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起身将会议室的门关上,表情严肃。
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虞初晓的心提了起来,急切询问:“警察同志,我妈到底怎么了?”
魏清婉尸体并没有找到,谭学儒是否杀人还在调查之中,朱飞鹏安抚虞初晓的情绪:“只是例行询问,想要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虞初晓神情木木的:“问吧,什么问题?”
“你和谭学儒什么时候分手的?”
“90年9月3号开始,我们单位派我去江城参加一个税务培训,培训了还没到一个星期,他就在电话里和我提出分手。我当时追问他原因,他说他发现自己配不上我,没办法给我最好的生活,达不到我妈提出来的要求。”
说到这里,虞初晓渐渐激动起来:“我和他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他一直对我说,他爱我,爱我爱到骨子里,爱我活泼开朗有主见,他说他会包容我所有缺点,将来家务全由他来做,要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可是到分手的时候,他却说他配不上我?早干嘛去了!我妈提出来的要求怎么了,是我嫁给他,不是我妈嫁给他!”
何明玉问:“你母亲一直反对你和谭学儒交往,谭学儒有没有表达过对你母亲的不满?他……”
不等何明玉把话说完,虞初晓马上说:“没有。我妈虽然反对我们交往,但态度一直很温和。谭学儒到家里做客,我妈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她,客气得很。谭学儒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说过我妈妈的坏话,倒是经常说羡慕我有个好妈妈。”
有些话藏在心里很久,虞初晓好不容易找到人倾诉,开始滔滔不绝:“我和谭学儒谈恋爱,我妈一直都不同意。说他是农村人,生活习惯不好、家庭条件不好、学历不高、没有住房,配不上我,可是我不想听她的话。
我从小被妈妈娇惯着长大,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他是农村苦孩子,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样样都会,我和他在一起,就像公主一样,我觉得挺好的。我妈的思想太传统,总觉得我应该找个条件相当的男人。她总说是为了我好,还说什么为了我她愿意牺牲一切。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她为我牺牲!
牺牲,太过沉重,大家互相尊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因为爱而牺牲自我?
我爸走的时候,我才八岁,厂里不少人给她做介绍,她总说怕旁人欺负我,不愿意再结婚。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我挺喜欢梁伯伯,他对我妈、对我都挺好,如果她嫁给梁伯伯,我很乐意。
她说她爱我,她这一生都是为了我,这样的爱让我特别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她就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幸福的生活吧?这份愧疚压得我喘不上气,我和学儒谈恋爱,我和他住出租房,哪怕他没钱、工作不稳定,我也愿意。”
虞初晓越说声音越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内心的惶恐。
“你们懂吗?我和我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非常好,但是我一直很愧疚。我爸走的时候我妈年轻漂亮,厂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她。她为了我拒绝了每一个追求者。我考大学填志愿的时候、毕业分配的时候,动过无数次念头想要离开省机械厂、离开星市,可是看到我妈不舍的眼神,我乖乖留了下来。”
“可是这份不甘心,却一直藏在我心里。直到我和学儒谈恋爱,她明确表达不同意,我开始反抗。我没有听她的话,我继续和学儒处对象,我搬到他的出租屋和他一起住,我原以为这一次我能赢过她。可是没想到,我妈还是赢了,学儒主动提出分手,态度坚决得可怕。”
虞初晓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声音显得闷闷的:“我妈看不上学儒,说他学历低。你们知道吗?我妈提要求的时候总是特别温柔。她说舍不得我吃苦,希望学儒考上大专,说只要他考上,就同意我们结婚。可是,学儒工作忙,根本没有时间复习,他考不上。我妈很厉害是不是?她从来不会说难听的话,她总有办法让人知难而退。她赢了,她赢了!我按照她的要求,找了个城里人,找了个本科生,我结了婚,怀了孕,然后呢?我幸福吗?呵呵……”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这个问题必须得问,何明玉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妈和谭学儒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虞初晓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她慢慢将双手放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何明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明玉换了个说法:“谭学儒有没有可能,对你妈产生非份之想?”
不等何明玉把话说完,虞初晓马上说:“不可能!90年的时候,我妈42岁,谭学儒25岁,两人差了17岁,绝对不可能!我妈性格温柔,做得一手好菜,把家里安排得妥妥贴贴,这是没错,但再怎么样,谭学儒也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大他17岁的老女人。”
在虞初晓眼前,母亲就是母亲,她无法忍受男友以看女人的眼光,去看待、去欣赏魏清婉。
何明玉:“谭学儒的朋友举报,说他曾在酒后说与魏清婉有过短期情人关系。”
虞初晓一张脸瞬间胀得通红,霍地站起,尖声道:“让他去死,让她去死!不要脸,让他们都去死!”
说罢,虞初晓风一般跑了出去。
看着虞初晓像要逃避什么一样匆匆离开的背影,朱飞鹏皱眉问赵向晚:“虞初晓为了摆脱魏清婉的控制,为了报复她逼自己与谭学儒分手,也有杀人嫌疑。”
何明玉点点头:“母亲失踪,虞初晓似乎并不焦急。听到我们是公安局的人,态度有些不耐烦。刚才听说母亲与谭学儒有染,她愤怒诅咒两人去死,的确不能排除她的作案嫌疑。”
从刚才虞初晓的表述来看,魏清婉是一个伟大的、富有奉献、牺牲精神的母亲,这种奉献、牺牲精神让虞初晓内心满是愧疚。这种愧疚感压得虞初晓喘不上气,当男友提出分手之后,有没有可能她会由爱转恨,出手杀害魏清婉,再伪装成失踪呢?
朱飞鹏看一眼笔录,叹了一口气:“她没有作案时间。魏清婉失踪期间,虞初晓正在江城培训,她的老师、同学都能证明她没有离开江城。”
何明玉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虞初晓打电话让魏清婉去江城,然后在江城杀了她呢?那不就有作案时间了吗?”
三人目光碰了一下,同时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也生了个没良心的,怎么办?◎
会议室的门推开, 一个身穿深蓝色工装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体型微胖,秃顶, 年约五十, 戴着眼镜。他神情有些激动, 快步走过来, 急急地问:“是不是魏清婉有消息了?”
朱飞鹏:“梁成洪?”
男人坐在三人对面:“是。”
朱飞鹏摇头:“目前没有魏清婉的消息,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你还记不记得,魏清婉失踪之前有没什么异常?”
梁成洪双手放在桌上,叹了一口气:“过了一年多了,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么大一个人,活不见人……”
他不愿意说出“死不见尸”这四个字, 转过头去, 神情间闪过一丝悲伤。
朱飞鹏与何明玉对视一眼。
魏清婉失踪这么久,亲生女儿虞初晓重新装修房子结了婚, 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听说母亲与前男友可能有染, 愤怒地嚷嚷着让她去死, 那份心理冲击让大家感觉很不愉快。好在,眼前梁成洪还有点良心,一直记挂着魏清婉。
朱飞鹏问:“魏清婉失踪前那段时间里, 有什么异常?”
梁成洪眸光一暗, 低下头去。
【她那段时间变得爱打扮, 穿着也性感了许多。以前穿的衣服都是宽松、舒适的, 可是那段时间却都是紧身款, 而且……皮肤亮得发光, 漂亮得不得了。我只要看她一眼, 心就砰砰直跳。】
朱飞鹏见他沉默不语,再问了一遍。
梁成洪挑着词形容:“那段时间,她变得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
女人突然变得更漂亮,多半是因为恋爱了。恋爱中的女人雌激素、多巴胺分泌增加,皮肤光滑、气色变好,自然就会变得更好看。
朱飞鹏问:“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梁成洪苦笑:“我追了她差不多六年,她对我不冷不热,客客气气。可是那段时间却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十岁,又恰好遇到虞初晓的男友经常来她屋里吃饭,我身边的同事哪个不说闲话?都说她看不上老的,喜欢年轻的,看到小白脸就焕发青春。还有人说,魏清婉看着端庄,实则风骚,守寡守了那么久,估计也耐不住寂寞了。”
何明玉看着梁成洪:“那你还记挂着她?”
梁成洪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魏清婉喜欢年轻人,我不怪她。我喜欢她,那是真心实意,就希望她过得好。我只担心她被那个小白脸骗了,曾经侧面提醒过她。可是她很不高兴,让我管好自己就行。”
【人要是自己犯贱,谁能拖住她的腿?她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放着好好的家不要,放着我这么好条件的男人不要,非要和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男人勾勾搭搭,结果呢?我只能说,咎由自取吧。】
听到梁成洪的心声,赵向晚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何明玉同样也很冷静,有过上次调查潘国庆的经验,何明玉没有被梁成洪的外表所惑。
不为别的,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普通男人被女人拒绝,都会产生羞愤情绪,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度的胸怀,说出“魏清婉喜欢年轻人,我不怪她”这样的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赵向晚经常说的一句话,何明玉看了赵向晚一眼。
朱飞鹏直接问:“魏清婉的失踪时间是1990年9月23号下午5点半至9月25号上午8点,这期间你在
做什么?”
梁成洪的回答很快:“我就在厂里啊,23号是星期天,女儿早就出嫁,我平时都是一个人过日子,一般不在家里开伙,六点左右到食堂打了饭,然后坐在家里边吃边看电视,到了十点左右就睡了,第二天照常七点起床,八点上班。”
【已经一年多了,怎么警察还会来查魏清婉的案子?我那天干了什么?我十点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着,就出来晃悠,一晃晃到魏清婉住的南12栋103,没想到十一点半了,别人都睡了,魏清婉却穿条贴身的短裙子,从储藏室里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我当时拦住她了,看到她露在外面的腿,光.溜.溜、白花花,心里头那股邪火怎么压都压不住,看着左右没人,说了几句荤话,被她甩了一巴掌,唉……没脸!】
赵向晚听到这里,凤眼微眯,提高音量:“十点就睡了?听说年纪大了容易失眠,恐怕梁工您睡不着吧?”
梁成洪今年刚满五十,但因为秃了顶,看着比同年龄的人要老几岁,或许因为在魏清婉那里受了挫,他最恨旁人说他年纪大,一听这话便来了脾气:“你这个小警察真不礼貌!我睡不睡得着,关你什么事?”
赵向晚不怒不急:“睡不着的话,说不定就会出去转转,也许就能遇到魏清婉?”
梁成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你,你什么意思?”他的眼睛瞪大,鼻翼扩张,眉心上提——这是恐惧的表情。
朱飞鹏现在也被赵向晚训练出来了,立马反应过来梁成洪有问题,瞬间将脸一板,厉声喝斥:“说实话!”
梁成洪的眼神游离。
【能说实话?必须不能啊。我这辈子都被厂里人夸重情重义、老实厚道,怎么能告诉警察我拦住魏清婉调戏,还拿着她和小男友约会的事威逼她和我耍了一回?啧啧啧,我老梁肖想了她这么多年,终于得手,那滋味可真好。】
听到梁成洪这厚颜无耻的话,赵向晚咬了咬唇,有些生理不适。
何明玉心细,她与赵向晚并肩作战了一年时间,大大小小的案件侦破了好几起,见到赵向晚皱眉,立刻对梁成洪的印象更差了几分。
“梁成洪,你对警方隐瞒事实,证明魏清婉失踪与你有关,走!你和我们回市局做一步调查。”
梁成洪一听慌了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隐瞒。我十点之后就睡了,什么也没有看到。”如果让警察知道他逼.奸魏清婉,他岂不是要坐牢?反正魏清婉这么多年没有消息,说不定早就死了。她一死,谁知道他干过那样不要脸的事?
梁成洪不承认,谁也没办法证明他在说谎,何明玉用赵向晚说过的微表情行为学理论观察他的异常,她能感觉梁成洪在说谎,但如何让他说出实情?却一丝头绪都没有。
朱飞鹏与何明玉同时看着赵向晚。
赵向晚的声音很平静:“梁成洪,你说十点之后上了床,几点睡着的?很快、半个小时之后、一小时之后,还是一直没有睡着?”
问一项,赵向晚便停顿半秒。
“很好,你一直没有睡着。睡不着怎么办?继续躺着?下楼晃晃?”
梁成洪的眼神开始变得紧张,不自觉地望向右上方,这代表他在努力编织谎言。
“看来,你下楼了。遇到了谁?魏清婉吧?”
梁成洪陡然站了起来,面色变得铁青:“你们这是哪来的警察?胡编乱造!我不是你们的犯人,我只是配合保卫处工作来说明情况,容不得你们往我头上泼脏水。”
朱飞鹏随即站起,绕过会议桌站在梁成洪身上,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沉声道:“不要急,坐下来,耐心回答她的问题。”
梁成洪平时疏于锻炼,看着虽然一身的肉,但其实没什么力气。被朱飞鹏一压,一屁股便坐了回去,他有点慌乱,大声叫了起来:“戴处,戴处——”
保卫处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好,门一关什么声响都透不出去,梁成洪喊了半天没有人来,他的心便虚了下来,抹一把头顶的汗:“你们,你们要问什么?”
赵向晚目光似电,紧紧盯着他:“你几点见到魏清婉的?十点半、十一点、十一点半、十二点……”
“哦,看来是十一点半左右碰到的。魏清婉那天穿的是黑色连衣裙、黑色凉鞋对吧,她家住一楼,推着自行车出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很安静,是不是?”
梁成洪没有说话,但额角那不断冒出的汗水,却在告诉大家一个事实——赵向晚的猜测是准确的。
“你拦住魏清婉,和她说了话吧?实际上魏清婉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你!这么重要的信息,你竟然没有告诉派出所的警察,你一定隐瞒了什么。是什么?如果你再不说,那我们回去就申请拘捕令,到时候……”
梁成洪做贼心虚,被赵向晚这么一逼,以为警方早已掌握了证据,吓得魂飞魄散,该说的,不该说的,一骨脑全都说了出来。
“我是见过魏清婉,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吧。我住南13栋,她住南12栋,只隔了条水泥路。天色晚了,家属区的人都睡了,房间里的灯都熄了,只有路灯还亮着,特别安静。
路灯的光并不算亮,我走到南12栋东头,忽然看到魏清婉家里的灯亮了,透过花玻璃,她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映在窗户上。真好看啊,哪怕是那么一晃而过的影子,都漂亮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朱飞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干净利落地往后讲,不要在这里做诗。”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肉麻兮兮地讲这些话,真烦人。
梁成洪沉浸在回忆之中,面泛潮红,有一种不正常的亢奋。
“然后,我就听到门响,魏清婉推着单车出来。她的动作很轻,关铁门的时候慢慢的,好像做贼一样。一楼单元出来要下三个台阶,她也是小心翼翼地提着单车,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魏清婉平时做事总是大大方方的,现在这么晚了往外走,还轻手轻脚的,肯定是出去偷人!”
梁成洪说到“偷人”二字时,咬牙切齿,仿佛魏清婉是他妻子。
何明玉翻了个白眼,记录的手在本子上重重点了几下。
赵向晚伸出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拍,用眼神示意她安静,认真倾听、做好笔录。
“她走出单元门,来到小路上,正想骑车,我快走几步把她拦了下来。借着路灯,我看见她满面春色,九月底晚上风有点凉,她却只穿了条连衣裙,裙子短得连膝盖都遮不住,真不要脸。”
嘴上说的是“真不要脸”,梁成洪心里想的却是些有颜色的画面,赵向晚打断他的遐思:“你拦住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老实交代!”
梁成洪被赵向晚那双透着寒意的凤眼吓了一跳,小腹刚升起的火苗瞬间被扑灭,缩了缩脖子,抬手摸了摸头发稀疏的头顶,继续讲述。
“她看到我的时候,明显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刚才还春色满面,一下子就变得冷若冰霜。我问她去哪里,她说有事出去。我问她这么晚了出门是要见哪个,她说我管不着。我说你穿这么短的裙子,是要出去见野男人吧?她说这是她的私事,还要我自重。”
梁成洪的声音突然就变大了起来:“我自重?我怎么不自重了?喜欢了她六年,托人做介绍托了几个,她就是不冷不热,说什么年纪大了只想守着初晓过日子,没那个心思。可是呢?她真的没心思吗?半夜三更往外跑,打扮成那样送上门去,她可真骚,可真贱!”
朱飞鹏越听心越冷。做为一名刑警,朱飞鹏见多了尸体、凶杀事件,遇到失踪案总会下意识地祈祷对方安全归来。可是按照他的办案经验,半夜外出的单身女性,一年多了没有一丝消息,凶多吉少。
赵向晚故意刺了他一句:“她半夜出门,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只是她的一个追求者,她有权接受更优秀的男人。”
梁成洪果然被精准刺痛,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我愿意要她她就该感恩了,挑三拣四还想找个什么样的?我曾经见过她送虞初晓男友出门的样子,我呸!那个风骚劲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不清不白,她当旁人都是瞎子,是傻子吧。”
赵向晚追问:“你向她挑明了?”
梁成洪气呼呼地说:“是!我就跟她说了,我骂她连女儿的男朋友都抢,不是人、不要脸。她先前还不肯承认,我故意诈她说亲眼看见她和小谭约会,说要告诉虞初晓,让她女儿记恨她一辈子。”
朱飞鹏挑了挑眉:“她会信?”
梁成洪笑得很诡异:“由不得她不信。她做贼心虚,吓得脸都白了,再听说我会告诉虞初晓,差点连单车都扶不稳。我这么多年追求她,讨好她身边所有人,包括虞初晓。初晓的高中数学、物理都是我辅导,她把我当作爸爸一样,我说什么她都会信。再说了,这种事,只要埋下一根刺,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就回不到从前。魏清婉把虞初晓看得跟她的性命一样,哪里敢冒这样的险?”
赵向晚摇摇头,一脸的不屑:“拿人家的隐私之事要挟,非君子所为。”
压抑太久的情绪突然找到宣泄的口子,梁成洪完全撕开老实人的面具,面孔肌肉抽搐了一下:“君子?我就是做君子太久,才会在魏清婉屁股后面讨好了六年却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当我不做君子,只不过吓了她一下,没想到她一只小手就摸上我的嘴,哀求我帮她瞒着,还说一定会报答我。”
朱飞鹏不想继续听下去:“为什么不把这个重要信息告诉警察?”
梁成洪嘴角扯了扯:“我是为了清婉的名声,所以帮她瞒着。那天晚上我把她带回家,欢好了一回,转钟了才放她离开。临走前她一再保证,这次见过谭学儒之后就坚决和他分手。等她回来,就和我结婚,只求我什么也别说出去,不然坏了她一辈子的名声。你们不懂,对魏清婉而言,名声、初晓就是她的性命,如果我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她回来之后绝对不会原谅我。”
赵向晚却将他丑陋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你是怕说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吧?半夜三更,以隐私胁迫魏清婉和你欢好,如果传出去,你在机械厂经营多年的老实人形象就土崩瓦解。如果魏清婉告你强jian,你吃不了兜着走!”
梁成洪被人揭穿,脸皮火辣辣的疼。可是他这一回,绝对不肯认逼jian一事,只说是魏清婉主动,以身体为代价哀求他不要说出她与谭学儒约会的事实。
朱飞鹏板着脸:“9月24日凌晨,你确认魏清婉是要去与谭学儒约会?”
梁成洪连连点头:“肯定是和他!如果不是和他约会,魏清婉干嘛那么紧张?我是男人,又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对她观察很仔细。旁人看不出来,我一眼就能知道她动了心思。”
朱飞鹏说:“可是谭学儒说21号-27号期间他在珠市出差,有火车票、有领导证明。”
梁成洪摊开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查案是你们警察的事。珠市和星市不是很远,晚上来回一趟,神不知鬼不觉的,是不是?”
“啪!”
朱飞鹏重重一拍会议桌,怒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就是因为这个梁成洪隐瞒重要线索,致使魏清婉失踪案一直悬而未决!
如果他第一时间报案,警察早早控制住谭学儒,也许魏清婉不会失踪。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戴胜军领着一个中年美妇走进会议室:“警察同志,魏美华来了。”
梁成洪紧张地盯着朱飞鹏,就怕他说出要命的话来。
朱飞鹏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转过头对戴胜军说:“梁成洪在魏清婉失踪前曾经发生过男女关系,有重大作案嫌疑,我们要带回市局做进一步讯问,请你安排一个单独房间,别让他跑了。”
“啊?”戴胜军与魏美华同时变了脸。
梁成洪脸如土色,可是面对警察不敢呛声,只能嘟囔着:“我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不要冤枉人……”
戴胜军看向梁成洪的目光变了,变得小心谨慎、变得鄙夷嫌弃。梁成洪是个要面子的人,面对戴胜军那异样的眼神,内心焦躁不安,不停地解释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戴处你要相信我。”
戴胜军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跟我解释,有话留着对警察说吧。魏清婉失踪案在厂里悬了一年半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一个字都没有透露,梁工你这嘴,可真严啊。”
说完,戴胜军摇了摇头,下巴一抬:“梁工,走吧,我陪你坐着等警察同志问完话。”梁成洪知道今天朱飞鹏一句话,他在省机械厂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荡然无存,顿时心如死灰,垂头丧气地跟在戴胜军身后,再没多说一个字。
而魏美华看一眼梁成洪,显然也被朱飞鹏所说的“在魏清婉失踪前曾经发生过男女关系”而惊住,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病毒一般,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鄙夷。这个梁成洪人长得丑,没想到行事更是恶心至极,明明魏清婉失踪前和他在一起,他却一个字都不提,说不定人就是他杀的。
看着梁成洪离去的背影,魏美华啐了一口,进了会议室,关上门一眼看到赵向晚那张苹果小脸,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向,向晚?”
赵向晚冷着脸、低着头,没有理睬她。
魏美华有些尴尬,在何明玉的示意下坐在会议桌对面,态度有些拘谨:“听说,你们要重新审理魏清婉失踪案,是有什么新消息吗?”
朱飞鹏没有正面回应:“我们过来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魏美华再看一眼赵向晚,只看到她的头顶。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赵向晚,魏美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想起她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个呱呱落地的小小女孩并没有让魏美华欢喜。那个时候她太年轻,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如果不是因为医生交代说她血型特殊,头胎不能打,魏美华早就把她打掉。
原本魏美华对赵向晚这个一丢就是十八年女儿没多少欢喜,但有时候人总是犯贱,赵向晚越是冷淡,她越是不甘心。在她看来,应该是赵向晚渴望靠近她,想要得到她的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母女相见,赵向晚依然不理不睬、仿佛两人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魏美华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刚要与赵向晚套套近乎,却不料赵向晚头也不抬,仿佛听到她内心所想一样,冷冰冰地问:“你和魏清婉逛街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她有没有透露过与谭学儒在交往?”
魏美华愣了一下:“我就是和她逛街,在百货大楼二楼女装部、一楼女鞋部逛了三个多小时,我买了一条百褶裙、一双白色凉鞋,魏清婉买了两条连衣裙、一双黑色凉鞋。这个我都已经告诉了当时派出所的民警,他们去百货大楼也调查取证过的。”
【魏清婉老树开花,春心荡漾得很,挑的裙子都是紧身式样,我当时还笑她,这是采阳补阴,越补越好看。到底是年轻人,长得好看、活也好,看把魏清婉弄得多舒服,啧啧啧,羡慕死人的。】
赵向晚眉头一皱,魏美华知道魏清婉与谭学儒交往!为什么她没有告诉警察?
【失踪?鬼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和小男生勾搭上床虽然好,可是却没办法站在阳光底下手牵手,更别说小谭还是她女儿的男朋友。当初我劝她主动勾搭小谭,目的其实是逼小谭和初晓分手,哪知道她会假戏真做,和小谭热乎成那样?
我能告诉警察吗?不能啊。万一这些话传到厂里,旁人是不是都会背后议论?我和清婉关系那么好,她春心荡漾和小男友交往,难道我脸上就有光彩?说不定那些长舌妇还会说我也是这样的人,那多影响青云的名声与前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闭嘴。反正我和清婉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私房话,她知、我知、天知、地知。我就是和她逛了逛街,连饭都没有一起吃,其余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万一因为我的怂恿,真的让她有了意外,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不行不行,我什么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