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按照凶手的行进路线,自门厅进入。
赵向晚皱眉问:“保安室正对着大门,坐在那张桌子前,一抬头透过玻璃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动静,那个冯兼烈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蒋汀兰苦笑:“保安室有时候就是个摆设,我们进教学楼的时候难得看到他们坐在桌子前面,多半都在墙角那个沙发那里打瞌睡,或者干脆人都没在保安室,溜达到外面去扯闲篇。就算认真坐在桌子那里值勤,他们也是低头看报纸、杂志,怎么可能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眼睛盯着每一个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赵向晚从南面走进门厅,转而向左,顺着走廊进入闻倩语、蒋汀兰那晚进入的自习教室,这个教室靠近主楼梯口,那名凶手将闻倩语打昏之后拖进楼梯口的杂物间,强奸之后将闻倩语扔在杂物间,自己则前往位于走廊西头的厕所,清理衣物。正撞上过来上厕所的冯兼烈,被喝问之后慌张跑开。
“嫌疑人往哪个方向离开的?南门还是北门?”
严格意义上来说,主教学楼并没有门,南门、北门指代门厅开口的两个方向。
蒋汀兰摇头:“你看这条走廊,很暗。保安忙着上厕所,也没在意这个人是往哪里跑的。”
赵向晚说:“他跑出厕所之后顺着走廊往前,北面出口是最先到达的,应该是从这里出去,所以留意到了下水道位置。走到一半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回来,悄悄潜进杂物间,把闻倩语拖出来,搬开井盖,把她塞了进去。”
蒋汀兰面色煞白,紧紧抓着饶湘的胳膊,仿佛要从饶湘那里汲取能量,支撑着她听完案件过程还原。
赵向晚皱眉分析:“凶手力气很大,易性.冲动,行事利索,观察力强,这样的人,不管在哪行哪业,只要肯努力,应该都能出头,为什么要进入大学校园对一个女孩施暴?”
唯一能够解释的,或许只有“激情杀人”四个字。
无意间走进大学校园,无意间看到一个健美青春少女,无意间产生冲动,行事之后害怕被人发现,于是计划毁尸灭迹。
根据赵晨阳所说,这个凶手的确狡猾,若不是二十多年之后他一个亲戚犯了事,恐怕他会一直逍遥法外,开着他的小公司、过着他的小日子,曾经做过的恶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想到这里,赵向晚心中燃起熊熊愤怒之火。
只可惜赵晨阳这个家伙看电视只记了个大致梗概,关键细节并没有记下来。要是她能知道凶手名字或者家庭住址,搜索范围和难度就要小很多很多。
肩膀上有沉甸甸的责任压下来,赵向晚捏着拳头,转头看着季昭:“季昭,你要帮我。”
【好。】
季昭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仿佛天边夜空最美丽的星星。
第二天,赵向晚带着介绍信来到西山区公安局,与刑侦队队长秦勇兵碰头。
秦勇兵是苗慧的朋友,苗慧特地打电话与他沟通过,因此态度很温和,带着他们来到负责这个案子的重案一组。
和赵向晚熟悉的环境很类似,秦勇兵兼任重案一组的组长,组内成员简单介绍了一下,年纪较长的两个笑容可掬,颇有点长者风范。
“李寄,叫我老李就好。”
“范文光,叫我老范就好。”
【难得来两个漂亮的年轻人,养养眼也是件开心的事。女大学生被杀案千头万绪,忙得直跳脚,多派点人来是好事,只希望不是来镀金的。】
两个年轻的爱理不理,上下打量了赵向晚、季昭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欧阳鼎。”
“孙岫。”
【湘省省厅也真有意思,派两个实习生过来观摩学习?这么大的案子,纯粹就是捣乱。要不是秦队坚持,早让他俩滚蛋了。】
一个稳重、斯文,戴眼镜的中年警察,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微笑着说:“萧海,欢迎。”
【漂亮倒是漂亮,就是不知道顶不顶用。】
赵向晚挨着个地打招呼:“李警官、范警官、欧阳警官、孙警官、萧警官,你们好。我是赵向晚,他是季昭,这回我们过来,是想参与闻倩语被杀案,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谢谢。”
欧阳鼎抬了抬下巴,态度略显傲慢:“季昭,他怎么不自我介绍一下?”
赵向晚微笑解释:“他是市局特聘专家,刑侦画像师。他有语言障碍,不能说话,但能听到。如果需要交流,由我代劳。”
“哈!”孙岫打了个哈哈,“这么年轻的特聘专家?咱们局里也有位刑侦画像师,宁清凝,听说过没?那才是真正的专家呢。”
【真是好大的口气!上来就说自己是专家,真不知道是谁给的底气!唉,年轻人,没经过事,吹牛皮不打草稿啊。】
赵向晚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没有再讲客气。自己和季昭初来乍到,如果脾气太好,恐怕很难迅速介入到案件侦破之中。
她上前一步,凤眼微眯,看定孙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孙岫斜着眼睛看着赵向晚,觉得这小丫头有点意思,顿时来了兴趣:“你说,怎么遛?”
赵向晚道:“我们刚来西山区公安局,认得的人不多。不如你们说一个你们熟悉、但我们肯定没见过的人,描述他的长相,季昭来画,看看画得像,行不行?”
孙岫和欧阳鼎昨天陪着宁清凝画了一整天的肖像,可是那个姓冯的保安总是摇头:“不太像,有点点像,好像也不是这样……”画稿改了一遍又一遍,却总是不满意,正是心烦意乱之时,突然听到赵向晚的挑战,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行!”
【我倒要看看,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刑侦画像师是什么路数。】
【老宁专门进京都美术学院学了两年素描,又刻苦练习画像,一年里画了上万张肖像,那水平拿到公安部也是数一数二,连他都画不好,难道这个季昭比他还强?】
孙岫与欧阳鼎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口述某个人的长相。
“这个人,三十岁,个子中等,微胖。”
“国字脸,下巴有点圆。”
“很深的双眼皮,大眼睛,喜欢观察人,看人的时候特别专注。”
“鼻子有点大,鼻头微圆,鼻子右边这儿,有个小小的黑痣。”
孙岫与欧阳鼎说到这里,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他俩说的是谁,一齐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
“嘴唇比一般人厚一点,喜欢抿着,看着有点严肃。”
“眉毛嘛,很普通的那种眉毛,哦,对了,眉尾有点散。”
“短头发,头发有一点点自然卷,额角这里有个旋儿。”
季昭安静听着他们的话,却没有动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低下头慢吞吞地挽衣袖。
孙岫看季昭根本不像是在听大家说话的样子,便催促道:“快画呀,你在等什么?”
赵向晚看着季昭。
季昭挽好衣袖,伸出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我来帮你。】
画画本就是深深刻在季昭骨子里的东西,既然向晚想让他扬名,那就来吧。
季昭肌肤似玉,半堆小臂一露,耀得一帮汉子眼睛疼。
【这做派,哪里像个警察?】
【刑侦画像专家?电影明星吧。】
【他这是要干嘛?】
在一众刑警的注目之下,季昭坐在桌边,顺手从桌上拿过一张A4白纸,右手指尖微抬,眼睛看向孙岫。
孙岫被季昭这反客为主的姿态惊住:“什么意思?”
【笔。】
赵向晚听到季昭那清润的声音,嘴角一扬:“让他画画,你得给他一支笔啊。”
孙岫说:“画像得用素描纸和炭笔吧?没带吗?”
【什么笔都行。】
赵向晚重复着季昭的话:“什么笔都行。”
湘省公安厅派来的两个实习生好嚣张啊。
原本就因为案情重大最近感觉压力很大的孙岫挑了挑眉,转身从桌上顺手拿了一支蓝色圆珠笔递过去:“呶,笔。”
赵向晚接过圆珠笔, 看一眼季昭:“这笔, 可以吗?”
季昭点点头, 长臂一伸, 从赵向晚手中接过那支看着普通至极的圆珠笔。
圆珠笔的笔头微圆,笔触较软,没办法像钢笔、铅笔那样,画出那种冷硬线条。轻轻画下一笔, 干稠性油墨附着在普通A4白纸上,拖下一道软绵绵的蓝色线条。
孙岫咧嘴一笑, 有点幸灾乐祸地问:“怎么样?是不是什么笔都可以?要不, 我还是去给你找一支炭笔吧。”
【吹什么牛!还什么笔都可以,哼哼。老宁工作的时候, 画板、素描纸、炭笔,准备得整整齐齐。日常练习的时候, 也是背着画夹子四处观察, 拿铅笔画速写,把人脸拆分成几十个关键点,像拼图一样画出一张与真人有七、八分像的肖像出来, 多难呐。又不是对着照片画, 只是凭借着旁人的描述画出来, 要求多高。他还什么笔都可以呢, 嘁!】
听到孙岫的内心嘀咕, 赵向晚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她对季昭有信心, 知道他对自己见过的人、物、景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相当于瞬间拍照存档,随时可以调取出来。可是……今天不是主场作战,纸笔也很随意,季昭能镇住他们吗?
纸、笔在手,试过笔感之后,季昭的面部表情变得凝重而严肃。
将纸置于桌面,左手轻轻抚过,确认平整光滑。
左手虎口微张、腕骨轻抬,大拇指与食指呈一个大写的字母“C”,压在纸面左上角。
季昭目光紧紧盯着纸面,右手轻抬,执笔悬在半空,与纸面保持一尺距离,没有丝毫移动。
每一步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节奏感、韵律美。
在座的重案一组成员有些动容。
【这小子,手稳!是个射击的好苗子,不知道他枪法怎样。】
【停笔时,手和笔纹丝不动,控笔能力太强了!似乎有点真本事?】
【画像行不行暂时还不知道,这画画的姿势倒是漂亮得很。】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季昭身上,可是他没有动。
【描述不必这么具体,让他们直接讲观感。】
听到季昭的话,赵向晚抬眸看向屏住呼吸等待季昭落笔的警察们:“不用具体到眼睛、鼻子、嘴,你们可以直接说出对他的观感,抽象一点也行。”
重案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目前国内的刑侦画像都是将人脸拆分成眼、耳、口、鼻等多个部分,比如眼睛分为鱼眼、凤眼、杏眼、细长眼、圆眼、吊眼、垂眼、三角眼……鼻子包括鹰钩鼻、朝天鼻、翘头鼻、厚实鼻、狮子鼻、水滴鼻……再根据目击者的口述,反复详细地询问各个不同部位的特征,最后采取拼图的方式把这些部分集中在一起,呈现出整体面貌。
没有哪位画像师会说:你给我说观感。
什么是观感?漂亮,秀气,斯文,清纯,凶悍,丑陋,猥琐……这些都是观感,千人千面,从眼到心,你想通过画像表达出来?开什么玩笑!
不过,既然这小子愿意自找麻烦,那大家也别客气,于是开始畅所欲言。
“在咱们市局算是斯文人吧,穿上警服的时候挺威风,但穿上便装的时候就像个大学教授。”
“性格和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做什么事都特别刻苦努力。”
“不喜欢运动,平时的爱好就是走路和画画,看人的时候有点直勾勾的,仿佛在把你画在纸面上。”
季昭终于动了。
在众人的话语中,他的右手忽然就动了。
落笔如风,没有一丝犹豫。
圆珠笔的笔头偏软,油墨滚珠易滑,一般人很少用圆珠笔画画。但此刻这支非常普通的蓝色圆珠笔到了季昭手里,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一笔一划,一勾一点,进退有度,娴熟自如,只不过一呼一吸之间,脸庞便初见轮廓。
欧阳鼎与孙岫转到季昭身后,盯着纸面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怕一眨眼,这人像就画成了。
李寄与范文光年长一点,沉得住气,依然站在季昭对面,准备等他画完再一睹为快。反正季昭已经动笔,画的又是大家最熟悉不过的人,画完之后像不像,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重案一组只有男人,秦队又很严肃,办公室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性格内向的萧海推了推眼镜,缓缓走近,站在季昭侧面,拧着脑袋好奇地观望。
秦勇兵双手背在身后,忽然对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来了点兴趣。
原本苗慧在电话里反复交代的时候,秦勇兵还有点不太以为然。心里想着现在案子侦破正是忙得不可开加的时候,哪有时间来应付两个实习生?但因为苗慧人缘好,他却不过苗慧的面子,只得答应下来。
就算是答应下来,秦勇兵也没想过季昭、赵向晚能够帮上什么忙。只求性格温和不傲慢,不要不懂装懂瞎说话就行,哪知道,季昭竟然还真是个画像师。
画像师有多宝贵?秦勇兵当然清楚。
既要有绘画基础,又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还得根据口述将人像绘制出来——这样的人才,眼下公安系统的刑侦技术部门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艺术学院大把绘画基础好、素描水平突出的,但他们只会照物画物,没有经过刑侦技术训练,不具备根据口述绘制人像的能力;
公安局里很多刑警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见多了罪犯嫌疑人之后脑子里自动构建起素材库,只需要几个关键词就能从人海中把真正的罪犯给揪出来,可是,他们不会画画。
这种交叉型、复合型人才,正是公安系统最稀缺的。
尤其是眼下承担的大学校园女生被杀案,那名保安见过犯罪嫌疑人的脸,如果能够绘制出来,发往各处协查,破案的机率就会大大提高。
想到这里,秦勇兵眼里有了一丝笑意。
苗慧为人不错,非常不错,原以为她这回送来两个拖累,现在来看,至少有一个有用。
刑侦画像师?嘿嘿,这样的人才,必须留下!
五分钟之后,季昭停下笔,直起腰,右手指尖微动,蓝色圆珠笔转了个圈圈,“啪!”地一声脆响,放在桌面。
紧接着,他松开压在纸面左上角的手指,将画像缓缓前推,推到众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长时间的沉默。
白纸上,是一张由蓝色线条构成的人像。
仿佛打印出来的蓝白照片一般。
他穿着件警服,衣领扣得很整齐,短发,额角处微卷,微胖的脸庞,下巴丰厚,嘴唇紧抿,明亮的眼睛,深深的双眼皮,眉弓略高,看人的时候带着专注与凌厉。
只一眼,所有人都把画像上的人认了出来。
这……这是刑侦画像?
孙岫的脸色变了,忽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我去!这真是个专家!你们等着,我去把老宁拖过来——”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门响,孙岫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办公室里突然热闹起来。
“妈呀,这也太像了!蓝色圆珠笔画得出来这样的肖像?我真是第一次见到。”
“哈哈哈哈……这一看就是老宁,他干了五年的刑侦画像,没想到今天被别人画在了纸上。”
“秦队,秦队你快来看,你认得出来这是谁不?”
秦勇兵走过来,俯身一看,瞳孔陡然放大,半天没有说话。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刑侦画像师,顶尖水平的刑侦画像师!季昭才多大?怎么就能有这样的水平?仅凭刚才大家提供的那些信息,就能把宁清凝给画出来,太厉害了。】
秦勇兵抬起头看向季昭,嘴角带笑:“季昭同志,你是星市公安局的在编人员吗?什么级别?什么待遇?”
其余几个一听,就知道秦队在打什么主意——这是秦队见猎心喜,想挖人才。想当年,宁清凝就是秦队从铁路系统给挖过来的,现在一个不够,还要再挖一个?
李寄与秦勇兵共事多年,默契无比,笑眯眯地看一眼画纸上的人像,对赵向晚说:“季昭同志是人才,不会说话也没有关系。不如你和他沟通一下,有没兴趣留在我们重案组?京都地方大,接触到的案件也多,刑侦画像可以更有发挥余地是不是?”
留意到众人的反应,赵向晚眼睛一亮:成了!
季昭的能力得到认可,那自己和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参与到闻倩语被杀一案中。
见秦勇兵与李寄打算挖许嵩岭的墙角,赵向晚笑了,既不接受,也不拒绝:“苗慧处长让我们过来观摩实习,正是想多向各位前辈请教。不知道……我们的考核合格了吗?”
秦勇兵连连点头:“合格,合格。”
【这丫头嘴真紧,想要打听季昭是什么级别,她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得,不问她,我问苗慧去。】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冲进办公室,大眼睛里满是欢喜:“画像师在哪里?画像师在哪里?”
孙岫紧随其后,一把拖过他的胳膊,冲到季昭面前,拿起桌上那张肖像,举到大眼睛面前:“老宁你看,像不像你?”
来人正是西山区公安局唯一的刑侦画像师,宁清凝,他当兵复员回来之后分配到铁路局工作,因为出色的画像能力,被秦勇兵挖了过来。公安局里上百号人,只他一个刑侦画像师,还真有点寂寞。听孙岫说湘省省厅派来一名刑侦画像专家,立马兴奋至极,丢下画笔就跑了过来。
一张用蓝色圆珠笔画的肖像出现在眼前,宁清凝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平时紧抿的唇张开着,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啊……啊!”
旁人看看肖像,再看看宁清凝,都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太像了!”
“就算是照着画,也画不了这么传神。”
“专家到底还是专家,别看人家年轻,这画像水平……啧啧啧。”
宁清凝的目光紧盯画面,右手抬手,不自觉地开始用食指跟着描画,动了几下之后,他又摇了摇头:“可惜,怎么用圆珠笔画画呢?啊,不对,圆珠笔怎么也能画肖像?这线条也太牛了!”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本说要结识同行的宁清凝心神尽被这张肖像所夺,恨不得把这张画琢磨透彻,直到后面赶过来的孙岫扯着胳膊喊:“喂喂喂——老宁,老宁!”
宁清凝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转向办公室里的两个面孔陌生的年轻人,看看赵向晚,再看看季昭,最后从季昭的右手落到他脸庞上,主动伸出手去,笑着说:“你就是湘省来的画像师吧?你好,我是宁清凝。”
季昭没有伸手,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伸过来的右手。
【食指、中指、虎口处有细微磨损,他平时练习很多,不过,执笔姿势不太正确。】
赵向晚伸手与宁清凝相握,微笑解释:“宁警官您好,我是赵向晚,和季昭一起过来观摩实习,季昭是刑侦画像师,他有点特殊,不喜欢与人交流。”
宁清凝礼貌地与赵向晚握手之后,松开手看向季昭,并没有介意他的冷淡:“没事,专业人士嘛,有点特别也正常。”
孙岫在一旁大声道:“老宁,这个刑侦画像师怎么样?你是干这个的,有话语权。”
欧阳鼎斜了他一眼:“这水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不一般,哪里还需要老宁来评价?”
宁清凝是刑侦技术人员,进入画像领域六、七年,基本都是自己摸索,好不容易有了同行,压抑不住欢喜,抬头看着季昭,有心要交流,又怕打扰到他,想了半天转过头看着赵向晚:“他不喜欢与人交流?那我怎么和他沟通?”
赵向晚道:“他能听到并理解你们的话,您放心说话吧。”
宁清凝拿过画像,指着上面略微突起的眉弓:“这是点睛之笔,但据我所知,很少有人会描述得这么详细,你是怎么想到的?”
【眼睛大、目光专注、喜欢琢磨人的表情,这种类型的人在绘图时会微微眯起双眼,久而久之,眉弓突起。】
提到绘画中的问题,季昭的回答绝对精准而透彻。
赵向晚将季昭的话重复一遍,宁清凝惊喜万分,看着赵向晚:“你也是画像专家?怎么这么专业!”
赵向晚摇摇头:“我只是比较了解他。”
宁清凝只对画像师感兴趣,恨不得立刻拖季昭去开始工作,只是初次见面不知深浅,又看季昭模样漂亮,态度冷淡,似乎不太好相处,有点犹豫。
赵向晚主动问:“闻倩语被杀案进展如何?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完成了吗?”
宁清凝没想到赵向晚如此善解人意,马上接过来认真回答:“我负责刑侦画像,昨天和目击者冯兼烈在画室待了一天,可总是不满意。季昭来了正好,要不一起?”
赵向晚看向季昭,季昭点头。
【你想要破案,我帮你。】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赵向晚内心温暖一片,她转过头对宁清凝说:“好,那就一起去。”
赵向晚、季昭迅速融入西山区公安局重案一组。
秦勇兵动了挖季昭的心思,态度自然有了转变,主动介绍案情。
目前这个案子影响非常恶劣,许多人开始质疑高校校园的安全性,人人自危,女学生都不敢上晚自习。
多名记者试图采访,但警方因为正在侦查阶段,所以信息都不能公开,但记者换了个思路,采访京都对外经贸大学的师生,将案件渲染得十分恐怖。
《雨夜大学校园内惊现杀人狂魔!》
《高校并非净土,女生安全受到挑战》
《独生女被害,父母呼吁警方早日破案》
一条又一条新闻出现在报纸、电视上,公安部下了命令,西山区公安局领导压力很大。
赵向晚问:“17号被杀,18号立案,现在已经是21号,进展如何?”
时间拖得越久,凶手跑得越远、藏得越深,想到这个案件要到二十多年之后才会侦破,赵向晚心里有些发急。
秦勇兵大手一挥:“正好我们重案组来了两位新人,老宁你也留一下,我们开个碰头会。”
得益于在许嵩岭手下实习的经验,赵向晚与季昭适应得很快。
西山区公安局重案组办公室放在中央的不是会议桌,而是张蓝色的乒乓球台,只要在中间安上球网就能马上对练一番,墙角搁着个记分牌,看来大家都喜欢打乒乓球。
噼哩叭啦一阵响,众人拖过椅子放在乒乓球台旁边,拿着本子、笔坐下来,等着秦勇兵发话。
赵向晚、季昭也坐在一侧,赵向晚拿出本子,开始记录。
这个案子目前收集到的证据不少。
通过下水道旁草地的脚印,推测凶手身高1.75-1.80米,体重70-75kg,成年男子,年龄22-30岁,犯案那天身穿胶鞋,旧鞋,虽是下雨,步履依然矫健。
通过凶手(可能)遗留在走廊的雨伞,提取到他的指纹。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凶手个子高大、身形矫健、力气很大、凶悍。
通过梳理闻倩语的社会关系,追查符合条件的学校男生,基本都可以排除,目前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教学楼保安所看到的男子身上。
据保安冯兼烈所言,厕所灯光有些昏暗,他看到的这个男子身穿一件暗色夹克,里头是件圆领衫,什么材质没有注意。
男厕所的门口那里有一个水槽,当时那个男子正弯腰在那里搓洗着什么。冯兼烈看他背影和侧脸,感觉行为举止不像学生,所以叫了一声:“喂——”
男子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头,厕所门口的白炽灯光正照在他脸上,冯兼烈看得个清清楚楚。
男子明显有些慌乱,没有回应冯兼烈的话,转身就走,连水龙头都忘记关。
冯兼烈骂骂咧咧地关上水龙头,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那男子步伐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重案组的人目前给出的结论,这是一起激情杀人案,凶手是校外人员。如果那把扔在走廊的黑色雨伞是他的,那么他是在下雨之后,也就是晚上六点之后进入校园,离开之时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没有带伞。
听到这里,赵向晚举手发言:“我听死者同学说,六点雨不大,八点才变的。男人在雨小时不喜欢带伞,所以我认为男人进校时间可以再往后推两小时,也就是八点之后才进入学校。”
重案一组都是男人,也都不爱下雨天打伞,除非雨很大。听到赵向晚的话,秦勇兵点点头:“可以这样推测,但不排除此人谨慎小心,未雨绸缪,看到天色不好习惯性带伞在身边。”
赵向晚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管是哪个时间点走进校园,要找到更多的目击者,还是需要画像。只要有嫌疑人的画像,就能拿着问学校附近的商贩、师生,找出更多目击者、更多信息。
接下来,所有压力都集中在刑侦画像这个环节。
昨天的画像完成得并不顺利。保安冯兼烈在刑侦技术组画像室呆了一整天,讲得嘴皮子起了皮,宁清凝画了十来张画像,可是冯兼烈总是摇头:不太像,好像不是这样的,像是有点像,可是也只是一点点像。
最后大家都有点崩溃。
冯兼烈感觉自己很倒霉。
明明17号那天不该他值班,但他为了18号周末那天陪老婆去医院看病,与同事换了班。要是不换班,他就不会遇到这种惨案,也不会遇到嫌疑人,更不会被警察不断地盘问。
宁清凝也很烦恼。
他不是学美术出身,只是自小喜欢绘画。当兵之后,闲着无事帮战士们画画肖像,被排长挖掘出他的天分,送去宣传部门。复员之后分到铁路局保卫处,一个意外机会显露出画像本领,抓住一个冒领寄存行李的小偷而扬了名,被正好出差的秦勇兵看中,力邀他进了西山区公安局刑侦技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