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宴没有去看顾南挽面上的神色。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窗外的暗色,窗外树影婆娑雷光闪烁,他出世之时,亦是这般的景象八十一道天雷轰鸣而下,连劈了一夜方才停歇。他自出世以来,便被道结界困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那里存活着诸多邪灵与恶徒,他有意识的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父母,亦不是日月星光,而是一个腐烂的巨大头颅,四处皆是干涸的鲜血。
除了他之外,那一片的生灵几乎全部葬身于雷劫之下。
那头颅几乎被连根斩断,只一块皮肉黏连着经脉血淋淋地挂在身躯之上,他双目圆睁,空荡荡的眼眶中尽是蠕动的蛆虫蠕虫,恶臭缭绕,身后是各色腐烂的肉身,每日除了厮杀与血腥,便只有无尽的尸体与断肢。
那时的他太过弱小,他无法离开那片恶心的地方,只能日日夜夜与尸身相伴,他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不知过了多久,他第一次离开那片区域,却见到了更多的惨状。
那些邪物生性残暴,他们比之野兽更为凶残冷血,父子相食,血亲互相残杀,他们不介意用最恶毒的手段去对付血亲,他们嗜血成性,荒/淫无度。
方才出世,满身皆是醇厚灵力的戚无宴就是他们眼中人人争抢的香饽饽,无论他到各处,总有些邪物妄图吞掉他,甚至有个人集结了一片区域的邪物,妄图围剿他而后分食他的肉身。
还有些邪物对他生出了些恶心心思。
戚无宴被逼着飞速成长,他本就是天地灵力孕育的灵物,修炼时速度惊人,他也不知他究竟杀了多少的邪物,有多少歹念葬恶意身于黑炎之中。
许是受了那些邪念的影响,他也像是失去理智的凶兽,脑海中只有杀戮与修炼。
直到有一日,他将一个拿着三叉戟的三头邪物击败之时,落在他周身的邪念几乎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他所到之处,往日里的恶意与贪婪尽数被惊恐害怕取代。
那些邪物对他退避三舍。
后来,戚无宴才知晓,那个拿着三叉戟的邪物便是外域的强者之一,三首将。
他再度击败了几个邪物,自那之后,三首将便亦步亦趋,神色谄媚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拥他为主。
戚无宴却逐渐厌倦了外域的黑暗与血腥,他找到机会撕破封印逃离了那里,他来到修仙界之时,却再度被无数的修士追杀。
那些人贪婪地看向他,他们说他是顶级的炼丹炼器材料,吃了他便可以原地飞升,他的血肉白骨可以炼制出天底下最强的神兵利器,他们觊觎他满身醇厚的灵力,一个炼器宗门更是请来大批修士疯狂地围剿他,他们悍不畏死地攻击他。
离开外域许久,他却仍旧每日活在杀戮与血腥之中,甚至,比在外域杀的更多,那些修士明明有七情六欲,有良善之心,却会为了一己私欲比外域的邪物更加残忍。
那些日子里,他就像是个满脑子只有杀戮的怪物,哪怕察觉到周围打探的视线都会控制不住暴起杀人,满心皆是暴戾与残忍,他的双手染满了血腥,满身的罪孽,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和尚,满嘴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张嘴阿弥陀佛闭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说,若他这般再造杀孽,他便会失去重要之人。
戚无宴不知那时是何心态,许是厌倦了往日的模样,他随着那个和尚回了寺庙,学着老和尚念经静心。
初始,他也曾有过不耐烦,那些咿咿呀呀的念经声听的他头昏脑胀。
那个和尚告诉他,日后,他亦会如常人一般有妻儿相伴,而他日后妻子的先祖,便在那日的路上,他再近一步,便会杀了她的先祖,他们二人终生不会再相遇。
戚无宴当时只觉得那老和尚荒谬,他的命线被天道遮蔽,怎可能被他看见,再说,他当时因为那些邪物厌恶透了女人,又不好女色,怎可能会有妻子。
这么多年过去,老和尚早已圆寂,寺内的主持换了数个,他几乎已经忘却了此事,直到这几日,看到那些邪物的出现,往日的记忆宛若流水一般涌现,他忽的想起了老和尚的那些话。
戚无宴的面容被被褥遮挡了大半,只露出双琥珀色的眼睛,他定定地看向面前一脸好奇的顾南挽,第一次有些庆幸,他当时听了那老和尚的劝。
否则今日,他可能依旧是那个心神空荡的游魂,麻木地奔走人世间。
顾南挽怔怔地看向面前的戚无宴,哪怕他并没有明说,她却也猜出了他话中的含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顾南挽红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轻轻地勾住了戚无宴的指尖,细白的手微微收紧,她不知她是何心态,只小声问道,“你会保护我吗,戚无宴?”
面前一片沉默,她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伴随着风声缓缓地流存于昏暗狭小的房内。
面前的光影一暗,几缕发丝落在了她雪白的颊边,身后的油灯随着晚风缓缓跳跃着,昏黄的光影于他的面上明明灭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眸色沉沉,他额心的金印于烛光下散发出浅浅的辉光。
她几乎从未看过他这般的神情,戚无宴平日里总是有些冷漠的,哪怕心底有些情绪也不会表现出来,他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像是尘封已久的古井,沉寂无波,哪怕在那种时候,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面前之人缓缓逼近,而后在她有些诧异的目光中,戚无宴微微俯下身,却是在她的唇角落下了个浅浅的吻,微凉的气息携着冷香落在她的面前。
顾南挽忍不住蹙起了细细的眉,她推了推身侧之人,“现在不行……”
她的话音一滞,却察觉到了戚无宴与往日不同,今日的这个吻不含情/欲,无关情/爱,只有些缱绻地流连于她的唇角。
身后的嘈杂声与惨叫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她只听到身侧之人逐渐加剧的心跳声,似是隐匿于冰山之下的熔岩,一声一声,越发的剧烈,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原本冰凉的指尖缓缓地变得滚烫了起来。
他捏住了她推拒的手,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似醇厚的酒,她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的小姑娘,戚无宴感受着掌下盈盈一握的纤腰,沙哑的声音于夜色中缓缓响起,“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顾南挽忍不住有些失神,浮躁的心绪在这一刻竟真的稍稍平息了下来,原本褪去的嘈杂声再度重回她的耳际,只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空气中有些说不出的潮湿,连带着戚无宴的说话声,似乎都多了些许粘/腻的潮气。
顾南挽有些瑟缩地躲进了被褥中。
戚无宴似是这才想到了什么,他从宽大的袖中将早已熟睡的小肥啾抱了出来,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了顾南挽的身边,似是察觉到了顾南挽的气息,他翻了个身,向着顾南挽所在的方向滚了滚,哪怕在睡梦中,他亦是一边贴着顾南挽,一边死死地搂着那枚雪白的蛋壳。
顾南挽摸了摸他柔软的小脑袋,闭上了眼睛。
看着睡的四仰八叉的小肥啾与眉眼紧闭的顾南挽,戚无宴摸了摸他柔软的肚皮,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眼睛之上,顾南挽薄薄的眼皮颤了颤,不过眨眼之间,紊乱的呼吸便已宁静了下来,戚无宴低声道,“你先休息,一切有我。”
浑厚的灵力流入体内,顾南挽的识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的指尖一颤,已沉沉睡去,临失去意识前,她似是听到了戚无宴低低的声音,“没人可以伤害你。”
他会为她扫清所有的障碍。
不惜一切代价。
冰冷的水珠透过窗间的缝隙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面颊之上,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顾南挽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再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大亮, 身侧的被褥已没了戚无宴的温度,若不是看到小肥啾还抱着她的指尖睡的正香, 她险些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房外传来了女修有些疲惫的说话声, 以及他们痛苦的惨叫声,顾南挽稍稍收拾了下便将还在熟睡的小肥啾揣入怀中出了门。
外面的日光有些刺眼, 山下的浪潮已然退去, 只余满地暗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眼望去有些触目惊心, 满地皆是魂不舍守的村民,他们有些惊恐地看向周围的丛林, 生怕一不小心哪里又冒出来个怪物。
浓郁的血腥味飘入鼻翼,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走下了山。
只见几个修士正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背着药箱的医修脚步匆匆地游走于人群之中, 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修躺在地上,神色空荡地看向空中垂落的枝叶。
顾南挽第一眼险些没有认出那人是谁,直到她声音颤抖地让人为她掰正断掉的胳膊之时,顾南挽才发现那个模样凄惨的女修竟是昨日还眉眼高傲的古昭,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模样,就连修为境界亦是掉了许多, 周身灵力虚浮, 面如金纸, 一副将死之相, 身旁的人却像是没看到她一般, 任由她痛苦地在原地挣扎,鲜血流了满地。
再度看到一个医修自她面前匆匆走过,古昭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那枚丹药本就要了她半条命,她又被朝姚老人自爆时的灵力波及,能活到现在已算是走了大运,只现在这般苟延残喘,却还不如让她在那场自爆中死了算了。
她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却又不敢结束自己的生命。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古昭猛地抬起头,便见一身红衣地顾南挽抱着长剑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红色的裙角宛若妍丽绽放的花瓣,经过一夜的休息,顾南挽面色红润,肤白如玉,早已没了昨日的疲惫狼狈。
看到顾南挽的到来,古昭的痛呼声一滞,她的面上带上了一丝血色,却是有些难堪地移开了视线,她咬了咬牙,却听那脚步声于她的身侧缓缓停下。
古昭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以为顾南挽会责怪她,亦或者是趁机嘲笑她,她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模样,修为倒跌根基受损终究是自食恶果,因为奶奶的事情,族内那些医修也对她的伤势视而不见。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预想中的嘲讽并未落下,她抬起头,只见顾南挽目光清凌凌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神色如常地将一瓶灵丹放到了她的身侧。
她有片刻的愣怔,却见顾南挽已经手执长剑走向了山下,一个金发男修脚步匆匆地追了上去,“挽挽,等下!”
古昭怔怔地看向他们的背影,须臾,她的目光落在那瓶丹药之上,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古昭伸出手死死地捏着那瓶丹药,眼眶蓦地红了。
她没想到,在她失势后,往日里的朋友对她视而不见,那些杂役看到她似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收到的第一份善意居然是来自她一直讨厌的顾南挽,古昭深吸了口气,将那灵丹一口吞了下去。
大颗的灵丹噎的她有些想吐,她却是死死地咬着牙,直憋的面色通红,雄浑的灵力流入她的体内,剧痛袭来,她却是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鲜血自她的七窍疯狂溢出,只眨眼之间,她就成了个血人。
金凤快步追上顾南挽的步子,他眯了眯眼睛,见着顾南挽板着张小脸,伸出大手揉了揉她乌黑的发丝,“板着脸做什么,天塌下来有我们给你顶着。”
顾南挽瞧了他一眼,只见金凤正睁着双眸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愁着呢。”
“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好愁的,现在,你只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就行了!”金凤话落,他连忙从袖中取出几枚金色的小球,那小球通体溢着雷光,“拿着。”
顾南挽有些狐疑地看向她,方一触碰到那金球,她便觉得指尖一麻,那金球中竟是充满了暴动的雷霆之力。
“留着保命,这可是我琢磨了半天才研究出来的,下次谁敢欺负你你就拿这个丢他。”金凤抬了抬下巴,一脸的得意。
顾南挽看着掌心的几枚金球,又看向脚步有些虚浮的金凤,眼眶有些酸涩,她知晓这金球肯定来之不易,小声道,“谢谢你。”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却听山下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喊声,“顾南挽!”那声音来势汹汹如雷贯耳,周围的人皆是一寂,他们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而后眼底忍不住爬上一丝惊恐。
只见一道小山似的高大身影正快速地跑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他的面目狰狞目露凶光,看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弟子忍不住向后退去,经过昨天一事,他们自然知晓顾南挽是谁,隐族大祭司的女儿,凤凰一族的小公主。
这居然还有人敢来找她的麻烦?!
顾南挽听到那声音却是眼睛一亮,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山下,只见那模样古怪的高大身影正快速地向她跑来。
却是消失许久的沉三!
顾南挽连忙向前几步,只见一道金色的身影已更快地挡在了她的身前,金凤面色不善地看向沉三,“你谁啊?!”
沉三探着脑袋看向顾南挽,又看了眼挡在她身前,面色不善的金凤,他摸了摸脑袋,笑得一脸憨厚,“我啊?我是沉三。”
金凤,“……”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却见沉三已经绕过他走向了顾南挽,蒲扇般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沉三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周围那些弟子有些诧异地看向这离奇的发展。
沉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主人让我过来保护你,他说最近会很不太平。”
顾南挽好奇地围着他转了圈,“你的伤势好了吗?怎么样了现在?”
“全好了!”沉三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他在那壶内休养了许多,戚无宴还为他捏了新的肉身,他现在只觉浑身灵力充沛,感觉能一拳砸碎一座山,比先前还要强了许多。
顾南挽见状也难得地露出了个笑容。
金凤看着二人熟稔地姿态,心底忍不住有些酸涩,他怎么感觉小肥啾和这个傻大个关系比他还要亲昵呢……
金凤拍了拍沉三鼓鼓囊囊地胳膊,故意打断二人的话,“破石头,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沉三闻言摇了摇头,“不太好。”
他一路上赶来的时候,发现附近的城镇都遭了殃,有些城镇有厉害修士坐镇还好,那些邪物只试探片刻便会离去,若是没个厉害人物还被那些邪物给闯了进去,几乎是满城都要随之覆灭,根本留不下活口,他一路赶来帮忙杀了些邪物,却是收效甚微,那些邪物的繁殖速度极快,再给他们些时日,他们便会发展成一个更为恐怖的族群。
这修仙界早晚要变天了。
在他说话之时,顾南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沉三的神色,见他提起那些邪物之时面上没有一丝异样,料想他应当并不知晓戚无宴的身份。
金凤闻言亦是皱了皱眉头,“挽挽上来,今天咱们再去周围帮帮忙,你看怎样?”话落,只见面前的男修身上闪烁着点点的金光,须臾,他的身形飞涨,不过眨眼之间,便化作一只美丽的金色凤鸟。
顾南挽闻言爬到了他的背上,沉三见状也要跟着一同上来,却见金凤一扇翅膀,将他拍出去老远,美丽的金色巨鸟抬起了高贵的头颅,“我这背上不背幼崽除外的生物。”
沉三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这个金发男修的敌意,他有些纳闷地看了金凤一眼,随即爽朗一笑,“还好我提前找沉二借了葫芦。”
顾南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幼稚!”
金凤轻哼了一声。
巨大的凤鸟舒展着双翅,化作一道流光跃下了山涧,脚下的风景不断地变幻着,寒风卷起了她殷红的裙角,沉三坐在葫芦之上,费力地追在他们的身后。
顾南挽坐在金凤的背上,随着他一同下了山,一夜过去,山下四处皆是浓郁的血腥味,她将昨夜戚无宴与她所说的话传给了大祭司,便又匆匆地去了附近的村落。
经过一夜的时间,许是知晓这里是快难啃的硬骨头,那些邪物大多已离开了此处,赶往了其他的地域,顾南挽便帮着那些修士四处搜寻残留在城内的邪物。
小肥啾亦是从她的袖中探出头,看着脚下变幻不停的景色,“啾啾啾!”
顾南挽深吸了口气,这一夜之间,外面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惨烈,山涧中几乎挤满了前来避难的居民,他们面上早已没了前几日的轻松,现下皆是一片愁云惨淡。
小肥啾趴在顾南挽的肩膀之上,有些茫然地打量着那些形容狼狈的修士。
正当他好奇地向下张望之时,却听远处的城池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小肥啾身子一颤,立马缩回了顾南挽的身旁,“啾?!”
顾南挽拍了拍他的翅膀,金凤微微压低了身子,向着那城池所在的方向飞去,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灵活地跃至城墙上方,似是团行走的棉花,顾南挽定睛看去,却是一只生着六条尾巴的雪白狐狸。
她的大嘴一张,却是满嘴的獠牙,随着她的身形所到之处,只见遍地的血色瞬间蔓延,一个男修瞬间被她撕成了碎片,鲜血飞溅。
一只身形更大的红狐懒洋洋地跟在她的身后,步履轻盈优雅,赤色的火焰于他的脚下妍丽绽放。
那六尾狐狸低笑了一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原本慌乱逃窜的修士听到那笑声,面上的惊慌有片刻的凝滞,他们逃跑的步子一顿,神色茫然地看向那轻盈的六尾狐狸,而后呆滞地一步步地向她走去。
眼见他们即将被那六尾狐狸撕裂,顾南挽自金凤的背上一跃而下,纯白的霜雪化作冰刺骤然自六尾的脚下爆射而出。
那六尾眯了眯眼睛,她优雅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脚下的冰刺,看着金凤与顾南挽,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杀意,她张了张嘴,却是娇滴滴的女声,“哪来的杂毛鸡?”
“我今儿个心情好,不想和你们打,若是你们乖乖离去,我便放你一马。”
顾南挽掀起眼皮,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沉三已然对着那六尾狐破口大骂,“放你娘的臭屁,舔了你爹的粪桶嘴巴那么臭?!哪来的死狐狸?”
现在在沉三心中,顾南挽简直可以与戚无宴的地位有的一拼,骂他可以。
骂顾南挽,不行!
那六尾狐瞬间沉下了脸,她恶狠狠地看向几人,嗷呜一声咆哮便直接冲向了沉三,沉三见状也不怂,他的身形瞬间涨大,化作一个身高数十米的石人瞬间冲向了六尾狐。
那红狐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他身形矫捷地游走于城池上方,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脚下的城池迅速燃烧,顾南挽见状微微抬起指尖,只见一缕雪线自她的指尖落下,与此同时,大片的霜雪铺天盖地地落了满城,大火瞬间熄灭,青烟弥漫。
那红狐喉咙中发出了细细的叫声,他的身形一闪,便冲向了金凤与顾南挽,赤色的火焰瞬间向他们席卷而来,金凤低低地长吟了一声,只见漫天的火焰与金雷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那一瞬的灵光照亮了整个城池,汹涌的灵力喷涌而出。
顾南挽见状,一缕雪线浮现于她的掌心,她自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径直袭向了六尾狐。
红狐直向后退了数百步方才堪堪停下,他有些惊恐地看向雷光中的金凤,“这杂毛鸟不对劲,六尾我们先走。”
天雷本就是至刚至阳的存在,但凡是邪物,对天雷总是天生便有畏惧之心,尤其是这金凤修为不俗。
六尾却早已杀红了眼,她身形矫捷地与顾南挽和沉三缠斗在一起,雪白的尾巴宛若藤蔓一般向四处蔓延,死死地缠在沉三坚硬的身躯之上,而后狠狠地将他惯在地上,激起了一片尘土。
沉三却是哈哈大笑两声,“没吃饭吗就这点劲儿?!”
眼见六尾迟迟不肯离去,红狐他只能咬着牙,周身灵力瞬间暴涨,他再度冲向了金凤,试图拖住他的脚步。
却见一只巨大的黑色烈犬与几只灵猫猛地自城中飞奔而来,那烈犬通体黑得发亮,看起来与寻常烈犬一般无二,只体型要更大一些,然而待他近了些,顾南挽这才看清那黑犬面上尽是生着数十只眼睛,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片瞳孔,有几只已经被毁掉,只余几个空荡荡的窟窿挂在上面,顾南挽身上瞬间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那目十犬的速度极快,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不过眨眼之间,他便已经逼至沉三的面前,精瘦的身体猛地撞在了沉三的身上,沉三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已直接飞了出去,他低吼一声瞬间与那目十犬厮打在一起。
那目十犬的眸中发出了森森寒光,他目之所及,皆是数道利剑爆射而出,不过眨眼之间,便在他的身上留下数道深深地印记,哪怕是沉三,也极少见到这般诡异的种族,他有些暴躁地以拳击地,只见无数的土刺瞬间自他的脚下蔓延。
目十犬的动作一滞,而后径直撞破了那些土刺。
而那几只灵猫亦是分散开来,宛若鬼魅一般袭向了顾南挽与金凤,几团雪色的灵兽身形矫捷地游走于霜雪之间,几乎与背后的雪色融为一体。
顾南挽的心间一跳,只见那六尾狐率先扬起利爪,伴随着一道尖啸声,她身后的虚空都被划出几道漆黑的裂纹,一道冰墙迅速地浮现在她的身后,而后在那利爪之下寸寸碎裂。
那两只灵猫亦是高高跃起,只见他们的双嘴大张,大团黑色的烟雾瞬间喷向顾南挽所在的方向,脚下的土地瞬间被腐蚀出坑坑洼洼的痕迹,眼见情况不对,沉三与金凤有些焦急地想要前来帮忙,却见又是几只灵猫自城中一跃而出,悍不畏死地缠在他们的身侧。
金凤眸子黯了黯,金色的雷光瞬间划破天际,那几只灵猫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已被那金雷劈的化为灰烬,红狐见状咬了咬牙,他猛地长啸一声,却仍是拼了命地拦在他的身前,大片的烈焰被那金雷劈散,鲜血四溅,火红的皮毛变得焦黑,他却仍是半步不肯退却。
那些灵猫身形矫捷,虽破不开他们的防备,却有些说不出的令人心烦意乱,那六尾狐却是眸光一暗,眼见顾南挽被那些灵猫缠的脱不开身,她宛若鬼魅一般绕到她的身后,抬起锋利的爪子便要直接将她开膛破肚。
六尾狐勾了勾嘴角,想到这小凤凰待会便要丧生于此,新鲜滚烫的血即将落在她的爪牙之上,她的眸底爬上一丝激动,她这辈子还没喝过小凤凰的血呢!
要怪,就只能怪这小凤凰太过倒霉,遇到了他们!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鲜美的血液,锋利的利爪划破虚空,带起一阵轻微的声响,然而下一秒,六尾狐的面色一变,她的利爪停留在她的身后,却再进不得半步!!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只见一道黑炎缓缓地落于她乌黑的发间,那黑炎似是流水一般迅速地向外蔓延,层层叠叠的,宛若晕染的墨渍,她隐隐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六尾的瞳孔一缩,只见那黑炎渐渐成型,却是化作一个男修模样的虚影,那男人眉眼紧闭,宛若守护神灵一般静静地立于她的周身,银色的长发若星河坠落,日光落在他的身后,似是天神降世,神圣不可直视。
磅礴的灵力宛若流水一般荡起道道涟漪,那些灵猫瞬间被掀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城墙之上,而后便没了动静,再没了气息。
喧嚣的城中有片刻的死寂。
六尾瞳孔一缩,在那恐怖的威压之下,她忍不住退后了半步,须臾,待看清那男修的面容之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见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修面无表情地挡在了顾南挽的面前。
寒风拂起了他银色的长发,露出了他深邃的眉眼,额心的金印于日光下闪烁着浅浅的辉光。
只见黑色的炎火跳跃于他的指尖,随着他的目光所及,无数的邪物被那黑炎卷入其中,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已被那黑炎尽数吞没。
六尾死死地看向那黑衣男修,她的面色变了又变,这张脸哪怕是做鬼她都不会忘记,她怔怔地看向面前之人,半晌,她方才咬紧了红唇,低声喃喃道,“神君……”
红狐看到来人之时,亦是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睛,他下意识地看了六尾一眼,待看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那人之时,他的眸色黯了黯,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夺目的金雷狠狠地落在他的身上,红狐凄厉地嘶鸣了一声,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大片的毛发被金雷劈落。
就连目十犬亦是睁着他那几十双眼睛,神色诡异地看向那男人的虚影,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恐,那几只被毁掉的眼睛更是隐隐作痛。
他不理解,戚无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六尾狐心底一颤,却见那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空洞地看向众人,眸底尽是虚无。
六尾狐有些激动地向前两步,“我是六尾!”
那虚影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似是看着路边的野草蝼蚁,音色凉薄,“不认识。”
六尾的面色变了又变。
第87章 戚无宴的异变
六尾狐死死地盯着那道虚影, 她正要冲上去抓住那小凤凰问个清楚,为何戚无宴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便见身侧一道红光闪过, 红狐蓦地将她扑向了一旁。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见她方才停留的地方已落下了一道巨大的深坑, 大片的邪物随之化为灰烬, 若方才她没有躲开,可能现在她早已重伤。
她这一刻清晰地感知到, 戚无宴是真的不认得她了, 他想要杀了她。
六尾狐死死地咬了咬牙,便听红狐有些焦急道, “我们先离开此处!走啊!”
眼见红狐满身血腥, 已撑不了多久,六尾狐深深地看了戚无宴一眼, 大片的邪物瞬间自城内奔涌而出, 疯狂地拦在了顾南挽众人面前, 他们二人化作一道灵光, 飞快地向着远处逃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