地动着,她眼中带上几分思索:“因为……会生长?”
有的根,确实会主动去侵蚀不稳定的死人,最终形成异化根;而在活人能使用根的时期,与其说是人使用根,不如说是根影响人。
猫猫却是笑了一下。
“只对了一半。”它伸了个懒腰,翻身坐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它只是‘因’,不是‘果’。”
“什么叫做果?使用之后,最终呈现的状态,最终长成的样子。所以有的死人可以直接使用根,有的死人怎么都用不了。有的人慢慢磨,总有掌握的时候,有的人掌握了,真正的效果却面目全非。”
它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许冥的心口,又拍了拍许冥的脸:“根只是根,根只管往下扎,但真正能长出什么样的枝干,开出什么样的花,取决于它所在的土壤和吸收的营养。
“而你,很幸运。你的枝丫有了第二次生长的机会,而更幸运的是,你这次有了比以前更好的土壤,开出了更好的花。这是值得放烟花的事。”
当然,它并不是在鼓励许冥放烟花。它恨死这东西了。世界上所有声音高于一百分贝的东西都该去死。它说的。
但它真的觉得很新奇。明明好像没分开多久,可再遇上时,许冥身边却像多了很多很多的人,而且都比狗男人讨人喜欢……这是它从来都没想到的事情。
感觉更不容易被养了啊……漂亮的矮脚猫猫有些懊丧地思索着,又往许冥的肚子上趴了下去。
许冥无意识地摸着它的背脊,却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低低啊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我规则书的技能,和之前不一样了吗?”
“不然嘞?”猫猫贴贴,猫猫撒娇蹬腿,“一盆花总不可能两次都长成一样的样子。而且你都去过门后的人了,体质也不一样了啊……”
它说得理所当然,许冥却是懵了。
顿了会儿,才见她翻起枕头,看了看下面放着的规则书,确认鲸脂人这会儿不在后,才小声道:“可鲸脂人……它还一直绑着啊?”
“那又不管。”猫猫莫名其妙,“你的根是重新长了又不是死了,力量还在,之前建立的关系肯定也还在啊。”
许冥:“……可我的技能变了啊?”
猫:“那又不管。我说了,你的根只是重新长又不是死……啊。”
话说一半它才反应过来许冥是什么意思,猫猫张嘴呆滞。
许冥也呆了:“那那个鲸脂人……怎么办啊?”
这就相当于你用一把手铐把人拷在卧室床头结果完事才发现钥匙丢了一样……解不开了啊??
猫:“……”
虽然但是,你用手铐作比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人拷在卧室床上……
“我觉得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猫猫若有所思。
许冥:“……不是,我平常不……因为是鲸脂人所以我才……”
如果换成是兰铎的话我绝不会拷在床头的好吗?
“那你想拷在哪儿?”猫猫飞机耳,猫猫好奇。
“……”不,我没想拷他,一点没有,谢谢!
许冥无奈,只得强行转回话题。猫猫对此倒是很看得开:
“反正它现在有工牌,想去哪儿自己戴上工牌去就好了,又不耽误事儿……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把规则书再养养,回头用别的能力试试看能不能解绑呗。”
不过它是觉得真没什么大不了。以许冥的能力来说,和她的规则书强绑定反而还增加生存率呢。唯一的负面影响就是靠近灯塔时会受到更强的冲击,但人这不是已经逃出来了?
人总不至于傻到再进去……
猫猫默默想着,抬眼却正见许冥带着踌躇的眼神。微微一怔,心中忽然涌起些不妙的预感。
“等下。”它默了一默,谨慎开口,“你别告诉我你还有去门后的打算?”
“……”
回应它的,只有许冥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
于是,又一天后。
鲸脂人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像是没听懂她刚才的话。
“不好意思。”它维持着长腿小土豆的状态,摊着两腿坐在桌上,一双卡姿兰大眼睛里透着满满的茫然,“你……您刚才的意思是?”
许冥:“……”
好嘛,连敬语都出来了。
“就是,嗯。”她抿了抿唇,抬手掩饰地摸了下眉毛,“因为某些不可控的原因,虽然规则书现在已经完全解锁,但我可能还是没有办法……嗯,解除你身上的绑定……”
鲸脂人:“……”
许冥:“但我保证,我不会再干涉你的工牌自由。而且会再给你两张备用。一旦规则书的力量足够,我会尝试用其他方式,解除绑定。”
鲸脂人:“……”
鲸脂人:“……为什么,要用其他的方式?”
许冥:……所以你刚才是真没听懂是吗?
“因为我的规则书重新更新过了。”许冥试图用它能理解的语句解释,“原本用来绑定你的那个技能,被刷新掉了。所以我没有办法再用那个技能解绑,你懂我的意思吗?”
鲸脂人:“…………”
不,我不想懂!
鲸脂人崩溃了,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这叫什么事嘛!”它抡起细细的胳膊,愤怒地砸在桌面上,桌面没事,胳膊折了,当然它这时候顾不得这些——
“这像话吗?这和你用手铐把我拷在卧室床头¥%%#@之后再**&%#最后再¥#@!*……然后告诉我手铐钥匙丢了,有什么区别!!”
鲸脂人愤怒地发出质疑,恨不得以头抢地!
“……”在旁边凑热闹围观的猫猫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而后看向许冥:“它在说啥?”
它只听懂了卧室床头的部分。
许冥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捂了下脸。
如果有的选,我宁愿拷兰铎。我觉得厨房就是个不错的选择,真的。配条围裙,应该不难看。
“当然。”一个深呼吸后,许冥收拾好了情绪,随即拍了拍手掌,“考虑到你本身从未表现出愿意绑定的意愿,以及你这段时间来对我和拆迁办无私的帮助,我觉得,一些适当的补偿和报酬,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语毕,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不久前特意去郭舒艺那儿拿出来的根,金光灿灿。
“……”鲸脂人望着面前的金色小球,一时陷入沉默。
“这个你拿去吧。算给你了,不过如何使用你得自己琢磨。”许冥道,“如果用不惯的,你可以来我这儿换。当然我不确定我一定有适合你的……”
话未说完,便见鲸脂人果断起身。
“你这说的什么话!”它义正辞严,“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的自由,长久以来的自由,难道是一个根就能算清的吗?”
说话间,它人已经走到了金球前,“啪”的一下,紧紧抱住。
“我们之前的情谊,难道是一颗球就能衡量的吗!”鲸脂人说得更大声,“主任!你太叫我失望了主任!难道在你眼里,人家就是那样肤浅的人吗!”
许冥:“……”
要不还是拷兰铎吧。
她在心里呼出口气。
戴个小领结,拷在办公室,多好。嗯。
和窥探之镜见面的时间, 约在了许冥醒来后的第七天。
其实许冥是蛮想早点见面的,问题是镜老师那头不方便——她回去后便一直配合着安心园艺那边写报告、填表格,因为曾经被叫灯人寄生过, 还主动申请了隔离和体检……虽然也检不出来什么。
用镜老师的话说,主要是给人类一个心安。
“人类嘛, 就是有点敏感的。”咖啡店里, 镜老师一边搅着面前的咖啡杯,一边对许冥认真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想要再挖出来可不容易。放着不管的话, 又会自己发芽、抽枝,长成叫人不安的样子……”
“所以,为了他们的心灵健康, 一些适当的安抚是必要的。”
她说着,推了下脸上用作装饰的眼镜:“所以,真是不好意思啊。见面的事拖到现在。”
“没事没事。”许冥立刻道, 顺便看了眼桌上的菜单, “请问你还需要再点些什么吗?听我同事说,这里的草莓塔还挺不错的,很还原。”
镜老师摇了摇头,轻轻呼出口气,转头朝外看去。只见透明的玻璃墙外,阳光正好,咖啡厅对面的花坛上, 两个女生正头并头坐着, 每人手中都捧着一本漂亮的手账本,年纪稍小的那个穿着中学校服, 另一个则穿着漂亮的洛丽塔长裙……
正是郭舒艺和陆月灵。
动作间,隐隐露出手账本上的精致贴纸。两人互相在本子上点来点去,瞧着像在分享,只偶尔泄出的目光中,流露出些微的警惕。
注意到两人警觉的眼神,镜老师笑了下,也没多说什么,很快便将目光转向附近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样悠闲的怪谈,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轻声道,“难怪你的同事还要特意跑进来玩。”
“主要是为了找小小郭吧。”许冥同样往外看了眼,道,“她们最近好像在玩新东西,咕卡什么的……我不太明白。”
比起这个,她更惊讶的是,镜老师居然会将郭舒艺的怪谈选作见面的地点——照理说,她应该从没来过这儿才对。
“我是没来过,但我听说过。”镜老师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以前这怪谈还在封闭的时候,我便在安心园艺的要求下,朝里面窥探过……”
哭泣、尖叫、徘徊与挣扎、崩溃与绝望……窥探的触角才刚刚探入,便被这些情绪扑面袭上、团团包裹。厚重得叫人无法呼吸。
或许是因为域主的强大与抗拒,那次窥探,除了这些浓郁的情绪之外,她没有再看到更多。
又因为这个怪谈当时主要是由大力除草负责,镜老师便没再多关注。再次听到相关的信息时,已经是怪谈被拆迁办收编之后——郭舒艺将怪谈的入口搬到了规则书里面,相当于给怪谈又上了一层掩护。镜老师更加读不到了。
直到这次鬼楼事件,因着许冥的操作,她才再次对这个怪谈又起了些兴趣。既然窥探不到,那亲自过来看看也好。
“我能猜到它的状况有所改善。”镜老师啜饮了一口杯里的咖啡,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眉眼愈发舒展,“但我没想到在这儿会看到这么好的阳光,还能喝到果汁味的拿铁。”
“啊?”许冥却是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咖啡,随即恍然大悟。
“我们团队里有个同事,很喜欢喝甜果汁。”她向镜老师解释,“小小郭就是为了她才开始折腾饮料店,这家咖啡馆也只是试运营……估计是她年纪太小,还没怎么喝过咖啡,所以捏出bug了。”
“原来如此。”镜老师理解地点头,又低头浅尝了一口,“没关系,还挺有趣的。”
“您不介意就好。”许冥唇角微抿,略一沉吟,试着开口,“但我想,您会选在这里见面的理由,应该不止这一个而已吧?”
“……”镜老师的动作微顿。
片刻后,柔和地叹了口气。
“人类的直觉,有时真的很令人惊讶。”她倒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
“那个叫灯人,就是被你们围……嗯,围困的那个。”
镜老师说到一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许冥有理由怀疑,她想说的其实是围殴。
“它现在还在这怪谈里,对吧?”跟着便听对面的镜老师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它。”
“……”
许冥闻言,却是一顿,眼中旋即浮上几抹迟疑。
“当然,不是现在。”似是看出她的纠结,镜老师跟着补充道,“我理解你的顾虑。你可以挑一个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再带我过去看,在此之前,你也尽可以做些准备,约束规则、防护措施什么的……”
“等你准备好了,通知我就行。”
……这听着确实是更让人放心些。
许冥琢磨了一下,却还是没立刻答应,转而道:“介意我能问下原因吗?”
“不介意啊。”镜老师十分坦然,“你想听好听的假话呢,还是不太好听的真话?”
……坦然得甚至可说有些过头了。
许冥想了想,决定先选前者。镜老师再次莞尔。
“好听的假话就是,我想拯救世界。”
“……”许冥再次噎住,“啊?”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镜老师随手挽了下耳边的碎发,淡声道,“这个世上还有其他的门……这点我想你也清楚。”
“有的门扉将启,有的已经打开。它们的存在对灯塔而言或许并不关键,但对人类来说却并非如此,因为灯塔的力量,正是透过那些门渗透而来;而渗透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哪怕只是靠着一群人的胡话,它也可以自己创造一个怪谈。”
说到这儿,镜老师很有叙述技巧地顿了下,对上许冥思索的目光,这才继续道: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拆迁办接下去的行动重点,应该就是那些门吧。”
“……”回答她的,是许冥一个捉摸不透的眼神。
许冥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这事其实自己也还不确定,一切都还在摸索中;可既然对方都已经说得那么笃定了,不回应一下,好像总有些不礼貌。
于是她略一沉吟,还是点了点头。
镜老师唇角随即抬起。
“而我可以帮你们。”她语气肯定,“对于那些门,还有门后的存在,虽然我以前一直无法窥探……可若是以那个叫灯人为媒介,或许我可以看到更多。”
锁定门的位置、窥探门的状态——换言之,如果拆迁办想继续针对灯塔进行行动,她可以为他们提供更多有用的情报。
当然,前提是要让她接触到那个剩下的叫灯人。
……这听上去似乎不亏。许冥在心里盘算了下,又问道:“那不好听的真话呢?”
“我不喜欢欠人情。”镜老师不假思索,“而且我也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倒是出乎意料的理由。许冥换了个姿势:“介意详细谈谈吗?”
“很简单。第一,你和拆迁办救了我,我很感激,真的——但我有些强迫症,不喜欢欠人东西。况且我对你们单位的作风一直挺有好感……
“你们帮了我,那我就得还。而帮你们锁定门的位置,是我想到的最有效的报答方式。”
镜老师说着,慢条斯理地再次搅拌起杯中的咖啡:“至于第二么……怎么说呢。”
她看上去像是突然有些苦恼,斟酌了一会儿词句后,方放下手中小勺。
“这么和你说吧。”许冥听见她道,“这个世界正在被渗透……这一点,我其实很早就知道。”
或者说,是能感觉到。
但也仅仅是感觉而已。她也曾经试图去追踪这种感知的由来,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窥见更多。
真相于她,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膜。直到拆迁办公布了“门”与“钥匙”的存在,她才像是终于摸到一点头绪;而等到被作为养料抓进鬼楼时,她才又了解到更多。
知道得越多,好奇得越多。现在终于有了让她进一步接触真相的机会,说来可笑,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
“嗯……”许冥听着,眼神却是微妙起来,“我倒是能理解你的想法……”
“可说实话,你这样,反而让人有些担心啊。”
万一一个没忍住,找到一扇打开的门,就直接跳进去了呢?
那这锅算谁的?拆迁办算赚了亏了?
“我只是好奇,又不是想作死。”镜老师却道,“当然,借由媒介窥探,也安全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句话虽然已经被说烂了,但不得不说很接近真理。
“……行吧。”又是片刻的思索,许冥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既然都说到这份上,那我觉得这事是可以纳入合作范围的……但我希望能走一下明面的流程。”
对上镜老师有些疑惑的双眼,她认真补充道:“这事我不想瞒着安心园艺。”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没有隐瞒的必要。况且窥探“门”,甚至于窥探灯塔,总是有风险存在的。让安心园艺知情,也好提前做些防护措施,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另一方面,私下合作这种事,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难免影响拆迁办的信誉——就像镜老师自己说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再挖出来就很难了。
“你很谨慎。这是好习惯。”镜老师对此倒是无所谓,“行,那我回去和单位里的人说一声。”
语毕,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目光随即又看向了窗外。
“域主是那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吧?”她向许冥确认,“要离开的话,找她就行了,是吗?”
“嗯……”许冥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眸光闪动,似又思索起什么。
眼看镜老师打算起身离开,又赶紧叫住了她。
“?”镜老师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配合地又坐回了位置上,“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打听一下……”许冥抿了抿唇,试探地开口,“您知道,许壮言吗?”
“知道啊。”镜老师却是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我知道,她是一个拥有通灵体质的人类,也是你的家人。”
“嗯。”许冥盯着她的双眼,心跳不由微微加速,“所以,你是‘看’到的还是……”
“我读到的。”镜老师偏了偏头,“在鬼楼的时候,我‘阅读’过你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你忘了?”
“不不不,这事我记得。”许冥抿唇,“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有一些人,一些以前和我阿姨一起共事的人,他们有的因为某些事也变成了异化根,所以我有些在意……”
“哦。”镜老师恍然大悟地点头,“懂了。所以你是在怀疑,我是否也是其中之一。”
许冥默了一下,再次点头。镜老师却只推了推眼镜。
“很遗憾。虽然我对于我的过去并没有什么记忆……不过我个人猜测,这个可能性不大。”
“……这样啊。”许冥闭了闭眼,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镜老师观察着她的神情,面上却露出几分思忖。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我和安心园艺的合作让你误会了?”她询问道。
许冥没有否认,只耸了下肩:“抱歉,只是这种行为,难免让人好奇。”
“理解。”镜老师微微颔首,默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窗玻璃外。
“至于我愿意和安心园艺合作的原因……嗯,怎么说呢?
“要说单纯地只是想帮助人类,肯定是谎话。不如说,我从很早之前就在好奇,在这个逐渐被渗透侵蚀的世界里,人到底会走向怎样的方向,又会做出怎样的挣扎……
“想要窥探这些,没有比就在人类身边观察更方便的途径了,不是吗?”
她说得笃定,许冥微微抬起了眼。
“这也是不太好听的真话吗?”她问道,“还是好听的假话?”
“谁知道呢。”镜老师无所谓地笑起来,“又或者,我只是单纯更喜欢现在的世界,也说不定呢。”
说话间,她已经再次起身。座椅在地面上拖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谢谢你和小郭妹妹的招待。这是个很漂亮的怪谈,希望还能有机会再来拜访。”
她礼貌地说着,又对许冥说了句“不用送了”,这才起身往咖啡店外走去,径直走向外面的郭舒艺。
剩下许冥一人,坐在桌前,眼中的思索,却是更重了些。
于是,又一天后。
“……哈?”包厢内,面对许冥的疑问,快乐正在剥螃蟹的动作一顿,“什么鬼玩意儿?”
“我说。”许冥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想到和人类合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