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挽一剑逼退了几个邪物,腥臭的鲜血飞溅在她的裙角之上。
她看着六尾逃离的方向,深深地吸了口气。
目十犬见状忙要跟着一同离去,却见金凤低低地长鸣了一声, 只见一道灵阵瞬间落在了他的周身,漫天金雷随之坠落, 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后背。
目十犬痛苦地嘶吼出声。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 只见沉三摩拳擦掌地站在他的面前, 而后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门。
*****
红狐拖着六尾疯狂地逃窜, 直到确定顾南挽几人追不上来, 他方才堪堪停下了脚步,剧烈的疼痛自周身传来,金色的雷光纠缠于他的伤口之中,疯狂地破坏着他愈合的血肉。
红狐疼得龇牙咧嘴,他深吸了口气,却见六尾仍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红狐,方才那个真的是他,我可以感觉到,就是他!”
红狐闻言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他尽量克制中话语中的不耐,“是他又如何,他都不记得你了,他要杀你!”
“他若是真的喜欢你,他当初便不会独自离开外域,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以戚无宴那霸道固执的性子,但凡是他在意的,他便绝不可能放手!更别提对她动手!
六尾闻言面色一冷,“你放屁!滚啊!”六尾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死死地看向红狐,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你为何就认准了他呢,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红狐任由她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鲜血自他的嘴角滴落,他却是有些固执道,“你醒醒吧,你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六尾身形一颤,只见浅色的光晕落在她的周身,待那光芒散去,那雪白的狐狸却是化作一个身形婀娜的女修,她有些难堪地瘫倒在树上,脚下的轻纱宛若花瓣一般层层绽放。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失魂落魄道,“他不是最讨厌那些娇娇滴滴的小姑娘了吗?他怎么会喜欢那个杂毛鸟呢?为什么?”
“喜欢这种事哪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你先和我回去,找老三问个清楚。”
先前三首将提到神君现世,还不允许他们动一只小凤凰时,他本还未当回事,然而这会儿看来,方才那女子应当便是他口中的那个小凤凰,他拉着仍有些出神的六尾,化作两道流光向着宫殿赶去。
六尾只怔怔捏着手中的那片衣角,哪怕过去千年,她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戚无宴时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般好看的男修,似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她也曾暗中向他递过橄榄枝。
然而,却没能得到他的回应,他便已经离开了外域。
红狐看着她执着的模样,只能再度重复道,“别动那个女修,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六尾拭去眼角的泪珠,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便又变回了那个优雅矜贵的六尾,须臾,红狐脚步一顿,他低下头,只见腰间的玉牌正闪烁个不停,“他在找我们。”
六尾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找我们做什么?”
红狐轻描淡写道,“这谁能知道呢,八成又是让我们去哪里杀人。”
六尾有些烦躁地移开了视线,她直勾勾地看向面前的茶盏,只见杯中茶水荡漾,半晌,她终是没忍住,雪白的指尖轻落于茶水之上。
只见那茶水荡起层层涟漪,须臾,却是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画面,只见顾南挽抱着长剑走在布满血腥的城池之中,金凤与沉三像两尊门神似的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目光一滞,却见顾南挽的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男修,不同于方才呆滞迟缓的虚影,男修身形高大,面无表情地走在顾南挽的身侧。
她可以察觉到,这并不是虚影,而是戚无宴本人。
六尾脸色有些难看,只见男修落在长袖中的手却是捏住了小姑娘的手。
六尾面色苍白地看向玄光镜对面的两人,她知晓自己此刻应当立刻撤掉玄光镜,一旦戚无宴发现她在窥探他们,他定不会放过她。
可她看着玄光镜中的二人,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上千把利剑穿透一般,说不出的难过,她这辈子皆是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手里这般接连受挫。
他甚至不屑多看她一眼,一如数千年前,他的眸中只有修炼与冷漠,现在他的眸中终于多了丝温度,却不是为她。
六尾神色低落地端起桌上的玉盏,杯中的水纹晃动,那玄光镜中的画面亦是跟着一颤,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却见戚无宴微微侧首,似是与顾南挽说了些什么,原本还板着张小脸的顾南挽瞬间眼睛一亮。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白嫩的手,戚无宴眉眼微垂,他捏着她雪白的指尖,缓缓地在她的掌心画着什么,因着戚无宴身子的遮挡,她看不清戚无宴画了什么,只窥到半点泄露的灵光。
他似是在为她画护身灵阵。
戚无宴画到一半,复又不着痕迹地抬起了头,目光定定地看了对面之人一眼,温柔的日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英挺的侧脸之上,冲淡了他眉目间的冷色,似乎连神情都随之柔和了起来。
六尾从未见过他这般的神情,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目光专注而认真。
她认识他那么久,她的印象中,戚无宴总是冷漠桀骜的,亦或者是充满杀气暴戾而残忍的,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染红尘俗世。她没想到,他也会如寻常男子一般,为了个女人跌落神坛,他也会有情/欲有爱念,会为她绘制灵阵。
六尾忍不住微微坐正了身子,只听大殿之外传来了几道愉悦的请哼,她忙理了理妆发,只见三首将坐在三叉戟之上慢悠悠地飞了进来,三个脑袋每个口中都叼着条银鱼,他一进来,视线便直勾勾地落在了那玄光镜中,他的目光在顾南挽的身上流连了片刻方才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这就是那个小凤凰吧?”
六尾闻言掀了掀眼皮,她的面色有些不自在,“你知道她?”
三首将跳下了三叉戟,他的一个脑袋探了过来,笑嘻嘻道,“知道啊,神君特地提了一句,谁都不许动她。”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那小凤凰是哪个,这现在一看就晓得了。
三首将眯了眯眼睛,六只眼睛同时看向了玄光镜中的二人,恨不得三个脑袋全探过去瞧瞧顾南挽究竟是生了铁齿铜牙还是三头六臂,她有什么本事,竟能让戚无宴那个石头坠落凡尘铁树开花。
这几双眼睛瞧过来瞧过去,看来看去只觉得貌美异常,除此之外也并没什么奇特的,他摸了摸脑袋收回了头。
六尾眼尾微调,雪白的指尖勾缠着胸前的长发,她神色慵懒地坐于软塌之上,状似不经意道,“你可知神君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三首将咧了咧嘴,将口中那银鱼咽了下去,没有将戚无宴的异样告诉他们,“反正我也打不过他,走一天算一天呗,别搞死我就行了。”
若说外域的那群人当中,他应当算得上是对戚无宴最衷心的一个,戚无宴应当不至于搞死他。
既然不死,那就随便他怎么折腾。
看到他那吃相,其余两人皱了皱眉头,哪怕过了千年,他们依旧无法习惯三首将这茹毛饮血粗矿的吃相。
三首将龇牙咧嘴地笑道,“还得是这里的东西好吃,外域那里的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
三首将剔了剔牙,看着身侧不断闪烁的玉牌,随口问道,“那个人找你们没?”
六尾点了点头,“走吧,我倒要去瞧瞧,那小子到底要干嘛?”他们几人对视了一眼,化作几道流光遁入了虚空之中。
*****
昏暗的小巷中传来几道令人耳酸的咀嚼声,须臾,锋利的长剑穿透小巷,那声音戛然而止。
顾南挽执着长剑走在城镇之中,她拿着帕子擦去长剑之上的血迹,她的掌心隐隐有些发烫,那灵阵正缓缓地渗入她的掌心之中,想到先前那个突然出现的虚影,她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向戚无宴,“你是什么时候在我手上画的灵阵呀?”
戚无宴神色不变,他捏着顾南挽柔软的指尖,走向隔壁的城镇,“昨晚。”
以往他会得都是杀人的法子,可以在眨眼之间置敌人于死地,然而在察觉到地底的异样之时,他便开始翻阅古籍,试着绘制灵阵,昨夜那道,便是他绘成的第一道灵阵。
名为唤灵阵,他将几道灵力留存在那灵阵之中,一旦她有危险,那灵阵便会立刻唤出他的一道分身,护她周全。
只是没想到,今日那灵阵便用上了。
戚无宴执起顾南挽雪白的掌心,只见她的掌心赫然是一道血色的眼睛图案,落在她白皙的掌心,宛若碎玉染血。
这便是他为她学的第二道灵阵。
他微微捏紧了掌中的小手,“遇到危险时,记得逃快点。”
金凤和沉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的身后,闻言,金凤翻了个白眼,他想说,他们凤凰一族绝对不会在战场上临阵脱逃。
然而想到面前的可是小肥啾,他抿了抿唇,将那些话又憋了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隔壁城镇走去。
小肥啾亦是抱着白蛋从顾南挽的袖子中钻了出来,他贴在顾南挽柔软的颊边,亲昵地蹭了蹭,而后又扑朔着翅膀飞到了戚无宴的身侧,蹭了蹭他的胳膊。
像是个忙碌的小蜜蜂。
身后的夕阳缓缓地拉长了几人离去的身影,其中两道离得极近,在那倒影之中,似是相互依偎一般。
夜色渐浓。
华灯初上,明月当窗。
天色方才暗了下来,顾南挽便觉得一股困意涌上脑门,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而后身子一歪,便直接叠入了戚无宴的怀中,戚无宴便抱着她回到了隐族一路上,不少弟子皆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好奇地看向他们二人。
戚无宴为她换上干净的寝衣,掖好被子,将小肥啾放在了她的颊边,那白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微地晃动着。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房内一片昏暗,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顾南挽的面上,眸中一片晦暗,随着窗外最后一丝亮色遁入山林,只见他额心的金印一闪,彻底变成了浓郁的暗色,诡异的黑色妖纹自他的颈间蔓延,迅速地爬上了他的颊边。
窗外传来几道凄厉的狼嚎,一轮明月高悬,月色惨白。
戚无宴可以察觉到,额心与周身正隐隐发烫,似是有岩浆缓缓流过他的肉身,黑纹蔓延的地方,滚烫的血液不停地鼓动着,一股暴戾的情绪无法抑制地自心底蔓延,他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知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他应该立刻离开这个狭小的房间,然而,在看到熟睡的顾南挽与小肥啾之时,他的面色有些紧绷,额头青筋起伏,冷汗自他的额角滴落,他死死地看向她雪白的颈间,她的皮肤极薄,隐隐可见浅青色的血管,隔着层薄薄的寝衣,他似是可以闻到那股,只属于血液的馨香,暧昧地流于他的鼻翼之间。
戚无宴薇薇俯身,淡色的薄唇猛地贴近那纤细的脖颈,他的舌尖抵着尖锐的牙齿,有种抑制不住想要咬断这截脖颈的冲动。
一道声音于他的心中缓缓响起,疯狂地叫嚣着要他咬下去,咬断这截纤细的脖颈!
琥珀色的眸底爬上了一层殷红之色,他直勾勾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她睡的正熟,似是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觉。
戚无宴猛地拔出放置在一侧的长剑,他毫不犹豫地反手执剑,直接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溢出,带起轻微的刺痛,他的脑中有片刻的清明。
戚无宴猛地攥紧了拳头,他微微低下身,于她的唇角落下了个轻轻的吻,而后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了房间。
微凉的声音随着寒风缓缓地消散于虚空之中。
“等我。”
*****
惨白的月光落了满地。
只见一个中年男修神色空洞地坐于高台之上,几个穿着斗篷的修士静静地立于他的身后,他的面上似是蒙着团朦胧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数个漂亮的女修穿着华服,于案下翩翩起舞,长袖飞舞,靡靡之声不绝于耳。
似是察觉到大殿之外的异样,男修抬了抬手,那些舞女见状连忙退到了一旁,恭敬而立,闻萧站起了身,面上露出了丝笑意,只那笑意却不入眼底,只见数十道流光自殿外蜂拥而至,那些流光骤变,却是化作模样各不相同的一批邪物。
三首将与六尾看着其余几个邪物,暗暗有些心惊,他们没想到,这闻萧居然偷偷解开了那么多的封印……
闻萧走下高台,殷切得将他们迎入大殿之中,“多谢各位今日能赏我个面子!”
闻萧一顿寒暄之后,他面上的笑容浅淡了些,却是忽的问道,“今日请各位来,除了有些事需要各位帮忙之外,老夫还有个问题……不知各位可有神君的下落?”他的面上带着笑容,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原本喧嚣的大殿有片刻的死寂,那些邪物瞬间抬起头,目光诡异地看向高座之上的闻萧,目光阴翳。
听到他提起戚无宴的名字,三首将与六尾的神情总算是有了一丝变化,他们目光有些古怪地看向闻萧,“你找他做什么?”
他怀疑闻萧是发现了什么,三首将捏紧了手中的三叉戟,脚下的流水有些焦急地涌动着。
当日便是面前这男修不知用何方法进入了外域,他既知道了戚无宴的存在,便该知晓,先不提戚无宴是否在那外域之中,哪怕闻萧真的助他离开了外域,以戚无宴的那个性子也定不会为他所用。
他找戚无宴做什么。
似是没有察觉到几人的异样,闻萧朗声笑道,“听闻神君修为深不可测,行踪不定,老夫实在是有些好奇。”
“再说了,也不瞒着各位,若想破掉那栖梧山的封印,现下光凭我们这群人根本难以对付凤族那群老不死的,这其中,还需神君助我们一臂之力。”光是那几位长老都够他们喝上一壶。
他这次的目的本就是那外域中传闻里的神君,却没想到,他已经接连破了两个封印,都没有找到那个神君的下落,他为此赔进了不小的代价,折了数十位死侍。
而这群邪物对那神君亦是闭口不谈。
闻萧不由得有些心烦。
三首将闻言神情更加古怪,他嗤笑了声,上下打量了闻萧一眼,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却是有些稀奇道,“想找神君帮忙的你还是头一个,你可知晓,他的性子有多古怪。”
他只做没看见闻萧逐渐攥紧的手,继续懒散道“你若是真遇到了他,他可能第一个杀的便是……你。”他的声音微微加重。
闻萧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六尾亦是眯起了眸子,有些戒备地看向他,对于他们来说,戚无宴几乎是他们外域不能提起的禁忌。
察觉到周围人神色越发怪异,闻萧轻笑了声,“三首兄说笑了。”
却见三首将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从不说笑,他遇到了,定会杀了你。”
戚无宴昨日方才告诫他们,不许动那只小凤凰,现在闻萧便要强行破掉栖梧山的封印,他一旦动手,定会与那只小凤凰交手,到时戚无宴定不会再容他。
他看向闻萧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打量,他在想,要不要直接离开此处,省的被这个闻萧犯蠢的时候拖累。
闻萧脸皮子一抽,他看向其余几人,低声询问道,“不知各位可否知道神君的下落,若是能透露一二,老夫定感激不尽。”
其余几人皆是沉默了片刻,他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之人,却是一个生着双巨大眼睛的老头率先开了口,他的一双眼睛几乎占了他大半张脸,瞳孔凸起,眸底布满了血丝,“他早已隐匿在修仙界,你若想找他,大可以向那些极寒之地找找,说不定还能遇上他。”
三首将和六尾几人瞬间看向了他,满面皆是诧异。
闻萧闻言眼睛一亮,“……前辈的意思是?”
那老者抿了抿唇,巨大的眼睛随之转了转,眼球下似是连结着无数红线,目光说不出的呆滞,“他乃是极阴之地所生的圣物,天性喜寒。”
闻萧的目光有些闪烁,他连忙道,“多谢前辈告知,待事成之后,晚辈定当重谢!”
他拍了拍手,只见那些舞女再度跺着漂亮的步子跃入大殿中央,随着乐声响起,他们轻盈起舞,宛若一只只漂亮的燕雀。
三首将目光阴翳地看了他们一眼,他没想到这老者竟敢随意将戚无宴的消息告诉别人,他撇了撇嘴,便察觉到晚风裹挟着一缕寒意略过他的背后。
三首将身子一僵,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大殿紧闭,根本不可能有风进入房中,房内的温度不知何时已下降了些许,他早已寒暑不侵,这一刻却仍是觉得有些发冷。
那股寒意似是刀子一般,无孔不入地往他骨头缝里钻,六尾似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有些坐立难安地看向大殿之外,只见殿外一片暗色,除了满目的漆黑,再无其他。
三首将察觉到那空气中逐渐压抑的氛围,那些舞女亦是开始喘不上气来,他们的舞步有些僵硬,三首将叹了口气,却是闷声道,“我想你已经不用找了,神君他已经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房内有片刻的沉默。
闻萧有些诧异地看向三首将,似是没搞懂他话中的意思,“???”
“什么意思??”他有些狐疑地看向三首将,瞳孔骤然一缩,他的余光扫过上方,只见几滴水珠自空中滴落,那水珠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透着股不详的气息。
那水珠落在地上,溅起了几朵破碎的水花。
闻萧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后一人,却见那人已经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大殿所在的方向,眸底似是能猝出冰来。
闻萧猛地看向大殿,却见不知何时,几缕黑雾缓缓地落在门前,那黑雾随着晚风缓缓摇曳,而后化出了一道模糊的高大人影。
六尾瞬间站起了身。
只见那虚影渐渐凝实,高大的黑衣男修面无表情地立于暗处,他的半张面容隐于了黑暗之中,模糊了他的眉眼,只一头银发无风自动,他似是游走于黑暗中的鬼魅,神秘而又危险。
男人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惨白的月光落在他的面上,清晰地照亮了他额间的黑印,以及那浮于颊边,诡异的黑色妖纹,层层叠叠的黑雾宛若流水一般自他的脚下蔓延,掀起道道涟漪。
随着他踏进大殿的那一刹那,整个大殿似乎都被一股特殊的气纳入笼罩之中,压抑而又恐怖。
闻萧死死地看向来人,目眦欲裂,他猛地站起身,脚下厚重的砖石瞬间碎裂,他看着步步逼近的男修,只觉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裂!
他布了这么久的局,找了他那么久,却从未想过,这人竟然就一直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与他作对!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识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就连他身后的闻钰仙君亦是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长剑,他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手中的长剑似是察觉到他心绪不宁,随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了低低的剑鸣。
在场之人皆是戒备地盯着那缓步而来的黑衣男修,却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那老者有些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有些无措道,“神君……您怎会在此处?”
闻钰仙君亦是冷声问道,“怎么会是你。”
戚无宴目光凉凉地看向闻钰仙君,他的目光在几人周身停留了片刻,琥珀色的眸底染上了猩红之色,面颊上的妖纹衬得他眸底的暗色越发的诡异。
闻萧明明心中恨得要死,他的心底早已掀起了万丈波涛,然而他面上依旧是一派淡然之色,他步履优雅地走下了高台,目光阴翳地看向戚无宴,“不知神君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神君倒是藏的颇深,没想到……”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戚无宴微微抬起了指尖,黑色的炎火于他的指尖缓缓地跳跃着,周围的温度骤降,黑色的火光印在他的眸子中,一片森然。
三首将有些诧异地看向戚无宴,他今日与先前的模样几乎是天差地别,昨日的他哪怕神色冰冷,气息却依旧是平静且冷淡的,而今日的他却像是压抑于地底的熔岩,只待一个临界点,便会瞬间爆发,暴戾而嗜血。虽不知他为何来了这里,然而眼见戚无宴缓缓逼近,他有些警惕地抓住了六尾和红狐的胳膊,低声道,“神君他有些不对劲,我们先走。”
六尾闻言下意识地拒绝,她直勾勾地看向戚无宴,“我不走,我有话要和他……”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戚无宴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一抹猩红的暗芒于他的眸底划过,方才还一脸诧异地坐在她身侧的老者瞬间炸裂,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淋漓的血肉溅在了她雪白的裙角之上。
身侧的那个长着羊角的男修更是被溅了一脸的血肉,他舔了舔落在唇间的鲜血,眸底闪过一丝兴奋。
三首将面色一变,便见方才还迟迟不肯离去的六尾抓着他们便跑,速度快的他甚至没来得及拿落在门前的三叉戟。
三首将,“……”
闻萧面色骤变,他身后那些穿着斗篷的修士已瞬间拦在了戚无宴的身前,汹涌的灵力瞬间化作无数的利剑,携着不可抵挡之势袭向了戚无宴。
第88章 凶兽
山风呼啸, 不知是哪座山涧传来道凄厉的惨叫声,顾南挽蓦地自梦中惊醒,冷汗打湿了她额前的发丝, 满目尽是浓郁夜色,她有些出神地看向窗外, 树影婆娑。
身侧的床榻早已没了温度, 她看了眼抱着白蛋熟睡的小肥啾,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 这几日她的心头似笼了层阴霾, 挥之不去。
她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走下了床榻,却见那浓密的枝叶间泄出了一点金芒。
金凤懒洋洋地枕着胳膊躺在树枝之上, 森白的月光落在他金色的长发之上, 似是坠落尘世的精怪。
隔壁树上坐着个小山似的人,粗壮的树枝几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崩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知在说些什么, 须臾,她只听沉三嘿嘿笑了两声,给金凤扔了个酒葫芦。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沉三抬起头对她招了招手, “醒了?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顾南挽走出房间, 随口问道, “爷爷他们呢, 还没回来吗?”
她只随口一问, 却没有得到回答, 金凤的身子一僵,顾南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纵身一跃坐到了沉三的身旁,拿起了挂在树梢的酒葫芦,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树下零零落落地放了一堆空罐子,不知他们已经喝了多久。
顾南挽猛地灌了一大口,苦涩的酒水充斥着她的鼻翼,辣得人眼眶发烫,顾南挽看向对面,只见金凤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眸底隐隐泛着丝红意。
顾南挽坐在巨树之上,眯了眯眼睛看向山下,整个山脉温柔地坐落于夜色之中,零星的篝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着,每蔟篝火旁都坐着些前来逃难的村民,山下人声喧嚣,带着人世间的暖意。
夜间的凉风些微吹散了她心头的躁意,她又灌了一大口酒水,只见一行身着长袍,额间戴着宝石的修士同大祭司匆匆地走向山下,几位长老面色沉重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哪怕顾南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她亦可以察觉到他们周身沉重的氛围。
顾南挽看向醉醺醺的金凤,轻声询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金凤一怔,赤金色的眸子有些呆滞地看向面前的顾南挽,目光慢慢地描绘着她的眉眼,良久,他方才如梦初醒,他将手中的酒葫芦扔到了她的怀中,“想什么呢?要不要尝尝这个?黑凤酿的酒,世间难求。”
“虽然你还小,可酒这玩意啊,迟早得沾上两口。”金凤撩起落在额前的碎发,有些迷茫地看向空中熠熠闪烁地星辰,“过来给爷抱抱!”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顾南挽已跳下了巨树,板着小脸跑向了山下。
沉三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的背影,忙跟了上去,“这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金凤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难得地沉默了片刻,他曾经以为几位长老便是这世间最强的,他这一生顺风顺水,族人和睦,修为卓越,却没想到,他们也会有这一日。
天意弄人。
顾南挽提着繁琐厚重的裙子,迎着微凉的山风大步跑向了山下,路边的树枝划破了她雪白的手背,晕起殷红的血珠,她却无暇顾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越来越亮,微风拂起了她的裙角与长发,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一个念头浮上了她的脑海之中,山风吹散了她心间的迷茫,顾南挽的脑中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只知道,她此刻定要找到戚无宴与几位长老!!
沉三跟在她的身后,满脸茫然地挠了挠头,“大晚上的你这是咋了?!有事明天再说呗!”他的话音未落,便见顾南挽已经矫捷地消失在了狭窄的山路之中。
*****
华灯初上,明月当窗。
浑厚的灵力划破长空,化作一道玉色长剑携着不可抵挡之势袭向了高台下的黑衣男修,连虚空都在那锐利的灵力下裂出无数蛛网般的纹路,泄出了丝丝缕缕的鸿蒙之气。
漆黑的斗篷下只露出几双浑浊的赤色眸子,他们直勾勾地看向戚无宴,眸底是如野兽般的凶戾,浓郁的血腥气跳跃在他们的眉眼之间。
闻钰仙君冷睨着高台之下的男修,漆黑的眸底沁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修长的指尖凌空地点着剑鞘,原本嗡鸣不断的长剑缓缓停歇。
却见那黑衣男修却只神色冷淡地立于原地,琥珀色的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玉色长剑迅速逼近,掀起了阵阵强劲罡风,他腰间的坠子犹如暴雨中的草叶疯狂摇曳着,然而那长剑却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堪堪停下,只听凌空一声脆响,长剑却似是撞到了什么发出了刺耳的嗡鸣,玉色的剑身爬上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