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青梅(双重生)—— by三钱空青
三钱空青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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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才刚走出房门,就听云氏小声问起侍女有没有找到裴幽的下落。
江絮清就着屋檐下的烛光看向裴扶墨。
他坚毅冷漠的侧脸仍旧没有一丝动容,不由心里默叹了口气。
行至游廊尽头,安夏取了一柄伞递给周严,示意他给世子撑伞,她负责给世子夫人撑伞。
周严没接,跟看傻子似的看她。
还没等安夏说什么,裴扶墨直接侧身从她手中取过一柄纸伞,撑开后单臂拥着江絮清进入雨幕之中了。
夜里雨水淅淅沥沥,像是清越的音符在弹奏。
双重脚步声漫步在夜色中,近日天气愈发的凉爽起来,加上夜里又下了雨,此时略有寒意,江絮清穿着单薄,已然冷得嘴唇有些发白。
耳畔这时响起低沉的嗓音,裴扶墨问:“冷么?”
她摇了摇头,正想说不冷,抬眸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忽然鬼使神差地道:“冷的。”
裴扶墨缓缓笑了,拥着她肩膀的手更加收紧,江絮清整个人便直接窝在他的怀里,他的衣袍都缠在她的身上,不仅半点雨水都未曾沾湿,就连雨夜中的凉意都感受不到。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觉得,裴扶墨的心定是极冷的。被自己的母亲含泪指责冷血,此刻他定然心里不好受。
她低着头,乖顺的伏在他的怀里,任由他这样霸道地将她圈在身前。
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好了许多。
回了寒凌居后,裴扶墨的衣袍半边都湿了个透,湛蓝的布料因沾了湿水颜色愈发的深沉,江絮清看了他一眼,便直接往里间走去。
他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没多久,江絮清从黄花梨木柜里取了套干净的长衫出来,态度自然地道:“你快换上,当心着凉了。”
裴扶墨眉梢一动,看着她上手直接扒开他的衣袍,他好笑似的捉住她纤细的手腕,“这才刚回屋,你便要轻薄夫君了?”
江絮清蹙眉看他一眼,心里顿时有些生气。
这是他自己的身子,万一着凉后引起发热之类的疾症要如何是好,他竟是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她嗔怒道:“裴小九,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这样不正经!”
见他态度仍不当一回事,江絮清气得直接撒手,让他自己换,转身走了。
她转身离去后,裴扶墨面色浮起的笑意霎时间消去,垂眸望着手中那套长衫,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江絮清坐在梳妆台后自己拆卸簪发,听脚步声靠近,便知是裴扶墨过来了,透过铜镜看到他换上了干净的长衫,她这才心情有所好转。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站在她身后停下,望着铜镜内姣美的人,不紧不慢地问:“娇娇怎么不问我,兄长如何了?”
今日傍晚时分,位于城东云锦山的护国寺骤然坍塌。
在此三个月前,三皇子李煜奉圣上口谕亲自监工重筑这座长达三十来年的护国寺,因此次任务艰巨,当时朝堂还散发出不少流言,晋安帝对三皇子予以重任,若是这次能顺利完成,圣上将会大大重赏他。
三个月过去后,眼看护国寺在近日完工,今日白天,三皇子还没来得及邀功。
哪想天公不作美,傍晚时忽然间狂风暴雨袭来,雷雨交加下,一道巨雷直接将刚修葺完成的寺庙劈跨,整座庙直接在山顶坍塌,事发突然,在场不少人没能幸免。
而此前三皇子因事先回了府邸,便侥幸躲过一劫。
至于裴幽,此事本与他无关。
可偏不巧,下午时,他随着文官同僚前往护国寺,一同为新筑成的护国寺所述文章。
事发时,裴幽正在场。
护国寺所建的位置,山下正有一条极其长的河流,下午落了大暴雨,引发河水湍急,若是因此不幸掉落河中,多半凶多吉少。
晋安帝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连夜便将三皇子昭进皇宫狠狠训斥了一番,细细调查后,得知此事坍塌是因几名工人为了减少成本从中谋利,以陈旧且霉烂的木材混入其中,导致寺庙建筑并不牢固引起。
此事自然还是这次全权负责的三皇子要独揽罪责,晋安帝震怒之下,命三皇子在府邸闭门思过,禁足多久并没有时限,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放不出来了。
事发后,晋安帝派人寻了一晚上,除了找到一些被压在废墟之下的人,剩余零星几个皆下落不明,其中便包含裴幽在内。
江絮清得知了这些,心情有些微妙。
但因前世护国寺的确也发生了坍塌,彼时太子因广寒楼事件遭禁闭半年,三皇子即便铸下大错,但那时他已有不少功绩傍身,许多朝臣纷纷为他求情。
看在太子禁闭,若是也将三皇子同样关了起来,那整个朝堂都将会彻底乱了,是以,前世的三皇子只被责罚戴罪立功,去看守一个月的皇陵便回了,此事也就此揭过。
而上辈子,裴幽也并没有出现在护国寺。
江絮清望着铜镜内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昏黄的镜面将他面上的神情照的十分清晰,可他掩饰的极其完美,她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何想法。
她轻叹一声,抬手顺了顺垂落下来的乌发,“天降灾难,的确很是惋惜,陛下既已经派了许多人去找,有消息的话怕是早就传回了侯府,我若再问一句,不是挺多余么?”
裴扶墨瞳仁微颤,细细打量她面色每一个神情,唯独没有看到紧张担忧的情绪。
这不应该,裴幽生死不明,她难道不该跟母亲一样急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她若见他态度这般冷淡,应该像昨晚一般,指责他冷血无情才对。
江絮清转过身来,扬起脸看向裴扶墨,柔声道:“母亲今晚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去,她不过是太担心兄长了,一时说重了话罢了。”
她竟还有心情来安慰他。
裴扶墨怔神须臾,很快反应过来,拧了拧她的鼻尖,说道:“母亲说我冷血无情,没想到你也是一样。”
裴幽出事,整个侯府上下都紧张得无法歇脚,就连还尚在养病的裴灵萱都派丫鬟来玉荣堂问过几遍裴幽的消息,反而寒凌居还如往常一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江絮清的鼻尖被他一捏,一下呼吸不过来,哼唧了一声便将他推开。
她侧过脸照了照铜镜,看着自己已然通红的鼻尖,气得扑上去咬他,“你下手怎这么重,疼死我了!”
屋外的雨水仍在哗啦作响,水滴拍打雕花窗,怀里的人还在哼哼地撒娇。
裴扶墨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气得揪着他的衣服撒气,觉得不够,手探到衣襟来,去掐他的腰。
裴扶墨呼吸紊乱,一把捉住她调皮的爪子,“做什么?”
江絮清扬起闹得通红的脸颊,杏眸水润润般灵动,她狡黠一笑:“一报还一报!”
裴扶墨尚未明白,紧接着感到另一边的腰骤然一疼,她竟是用了另一只手探进衣衫内掐他的腰。
他不由觉得好笑,低笑出声:“做的次数多了,娇娇倒是懂了我的敏.感处在哪儿?”
江絮清身子蓦然僵硬起来,脑瓜子疑惑地动了下,轻抿红唇:“你在说什么呀……”
她对上他危险幽深的眼神,忽然觉得指.尖都烫得不行,转而思绪一转,垂眸朝他身下看去,这才反应过来已铸下大错。
江絮清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几次夜里,她的小腿不慎摩擦到他的腰侧,他整个人便更亢奋了些。
所以,他的腰侧肌肤是不能碰的么?
江絮清连忙抽出自己的左手,转身便想逃,只是人还没从凳子上落地,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
裴扶墨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朝净室内行去。
夜很深,也极其长,屋内暖意弥漫,院外雨夜朦胧。
三皇子府。
小太监冒着大雨进来回话,“殿下,禁军侍卫已经将整个府邸都包围了……”
李煜额头的筋抽动几下,摆摆手让小太监退下去了。
“看来父皇这次是动真格了。”李煜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榻边,神色阴冷。
屋内站着的宦官余公公见状出主意,问道:“殿下可是需要派人给沈贵妃传话,让她在陛下面前为您求情……”
李煜不耐烦打断,“我这皇子府,别说能不能进来了,现如今是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
余公公赔笑道:“殿下不必如此自暴自弃,沈贵妃她那么听您的话,当初为了您都能杀了跟她有私情的四皇子,若是她在后宫得知您被陛下禁足,即便咱们不用传消息给她,想必沈贵妃也会帮忙的。”
李煜微抬眼眸,眼底尽是凉薄,并没有被这段话取悦到的开心,“最好是这样。”
倘若那女人知晓他一直想除掉她腹中的孽种,还会站在他这边么?
“罢了,不提这个,暂时在府里躲避风头也好,那护国寺坍塌这回死了十几人,我若这时候出去,反而还深陷险境。”
李煜笑了笑,面容寒凉。
“裴幽可有下落了?”
余公公回话道:“奴婢方才正想同殿下说这事呢,裴公子至今下落不明,废墟那边都找不到他的尸身,如今生死不知。”
李煜坐直了身子,浓眉紧蹙,“生死不知,究竟是何意?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大吗?”
余公公一脸为难,“裴公子是运气不好,不知怎么的,偏巧傍晚与同僚一道去了护国寺,寺庙坍塌时裴公子就在场,如今找不到尸身,不少人猜测下落不明的人,应该是掉到山下那河流去了,从山上掉落到河里,还不知会被冲到何处去……”
李煜脸色愈发难看,那裴幽可是一张好牌,他拥有一手独门的奇诡医术,且心性狠辣阴险,又有把柄在他手中,没人比裴幽更适合为他所用了,偏是这般运气不好。
“吩咐下去,暗中去寻找裴幽,不见尸身不罢休。”
余公公应道,转身便出了房门。
李煜沉沉地望着敞开的大门,心中忧虑更盛,自从中秋那日得知沈玉秋怀了身孕后,他便觉得自己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就连裴幽如今都生死不明,好似幕后隐隐有推手一直在算计他。
他的眼神朝皇宫的方向看去。
皇兄,你果然不是像表面那般的庸才,是吗?
——————
夜色漫漫,不知不觉雨渐渐停了。
皇宫养心殿。
傍晚发生的护国寺坍塌一事引起晋安帝的震怒,夜里他便心疾发作昏迷了许久。
御医诊脉后确定生命无忧,肖继后便亲自服侍晋安帝用药。
这时,殿外值守的小内侍入殿禀报,“皇后娘娘,沈贵妃娘娘求见陛下。”
肖继后将晋安帝的被角掖了掖,不悦地低语:“让她回去,陛下尚在休养,不便见她。”
那小内侍犹犹豫豫的,半晌没动。
肖继后怒目瞪他一眼,“你是不将本宫的话放在眼里?”
小内侍吓得打了个寒颤,正打算出殿回绝了沈贵妃,晋安帝这时虚弱地从唇齿里溢出一句话,“让她进来。”
肖继后脸色一变,“陛下——”
晋安帝仍是阖着眼,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肖继后,“皇后,你先回你的凤仪宫去吧。”
肖继后摇了摇头,美眸垂下含着情意,柔声道:“陛下龙体不适,臣妾今夜就给您侍疾,陪在您的身侧不好吗?”
晋安帝仍是油盐不进,“不必了,一会儿让沈贵妃服侍朕便好。”
话已至此,他明摆着就是不想让皇后留下,即便病到了这个地步,陛下的心里也只有殿外那个小狐媚子,那狐媚子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有几分像佳月公主的母亲么?竟是让陛下这般念念不忘!
肖继后紧紧按着自己宫裙上的纹路,气得手指都在隐隐颤抖。
在晋安帝又一次催赶之下,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臣妾告退。”
肖继后退出了养心殿,迎面撞上正要入殿的沈贵妃。
沈贵妃福身朝皇后行礼,见她半晌没说话,便打算直接朝殿内行去。
“慢着。”
“皇后娘娘可有事要吩咐?”
肖继后睥睨着面前这位艳丽无双的貌美女子,心中的嫌弃更盛,这种乡野长大的村姑,若非靠着这身诱惑男人的皮囊,又有什么资格进宫,又有什么资格只屈居在她之下?
“陛下身子大有不适,沈妹妹可得细细关照着,莫要龙体有丝毫的不测。”
沈贵妃福身,“是,臣妾知晓了。”
殿内传来晋安帝不耐烦的声音,“秋儿,还不进来?”
沈贵妃微抬眼眸,状若无辜,“娘娘,陛下唤臣妾了呢。”
肖继后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镇北侯府,寒凌居。
裴扶墨披着衣袍起身下榻出门,周严候在门外回话道:“世子爷,太子那边传来消息说陛下今夜心疾复发,是沈贵妃负责侍疾,太子猜测沈贵妃定会趁此时机为三殿下说好话。”
裴扶墨道:“不必担心,目前三皇子不会这么快被放出来。”
此次护国寺的坍塌非同小事,加之这世太子没有被陛下关禁闭,三皇子的党羽也没借口保下他。
况且二皇子一党想必早就想趁此再煽风点火,难得揪住了三皇子的小辫子,岂能这样放过他,目前三皇子要赌的还是沈贵妃对他的忠心,及晋安帝到底有多宠爱沈贵妃。
周严又说道:“今日我们派出去的人皆是没有找到大公子的下落,属下猜测,或许大公子真的不幸遇难了。”
若真如此,失散多年的长子才团聚几个月便死了,这对侯爷和侯夫人得是多大的打击啊。
裴扶墨抬眸看向夜空冰冷的月色。
今夜的雨直到后半夜才停,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凉意更甚,他看着月亮出神,阴恻恻地道:“他最好是真的死了。”
吩咐完话后,裴扶墨便回到了卧室,屋内较比院子更暖意融融。
榻上的姑娘已然睡得昏沉,裴扶墨去看了她一眼后,帮她掖好了被角,便转身去了书案后处理公务。
夜色深沉,过了许久,晨光熹微时分。
等处理好手中要紧的公事后,裴扶墨站起身往榻前行去,近来他们每日睡在一起,她若是睁开眼睛看不见他,指不定又要生气了。
书案的屉子抽开,将卷宗放进去后,裴扶墨忽地被最里边的小锦盒吸引了目光。
锦盒打开,里面赫然装的一枚精致的墨色玉佩。
裴扶墨微眯眼眸,意味深长的眼神朝那朦胧的榻边望去。
——————
白天裴扶墨出府后,江絮清也稍作整理,前往了映春院为云氏侍疾。
云氏清早醒来后随意用了点清淡的早膳,便在江絮清的照顾下饮药。
侯府的下人又派出去了一波回来禀报,皆是没有找到裴幽下落的消息。
云氏难过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们母子二人才相认没多久,老天便是这般残忍的要将我和幽儿天人永隔么?”
江絮清心里头自然希望裴幽最好这次就死了,省得又出来惹出事端。
但目前裴幽在云氏等人的心里可还是个纯洁无瑕的好人,加上本就失散多年的缘故,云氏对裴幽的愧疚已然到了一定的地步。
失散多年的长子,才团聚两个月,如今落得生死不明,云氏会伤心到生病卧榻,也情有可原。
“母亲,兄长他吉人自有天相的……”江絮清想了半天,只能违心地憋出了这句话。
云氏红了眼眶,拍了拍她的手背,“慕慕,这阵子可要苦你了,萱儿如今正在小产,不便走动,我又这般,实在没心情打理侯府了。”
江絮清摇了摇头,“母亲言重了,这些都是媳妇应该做的。”
云氏抿唇笑了笑,视线忽然从她的脸上转移到她的小腹,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忧愁。
怀子嗣艰难,这可如何是好。
江絮清出了映春院后,又去看望了裴灵萱。
休息了两天后,裴灵萱的身子已然大好,她想亲自去给云氏侍疾,被江絮清拦了下来。
“萱姐姐目前还虚弱着,不好这般走动了,我方才从母亲的院中出来,母亲经过一夜的休息,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要不了两日便能恢复如常。”
裴灵萱也只好作罢,无奈地道:“最近可真是一桩一桩的事接踵而来,让我忽然也有点,老天是不是在捉弄我们裴家的小埋怨。”
她才和离小产没两日,就连失散多年的弟弟也生死不明,母亲因此而病了,整个侯府猝不及防遭受如此打击,只能让年纪轻轻的慕慕暂时挑起侯府中馈的大梁。
江絮清浅笑,“有刘管事帮衬着不算难事。”
正说到刘管事,院外的侍女便进来传话说道:“世子夫人,刘管事说大姑爷,喔,不是,是林公子来了侯府,刘管事方才拦也拦不住,便派人要奴婢赶紧来回话,让大姑娘做好心理准备,林公子是直接奔着华雅院来的。”
裴灵萱一听到林敬元来找她,脸色霎时一白,紧紧捂住小腹,无助地道:“慕慕,我不要见他……”
江絮清起身扶着裴灵萱躺下休息,安抚道:“萱姐姐好生休息,我会去帮你将他赶走的。”
裴灵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成婚多年,她多少明白林敬元的性子,他绝非那般轻易打退堂鼓之人,那日的和离是怀徵的逼迫,他定然不会就这样放过她,如今怀徵也不在府里,也不知道慕慕一个姑娘家能不能解决。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亲自去应付,可江絮清已经领着安夏出了院子。

第41章 要求
镇北侯府前院, 江絮清人还未赶到,争吵声便已经传了出来,细细听去, 似乎还有女子的声音。
她顿时心里紧张起来, 提着裙摆便匆忙赶去。
果不其然,裴灵梦已经先她一步到了,正在与林敬元针锋相对。
林敬元一身素白长衫, 形容清秀, 此时一张白皙的脸庞已然被裴灵梦气得通红, 失了仪态地指着她怒斥道:“你简直目无中人,不要忘了, 我可是你的姐夫!”
裴灵梦“呸”了一声, 朝他不屑地讽刺:“林大公子莫不是忘了,我阿姐早就与你和离了, 你如今又算我哪门子的姐夫?还敢在我镇北侯府攀亲戚?”
“来人,给我把他打出去!”
侯府的护卫面面相觑, 犹豫不决,但因面前这位的确是与大姑娘成婚六年的夫君, 这几年夫妻关系也较为亲密,护卫们基本拿不准主意, 这究竟只是大姑娘一时与夫君置气而已,还是真的和离了再也没有关系,因此根本没人敢真的下手。
江絮清走过来, 按下神情激动的裴灵梦, 朝她摇了摇头。
裴灵梦皱眉, 欲言又止,又瞪了一眼林敬元, 才暂时作罢。
林敬元看见来的人不是裴灵萱,较为失望,问道:“萱娘怎么不亲自来见我?”
江絮清说道:“林公子,想必那日在曲碧湖发生的事,你应当还没忘吧?”
林敬元面露不耐,细细看着面前这位尚且年幼,却还出来主持大局的世子夫人。
他对江絮清的印象还是裴扶墨呵护在手心都怕摔着的小青梅。
他与裴灵萱成婚这几年,只要重要的日子回了侯府,便时常能看见她在裴扶墨的左右,每回只要看到这二人时,便是在斗嘴怄气,可下一刻却又变得亲密无间,外人根本极难融入进去。
他与裴灵萱成亲的那年,裴扶墨和江絮清都还年幼,一个是十三岁的小少年,一个是才十岁的小姑娘,那时裴扶墨尚在长身体窜身高,不过半年他就高出了江絮清一大截。
犹记得有回他来了侯府,路过花园时意外看到那傲慢的裴世子,前一刻将他的小青梅气哭了,下一刻又耐着性子去哄。
那裴世子嘴里还说着:“我虽然长得高,但这并不是我的错,就算你哭得再难过,我也没办法缩回去啊。”
那时他觉得很好笑,原来那不可一世的裴世子,哄起人来竟是这般让人哭笑不得。
夜里他还将这件事当做笑谈讲与裴灵萱听。
“你那弟弟莫不是喜欢江家那小姑娘?”
裴灵萱无奈道:“怎么连你也看出来了?”
他更觉得有趣了,“萱娘,我觉得就你弟弟那性子,想追到那江家的小姑娘,估计是有一条艰难的路要走了咯。”
裴灵萱伏在他怀里气得要揍他,“你可别乌鸦嘴,我弟弟听不得这种话!”
林敬元从回忆中抽回思绪,看向眼前这位梳了妇人发髻,仍然一脸幼态,但较比小时候又成长了许多的姑娘,总算成了裴家人。
“我没忘。但我有些话想与萱娘单独谈一谈,若是方便的话,可以让我见她吗?”
江絮清不动声色地露出嫌恶之色,冷声道:“我现在过来,便是替萱姐姐传一句话,她说她再也不想再看见你了,请你现在就离开侯府,到底夫妻一场,她不希望让彼此最后弄得这般难堪。”
林敬元脸色一变,“我不信,没看到萱娘的人,我是不会放弃的。”
说罢,他便打算直接闯进内院。
江絮清喊来护卫将他拦下。
裴灵梦已先一步拦下林敬元,挡住他往前走的步伐,气愤不已地道:“你究竟还要害得我阿姐到什么时候啊?”
“不是已经有了你那小表妹,恩恩爱爱打算生孩子了吗?是不是非得把我阿姐气死你才罢休?”
林敬元急得满头大汗,但无心跟一个小辈解释,只执意要往内院闯。
刘管事见他是油盐不进,走到江絮清身旁说道:“世子夫人,若不然还是请七鹰卫来将他赶走吧?”
七鹰卫是侯爷留在镇北侯府保护府内安危的一支精英护卫队,若非紧要关头,是决然不能请出来的。
江絮清想起裴灵萱交代的话,她说了不想和林敬元和离后闹得太难堪,想要体面的分开。
显然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林敬元不会轻易放手,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裴灵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小产了。
现在他这份急切的心,究竟有几分是真的为了萱姐姐呢?
“暂时不必动用七鹰卫,萱姐姐那边……”江絮清在跟刘管事商讨如何将林敬元赶出去的策略,哪想方才还吵闹不止的林敬元戛然而止。
“萱娘……”林敬元怔怔地看向几日未见的人,见她一步一步轻缓地朝他走近,他却忽然犹如僵住了般,手脚都不知往哪摆了。
裴灵萱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裙,还吩咐丫鬟为她上了妆,恰好的掩饰了她这两天苍白虚弱的气色,即便是出来见他,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林公子,如今我人出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我听着就是。”
这三个字,使林敬元顿时大受打击,恍惚之下连连后退几步,她竟是这般疏远地唤他林公子?
难道这六年的夫妻情分都是假的么?事情发生至此不过短短两日,她便能这么快与他割席当陌生人?
林敬元深吸一口气,打算再好好与她谈一谈。
他放轻了声音,柔声道:“萱娘,许施的事瞒着你是我的不对,若你实在介意,我可以当着你的面与她恩断义绝,只求你莫要与我和离,我们多年夫妻不易,这一路我们走过来的有多艰难,难道你都忘了么,你能这般轻易舍弃么?”
裴灵萱垂在衣袖内的手指禁不住颤抖,原来即便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仍旧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他究竟哪来的脸问她怎么能轻易舍弃这段感情?
成婚多年,起先感情如胶似漆时,他每日每夜对她说甜言蜜语,甚至成婚三年后,她仍然没有怀上子嗣,婆母已经极其不满了,私下在各种相反设法想要给他房里塞女人。
她不是不嫉妒,可是没办法啊,她肚子就是那般不争气,成亲三年了还未曾有子嗣,可当初林敬元是怎么说的?
即便婆母如何从中作梗给他塞女人,他都正颜厉色地拒绝,曾扬言此生只要她一个。
但凡他不对她许下这般情深义重的誓言,或许他要求纳房小妾,她也会允许的,毕竟林家的香火还要传下去,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总不能再如此霸道。
可他现在又是如何对她的?
裴灵萱垂下长睫,缓缓压下险些流下的泪水,过了片刻,方扬起清浅的笑容。
她的笑容使林敬元心里猛然一慌,已同床共枕六年,他又如何不知,这样得体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笑,才是她另一种报复所恨之人的方式。
裴灵萱淡笑,嗓音轻柔:“许施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林敬元心里咯噔一跳,顿时慌了神,“萱娘……我……”
江絮清蹙眉看着他这番举动,这下总算明白了他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只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裴灵萱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语气淡然道:“虽然我并不想,但很可惜,我肚子里的这个,大抵也是不愿来到人世的。”
轰隆一声,林敬元大受震惊。
他阔步上前,情绪难平地激语:“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没了?”
裴灵萱笑了声,笑意悲凉:“是啊,孩子没了,你抱着许施要走的时候把我当成障碍物,用力地推了我一下,我没站稳摔了一跤,就这样没了。”
“这下你还满意吗?林敬元。”
她含着嘲弄的眼神看他。
林敬元恍恍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到了平坦的小腹处,死死盯了许久,像是要将她的小腹看穿出一个窟窿般,始终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来之不易,怎么会没了?
成婚六年,他那么爱裴灵萱,甚至为了她都可以不纳妾不碰任何女人,他已经为她让了这么多步,即使她的身子很难怀有身孕,他也从未埋怨过她。
时间久了后,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身边的好友及同僚谁膝下不是有了一儿半女,唯独他什么都没有,他也是万般无奈下,才不得不听从母亲的意见与许施私下来往,当时本就想好了,若是许施生下了儿子,便抱回建安伯府养在裴灵萱的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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