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宽觉得赵向晚的眼神太锐利,仿佛能够看进他的灵魂,再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交代。
“9月21号下午,我和谭学儒一起到珠市出差,坐火车大概是三个多小时。我们就在车站附近的红霞招待所入住,那里的老板我关系蛮熟,一般出差到珠市我都会住那里。
按照单位的报销标准,我和谭学儒在二楼开了个标间,当天晚上我就让老板找了个年青女的,在三楼开了间单人房玩了一个晚上,到早上才回标间。谭学儒看我一夜未归,又衣衫不整,心知肚明,开了几句玩笑。不过他很会做人,笑着说会帮我遮掩,让我安心去玩,回单位之后绝不透露半个字。
22号我休息了一天,23号那天晚上,我又招了技。和谭学儒一起吃过晚饭后就分开来,他回房休息,我晃到酒吧找了个女人,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回来。警察后来找我问的时候,我的确是说了谎,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上,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赵向晚问:“你回来的时候,谭学儒在做什么?”
赖宽思索了半天:“他洗了个澡,脸有点红,哦,对了,他刚见到我的时候好像有点气喘,两只手有点发抖,我还笑他是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这么累。”
朱飞鹏追问:“他怎么回答?”
赖宽努力回忆:“好像,没有回答吧。他就是笑了笑,反问了我一句昨天玩得嗨不嗨,是单飞还是双飞。”
何明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将笔录本推到他面前:“行了,你看看对不对,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赖宽拿起笔签字,犹豫半天再一次抬对恳求朱飞鹏:“警官同志,我老实交代了,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让我老婆知道。我以后一定改,保证改!”
朱飞鹏盯着他按了手印,不屑地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在外面招技的时候,就没想过老婆在家里带孩子辛苦?想不让老婆知道,唯一的办法就不要沾!”
赖宽满脸羞愧,连连点头。
三人走出销售科办公室,一拉开门,正看到门口围着一圈人。皮鞋厂就这么大,办公室是栋二层小楼,隔音效果不好。看到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走进办公室找赖宽,好奇心驱使着一群人在听壁角。
赖宽一抬眼看到门口围了七、八个人,其中还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面如土色。完了!这些人可都是长舌妇,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谁家有一点丑事,恨不得传得全世界都知道。现在知道自己在珠市招技,恐怕分分钟传到老婆耳朵里。
“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赖宽吼了起来。
门口站着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做什么?听你的光荣事迹呗。”
“你可真忙啊,隔一天找个漂亮妹妹,身体吃得消?”
“卫红还天天跟我们说,赖科长是个多么多么负责的好老公,没想到背地里是这么个人……哈哈!”
“赖科长,什么叫双飞?给我们答答疑、解解惑?要不然,演练一下给我们瞅瞅?”
赖宽一张脸胀得通红,红得要滴出血来。丢人!太丢脸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卫红老师是个好人,不能让她给赖宽给骗了!”
几个嫂子连连点头。
“对对对,走!我们去找她,让她和赖宽离婚!”
“卫红老师长得漂亮、有文化,要不是看姓赖的老实,哪里会嫁给他?离婚好,我马上给她介绍个更好的对象。”
“我兄弟有个同事,在开关厂当领导咧,去年死了老婆,重情重义得很,有个十岁的女儿,想找个性格好、有文化的老婆,我这就帮卫红打听去。”
赖宽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两巴掌抽死自己。
朱飞鹏咧开嘴笑了,大声道:“赖科长,这事可不是我说出去的。”说完,排开人群领着何明玉、赵向晚往外走。
回到车上,朱飞鹏启动吉普车往市局进发。
何明玉与赵向晚坐在后排,摇头笑着说:“这个赖宽真是活该!”
赵向晚:“是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赖宽嘴上说在乎妻子,却连最基本的忠诚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在乎?
何明玉若有所思:“如果我以后结婚了,丈夫敢出轨,我立马离婚,绝不原谅。”
赵向晚“哦”了一声。
何明玉问她:“你呢?”
赵向晚挑了挑眉:“哈?”
前面开车的朱飞鹏哈哈一笑:“赵向晚识破谎言的能力那么强,她的丈夫哪敢做对不起她的事?就算连心里想一想,赵向晚都能把他揪出来!”
赵向晚不怒不笑,没有接朱飞鹏的话。
朱飞鹏感觉后背的视线有些冰冷,打了个寒颤。赵向晚虽然好,但眼光太厉害,没人能对她撒谎。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人从来没有撒过谎?
如果内心全部对外敞开,一丝隐私都没有,那……那太可怕了!
朱飞鹏所思所想,尽数被赵向晚听到,她侧过脸看向窗外,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双唇、微暗的眸光,将她内心的失落表达出来。
从拥有读心术的那一刻起,赵向晚便知道她的人生不会平淡。
——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心叵测、人性复杂;
——唯太阳与人心,不可直视。
这样的话,无不在告诉赵向晚:懂人心,是件痛苦的事。
有些人,嘴上说的是仁义道德,但内心全是男盗女娼;
有些人,脸上笑眯眯和蔼可亲,但内心满是诅咒憎恨。
有些人,看见你时尊敬爱戴,献尽殷勤,但转过背却掏出刀子捅得你鲜血淋漓。
更不用说,男女恋爱,那些愚蠢却甜美的情话底下,有可能藏着不屑、轻视、控制与算计。
世人皆醉我独醒。
这不是奖赏,而是惩罚。
赵向晚之所以报考公安大学,就是见过太多阴暗、灰色的人心,她想寻求一份公正、一份力量,支撑她继续向前。
想到这里,赵向晚伸出右手,轻轻抚上左手臂章上的金色盾牌。耳边响起一首大街小巷到处流传的歌曲——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时刻显身手。”
刚才的失落感渐渐消散,赵向晚难得开了句玩笑:“放心,我会装糊涂。”
何明玉、朱飞鹏愣了一秒,突然笑了起来。
三人回到市局,停车场刚停好车,正遇上准备回家的刘良驹。刘良驹已经安顿好先前他们送过来的梁成洪,询问道:“到饭点了,你们是打算提审梁成洪,还是先休息?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朱飞鹏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将车钥匙一收,擦了擦头上的汗:“吃饭、吃饭,我快饿死了。老刘你只管回家,明天再提审,不着急。”
刘良驹冲他们挥挥手,骑上他的自行车,高高兴兴下班了。
“你们先去吃吧,我收好东西就来。”何明玉做事细心,记挂着手中从金莲湖派出所借出来的案卷资料、刚刚调查做好的笔录本,打算回办公室把资料全都收进铁皮柜,上好锁之后再去食堂。
赵向晚说:“好,师姐我陪你。”季昭应该还在办公室等她,如果她不过去,恐怕他连吃饭都会忘记。
朱飞鹏直奔食堂,何明玉则与赵向晚回办公室。
穿过长长的走廊,赵向晚刚刚推开门,鼻端便萦绕着浓浓的松香味,再一抬头,一幅绚烂多彩的油画便出现在眼前。
和赵向晚在脑海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绿草如茵的草地,野花盛开。红的、黄的、蓝的、白的……五颜六色,缤纷灿烂。
这是一幅让人一看,就心情愉悦的图画。
赵向晚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渐渐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如阳光一般亮眼。
何明玉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这幅画,半天才惊呼一声:“季昭,这是你画的?太漂亮了!”哪有女人不爱花的?这么美丽的鲜花同时在眼前绽放,这种震撼感真的很强烈。
季昭右手手指、衣袖、下摆都沾着颜料,但他眉眼弯弯,黑色瞳仁亮晶晶的,让人不由自主受他情绪所感染,也欢喜起来。
【你让我画的,我画好了。你喜欢吗?】
清润的少年之音在脑海中响起,赵向晚点头:“喜欢!”
【你喜欢花,喜欢五颜六色的花。】
赵向晚微笑:“是。”
【那我就让它们一直开着。】
赵向晚与季昭目光对视,奔波一天忙于审讯所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或许朱飞鹏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人不撒谎,包括赵向晚自己,也会使诈也会说一半留一半。
但季昭却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从小自闭,内心世界封闭,不对外敞开。他有语言障碍,不用语言与人交流。或许别人会觉得季昭无法沟通、生活在一起痛苦无比。但赵向晚却觉得他挺好的。
因为自闭,所以他的世界纯粹而真实。
因为有语言障碍,所以他没有谎言。
和季昭在一起,赵向晚不必忍受两道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响起,不必费心猜测真与假,不必装糊涂。
这样的季昭,赵向晚感觉相处轻松而自在。
想到这里,赵向晚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幅油画,朵朵绽放的花瓣在阳光下映照出蓬勃的生机。
赵向晚赞叹了一句:“季昭,你画得真好啊。”
和季昭那双养尊处优、漂亮得出奇的手相比,赵向晚的手并不算完美。因为小时候干农活比较多,手掌大、手指粗、指尖肌肤粗糙。可是季昭目光停留在赵向晚那只触碰油画画面的手,毫不掩饰他的喜欢与渴望。他的眼睛里有着孩童般蠢蠢欲动的意味,仿佛看到极度想要的玩具。
季昭慢慢抬起右手,渐渐往前伸。
横刺里插过来一只大手,一把钳制住季昭那蠢蠢欲动的手。
赵向晚与季昭同时看向来人。
许嵩岭扣住季昭手腕,往下一拉,没好气地说:“季昭你要做什么?”
季昭的神情有些茫然,但他没有反抗,乖乖地后退半步,转了转手腕,目光认真地看着赵向晚。
【他不高兴,为什么?】
赵向晚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柔声安抚他的情绪:“他是我师父,你让着点。”
【哦,好。】
季昭很听赵向晚的话,既然她说要让着许嵩岭,那就让着吧。
季昭曾经问过赵向晚,什么是师父。赵向晚告诉过他,师父就是领你入行、教你学东西、关心你成长的长辈。感觉,和父亲差不多?
【好吧,那我原谅他了。】
小云雀蹲在枝头,啄着自己的羽毛,黑豆般的眼睛闪着光。
赵向晚有点想笑,不过抬头对上许嵩岭那严肃的面孔,笑容便收敛了起来。
许嵩岭对她说:“晚上跟我回家吃饭,你周老师说很久没有见你了。”
【我还没同意他们交往呢,就敢当着我的面摸手了,这还得了?太不像话了!向晚年轻,什么也不懂,不能让她和这自闭症的小子再来往,不然将来要吃苦头。】
听到许嵩岭的不满,赵向晚既无奈又温暖,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处处为她着想:“好的,师父。”
季昭刚刚抬起头,许嵩岭已经吩咐何明玉:“你带季昭去吃饭,晚上吃了饭我再送向晚回宿舍。”
许嵩岭人送外号“许黑脸”,他皮肤黑,脸上没什么肉,严肃起来脸一板,模样很吓人,谁见谁怕。
何明玉看一眼许嵩岭,噤若寒蝉:“是!”
在重案组待久了,因为有赵向晚的缘故,季昭渐渐熟悉起组员,并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何明玉与赵向晚同一个宿舍住着,经常在他面前晃,让她带季昭去吃饭问题不大。
赵向晚与许嵩岭一起离开之前,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季昭,笑着说:“我和师父吃完饭就回来,估计要到九点钟了,你跟着我师姐去吃饭,吃完饭回宿舍,要是累了就先睡。”
小云雀飞在空中,鸣声空灵而欢乐。
画面太美好,坐在警用摩托车侧座的赵向晚嘴角一直带着笑,这让有些气呼呼的许嵩岭不知道应该夸还是骂。
太阳西沉,晚霞满天。
摩托车在城市道路上飞驰而过,带起一阵疾风。扑面而来的风送来凉爽,赵向晚心情很美。
还是那熟悉的公安大学家属楼,周巧秀老师系着围裙迎出来,笑眯眯地招呼着:“向晚来了,快坐快坐。我还有一个菜就炒好了,你先自己倒杯凉茶喝,茶在门口矮柜上的瓦罐里。”
许嵩岭把吊扇调大一档,风呼呼地吹着,房间里还是略显闷热。
周巧秀看他脸色不太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呀,性急得很,先喝口凉茶,再洗把脸,自然就凉下来了,慌什么。”
周巧秀的温柔让许嵩岭焦躁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抱着宝宝玩了一会,又帮着端菜盛饭,一家人和和气气吃完晚饭。
许嵩岭冲周巧秀使了个眼色:你赶紧和赵向晚谈谈话。
周巧秀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将赵向晚拉到卧室床边坐下,先拿出一封挂号信交给她:“你写的论文被录用了,这是杂志社寄来的录用函。”
赵向晚赶紧打开信,看到那盖着杂志社公章的论文录用函,开心地笑了:“太好了!”
开学后她忙乎了两个月完成的论文《微表情理论在案件侦破中的应用初探》,没想到真的被《华国公安》杂志录用了!
这种辛苦得到认可,理论研究得以采纳的幸福感、成就感太浓,向来性格内敛的赵向晚都没有忍住,一下子蹦了起来,拿着录用函的手在空中挥舞着:“真没想到,竟然被录用了!杂志社说,会刊发在第10期,再等三个月就寄三本样刊来。”
周巧秀也为赵向晚高兴,笑容满面:“你能够边实践边总结,把案件侦破与微表情理论结合起来,创新性很强,论文录用很正常。咱们学校发表论文基本上都是教授们的事,你一个本科生,才大一就能在高质量期刊上发表论文,这是咱们班的光荣啊。你等着,我估计学校还会表彰你。”
赵向晚有点不好意思:“我的论文能够发表,已经是对我最大的认可,我满足了,表彰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周巧秀拍了拍她手臂:“表彰可不只是表彰你一个,这也是咱们91刑侦专业的荣誉,必须要有啊。”
天气热,赵向晚穿着短袖衬衫,胳膊露在外面。在周巧秀印象中,赵向晚排斥身体接触,因此她小心翼翼地隔着短袖,将手放在赵向晚大臂之上,不敢触碰她的肌肤。
周巧秀欣喜地发现,赵向晚的态度自然了许多,身体并没有僵硬。这对为人谨慎、冷静自持的赵向晚而言,是件好事情。
周巧秀温柔地询问:“你现在,谈恋爱了吗?”
赵向晚犹豫了一下,抬眸与周巧秀目光对视,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周巧秀是赵向晚的班主任,对她很了解。看到她这个表情,心中立马咯噔一下:有情况。向晚如果没有恋爱,她应该会很快否定,可是她没有,那就说明她内心对季昭是认可的。
许嵩岭今天中午特地回来了一趟,嘀嘀咕咕和周巧秀说了一堆话,大致意思就是让周巧秀劝劝赵向晚,不要和季昭谈恋爱。理由很简单:季昭不是正常人。
周巧秀没有见过赵向晚与季昭日常相处的模式,对季昭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季大酒店时匆匆一瞥,只觉得是个漂亮、内向、冷漠的富贵人家的儿子,自闭症天才画家,不会讲话,一不高兴就爬到高处吓死人。
想到这里,周巧秀试探着问道:“我听你师父说,你在重案组和大家相处得挺好。他们市局有不少优秀的小伙子,你就没看上一个?”
赵向晚抿着嘴笑:“看,倒是看上了一个。”
周巧秀有点紧张:“哪一个?”
赵向晚大大方方承认:“季昭。”
周巧秀还没开口,许嵩岭急得凑了过来,大声道:“不行!我不同意。”
◎我谁也高攀不起!◎
周巧秀慌忙将许嵩岭一拖, 嗔怪道:“我们女人说话,你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你去,去洗碗。”
许嵩岭甩了甩手上的水:“我洗完了。”
周巧秀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脑子就是轴, 自己哪里是让他洗碗, 就是扯了个打发他的理由:“你呀你呀, 你带宝宝下楼玩吧,让我和向晚单独说会话。”
这回许嵩岭终于会过神来,气鼓鼓地抱着孩子下楼,走之前还是不放心, 又跑过来补了一句:“我明确反对!”
赵向晚看着许嵩岭阴沉着的黑脸:“师父,我知道你的意思。”许嵩岭是领她入行的师父, 对她的关心勿容置疑, 可是他并不真正了解赵向晚,也并不了解季昭。
许嵩岭对上赵向晚那双冷静的凤眼,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馁,叹了一口气:“你, 你一向都主意正。到底怎么想的, 和你老师说吧。”说完,抱着宝宝出了门。
许珍宝依依不舍地冲着赵向晚挥小手:“姐姐,来陪我玩呀~”
等房门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周巧秀、赵向晚两个人了, 周巧秀倒了杯凉茶放在赵向晚手中, 神情间满是担忧。
“季昭这孩子, 我是喜欢的。人长得漂亮, 画画得好, 有灵性。他要是不说话、不开口, 真的是非常招人疼。只是……人都说谈恋爱,谈恋爱,恋爱是谈出来的。季昭从小患有自闭症,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和他谈恋爱?”
赵向晚微微一笑:“我能和他交流,您别担心。”
周巧秀忽然想到当初在四季大酒店,重案组一群人救下季昭的往事。虽然她没有在现场看到,但事后听许嵩岭说过,谁都没办法让季昭安静下来,但赵向晚却能。后来季锦茂之所以把儿子送到市局当刑侦画像师,除了因为他市局安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赵向晚能够与季昭交流。
这么一想,好像自己的反对没啥道理?
周巧秀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们虽然能够交流,但是他没办法保护你啊。女人温柔似水、男人稳重如山,两人共建一个家庭的话,男人要保护女人、支撑起一个家。季昭像个小孩子一样,还需要你照顾呢,怎么保护你?”
赵向晚眸光微敛。
男人保护女人?她经手过这么多案子,当女人期待男人为她们挡风遮雨时,可能最终给她们带来的风雨的,却是男人。苗慧那么坚强的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再婚拖累,恐怕早就事业有成,何至于为武建设这个渣男呕心沥血、做嫁衣裳?
章石虎保护了袁冬梅吗?
汪乾坤保护了曹彩雁吗?
徐俊才保护了梅心慧吗?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如果女人将自己的命运交到男人手里,希望男人保护自己、给自己幸福的生活,最终的结果……多半会是失望。
如果不是遇到季昭,拥有读心术的赵向晚一生都不会恋爱、结婚。
想到这里,赵向晚淡淡道:“我不需要男人保护。”
周巧秀原本还想劝,可是对上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神,想到她才十八岁就能冷静面对汪乾坤那样的凶手,一步步引他说出真相,不知道为什么眼前闪过许嵩岭刚才那气馁的表情。额……或许自己和老许都想多了,赵向晚内心强大、目标明确,根本不需要旁人操心。
不过,到底还是舍不得赵向晚吃苦,周巧秀忍不住唠叨起来:“向晚,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也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我就是怕啊,怕你看多了案件里不幸福的家庭,左了性子。其实这世上吧,好男人还是挺多了,像你师父、刘良驹、朱飞鹏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家庭有责任心、爱岗敬业,尊重女性……”
赵向晚轻叹一声,打断了周巧秀的话:“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从小被爸妈抛弃,养父母对我也不好,你和师父就像是我的父母一样,关心我、爱护我,真心实意地为我。只是,找什么样的对象,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这一点我想自己做决定,请你们相信我,好吗?”
周巧秀没有说话,但那紧紧抿着的唇、黯淡的眸光,却在告诉赵向晚,她的内心并不认同赵向晚的话。
【唉,年轻人什么都不懂。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孩子谈恋爱多重要啊,怎么也得让大人掌掌眼、把把关。向晚看着坚强、冷静,但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她爸妈不靠谱,我是她老师,又是她师娘,再讨人嫌也得把这些话说出来。】
面对长辈的担忧,赵向晚只能耐着性子说话:“老师,你觉得季昭哪里不好,那就都说出来吧。你和师父顾虑的点,一是季昭有自闭症,不会说话,所以我们没办法交流,不过这个问题对我而言,不是问题。我们有独特的交流方式,你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知道。
二呢,是他没办法保护我,我也说了,我是公安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应该会像师父一样成为刑警,惩恶扬善,我不需要人保护。你和师父还有什么顾虑?我慢慢和你解释。”
周巧秀终于亲自领教了赵向晚的冷静思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嘴。是啊,赵向晚能和季昭交流,她不需要别人保护,那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恋爱?现在国家都在宣扬婚姻自由、恋爱自由,那她应该怎么劝向晚?
想了半天,周巧秀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还小,不知道结婚后柴米油盐的琐碎。季昭生活能力差,会分散你太多的精力,将来怎么忙事业?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在刑侦方面表现出超强的能力,你师父对你寄予了厚望。”
赵向晚微微一笑:“老师,这一点您更不用担心。季昭虽然生活能力差,但他家里有钱啊,根本就不用我操心那些家庭琐事,季总自然会打理好一切。如果我找一个普通人,成家之后恐怕还得为买菜、做饭、带孩子劳神费力,但季昭的家庭条件优越,这些都不用我亲力亲为,我可以毫无拖累地忙事业。”
周巧秀眼睛一亮,对啊,差点忘记了这一点。季昭虽然有短板,但季锦茂那边可以补齐啊。
赵向晚看她意动,继续说话:“我倒是有些担心,季总家里人会不会同意我和季昭交往,毕竟……我家里条件并不好,父母又不靠谱。”
周巧秀被她带偏了,皱眉冷哼一声:“你能看上季昭,季锦茂得烧高香感谢列祖列宗、神仙菩萨。他家儿子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没数?还敢不同意你和季昭交往,嘁!”
赵向晚笑着站起来:“所以啊,我觉得吧,我和季昭挺好的。您别担心,也别让师父欺负季昭。他心性单纯,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要是看到他受委屈,心里也会难过的。”
周巧秀只得无奈地笑了笑:“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向来胸有成算,我完全是白操心。你别怪我啰嗦,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懂吗?”
赵向晚点头:“嗯,我懂。”
十岁就拥有读心术的她,有什么不懂?
赵向晚体态修长纤细,站在周巧秀面前足足高了半个头,她目光沉静,姿态淡定,眉眼间长开了一些,亭亭玉立的少女之姿,让周巧秀想到帮她找回宝宝的那个晚上。
不舍的情绪涌上来,周巧秀伸出手搂了搂赵向晚的肩膀,哽咽着说:“向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温暖的气息将赵向晚缠绕,这一刻赵向晚感觉到了浓浓的关爱,内心感动,并没有觉得周巧秀啰嗦,柔声道:“好,我知道的。”
周巧秀没敢举止太过亲密,松开手看着赵向晚,细细叮嘱。
“季昭家里有钱,麻烦也会多一点。你别给季锦茂好脸色,少管他们家的闲事。我记得季昭还有一个表哥,不是什么好东西,季锦茂当时碍于亲戚情面,并没有把他赶出季家,还给他派了个什么行政经理的职位,你要当心他。有时候,钱是好东西,但有的时候,钱多了不是件好事。我们都是事业女性,自己赚钱自己花,有底气。季家钱多,咱也不稀罕,是不是?”
赵向晚这回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
好事不灵坏事灵,这人呐,经不起念叨。
许嵩岭送赵向晚回公安局,两人竟然在门口看到洛一辉。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赵向晚对他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洛一辉穿着浅蓝色衬衫,一条深蓝色西裤,手上提着一个礼品果篮,长身玉立,看着倒是人模狗样。
他身边还站着个苗条漂亮的女子,右手拎着个帆布行李袋,有点风尘仆仆的感觉。
女子背对着赵向晚,她的背影给赵向晚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慢慢走近,女子转过身来,看到赵向晚,眼睛绽放出极亮的光彩,冲她挥舞着双手,欢乐地叫了起来:“赵,向,晚——”
赵向晚愣了一下,脑海里跳出一道瘦弱的声影,犹豫着说:“蒋,汀,兰?”
眼前女子双眉长而弯,眼睛细长,配合着一张鹅蛋脸,自有一份古典美。虽然和在火车上、医院里见到的干瘦模样比,好看了许多,但仔细看五官体态,的确是那个被拐卖的大学生,蒋汀兰。
蒋汀兰自杀之后被抢救回来,听了赵向晚的话之后不再求死,而是默默养病,等到出院后便写信回学校,与曾经的班主任取得联系。过完年之后,她到派出所开了证明、补办了证件,等到一开学拿着赵向晚给她留下的一百块钱,买了火车票去京都。
京都经贸大学的老师知道了蒋汀兰的遭遇之后,深表同情。果然如赵向晚所说,帮她恢复学籍,为了跟上学业,特地让她留了一级,进入90级会计专业开始学习。
死过一回的蒋汀兰,决心与过去告别,申请助学金、勤工俭学,不再依赖父母。重回大学校园,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听着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无比感谢赵向晚对她的鼓励与支持,第一时间写了封信寄往湘省公安大学91级刑侦专业,从此与赵向晚开始书信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