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小姐已经歇下了,放心吧,我会看顾好小姐的……”
阮灵萱披好披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在心里对云片说了一声抱歉,就利落地翻出窗去。
她打算去找萧闻璟问个清楚。
可阮灵萱刚爬上院墙,还没往下跳,就被巷子里的几人注意到了。
“绵绵?”
阮灵萱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稳住从墙头掉下去,等七手八脚扒稳了,她才往下仔细一看。
巷子里的人是萧闻璟和谨言慎行三个。
“萧闻璟……你怎么在这里?”虽然她打算去找萧闻璟,可还是很惊讶忽然就在自己家巷子里看见他。
萧闻璟让两人退到巷子外,把阮灵萱扶了下来,“今天白天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想和你解释一下。”
阮灵萱捋了捋头发,“……正好,我本来也是想过去问你的。”
萧闻璟笑了一下,又无奈摇头,“我就知道若是不和你解释清楚,你肯定要胡思乱想许久。”
“你今天都那样和我说话了,还不让人胡思乱想了?”说到这个,阮灵萱又来气了。
“是我不对。”
萧闻璟认错认得太快,让阮灵萱的气都没能支撑片刻,撅着嘴道:“好吧,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萧闻璟抬手轻触了一下额心的翡翠石,“你还记得我们刚刚重生时的事情么?“
“你是指我们掉进水里?”
“是,那时候你清醒的比我要快,我却很长时间都不能动弹,那时我脑子里好像塞得满满当当,有很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此后我还时常做梦,梦见我们成婚后一些事,起初我以为只是……一些臆想。”
阮灵萱满脸迷糊,萧闻璟抿了抿唇,继续道:“直到我看见你脸上的伤痕,和我梦里看见的一样……”
阮灵萱摸上自己左脸颊,背后一凉,“什么?你是指在梦里看见我脸上也有这伤?”
萧闻璟点头道:“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梦见的是上一世我们没有经历的那一部分?”
“没有经历的?”
“上一世,我们大婚之后,发生的事。”
天边忽然乍亮,闷雷在云层里面滚动,春末夏初,天气总是变幻莫测。
阮灵萱乌黑的瞳仁被闪光照亮,又重归于昏暗。
“说起来,我也曾经梦到过一点……我起床,你从外面进来,说要陪我一起去给沈贵妃请安……”
蜡烛在灯笼里摇曳,映着两人的脸孔,明暗交替变化。
“算了,这不是什么要紧的。”阮灵萱摇摇头,重新看着萧闻璟:“那你呢,你是看见了什么?”
萧闻璟手指蜷缩在身侧, 眼睛却没有离开阮灵萱的脸。
他已经想清楚了,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 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些事情与其埋藏在他一人心中, 却让阮灵萱担忧难解,他倒不如讲个明白。
毕竟, 就算是最糟糕的事情, 那也是不可更改, 也不会影响他们的上一世。
“大周与北虏开战, 朝中混乱,父皇内忧外患,因为轻敌,命我亲征, 你我婚后感情很好,非要随我一道去,可那时候的我身体不好, 长途跋涉中病倒数次, 你为了不让我身处险境, 趁我病重带走了虎符, 说服了副将随你前往了前线。”
阮灵萱微微张了口,吃惊不已。
“可北虏的军力并不如情报来的那般薄弱,所以攻势很猛烈, 我军被错误情报误导处于下风,伤亡惨重……”萧闻璟话音一顿,回想起梦里的那个画面, 就觉得心口被揪紧,喘不上气。
“所以……我是死在战场上了?”阮灵萱自己想一想也该明白, 她又没有打过仗,这样冒失上了前线,如若不死,那都是烧高香的事情,要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她轻描淡写,萧闻璟脸都绷了起来,仿佛她说了什么忌讳的话。
“这有什么,你不是也没有肯定,这也未必就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这一次也未必会发生。”
“是肯定不会发生。”萧闻璟更正她的话,又正色道:“所以下面的话是我更想同你说的。”
阮灵萱一脸认真,“好,你说,我都听着。”
乌云密布,预示着一场夜雨不可避免。
“北虏与我们的战事不可避免,然而因为安宁长公主一事,暂不能对北虏直接开战,会先以和亲名目送燕书去往北虏,等接回长公主后,大军才会出动。”
“燕书?”阮灵萱紧张起来,“可是真的要把她送过去吗?”
“北虏人也不是傻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果我们没有表现出这样的诚心,他们又怎会放下戒备。”
“这样能行吗?”阮灵萱既担忧萧燕书,也担心开战后的大周。
要知道大周并不是国富兵马壮,只有两代君王,且与西疆、南夷的防御战也从未停止过,养兵训兵对国家而言说很重的负担。
倘若与北虏的这一场大战不能彻底击垮对手,对大周而言,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放心,这次我会去。”萧闻璟低声道。
“什么!”阮灵萱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看见了,这场战不好打,很危险,朝中还有很多猛将,非要你去吗?”
她才不放心,一点也放心不了。
“而且,你没有去见周平么?他不是也说过,不让你去打这一场战?”阮灵萱努力想要说服萧闻璟放弃这个想法。
见阮灵萱心急,萧闻璟也没有半点不耐,而是等她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完,才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道:“我见过他了,也知道他的意思,可是我要去,因为我们要一场必胜的战,大周承受不住长久的战役,所以我外祖父当年才会做出那个决定。”
“沈侯爷?”
萧闻璟点头,“周平已经都跟我说了,我外祖父的最后一战。”
当年沈侯爷奉命讨伐北虏,到半途后粮草供应跟不上,摆在他面前基本只有一条路——退兵。
然而退兵就是前功尽弃,打下的防线很快就会被还保存着实力的北虏人重新占领,边境岌岌可危,大周岌岌可危。
最后沈侯爷决定带上仅剩的余粮,孤军挺入大漠,靠着杀戮北虏军补充粮草,也是他幸运,在最后的时刻找到了北虏的要塞,拼得两败俱伤,也重创了北虏,消磨了他们的主力,给大周赢来了十年喘息的时间。
一整队沈家军无一生还,唯一剩下的就是被派去筹集军粮的周平。
然而为了掩饰粮草的问题,沈家军被扣上了污名,周平也被视为逃兵,被四处通缉,他不敢也不能返还家乡,只能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努力找出当年的真相。
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阮灵萱的睫毛都湿漉漉一片,“可是我担心你。”
“你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阮灵萱咬着下唇,忍住哭泣,好在不一会雨就下大起来,雨水把两人的脸都浇湿了。
萧闻璟帮把她的兜帽拉起来,罩在她细密的发丝上,挡住雨水,“这就是我想说的。”
“我要做的事情,不想瞒着你,此事的危险也不该瞒着你。”萧闻璟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们重来一世,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什么?”阮灵萱跟着他的话,喃喃重复。
“是为了重新遇到一些人,重新遇到一些事……重新做一些决定。”
无论是梦还是上一世,他都不想再看见阮灵萱死在眼前。
阮灵萱还在发愣,萧闻璟已经敞开手臂将她轻轻环在怀里,轻柔得好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泛起了一阵涟漪。
很快他又把手松开,笑着对她道:“要下大雨了,快回去吧。”
就如萧闻璟所言,很快北虏人就收到了大周答应和亲的消息,派了使团来到盛京。
阮灵萱去宫里见了萧燕书。
短短时间里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牵着她的手,兴致勃勃领着她到处参观她的嫁妆。
“灵萱,你不用担心我,太子哥哥已经跟我说好了,只要接到安宁姑姑,慎行会马上带我离开,只是可惜了这些好东西,要白白便宜了北虏!”
“慎行?”阮灵萱很意外。
“是呀,父皇派了四名暗卫当作我的侍卫陪嫁,太子哥哥让慎行跟着我,也是以防万一。”说起和亲一事,萧燕书并没有阮灵萱意料中的悲伤,她十分松快,反倒安慰起阮灵萱,“当初北虏求和亲的时候,我害怕得很,晚上都躲起来哭,可是后面我一想安宁姑姑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害怕的,但为了大周,她还是去了,如今她在北虏也无牵无挂,可汗杀了她的丈夫、杀了她的孩子,她只是想要回家……我也是公主,将士们为国抛洒热血,我也不是不能做出一点点牺牲的。”
阮灵萱握紧她的手,“皇曾祖母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平安归来。”
萧燕书对她扬唇一笑,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些憧憬,“还记得当初在大宝相寺我抽到的那支签吗?佛祖都说我要嫁两次呢!等我回来后定要父皇给我选个最合心意的驸马,到时候你再来喝我的喜酒吧!”
阮灵萱擦了擦眼泪,笑着点头:“一定!”
半月后,阮灵萱才知道萧宗玮当初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因为护送萧燕书和亲的人正是他。
想当初还在文华殿里读书时,说要公主和亲的人是他,如今护送公主和亲的人也是他,到底是一语成谶了。
公主出发和亲的这日天气晴朗,一点也不妨碍百姓围观。
上一次大周公主和亲还是几十年前的事,那样的热闹许多人都不曾见过,所以这次街道上满是看客,都想亲眼目睹和亲盛况。
阮灵萱要送萧燕书,早早就带着阮灵徵到了队伍必经且人少的地方等着,看着车队一辆辆过去,心里也空落落的。
一国公主陪嫁的嫁妆是尤为丰富的,这才不会让人起疑。
能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就连阮灵徵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希望如此丰厚的嫁妆能让公主在北虏过得好一些。
虽然这个愿望像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谁也明白并不可靠。
北虏人又怎会对大周的公主真心好呢?
谁也不相信。
一匹马从队伍里单独脱离出来,阮灵徵手搭在眉骨定睛一看,是许久不见的萧宗玮。
他好似比之前更瘦了,身穿着软甲,也有了几分年轻将军的气概。
阮灵萱看着两个犹豫了片刻,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
萧宗玮骑马上前,也没有靠得很近,保持着应有的分寸,好像只需要遥遥望上一眼,就足矣。
“谢谢。”阮灵徵忽然对他开口。
萧宗玮转瞬明白她的意思,露出浅笑,开口道:“你大婚,我是赶不上了,看不见你戴凤冠的样子了。”
赶不上?
他这个语气并不像是一种虚假的托词。
可为何会赶不上?他只是去送亲的,又不是要留在北虏,这一来一回也不过是两个月,若是骑马甚至还要更短,在她大婚之前都有足足的时间。
阮灵徴并不是非要萧宗玮来看她大婚,只是他的这个说法,让她心里忽然突突直跳,有些不安。
“你若来,我会更高兴。”多年的相知、相交,情感总是很复杂的,那顶凤冠是他放下后的释怀,她又何必再扭捏介怀。
听见她的话,萧宗玮的眼睛明显怔了一下,远处有人在唤他,他扯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最后才扭头对阮灵徵,颔首道:“我尽量。”
一切都像是旧友之间稀疏平常的对话,两人互相道了别,祝了平安顺遂后,一人离开,一人留在了原地,目送着队伍渐行渐远。
阮灵萱骑马跟着萧燕书的马车依依不舍,看着她红着眼睛回头,一遍遍挥手,让她回去。
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勒马停在了城门处。
送亲的队伍蜿蜒如长蛇,骑着马的仪仗队、抬着嫁妆的壮丁,雄赳赳地前进,远离繁华的盛京城。
又过了大半个月,预估着和亲的队伍就要抵达北虏,大周集结了粮草和军队,正式向北虏进军。
誓师典礼就在盛京城巍峨的城门之上,下面是盛京里派出的一支三万兵马的京师,由太子掌皇旗,代表皇帝北上与其他军队汇合,亲征北虏,能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乌泱泱的三万人聚集在城楼之下,黑甲红缨枪,犹如一片在黑海里翻腾的火焰。
在冗长的仪式之后,大军有序行成列队出发,北上伐虏。
公主和亲的话题刚结束不久,百姓到这时这才知道大周的真实意图,这一次的气氛就远不如和亲时那般轻松热闹,毕竟在普通人眼中,也是明白和亲还是安全的,可是出战却是凶险万分。
不少有子弟在军中的,皆是红着眼眶来相送,默默祈祷着家人平安归来。
小棉花也被全副武装,穿着特制的盔甲,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可是小石头依然能够凭借气味认出它,头转也不转地朝着它的方向,嘶鸣不止。
可是阮灵萱并不能纵马上前,乱了他们的队列。
在队列最后的萧闻璟也是最晚出发的人,他的眼睛掩在盔甲的阴影之下,再加上距离隔那么远,她看不真切。
虽说他保证自己会很安全,可是战场形式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他远远朝她一挥手,作出告别的动作。
“萧闻璟!——”
阮灵萱骑马跟了几步,忽然喊道:“等你回来!——我嫁你!——”
整列队伍都听见了她的声音,齐刷刷回过头来,尤其是萧闻璟一扭头,阮灵萱觉得自己面皮火速发烫,底下脑袋,猛一扯缰绳,就想溜之大吉。
远处送行的人群里却有人跟着她也喊起来的。
“狗娃——等你回来我也嫁你!”
“我也是!牙儿哥!等你回来!——”
“小虎!你平安回来!娘再也不打你了!——”
离别之际,所有的人朴实的愿望只在于,在乎的人、心爱的人能够平安归来。
大军出发已有三天, 阮灵萱成日提不起精神。
阮灵徵带着绣品来屋里陪她,企图帮她分散一点注意。
阮灵萱捧着萧闻璟送给她那个可自由出入东宫的令牌,如今东宫里没有她想见的人, 这块令牌也变得毫无用处。
“你这个荷包的花纹有些眼熟。”阮灵徵时常刺绣, 对图案更加敏感,不经意打量了一下被她随意搁在桌子上的荷包, “这是太子殿下给你的么?”
“大姐姐怎么知道?”
阮灵徵轻笑了一下:“那年添灯节在如意斋, 太子殿下不就拿了川草纹的图样在请教针线师父吗, 我估计这就是他那日买的。”
阮灵萱摩挲了一下荷包上生疏的线脚。
她当初说丑的时候也没特别留意萧闻璟的反应, 不过他堂堂太子,东宫里那么多能工巧匠,就算是用来装东西的,也不会拿这样的“次品”, 兴许还真就是他亲手绣的。
“我看殿下是知道你不喜欢弄这些,所以就自己做了一个送你。”
“他怎么都不告诉我。”阮灵萱拿起荷包,更加惆怅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说这个荷包丑了。
午后, 阮灵萱出了门。
陈斯远在太子的劝说下, 这一次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按部就班进入翰林院后, 再秘密查找证据。
阮灵萱把同在翰林院的二哥介绍给他,有年长且经验丰富的人帮助,他可以尽快了解盛京城的官僚体系, 不至于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如今盛京城也随着开战而气氛紧张,这种时候, 若非要紧的事,陈斯远也不可能送邀帖给她请她一叙。
想必是查出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
阮灵萱既答应要帮他, 也不会食言,如期赴约。
作为新科状元,陈斯远现在也是备受瞩目的人,更别说唐家的人还一直想拉拢他为己所用,所以两人尽可能避开人多的地方,找了生意冷清的小摊坐着,各自点了一碗清汤面。
只是他们都没有什么胃口,浅浅尝了几口,陈斯远看旁边没有人,也能放心说起正事:“我查了十五前的科举考试试题,发现少了我父亲的答卷,他若是只是担了抄袭的罪名,应当还是会留下存档,只是以红印标识。”
因为疑点重重,这些线索就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更何况我坚信以我父亲的学识,他不可能去抄袭别人。”
阮灵萱也想不通:“为什么呢?”
陈斯远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推到阮灵萱面前,“只怕是我父亲当年不小心知道了一些事情。”
阮灵萱拿起来一看,墨迹新鲜,看的出是重新誊抄的。
她大致看了一眼,字里行间都在讲农,农民种田,按田赋税,是一国盛衰的基础,使民有其耕田,官员清正廉政,才能国富民安。
“十五年前的百家科目考得就是农。”陈斯远指着纸条,“这一篇是我摘自苟御史、苟自良的答卷上的……而这句话是我父亲曾经写过的!”
陈斯远又展开另一张纸,纸张粗糙泛黄,看得出来时间久远。
他指着上面的一行字,“我从爹以前的旧稿里找到了相同的话,一字不差!”
阮灵萱对比了一下,果真如此。
“这么说,那这苟自良才是抄了你爹的试卷,拿了你爹的名次,反而诬告了他的人?”
难怪上一回那个狗官要来找陈家麻烦,要搜刮走陈斯远爹的旧稿,就是怕这件事被人查出来。
陈斯远用力抿唇,两睫微湿,想到自己父亲蒙受不平这么多年,自己为人子却时至今日才查明真相。
过了好一会,等他情绪平复后,才道:“不错,而且我还发现这件事和唐家有关系。”
“唐家?”阮灵萱吃惊。
陈斯远看了眼正在灶台烧火的大娘,压低声音道:“这才是我要说的,我爹当年应当是发现了什么,才招惹了杀生之祸,不然仅仅是抄袭,最多剥夺考试成绩和资格,何至于要处死?”
“唐家不就是普通皇商,他有什么不能被发现的,还要杀人灭口?”
“皇商拿着皇家的牌子,做着五湖四海的生意,从来都谈不上普通二字。”
阮灵萱觉得他说的有理,点了点头。
“大周与北虏开战,唐家的二当家的已经离开盛京城很久了,我几次上门都感觉唐家气氛古怪,这才留意上了……”陈斯远担忧道:“阮小姐,太子离开盛京前,可否提到关于盛京城的安排,我有些担心,将士前线杀敌,奸徒反而滋事。”
“他倒是没有说起,只是要我相信他……”
阮灵萱原本觉得萧闻璟有了关于前世的那些梦,应当能够避开那些危险,但是听陈斯远说这些,心里还是不安。
陈斯远是有备而来,拿出第三份证据,“这是我在唐家找到的一些货物清单,唐家做粮食供应,当年沈家军出征时,户部何尚书曾向他们买了二十万军粮,然而同年,唐家还有大量余粮流转在各酿酒坊,即便是大周最大的粮商也不可能有如此多存粮……这本就不正常。”
当年沈家军缺粮到那种程度,难说和唐家没有关系。
想起刚起的战事,阮灵萱立刻起身:“我得回去问问我祖父去!”
阮阁老每日都很繁忙,对孙女这杞人忧天的说法并没放在心上,阮灵萱只好曲线救国,又去找了丹阳郡主,把自己担忧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丹阳郡主好歹算是军武世家出生,更明白这件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亲自找公爹说道。
阮阁老在朝中影响很大,可以向各部尚书调看记录。
这排查,才发现粮草的准备虽然是足量,可问题调遣运送却有着明显的弊端,因为粮草不是在离战场近的地方调动,而选在了远的城市,十天半月还可以维持,但时间久了,前线军队必然会面临缺粮的险境。
阮阁老吓一跳,不得不重视起来,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太子詹事带着一个自称计大师的徒弟上门。
“所有的粮草运送路线要重新规划,不能有任何闪失。”
“莫非太子殿下已经早有预料,那为何一开始不先禀告殿下?”阮阁老奇怪。
太子詹事拱手道:“殿下说了,攘外必先安内,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此前未能提前告知阁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阮阁老捋了捋胡须,点着头道:“老臣明白,殿下这是引蛇出洞。”
太子詹事奉上调查的成果,“这里是一些官员的名录,劳烦阁老核实,免得冤枉了各位大人。”
阮阁老惊叹,“短短时间里,殿下既要安排亲征,还要操心这些,实在……”他低头看了眼名单,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都是……”
几日后,阮灵萱又收到了陈斯远的邀请,这次他们选在茶楼相聚,除了陈斯远之外还有一老熟人。
阮灵萱差点没有认出来,因为薛贵的变化最大,从一个小胖子变成一个瘦高的青年。
“我怎么没有想到计大师的徒弟是你!”
薛贵面对阮灵萱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次是沈……是太子殿下请我师父出面,我师父他老人家腿脚不便,就派我来了,正好我想着到了盛京城还能见到你们两个,真没有想到沈玠居然就是太子,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幸好我小时候没有怎么招惹他……”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通后,又一拍脑袋,“瞧我,一高兴就胡乱说话。”
陈斯远给他们两人倒上茶,问道:“薛贵,军粮的事情能解决吗?”
阮灵萱也为这件事着急,跟着问:“是啊,能解决吗?”
“那必须能!”说到自己的长处,薛贵自信满满,用指头沾了下茶水就在桌子上画了起来,“昨天夜里我已经挑灯计算过周围城镇的存粮供给、最快的路线以及人力、损耗,肯定没有问题!”
阮灵萱虽然看不懂,但还是竖起拇指哥,“薛贵,我就说你一定可以!这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薛贵拱手客气道:“哪里哪里,都是为了大周,为了百姓,我苦学这么多年和斯远一样,就是为了有所奉献。”
三人相视一笑。
“不日,我也要赶往北方,方便统管粮草。”薛贵用手一抹桌面画出来的水迹,感慨道:“下一次相聚,只怕要等到大军凯旋了!”
“你也要去北边了?”阮灵萱终于安耐不住心中所想道:“我也想去。”
“是因为唐家那些事吗?”陈斯远后悔把一些唐家可能勾结外敌的细节告诉她,才惹的阮灵萱如此担心。
阮灵萱轻蹙起眉头,“我怕他不知道这些事,会落了他们的圈套。”
“你一个姑娘家,丹阳郡主也不会允许你去的。”陈斯远并不赞同。
阮灵萱何尝不知,托着腮愁眉苦脸。
这时门口有脚步声跑来,云片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道:“小、小姐!沐小王爷回京了!陛下要派他去支援北境!”
阮灵萱眼睛一亮,喜形于色。
“是我大舅舅来了!”
十月初,北境已经有朔风袭来,远处连绵的山顶覆上皑皑白雪,绿草枯黄,逐渐荒凉。
北虏的大军悍勇无比且舍生忘死,这让大周的军队苦不堪言。
即便是魏家军也只能与他们苦战不休,无法彻底击垮他们。
长时间的作战让将士身心疲惫。
“殿下,您已经在前线这么久了,太危险,还是退到后方去吧?”
“不成,如今大周军队还吊着一口气,正是有皇旗坐镇,若我只顾自己安危,逃离前线,士气定会一泻千里。”
谨言为他捧来头盔,担忧道:“殿下是储君,何等重要,以身犯险,实不该。”
萧闻璟抽出腰间的剑,在雪亮的锋刃上看了眼自己的倦容,“再撑几日援军就会到了,我们粮草充足,可以稍作歇息,再去截断北虏的粮线,他们便撑不了多久。”
天刚擦亮,冲锋的号角急不可耐吹响,第一波箭羽犹如满天星撒下,两军交战,血流成河。
真正到了前线,没有人能够缩在后面独善其身,萧闻璟背着弓,拿着剑跟着魏家军一起杀敌,进攻既是最好的防守。
厮杀到了中午,北虏人也有些支撑不住,想要回撤休整,萧闻璟掀掉头盔,让视线更加开阔,更便于看清局势。
轰隆隆——
马群狂奔的声音势如沉雷,震天撼地。
“是援军到了!”
北虏的大将看见对面烟尘滚滚,马上就举起大刀道,用北虏语道:“撤!保持在大周射程区外!”
可话音才落,眼见着几匹马势如破竹冲入大周军队,一支箭越过了人海,扎入他的坐骑脖颈,马长嘶惨鸣,侧身倒下。
北虏大将惊愕,怎么会有箭射程那么远?
“萧闻璟!”
萧闻璟刚转过头,迎面一把熟悉的筋角复合弓就朝他飞来,他接过弓立刻从身后箭囊抽出一箭,搭弦上弓,在北虏大将骑上另一匹马准备逃跑之前,一箭破空而至,射穿他的脖颈。
前锋主将一死,北虏的军队顿时乱成一窝蚂蚁,开始四散而逃,大周军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扫疲惫,提刀就上,开始绞杀敌人。
萧闻璟看见局势大好,心中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还是你的力气够大!用这把弓才能所向披靡!”一声清脆的嗓音在他身侧响起,为他的好箭法大肆表扬。
萧闻璟回眸看见阮灵萱狡黠冲他一眨眼睛,那一瞬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停止了,又惊又喜又惧,百味杂陈。
“……你怎么来了?”
纵使身体疲惫,心里却轻松快活,阮灵萱哼道:“你这个病秧子都能来,我身强体壮怎么不能来了?”
沐小王爷带着援军接替了追击工作, 疲惫的大军得以回营休整。
萧闻璟回到帐中,开始清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