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皱了皱眉,稍微想了下,便道:“我相信你。”
江絮清诧异,“这就信了?”
江濯嗐了声:“那裴幽利用一个姑娘家给你送东西,还让那姑娘约你出来,能安什么好心?盛姑娘她那几天去大理寺堵我,就一脸愧疚,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般,能害得一个姑娘家成这样,利用一个小姑娘,能是什么好东西?”
江絮清顿时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的,上辈子哥哥分明是在意自己的妻子的,但他与盛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大了解。
现在知道盛嫣的心仪之人是裴幽,她更加觉得命运极其捉弄人。
江絮清回到殿中没多久,裴扶墨也回了。
时辰将到,整个华熙殿已高朋满座,很快帝后入席,宴会正式开席。
殿内歌舞升平,衣袖摇曳,奏乐悠扬。
晋安帝与肖继后并肩而坐,而沈贵妃则另外安排了宝座坐于晋安帝的侧方,仅低于肖继后。
如此殊荣待遇,不由让殿内不少人心知肚明,陛下这回是摆明了要打皇后的脸面呐。
肖继后面上维持着端庄的笑意,却只有她知道,她的手心都快被指尖按出血了。
等吉时一到,晋安帝笑意舒朗地与殿内众人共饮。
到献礼环节,肖继后笑道:“今日陛下寿辰,本宫听闻太子殿下早在半年前便为陛下精心准备了寿礼。”
晋安帝忽然来了兴致,喔了一声,眼神扫向下首的太子。
“是什么宝贝,快拿出来让父皇瞧瞧。”
李谦撩袍出列,行了大礼后,说道:“儿臣听闻父皇一直想寻得霄卿先生的千山缀雪图,便早就在半年前派人天南地北地为父皇寻找,果真让儿臣在半个月前寻到这副天底下唯一一副的「千山缀雪」。”
此言一出,华熙殿内登时“哗”声一片。
霄卿先生的画作已然绝迹多年,更遑论那副百年难遇的绝佳画作「千山缀雪」,想要寻得是极其艰难的,若是太子殿下能寻到,那必然是费了不少苦心。
三皇子李煜面上扬着洽到好处的笑容,眼角眉梢极其舒展。
晋安帝朗声笑了几声,也对霄卿大师的画作引起了兴致,本身他对这寿诞并没有多大的热情,但这幅画作的确是他这么多年来极其想要得到的珍品之一。
“那太子还不快呈上来让朕鉴赏一番?”
李谦含笑,转身吩咐身后的王公公。
不过片刻,两名宫人便将太子准备的寿礼奉进了大殿。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皆随着那画作无法挪开,霄卿大师的画,无数人便是想看一眼都极其难得。
裴扶墨看着那画被送到了太子跟前,唇角不由衔了点胜券在握的笑意。
江絮清扫他一眼,见他今晚是出奇的安静,莫名觉得可能寿诞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太子取过那画轴,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哗啦”一声,殿内顿时沸腾起来。
李煜笑意愈发地深,太子今晚就彻底将脸都丢尽吧,触碰了父皇的底线有他好受的。
殿内那哗啦的兴奋声许久没停,李煜忽然觉得不妙,他连忙抬眸朝晋安帝看去。
晋安帝已然神色激动到自己步下玉阶,一步一步地朝太子跟前迈来。
他宽大的掌心,颤巍巍地抚上那画作,想触碰又担心污染了这世间名画,叹息了良久,方感叹道:“是霄卿先生之作!这副千山缀雪图,朕年幼时曾有幸目睹过一次,正是这幅!”
“太子,你究竟是如何寻到的?”晋安帝掌心按在李谦的肩膀,铮亮的双眼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李谦拱手回话:“儿臣寻了大半年,为了给父皇一个惊喜,便一直藏着没有告诉大家,如今看到父皇如此满意,儿臣也心满意足了。儿臣祝贺父皇万寿无疆,福寿绵长。”
晋安帝龙颜大悦,将太子扶起来,又当着众人的面重重的夸赞了太子一番。
李煜的脸色霎时间沉得能挤出水来,他含着阴冷的目光朝裴幽看去。
裴幽同样是诧异不止,轻微地摇头。
石竹分明来消息说已经把太子的寿礼调包了,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骤然发生了这般的差错,李煜险些没控制住要维持自己面上的笑容,直到肖继后又点了他的名字,李煜才不得不收敛好心情准备出列。
肖继后笑意不达眼底地道:“三皇子,方才太子献出了这般寿礼,若是你准备的寿礼被太子比了下去,本宫可是会笑话你的啊。”
她的眼神带着十足的针对。
若非她的儿子出事了,今晚的寿辰又怎能让太子这样出风头,太子这次没出错让她失望了,还是让三皇子出出丑,少说也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李煜低头回道:“父皇,儿臣准备的寿礼兴许没有皇兄那般的得之不易,但……”
晋安帝现在心情还大喜,抬手道:“不必这般跟你皇兄比较,礼物不分贵重,心意到了就够。”
李煜的头更低,压下了眼里的戾气。“是。”
很快便有宫人将三皇子的寿礼抬了上来。
只见这是由十二个宫人一前一后抬上一个巨型的物品,通体由红绸掩盖,看不清是何物,随着走近,似乎从红绸内隐隐传出了轻微的嘶鸣。
众人纷纷猜测是何礼,竟是这般庞然大物。
十二个小宫人几步行到殿内中央,在走到李煜身旁时,前面的一个宫人忽然脚底一打滑,踩到了前不久歌女献舞时洒落的琉璃珠子。
扑通一下便直接摔的四脚朝天。
前头的宫人摔了后,后面的几个宫人冷不防也跟着将手中抬着的东西丢了出去。
只闻一声巨响在殿内回荡。
此时红绸扬起,没了红绸的遮挡,便见那巨型铁笼内,竟装了一只庞大的猛虎。
因铁笼摔得在地上滚动一番,将铁笼的开关错位打开,瞬息间——
那猛虎张牙舞爪地从笼中敏捷地钻出,殿内登时惊叫连连。
李谦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护驾!快护驾!”
肖继后和沈贵妃同时吓得缩在晋安帝身旁,殿内所有女眷几乎已吓得面色煞白,双腿打颤,甚至已有怕死的人已胡乱地躲藏起来。
裴扶墨将江絮清揽在身后,一双冷漠的双目死死盯着那正在殿内发狂的猛虎。
“裴小九……”忽然发生这样的惊惧意外,江絮清同样吓得心跳加速。
裴扶墨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话音刚落,殿外的一众禁军便手持长矛涌入华熙殿。
晋安帝站起身护住身旁的沈贵妃和肖继后,放话道:“谁将这只猛虎擒了,朕定重重有赏。”
已经没人去在意这是三皇子准备的寿礼了,显然现在殿内这只猛虎已然到能威胁到人命的存在。
李煜站在殿内,整个人浑浑噩噩,不懂他准备的寿礼为何好端端的变成了一只野兽?
“三弟?!你发什么愣?”李谦一把推开站着发懵的李煜。
李煜抬头看去,才发现李谦方才从虎爪下救了他。
转眼之间,只见宝座上传来了肖继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快来救驾!!!”
猛虎嘶吼如狂,殿内已然乱作一团。
禁军们还没来得及飞跃过去护驾,那只猛虎便已率先朝殿内最高的位置狂奔,它张着血盆大口,朝晋安帝飞身袭来。
肖继后猛然对上猛虎的一双凶狠的虎目,吓得白眼一翻,当即晕倒。
沈贵妃哭得楚楚可怜,“陛下,你快逃!你快逃啊!”
晋安帝已年岁较大,身手不如年轻时矫健,他拽着沈贵妃,“快,秋儿同朕一起走。”
奔来护驾的禁军已与猛虎厮打起来,只见猛虎张大虎口,便轻松撕咬下一个禁军的臂膀,那只断臂飞至晋安帝面前。
鲜血流了满地,手指还在动弹。
禁军根本无法对抗猛虎,江絮清同时吓得惊叫一声,裴扶墨将她带到安全之处,便飞身一跃。
那猛虎伸展粗.壮的兽爪猛地将晋安帝和沈贵妃扑倒。
殿内顿时尖叫连连,哭喊声,喊着护驾声,野兽的嘶吼声来回不断。
虎口张开朝晋安帝袭击,千钧一发之际。
“父皇!!”李谦和李煜同时呼唤而起。
身后传来凛冽的风声,猛虎顿时感到危险袭来,方才张开的虎口却忽然止住,扭头与来人厮咬。
裴扶墨身姿敏锐,躲过了猛虎的袭击。
猛虎转换目标,发狠地朝他咬来。
裴扶墨一把取过一侧禁军手中的长矛,冷静地站在原地,在猛虎朝他扑来之时,对准它的致命处,用力一刺。
猛虎撕裂痛苦的叫声响彻大殿——
出手凌厉,又快又狠,直逼要害。
裴扶墨的这一刺,给了禁军下手的机会,紧接,只见众禁军一拥而上,将深受重伤的猛虎缉拿。
危机解决后。
李谦和李煜飞奔至晋安帝身旁,沈贵妃扶着摔倒的晋安帝哭喊:“陛下,陛下——”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殿内,众人见猛虎重伤被抓,这才稍微静了下来。
江絮清站在安全的地方,捏着自己衣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她方才是亲眼看到裴扶墨是如何与那样凶狠的猛虎厮杀的……
第56章 揭穿
晋安帝虽挨了猛虎一掌但尚有些意识, 而一旁的肖继后却早已被吓到昏倒,殿内乱得一片狼藉,众人的担忧声, 浓烈的血腥味愈发弥漫, 金碧辉煌的华熙殿嘈杂非常。
太子做主出来主持大局,命人将帝后带回寝宫,传太医为帝后诊脉。
帝后和沈贵妃离去后, 殿内登时沸腾起来, 不少人是亲眼看到那猛虎是如何袭击陛下的。
李煜站着如芒在背, 望着那流了满地的鲜血,他觉得自己大抵真的要完了。
他冷厉的眼神朝裴幽看去, 但见裴幽如他一般面如土色。
袁总管这时面无表情走过来, 说道:“三殿下,还请随咱家去一趟养心殿吧, 陛下一会儿醒来,想必也想见三殿下。”
李煜低着头, “……是。”
混乱的寿宴不得不这样散场。
没多久,袁总管又派人来传话, 对李谦道:“太子殿下,陛下醒了, 请您和裴世子一同去一趟养心殿。”
裴扶墨喊了周严过来,让周严护送江絮清出宫。
江絮清担忧地拽上他的衣袍,“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他垂眸看向那只绵软的拳头, 轻笑一声:“你方才是在担心我吗, 江慕慕。”
与那样凶狠的猛兽厮打, 她怎能不担心?江絮清不解其意。
裴扶墨收了笑意,视线越过她的肩膀, 望向脸色难看的裴幽,低声道:“娇娇可还记得我昨晚对你说过的话?”
语罢,他看了周严一眼。
周严心领神会,便巧妙的挡住裴幽看向江絮清的视线。
他昨晚说的话?
江絮清在脑海内回想,过了片刻,心里浮起怪异的情绪。
所以今晚的事,是他事先筹谋的?
养心殿内熏香缭绕。
太医诊脉过后,为晋安帝包扎好伤口,方道:“所幸陛下伤得不算严重,那猛虎的爪子稍微错位了些,没有触及要害,但陛下近些日子定要好生休养才好。”
晋安帝虚弱地靠在引枕上点头。
袁总管心知陛下要说什么,等太医退出去后,便道:“陛下,太子殿下,三殿下及裴世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进来。”
晋安帝朝泪流满面的沈贵妃看去,说道:“秋儿,今晚苦了你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贵妃哭着摇头,“不要,臣妾要一直守着陛下。”
况且今晚寿宴是三皇子的寿礼出了问题,她若是走了,一会儿谁为三殿下说话?
晋安帝朝她安抚一笑,“听话。”
沈贵妃还是摇头,“臣妾只想留在……”
话未说完,对上晋安帝冷漠的眼神,她吓得心里一缩,连忙乖顺地改口:“是,臣妾这就回去。”
晋安帝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沈贵妃退出养心殿时,正好迎面撞上了三皇子等人。
李煜想来已经知道一会儿将要面对什么了,紧绷着脸色,看到沈贵妃时如同见陌生人。
沈贵妃望着他进入养心殿的背影,心里极其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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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跪在地上,嗓音轻微地发颤:“求父皇明察,儿臣当真是无辜的!儿臣准备的寿礼是西域那带的千里良驹,儿臣心知父皇极擅骑术,特地寻来赠予父皇的寿礼,良驹忽然变成了一只猛虎,父皇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哪个傻子会在皇帝的寿宴上故意闹这一出?
他事先将太子准备的画作调包成了梅贵妃的画像,等太子触犯父皇的禁忌,谁知太子那没出错,反而是他这出了问题。
倘若他再看不出来问题,那就是真傻子了。
皇兄当真隐藏够久了。
晋安帝面色苍白:“李煜,你究竟筹谋了多久?”
李煜还伏在地上,急切道:“父皇明察!儿臣真是无辜的!”
李谦回禀道:“父皇,今晚之事,儿臣已查到是谁栽赃嫁祸给三弟了,儿臣相信三弟定是无辜的。”
李煜身形一僵,缓缓扭头去看太子。
太子这是何意?难道今晚并非是他栽赃嫁祸?
晋安帝轻咳一声:“是谁?”
李谦吩咐道:“来人,将罪魁祸首带进来!”
当裴幽被带进殿内的那刻,李煜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晋安帝蹙眉,“怀徵,这不是你那失散多年的兄长?”
裴扶墨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此人是,也不是。”
晋安帝脸色一变,“把话说清楚!”
裴幽跪在殿内,眼角余光看向一旁裴扶墨的鞋面,恨意不断翻涌。
“陛下明察,微臣虽说不如怀徵那般是在父母跟前长大,但微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裴府长子,微臣身上的胎记,母亲可是亲自验证过了。”
裴扶墨笑了声:“是吗?”
“那既如此,便让你见一位老熟人。”
“传人证。”
晋安帝在袁总管的搀扶下坐起来,很快,一名小太监带着一位年岁已大的男人入殿。
晋安帝眯了眯有些浑浊的双眼,待看清那人后,面色闪现一抹诧异,“宋世南?”
宋大夫跪下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多年未见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晋安帝顿时大受刺激,“你为何在此,你又与裴幽是什么关系?”
裴幽攥紧的拳头不断作响。
宋大夫的双眼已然看不清了,但也知道现在跪在自己身旁的正是裴幽,他缓缓扭过头看过去,颤声道:“幽儿,五年未见了,没想到你竟还是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当年他千方百计将幽儿救出来,便是为了保住他这条性命。
裴幽愤恨地看向宋大夫,“你什么时候和裴怀徵勾结上的?”
他当初怎么没干脆杀了他!
裴扶墨回话道:“陛下,这个裴幽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还请宋大夫告知陛下。”
如今事情已被揭发,宋大夫也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说道:“回陛下的话,没错,此人正是梅夫人的亲生儿子。”
宋大夫口中的梅夫人,正是后宫已薨逝多年的梅贵妃。
当年陛下的六弟瑞王与梅夫人情投意合,奈何梅夫人出身卑微,不被皇家认可,瑞王便只能将梅夫人养在宫外,无法给她名分。
瑞王看重名誉,同样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知道他别院里养了一个女人的,只有当今陛下,便是如此来往几番,陛下对梅夫人一见倾心。
二十一年前的宫变,瑞王带兵谋反那日,梅夫人在别院诞下了男婴。
而宋世南便是那伺候梅夫人养胎的大夫。
宋大夫得到密报,得知瑞王谋反失败,知道陛下定是要斩草除根,便将刚出生的男婴趁乱抱走,他心知陛下觊觎梅夫人多时,担心瑞王的骨肉会被灭口,便事先准备了个女婴代替了瑞王真正的血脉。
晋安帝震惊的目光看向裴幽,“他便是六弟真正的骨肉?”
宋大夫沉重地点头,“正是。”
听完这一切,裴幽难以置信地瘫坐在地,无声呢喃:怎么会。
“这不可能!他的长相与六弟与梅真儿没有一丁点儿相似!”
宋大夫凄凉地笑了声:“陛下若是还记得草民为何为瑞王所用大抵便清楚了,以草民的能力又如何做不到?为了不让幽儿的长相被人认出来,草民在他幼时便已经为他改头换面过了。”
甚至当初他带着个刚出生的男婴四处逃命,为了不引起他人生疑,路上还捡了几个流浪孩童一同抚养。
赵氏兄妹和裴扶墨的亲生兄长便是其中。
裴幽忽然发了疯似的提起宋大夫的衣襟,恨声道:“你骗我对不对?你分明说过,我是你从流浪堆里捡回来的乞丐!”
宋大夫一脸悲痛,“我只是想让你好好过日子而已,你的身份绝对不可面见世人啊!”
李谦这时回禀道:“父皇,此人正是逆贼之子,今晚的猛兽便是此人调包了三弟的寿礼,这才引出纷争。”
晋安帝心里犹如掀起了惊天骇浪,神色不如先前那般平静。
他是六弟的孩子,是梅真儿的儿子,他定是为了六弟来报仇的……
李煜咽了咽口水,没明白为何事情走向变成如此,但显然,这时候把所有都推到裴幽身上,他的清白便能洗清了。
“父皇……求父皇明察……”
裴扶墨这时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的兄长便是死在此人的手中,他顶替臣兄长的身份进入朝堂究竟所为何,其贼心已昭然若揭。”
晋安帝目光落在裴幽的脸上,他的面容分明已看不出任何六弟和梅真儿的长相,此时殿内昏黄的烛光轻微晃悠,照亮了裴幽右耳,他侧面的轮廓在烛光下竟有五分像六弟的面容。
晋安帝当即大怒,连连后退几步:“来人!快来人!此贼人蓄意谋害朕,顶替镇北侯长子的身份,其罪不可恕,将他立即压入天牢!”
很快殿外的侍卫便涌了进来,一把按下还在抓着宋大夫的裴幽。
裴幽的侧脸被死死地按下地上,不断地失声怒喊:“不,我不信我不信!”
李煜跪在一旁,眼神忽然扫到裴幽充满怨恨的眼神,背脊登时一缩。
侍卫将裴幽拖了下去。
李煜攥紧衣袖内的拳头,裴幽临走之前的唇语分明在说,若是他不救他,就等着一起去死。
裴幽竟在威胁他!
周严本想带江絮清回到那院子,奈何刚出了皇宫,便被镇北侯府的人拦下了。
云氏说什么也要见裴扶墨的人。
江絮清说道:“母亲,世子他宫宴散了后便被陛下的人喊走了。”
云氏面色慌乱,“慕慕,方才我看到有禁军将幽儿押走了,我不知道是出了何事,现在怀徵也不在,若是他兄长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絮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晚宫宴发生的事,裴扶墨便是冲着裴幽这条命去的,可裴幽还是镇北侯府的人,倘若他真的涉及刺杀陛下一事,那镇北侯府又岂能轻易脱身?
他究竟还准备了什么?
“母亲,您先不要着急,现在夜深了,您还是赶快回侯府比较好。”
裴灵萱姐妹二人也跟着劝说。
云氏说道:“我这心里是十分的不安,怀徵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偏生就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愿说出来。”
江絮清也不好说什么了。
镇北侯府的马车在宫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裴扶墨出来。
直到夜实在太深了,裴灵萱和裴灵梦不断地劝说,云氏这才不得不回去。
镇北侯府的马车离去后,周严说道:“夫人,世子兴许还要晚点才能出宫,属下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江絮清问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周严不方便说:“还是让世子告诉您比较好,总之,镇北侯府不会出事的。”
裴扶墨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将镇北侯府摘出去,但他现在还在宫里没有出来,江絮清也很难安心。
恰逢这时,一众禁军压着一个男人出了皇宫。
皇宫大门前的宫灯照亮了一条宽敞的宫道,男人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江絮清眼前。
——是裴幽。
裴幽显然也与她对上了视线,那一眼,含着波涛汹涌的不甘情绪。
江絮清连忙地收回视线,心里一慌地喊:“周严,快,快驾车!”
裴幽押下去后,晋安帝气息愈发虚弱,小太监将煎好的汤药呈上来后,李谦服侍晋安帝用药歇息后,便退了出去。
养心殿外。
李煜站在宫檐下的宫灯处,说道:“多谢皇兄为臣弟洗刷清白。”
李谦含笑道:“三弟也是受贼人栽赃罢了,不必如此自责。”
李煜暗恨不已,分明知道自己着了太子和裴扶墨的道,但只能默默咽下苦果。
这时候他若站出来为裴幽说话,那他便是逆贼之子同伙了,恐怕此时被压入天牢的,还会多他一个。
好个裴幽!若是早知道他还有这层身份,当初他如何都不会去招惹裴幽!
皇兄是何时发现的?
还是说他早就在调查裴幽了?
皇兄啊皇兄,你究竟还隐藏了多少,是让臣弟还不知道的事?
李煜先离开后,李谦望着他远走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收起,低声道:“那宋大夫,窝藏逆贼之子这等重罪大抵是很难保下,你当真这般想留他一条性命?”
这句话是问裴扶墨的。
方才宋大夫本该也被押下去,是太子李谦站出来求陛下将此人交给他,称还有事想要问清楚。
晋安帝便允了。
裴扶墨笑了笑,说道:“留着他自然有用处,况且,他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都愿意站出来指认裴幽了,我怎好反手取了他的性命?”
总之裴幽的身份被揭穿,还趁机打压了三皇子的气焰,对李谦来说已达到了最佳的成效。
一个大夫的性命,若是真的想保下,还是有办法的。
李谦眼神扫到裴扶墨衣袍上的血迹,心知是那猛虎的身上,好心道:“夜深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当心让慕慕久等。”
裴扶墨掸了掸衣袍,丢下一句话便往宫外走了。
悄然寂静的庭院内,江絮清坐在门槛处,托腮仰望着高高悬挂起来的月亮,久久未动。
侍女在旁劝道:“夫人,您该歇息了,一会儿世子回来看到您这样定会动怒的。”
“我睡不着。”她闭上眼睛便是方才看到裴幽那不甘的怨恨眼神。
那一瞬间,让她觉得好似回到了前世。
庭院的游廊传来脚步声,周严远远看见来人的身影,便提前迎上去。
裴扶墨眼神落在门槛处神色恍惚的女子身上,问道:“回来时夫人可发生了什么事?”
周严将云氏的情况说了,想了想还是道:“裴幽从宫里被押出来时,跟夫人碰了一面。”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裴扶墨压了压眉眼,阔步朝寝屋的方向行去。
侍女听到脚步声,见是世子回来了,喜不自胜正想通传,裴扶墨抬手制止,示意退下。
江絮清还神思恍惚地望着月亮,整颗心都高高悬起,总是无法安定下来。
此时一道阴影落在她身上许久,她缓缓回神,抬眸看去,正对上了一双冷漠无情的桃花眼。
“裴……”她刚出口一个字,便被男人抱起直接往屋内去。
裴扶墨将她抛至床榻,他褪了衣袍,便翻身覆了过来,一双冰冷的手轻巧地捏起她的下颌,笑着问:“怎么,可是心里不安,害怕,无助?”
“别怕,这次裴幽是真的完了。”
江絮清通过昏暗的帷帐,看清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满了喜悦,想了会儿,还是问道:“认亲宴那日,我从你的榻上醒来,并非是我醉酒走错屋子了,对吗?”
裴扶墨面色凝滞须臾,沉默不语。
江絮清静静地这般望着他,也不曾言语。
今晚从哥哥口中得知了那块墨玉是裴幽送的,她便知道了,裴幽仍然与上一世般没有对她歇下心思,那墨玉也定是他早就动了手脚。
即便这世她开始远离他,他仍是费劲了心思想得到她。
可她万万也没想到,原来盛嫣与裴幽很早便认识。
想必那日在西厢房撞见盛嫣也是他计划好的。
倘若裴小九没有及时赶回来,或许她又要步了前世后尘。
他分明救了她。
可他究竟一直在做些什么,在隐忍什么?
为何会觉得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与她成亲。
难道他就一点没有觉得,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这世她曾扬言要嫁给他,他也从没有相信过她说的话?
裴扶墨忽地松开了手中的动作,翻身躺在一侧,淡声道:“是。”
“你觉得我手段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但我不后悔这样做。”
江絮清侧身过来看着他精致的侧脸,轻声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样想你?你问过我吗?”
“难道我不可以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嫁给你吗?”
裴扶墨的掌心缓缓收紧,也同样侧身去看她。
昏黄的帷帐内,她的杏眸水波盈盈,含着湿意。
裴扶墨忽地轻笑一声:“江慕慕,你说过的。”
“什么?”
他语气悲凉地道:“你曾不止一次说过,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你对我除了青梅竹马之情再无其他,你也曾不止一次说过,你喜欢裴幽,你想嫁给他。”
江絮清身形逐渐僵住,红唇微启,正想说话。
裴扶墨摇头,内心苦涩无比:“这些话都是你说的,你让我挑哪一句信?”
还是说,让他相信一个曾说过永远不会喜欢他的人,重来了一次便看清了自己的心?
“我……”江絮清百口莫辩,他说的那些,的确都是出自她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