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 by道玄
道玄  发于:2023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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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一动,裴饮雪忽然又抽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你别摸了。”
我没……薛玉霄愣住,这去哪儿说理去,我这是摸吗?她绷着表情假装没听见,继续跟李芙蓉对峙。

第10章
李芙蓉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一口血压在胸腔里,恼火道:“姓薛的,你别血口喷人,做什么都讲究一个证据,把你院里的人拉出来当面——”
冷风一拂,她脑子里激灵一下,登时住了口。
跟她后院里的郎君拉扯不清虽是欲加之罪,但打探她的消息散播出去,这件事就可大可小了,往大了说,可以说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王家悔婚的——对于世家女来说,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主君是人生大事,真要把这屎盆子扣到她头上……
李芙蓉的气一下子泄了,语气也软了三分:“你想怎么样?大家都是仕宦之家,三娘何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我们谁脸上都不好看。”
薛玉霄冷笑道:“这下觉得颜面不存了?跟我去宁园,见见你母亲,看李大人怎么说!”
李芙蓉已经成家,她身为嫡出长女,依傍着李氏宁园修建了春水园,跟当今李氏的当家主母——在朝的大司农,就背靠背相隔了一条街,薛玉霄的声势浩大,说不定那边已经被惊动了。
跟崔明珠一样,这些名门贵女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女性长辈,李芙蓉登时急得汗都冒出来了,挤出一个笑容凑到薛玉霄跟前,道:“这都是一场误会,我怎么可能真做出那种事呢,薛婵娟——”
她一靠近过来,薛玉霄便略微松手,侧身上前半步,把裴饮雪挡在身后。
这个举动提醒了李芙蓉,她举起提灯,向裴饮雪望了一眼。
光线昏暗,朦胧的暗淡烛影中,只能看清他不俗的五官轮廓。李芙蓉似乎觉得他是一个突破口,转而道:“裴郎君,你倒是劝一劝婵娘,这样的事怎么能闹出去?还是得寻一个解决办法才好。你们男儿家能劝住妻主不动怒,这是贤德的好名声啊。”
薛玉霄的手背在身后,隔着一层薄纱捏了捏裴饮雪的手指。
裴饮雪淡淡道:“李娘子,他们吃里扒外花着薛家的钱,不把这笔窟窿填上,如何要人息怒?”
终于说到重点了!
薛玉霄假装拦他:“这是赔几个钱能罢休的事情吗?我也太轻饶她了。”
李芙蓉这才看清形势,恨得牙根痒痒。这根本就是来要钱的!
薛园虽然没有彻底营建完毕、尚未取正式的名称,可就光是那园子里的奇珍异草、豢养的鹿与鹤,价值万金,那些小郎君吃几顿饭,也算是窟窿?
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李芙蓉连忙控制着表情,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脸:“这是理所应当的,三娘,他们能花得了几个钱,我将锦水街的三个米铺给你,那是我家的产业。”
薛玉霄仍旧冷着脸,道:“我缺你那几斗米?还是找李大司农来做主,看她女儿是如何欺负我的。”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得了她?李芙蓉抽出手帕擦汗,咬着牙道:“那几个米铺的粮食来源就在京兆,有几百亩田地,一并送你。对面还有两家织布坊,我手底下的布坊是最好的,绣郎的手艺冠盖京兆,你知道,名声是最昂贵的东西……”
薛玉霄面露犹豫。她想光送我铺子有什么用,便道:“连带着里面的女工和绣郎都一并送我吧,身契送到我这来。”
李芙蓉:“……”
裴饮雪:“……”
薛玉霄不知道,齐朝有纳绣郎为侍的习俗。因为他们手上的活计好,所以经常被主君挑选进来伺候主母,针织纺线之类的物品做得精巧,外人看见了,也会夸主君照顾得好。
她这么说,李芙蓉反倒松了口气——这才是她印象里那个薛玉霄嘛。她算了算损失,心中滴血:“好,好,保准一个不少地全都送给你。”
“这些人可都要干干净净的,要是你再弄出这样的事……”
“绝对不会。”李芙蓉保证,“我回去好好管教下人,不让下人给婵娟你添堵。”
薛玉霄这才转怒为笑,突然亲热地勾住她的胳膊,好姐妹似得:“这就对了,其实你上次在清谈会上为难我,我一点儿都不生气,要不是你,我怎么好扬名呢?多亏了芙蓉娘搭的台子啊。”
李芙蓉面色僵硬,笑容都快从脸上整块摔下来了。
“可惜你一时糊涂,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我真的会不高兴的。”薛玉霄笑眯眯地道,“听说京郊那块皇家公田,让司农卿出租给农户耕种,比市场要低的价格收取农税,用来平抑物价、与民休息?”
司农卿就是大司农的敬称,指的是李芙蓉的亲生母亲,位列九卿之一的李静瑶李大人。
李芙蓉惊道:“你从哪儿听说的?我并没有让人往外说,你……”
薛玉霄不会也在她家安插了探子眼线吧?
薛玉霄拍了拍她的手背,自然是从剧情里听说的。她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大人八成会把这事交给你,芙蓉娘,你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把好处全给自家的佃户农民,也要让那块公田附近的百姓见到活路,我是真诚的奉告你。”
她眼神清澈,语调温柔,看起来特别特别真诚善良。
李芙蓉刚被敲诈了一番,半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想送走这尊瘟神:“好好,我知道了,深更半夜,这点小事别惊动了太多人,来人,送三娘子回去。”
薛玉霄点到即止,说不动也不强劝,这才带着裴郎回到马车上。
等到李芙蓉将装有店铺契约的木匣送来,薛玉霄点数完毕之后,马车以及前呼后拥的几十家兵,才浩浩荡荡地驶回薛园。
车轮辘辘。
裴饮雪很是安静,薛玉霄却有点神经活跃,她用手摸着团扇上的绣图,咨询道:“她送的铺子大概值多少钱?”
裴饮雪道:“你怎么觉得我会算?”
你可没少给女主掌管店铺产业的账本,管家全能可不是说说而已,别想骗我。
薛玉霄的眼眸明亮,坚定道:“你肯定会。”
裴饮雪:“……能买下两个我还多。”
薛玉霄道:“……这已经是衡量价值的单位了吗?你看你,怎么记仇到如此。”
裴饮雪没有回答,他抬手轻轻掀开车帘,注视着笼罩在夜色当中的陪都,半晌后道:“你跟我预想当中的全然不同。我旁观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如同下棋一般,环环相扣,绝无闲笔,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正要跟你说。”薛玉霄正色道,“李氏以大司农为首,她们家在京兆的粮铺田地也非常多。虽说士族不以经商为主业,都是让庇护的家族仆役们去做,但归根结底,主人还是她们李氏。我正需要大量的粮食来做烈酒,她是年轻女郎当中最可能拿的出来的人。”
“据我所知,薛氏的祖业就在京兆。”裴饮雪道,“你家的田地比她,恐怕只多不少。”
“那是祖宗基业,经营祖业的人只认我母亲,不会认我。”薛玉霄考量道,“我还没成家,至少要迎娶正君、身上有功名之后,才能说得动话。”
裴饮雪叹道:“你这样营造出宠爱我的名声,将来相看正君时,恐怕有所妨碍。”
薛玉霄愣了愣,她脑海里其实第一反应是将裴饮雪扶正,但很快她就想起万能的裴郎是女主的官配,这么清心寡欲又为人正直的小郎君,早晚要跟别人跑了,不由得泛起淡淡的忧愁,跟着叹道:“是啊,我好不容易买的。”
裴饮雪:“……”你说我该不该记仇。
薛玉霄又马上道:“没关系,我们接着说。除了田地产业之外,其他的店铺我还是使唤得动的,我要派人去按照我的方法酿造烈酒,反复蒸馏提纯,然后兑水做出浓度七十五的消毒酒精,用来——”
裴饮雪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即便没听懂,也不曾打断她的话。
她说到此处,两人正好四目相对,烛火之中,留却一对盈盈的眼。
薛玉霄没移开目光,是裴郎接触到她的视线,率先转移开了。他目视前方,长长的睫羽被映出影子,侧脸在灯下照得朦胧温柔。
“用来,救人。”她说。
“救人?”
“你不知道。”薛玉霄慢慢地道,“凡有战事,必有死伤,一旦白骨曝于野,尸首无人收,就很容易爆发大规模的传染病,也就是时疫。”
裴饮雪再度看向她。
“如果我将可以消毒的酒做出来,可以防止伤者病菌入体,形成不可医治的高热。来不及填埋尸体或者填埋后的环境,也可以用酒来防止一些疫病传播……不过我不是学这个的,我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受限于大齐的炼酒技术和蒸馏环境,具体能不能行,我也不知道。”
简单蒸馏因为有水蒸气的加入,至多只能得到百分之九十五浓度的酒精,最好是按照这个比例调配浓度……即便没那么精准,消毒效果略微减弱,但有也总比没有好。
这是裴饮雪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犹豫和怀疑,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听到她说“救人”。
裴饮雪忽然觉得非常不解。她既然将百姓的命放在眼中,又怎么做得出剥皮取乐的事?
他注视着薛玉霄看了很久,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在大贵族眼中,平民百姓的命,还能算是命么。
薛玉霄没反应过来,道:“什么为什么?”
裴饮雪反而不说了,他道:“……我按照你说的方法做出来一小块……新的皂角,在里面加了牡丹花,你要试试吗?”
薛玉霄眨了眨眼,有点兴奋地道:“真的吗?这么快,你是叮当猫么?”
“叮……什么?”
薛玉霄揽住裴饮雪的肩膀,很热情地道:“就是一种可爱的发明家,裴郎你真好,我回头把酒精提纯的过程也给你写出来……嗯?这里还是痒吗,怎么又僵住了。”
裴饮雪面色凝固。
他抬起手,沉默无声地把她的手指从肩膀上拂下去,满身华服也压不住那股凉飕飕的冷气,缓缓地偏过头,语调清寒:“别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
薛玉霄看了一眼乌漆墨黑的车外,别说行人,连个鸟都没有。
“让谁看见,鬼吗?”
“……”

裴饮雪的天赋灵悟,确实非常人可比。
薛玉霄评估了一下他做出来的香皂,就算还很朴素,但不管是清洁能力还是香气,都大大地符合齐朝贵族的胃口,只要推行出去,很快就会风靡京兆。
当然,它的成本也一样不菲,光是原料里的油脂,就已经成为寻常人家不能考虑的奢侈品了。
归园后正好该沐浴就寝,薛玉霄打算亲自试试。
她的长发柔顺幽深,如同上好的锦缎,因为裴饮雪在旁边,其他服侍她的几个侍奴都不敢上前——他们怕被侧君记住,像西院的那些公子一样被打发出去。
薛玉霄没能第一时间发觉,正迷茫地回头,只见到裴饮雪微微摇头,上前半步,为她取下发髻上的名贵簪钗。
凉气翻涌,四目相对,薛玉霄愣了一下,看着他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裴饮雪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是妒夫。”
薛玉霄:“……冷笑话?”
裴饮雪把她发间的额饰取下来,放到侍奴的托盘上:“笑话?算是吧,还不都怪你……”
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自己也是一怔……他怎么能说出这样逾越的话来?裴饮雪,她稍稍和颜悦色一些,你怎么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
薛玉霄略微不好意思:“行事必然得有个理由,不然惹人猜疑。你这样的风姿,日后众人见了你,也会说我眼光好,为博美人一笑愿掷千金,这就是美谈。我要是为了个俗人大动干戈,其他人会觉得我是个瞎子。”
裴饮雪沉默不语。
取下发簪,薛玉霄躺到屏风下的小榻上,她此刻已经很累了,在摇动的烛光下,感觉裴饮雪修长微凉的手指,轻柔至极地拂过她的发丝……让人心中宁静。
发尾浸泡到铜盆水底,一圈圈地、如墨一样散开。
薛玉霄问:“你自己试过没有?”
“并未。”
薛玉霄道:“你该试试的,这样才知道我说的没有错……好香啊……”
牡丹花的香气从水中扩散出来。
他的手被热水泡得微微泛红,水温中和了他天生孤冷的体温,触摸在她湿润沉重的发丝间隙。裴饮雪并不精通这些服侍,他的动作难免慢了一些。
那些侍奴伺候她,手上总是似有若无地触碰过来,但他却没有,只是很认真专注地给她洗头发……薛玉霄感到十分安全,等热水洗去浮沫,裴饮雪将她的长发用布巾擦干,晾在架子上,窗下夜风习习,并不至于寒冷。
这么一套工程下来,其实已经过了寻常就寝的时间。
室内静谧非常。
其他侍奴已经退下去了。裴饮雪站在另一侧擦干手,忽然道:“我有时真的很不懂你。”
薛玉霄心想,我看了那么多穿书文,要是这么轻易就被你看透,那我道行也太浅了。
她乖乖晾头发没有动,用手拨弄棋枰上的一副棋子,那是裴饮雪白日里自己下出来的残局,她扫了一眼,仅仅思考了五秒钟,就续上了白棋。
裴饮雪走过来跟她对弈,执黑,权当解闷:“你会下棋?是什么时候学的,我从没听说过。”
薛玉霄道:“我只是不卖弄而已。”
她还真会下。也不知道业余六段的棋力,在这个世界能不能拔得头筹?她脑子里有什么多定式和残篇,总不至于下不过裴饮雪……等等。
裴饮雪的棋力好像不在女主之下啊!
薛玉霄猛然想起,顿时专注了许多:“我只是不精通规则。”
不过好在东齐的棋盘也是十九路棋,跟现代一样。十九路是指围棋棋盘横纵各有十九条线。
原著里棋力最高的就是女主,还因为对弈天下无敌,而被皇族谢氏请为座上宾,甚至成为皇女的棋艺老师。
裴饮雪一开始也只是当解闷,但仅仅七八手过后,他的表情就郑重起来,用难以描述的探究目光看向薛玉霄,再度抽回视线:“你不是薛三娘。”
薛玉霄波澜不惊,头都没抬:“何出此言啊?”
“一个人不会性情大变到这种地步。”
“你了解我的性情?”薛玉霄问他,“我们第一次相见,就是挑开你的盖头。”
“你对我太放心了。”裴饮雪道,“就不怕我夜里掏出金错刀,一不做二不休……”
他话音未落,薛玉霄便抬起头,她慢慢地靠近,一点点地蹭到裴饮雪的面前,晾头发的木架被带的碰撞倒下,牡丹的香气徐徐扫过,伴随着她温热的呼吸。
裴饮雪向后退了一寸,又一寸,直到他单手撑住坐席,被迎面热息逼得偏过头去:“薛玉霄!”
薛玉霄惊奇道:“你敢直呼我的名字啊?”
裴饮雪咬了下牙根,表情平淡冷漠:“那又如何?你剥了我的皮么?”
薛玉霄笑道:“怎么会?我看看裴郎有多大的胆子,到底能不能一不做二不休。”
裴饮雪:“……”
感觉被她骂了。但是没有证据。
薛玉霄心情很好的挪回原位,哼着歌继续下棋。
落子声阵阵,但裴饮雪早就没有方才冷淡如冰的心境,他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狂跳,到现在还没有停息——薛玉霄说得对,他对她的接近反应太大了……他看不透、猜不懂、无法理解,总是只能沦为配合对方的境地,没有丝毫主动摆布的权力。
裴饮雪思绪万千,很快就让她夺得上风。薛玉霄乘胜追击,居然让裴饮雪在中盘便已告负。
他在棋盅里取出两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表示认输。
薛玉霄也很意外,嘀咕着:“这是不是能跟女主掰掰手腕了,就是东齐居然是白子先行,有点不适应……”没念叨完,便拢起干了大半的长发,关窗更衣,舒舒服服地钻进被子里。
床上有两张薄被,两人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尊重,从不逾越,裴饮雪也就没有说什么。
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薛玉霄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把头埋进枕头里,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另一边上床的声音。
她抬眼望去,见裴饮雪坐在棋枰旁,皱眉沉思,一动不动。
怎么……他这是被打击了吗?
用现代积累的定式和经验打败别人,确实有些胜之不武。薛玉霄摸摸鼻尖,略感心虚,用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主动给他台阶下:“快过来,围棋只是闲趣小事,你别太在意,我胜你只是偶然。”
裴饮雪转而望过来,看着她拍着空床铺的手,一股莫名的热气从脚底烧到了耳后,这个举动实在太狎昵了,他偏过目光,半是逃避、半是不甘地道:“既然无事,可否再与我手谈一局?”
手谈是下棋的别称。
“啊……”薛玉霄埋头,“不要啊……”
裴饮雪仍旧安静地望着她。
薛玉霄想到他刚刚帮自己演了一场戏,又制造出了香皂,怎么说也是功臣,于是在床上翻滚扭曲,把被子都卷得乱糟糟地,才爬起来,重新坐到他对面。
两人重新开局。
就这样,裴饮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输了一整晚。
越是输下去,他脑海中那句“我胜你只是偶然”就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阴魂不散地缠绕在耳畔,反复响起。
薛玉霄垂着眼帘,困恹恹地陪他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怎么能这样?
他的棋道老师可是当今国手啊!
裴家的内学堂,当初就是以棋道国手前来授课为名的,裴饮雪恰好是当中最有天赋的一个,那位恩师爱惜他的才华,并不嫌弃他是男子,亲自教导他,将他收为弟子。有恩师的庇护,所以他的处境虽然艰难,却也能藏书识字,无所不通,这些贵重书卷,都是那位老师的赠予。
输到天亮,园子里响起一声鹤鸣。
那是薛园的仆役给白鹤喂食的声音。
薛玉霄差点睡着,被这声叫醒了,她看向裴饮雪,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冷,琢磨着是不是赢他太多次了,要不放放水……
想着随便下了一手。
裴饮雪盯着她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在让我。”
薛玉霄立即否认:“我没有!”
裴饮雪说:“你骗人。”
“我没骗。”她一口咬定。
“你……”裴饮雪道,“你真是……太过分了。”
薛玉霄摸摸脸皮,底气不足:“我真没让你,我发誓,如果我让你了的话,就、就……生不出孩子!”
裴饮雪终于恼了:“你生什么孩子!”
薛玉霄道:“啊?我……我不能……我?”
……糟糕,困糊涂了,这个世界是男的生……
裴饮雪调整着自己的情绪,道:“多谢你陪我下棋。”然后站起身,克制着自己从棋盘前走开,自顾自地重新洗漱了一下,脱鞋就寝,还睡在了外围。
薛玉霄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和腰,吩咐门外的人今天不要进来伺候了,然后默默地脱掉绣鞋,从床尾往上爬。
里面是空着的,她得睡里面。
薛玉霄爬到一半,听到他轻轻地问:“你明天还陪我下吗?”
薛玉霄手一抖,差点栽到他身上——越是棋艺好的人,就越是痴迷疯魔,她干嘛手贱去摆弄那盘棋,跟裴郎日夜对弈这活儿不是女主该干的吗?我是反派啊!
她顿了顿,道:“我帮你找个陪练。”
裴饮雪道:“一般人在我手下过不了五十手。”
薛玉霄道:“这个人很厉害的!我赢你只是偶然,她……”
裴饮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薛玉霄的声音逐渐减弱,随后轻咳一声,钻到最里面,盖好被子,悄悄地道:“好吧,我赢你也不是偶然,我慢慢教你,真的,没骗你。”
裴饮雪这才缩了缩,把被子盖过头顶,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第12章
说是没有惊动,但隔着一条街那么大的动静,次日天明,李芙蓉的母亲仍旧把她叫来问话。
从春水园到李家主园,不过几百步的路,李芙蓉却走得满是煎熬。
她一边在心中暗恨薛玉霄,一边提心吊胆地走进小厅,向上首的母亲大人行礼问好。
上首坐着一位端庄文雅的中年女人,只穿着常服,戴珍珠华胜。这位就是赵郡李氏的现今当家人,当朝户部尚书、加大司农衔的九卿之一,李静瑶李大人。
李静瑶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古卷,是《金匮要略》的其中一卷,一本医书,她没有看李芙蓉,语气平平地问:“昨日让人夜叩登门,是什么缘故?”
李芙蓉早打好腹稿,乖巧道:“薛三娘跟女儿有些龃龉,昨夜生了点误会,已经摆平了。”
“误会?”李静瑶抬眉看她,“什么误会这样大张旗鼓?”
李芙蓉只道:“是她内院的事。有个小郎君私通外人,那人正是咱们家的仆役,母亲放心,我已将那仆役打死了。”
在齐朝,主人家打死下人着实平常。薛玉霄也是因为阴晴不定、手段残忍才被指摘的,她最近的名誉因为才学出众而有所挽回,许多人都觉得她只是随心所欲——齐朝对才女总是有滤镜的。
李静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蹙眉道:“你现下正是经受考核的重要时刻,怎么天天让这些无聊琐事缠身,男人的事都是小事。枉费你正君还是大家族出身,连个内院也管不好,冒出这种破坏士族颜面的人来!”
李芙蓉没敢说是自己派人去打探的,只得将这桩罪名推到了夫郎身上:“母亲,萧郎还年轻,管家的事那么繁琐,他已经尽力了。”
她的正君名叫萧安,是兰陵萧氏的嫡幼子,小名换女。萧氏本是次等士族,后来北方事变,战乱频生,近些年来以战功起家,萧氏当今的家主、萧安的母亲,就是东齐一位常胜将军,在军府任职。
当初两家结亲的时候,李静瑶就隐隐嫌弃萧氏以军功起家,觉得她们粗鄙,连带着对这个女婿也不大喜欢。
李静瑶见女儿为他说话,也就不再追究,告诫道:“秉承陛下旨意,中正官不日就会对各家年轻娘子进行考核,有能力、才学的人,都会招入朝中为官。你现在应该以清谈论诗,写赋作词为业,像如今这么庸庸碌碌,成什么样子?……上次的清谈会,我的本意是请崔征月见证,让你拔得头筹,谁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她如今对薛家女大加赞赏,肯定是不会向中正官推举你了。”
李芙蓉闻言,登时心中焦急:“母亲!”
李静瑶抬手:“你也别急。京郊那块公田分配的事还没办妥,我交给你去做,而且,陛下想要在那附近建一座寺庙,薛泽姝奉旨在外,这事一同交给我了,等到寺庙建成那一日,你将佛家经典题在寺庙的石碑上。”
李芙蓉在其他方面不够出众,唯独书道极好。她大大振奋,连声称是。
这就是大家族为女儿的谋划和打算了,这种为女儿扬名的方式,是寻常庶族想都想不到的。日后只要有人参拜,就会看到庙里的石碑,继而赞叹李芙蓉的书法——这件事本是薛玉霄的母亲薛泽姝的分内之事,不过就算她在也没用,李静瑶记得薛玉霄的书道一点儿都提不上台面来。
李芙蓉觉得那块公田的事很是简单,并没把薛玉霄的告诫放在心上。她们两人关系恶劣,薛三娘能说什么好话?她满口答应,正要拜谢母亲离去时,李清瑶又叫住她:“还有一事。”
李芙蓉重新站回她面前。
“因为中正官要甄选人才,所以赵郡老家将你的族妹也送了过来。”李静瑶道,“就是此前跟裴家庶公子定亲的那个……叫什么,我一时忘了。她虽是远亲,但毕竟同出一源,进京也是为了前程,算算时日也快到了,你要多照顾她。”
李芙蓉表面装的乖巧,心中却想:“什么族妹,可不能让她抢了我的风头,到时务必打压打压……让母亲觉得,老家送来的人也不过如此。”
“奇怪。”薛玉霄练字途中,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是不是有人背地里念叨我呢?”
裴饮雪就在旁边端详棋局,这是两人白日里下过的一局,他重新复盘,将两人的行棋步数倒背如流,见薛玉霄半天没有落笔,便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你看看我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裴饮雪起身过来。
两人隔着一张小案,上面花瓶里插着几枝红杜鹃。裴饮雪觉得这样看字不便,于是坐到她身侧,审视着她写得《我生帖》。
裴郎身体冰凉,在略闷的夏日里靠过来尤其舒爽。薛玉霄下意识地朝着凉快地方挤了挤,两人的袖摆挨在了一起。
裴饮雪收回目光,正想开口评价,视线扫到相贴相缠绕的衣袖,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将衣袖抽出,但动作犹豫了片刻,薛玉霄的胳膊就压在了他的袖子上。
裴饮雪:“……”
薛玉霄神情真诚温和,询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
“真的?字很好吗?”薛玉霄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我最近教你下棋,你不好意思说我了?”
裴饮雪没回答,他悄悄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细软的布料在她的压制下绷得紧紧的。他从来深居简出,从未跟女人过度深交,薛玉霄离他太近、太亲密了,他不知道跟女人坐得这么近、被她压住袖子就会慌乱。
“怎么不说话?”薛玉霄纳闷,“你还是骂我两句吧,你夸起来我总觉得不太真实。”
她边说边去洗笔,放过了裴饮雪的袖摆。
裴饮雪松了一口气,他维持着没有一点点表情,还是那个清冷如霜、不近人情的模样,说:“比蔡琰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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