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兰有些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没,我没紧张。”
武建设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我与你母亲夫妻近二十年,早已休戚与共。她好了,我才会好,大家才会好,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懂得。”
周如兰“嗯”了一声。
“我们当警察的,随时都可能被犯罪份子盯上,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但惩恶扬善是我们的职责,再害怕也要迎难而上。至于行凶撞你的人,现在已经发布A级通缉令,一定会把她抓捕归案,你放心。”
武如欣的眼里透出一丝光彩:“爸,A级通缉令吗?那太好了!”
周如兰却很淡定:“谢谢爸。”
武建设看了她一眼,脸上毫无波澜:“你向汪晓泉举报我了?”
周如兰心跳陡然加快,愣愣地看着眼前威严无比的继父,半天没有说话。
武建设泰然自若:“清者自清。我从一名小小刑警坐上副厅长这个位置,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举报过,我不怕。苗慧自杀,引来省厅上下各种议论,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这些不算什么。你怀疑如烈是我的儿子……可有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
周如兰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想过的。”
武建设眼睛一眯:“你虽不是我亲生,但六岁起便叫我一声爸,我与你有父女之谊。怎么也和那些长舌妇一样,怀疑起这个来了?”
周如兰悄悄后退半步,身体接触到病床床沿,感觉与母亲贴在一起,这才寻找到对抗的底气:“爸,妈妈自杀,总得有个原因!”
武建设:“苗慧是你妈妈,你们俩感情一直都很好。你大胆假设,我不怪你。你背后举报我,我能理解。只是……”
他的语气突然加重:“如果我能自证清白,你当如何?”
周如兰的心脏越跳越快,唇抿得越来越紧。身体再一次后移,紧紧贴住床沿,她哑着声音道:“如果是我错了,我道歉。”
武建设的笑容里透着冰冷:“道歉?没有丝毫证据就敢举报抚养你十几年的父亲,错了只需要轻飘飘一句道歉,那还要我们警察做什么!”
周如兰被他逼出一份韧劲,努力挺起腰杆,大声道:“那你要怎样?”
武建设:“污我清白,这是不孝;质疑弟弟身份,这是不慈;母亲还在昏迷之中,你却偏要挑起内斗。周如兰,你不如你亲生父亲。”
周如兰的心似被尖刀刺入,鲜血淋漓。
双腿酸软,再也支撑不住她站稳,一屁股坐倒在病床上。身体触碰到苗慧的身体,盖在被褥下的、没有丝毫意识反映的身体。
从小到大,周如兰都以周江勇为榜样。
她记得父亲高高举起她,咧开嘴笑得灿烂无比。
她记得父亲每次下班回来,要先洗干净手脸,才会来抱她。
她记得父亲那双极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与疼爱。
母亲只要看到父亲,眉眼就会变得弯弯,眸子里的爱意满得快要溢出来。身边人都告诉她:你父亲,是个英雄!你父亲,即使身中数刀,依然忍着剧痛将罪犯抓捕。你父亲,如果去演电影,绝对比那个谁更有名!
周如兰知道自己模样像父亲,她也以父亲为荣,努力成为像父亲一样、被所有人记住的英雄。
武建设太了解她,太知道这一刀要往哪里扎。
刀光剑影。
武如欣吓得小脸煞白,呆若木鸡。
周如兰右手打着石膏、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只有左手能动。左手渐渐向后,抚过母亲被褥下的双腿。苗慧很怕痒,如果是过去,她肯定要笑着躲闪。可是现在,她丝毫知觉都没有,一动不动。
为了母亲,必须鼓起勇气。
周如兰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武建设。眼前的武副厅长,穿着简单的短袖白色衬衫,卧蚕明显、眼角有纹、鬓生白发。原来,脱下那身威严的制服,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一念起,压力渐消。
周如兰缓缓站起,傲然而立:“母亲向来坚强,到底是因为什么跳楼?我想您作为她的枕边人,也想知道原因。我是她的女儿,是凝着她骨血的孩子,想要为她讨一个公道,并不为错。”
她的嘴角渐渐上扬,一个美丽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的亲生父亲,也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他为榜样,我相信他也会为我骄傲。”
武建设被她的笑容刺痛,眉头紧皱:“多少人眼红我的位置、盼着我们家分崩离析。汪晓泉和我平级,早就想把我位下马,换他的亲信上位。你倒好,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他递上刺刀,愚蠢!”
周如兰道:“我不在意官位权势,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武建设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地说:“先前我担心影响到你们的心情,所以很多事情都瞒着。现在既然你这么想要一个公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武如欣站在一旁,感觉到姐姐变得强大无比,足以与父亲抗衡,内心生出崇拜之情,刚才急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可是听到父亲说要告诉她们关于母亲的消息,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武建设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化验单,递到周如兰面前:“医生在你母亲的血液里检查出抗抑郁的药物成分,我也在家里翻出一瓶安非他酮。这段时间你们都忙,我感觉到你母亲失眠、情绪低落、总爱忘事。唉!也怪我粗心,还以为她是更年期到了,有些情绪波动很正常,哪知道会发展到自杀……”
周如兰没有接那份化验单。
武如欣却动作迅速地拿了过来,飞快地浏览,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松了一口气:“爸,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害得我和姐猜来猜去的。”
武建设慈爱地看着武如欣,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这些负面情绪,我不想传递给你们。”
从情感上说,武如欣不希望父亲是坏人。现在既然母亲的自杀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便很快接受这个结果,转过脸看向周如兰:“姐,你看这……”
周如兰却很冷静,压根就不相信眼前这张又轻又薄的化验单。
如果没有医院门口被撞一事,恐怕周如兰还会相信。但是经历过生死之后,周如兰对武建设已经产生警惕。
武建设如果查出苗慧有抑郁症,他早就到处宣扬,以洗脱自己的罪名,何至于现在才拿出化验单?什么叫在家里翻出药瓶?恐怕自己回家的时候,正碰上他在布置现场吧?
主管刑侦大案的武副厅长,想要为妻子自杀找个理由,实在是太容易。
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周如兰垂下眼帘:“我上班之后只有周末回家,也没有关心她的身体。唉!说起来我也有错,抑郁症患者最需要亲人抚慰,只可惜……”
武建设是什么人,听弦知音,顺着周如兰的话开始自我检讨:“是,可惜我工作太忙,没有多关心你妈,竟然让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武如欣泪如雨下,哽咽道:“我也不好,我期末考试期间事情多,一个月没回家了。”
武建设轻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希望你妈妈能够快点醒过来。”
“嘀、嘀、嘀!”
仪器发出轻响。
周如兰看一眼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苗慧,再看向一脸后悔的武建设。世上最远最近的,就是夫妻。爱她时,卿卿我我;不爱她时,如同陌路。
武建设对周如兰说:“如兰,既然我们父女俩解开了心结,那汪晓泉那里,你就不要再去告状。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何必搞得剑拔弩张。你也在公安系统工作,要是我有问题,你也得背上污点,对你的前程不利啊。”
周如兰恍然。难怪今天武副厅长有兴致和自己说那么多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爸,既然不是您的问题,那就不怕查。这些年来,多少风浪您都经历过,小小的亲子鉴定,您一定也不怕,是不是?”
周如兰的话语虽然温柔,但礼貌里透着疏离,这让武建设很不爽。
武建设往前迈出一步,与周如兰一臂之遥,他双目一眯,沉声道:“你,一定要与我为敌?”
武如欣呼吸一滞。
周如兰却没有怕,挺胸抬头,保持立定姿态:“不,我不与您为敌。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武建设提高了音量:“如烈是我战友的遗孤,我抱他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小婴儿。你看着他一点点长到现在,个子比你还高,他已经十六岁,半大的小伙。你这个姐姐质疑他的身份,不怕伤他的心吗?”
周如兰紧紧捏着拳头,默默为自己打气:“我有这个怀疑,我需要印证!”
武建设冷笑:“就因为你愚蠢的怀疑,所以要逼我和如烈去做亲子鉴定?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对我人品的污辱!是对如烈情感的蔑视!”
周如兰的手心被指尖掐疼,这能令她保持头脑清醒。
“是!我怀疑如烈是您的亲生骨肉,自然有我的理由。一个家里住着,总能看出些端倪。明明妈妈将如烈抚养长大,可是他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脾气,都更像你。我和欣欣都是就近入学,一样成绩优秀,怎么如烈就要送他上最好的寄宿学校?如烈生父去世,但他母亲、爷爷奶奶那边总有亲戚吧,为什么他在我们家长到十六岁,一个血缘亲人都没有来过?一封信、一个电话、一个包裹都没有?”
“你!”第一次被人当众质疑,武建设感觉权威受到挑战,愤怒令他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情绪,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周如兰白晳的脸庞瞬间浮起几道指印。
武如欣吓得扑上来,一把抱住武建设的胳膊,哀求道:“爸,你不要打姐姐!我姐被车撞了伤还没好,她还是个病人。”
周如兰缓缓抬起左手,抚过左边脸颊,眼中迸射出逼人的光芒。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周如兰乖巧懂事,体贴母亲再婚不易,从不与弟弟妹妹争执,很有大姐风范。这样的孩子,苗慧也好,武建设也罢,平时连句重话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打她?
武建设打完这一巴掌,有些后悔。但他向来重视家长权威,咳嗽了一声,挣脱开武如欣的手,目光有些游离。
“额……如兰,我是你的父亲!哪有女儿质疑父亲人品的道理?如果你有怀疑,私下里和我说,正好省厅刑事技术中心引进了DNA检测设备,查一下也不是难事。为什么非要搞得人尽皆知?结果出来,你用什么姿态来面对我和你弟弟?”
周如兰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第一次在武建设面前露出她强硬的一面:“您放心,组织会监督这一切。如果事实证明我是错的,那我自然会离开这个家。”
武建设不屑地说:“你能离得开这个家?你生于斯、长于斯,工作也是我一手安排,你以为你能摆脱一切?”
周如兰成功被他激怒,大声道:“我可以申请去边境当缉毒警察,像我父亲一样,做一名优秀的缉毒警!”
武建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嘲弄:“好,一言为定。”
周如兰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武如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里噙满泪水,弱弱地说:“别,别啊。爸,你别逼姐姐;姐,你别赌气……”
周如兰与武建设四目相对,火药味浓厚,一触即发。
武建设忽然笑了:“好,很好。”说罢,转身离开。
三天之后, 汪晓泉通知周如兰到他办公室。
周如兰整理好衣裳,吊着一只胳膊,前往省厅行政大楼。明明夏日炎炎, 榴花似火, 但不知道为什么, 竟生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预感是对的。
“你自己看吧。”汪晓泉脸色阴沉, 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单摆在她面前。
周如兰用左手拿起报告单,仔细查看起来。
湘省刑事技术中心
基因鉴定所DNA检验报告书
关于武建设与武如烈亲权关系的DNA鉴定
鉴定意见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武建设为武如烈生物学父亲。
周如兰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两个字,仿佛要把纸面烤出一个洞来。
汪晓泉的左手手指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轻点:“这是我们省厅技术中心出的结果, 李德佑主任亲自布置的任务,保证公平、公正。你也看到了, 先前我们的怀疑……是错的。”
李德佑, 是母亲从参加工作便在一起的同事,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 又有汪晓泉亲自布置,技术中心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周如兰没有怀疑这个结果。
周如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刚走出行政楼, 刺眼的阳光令她眯了眯眼睛,脚下一个错乱,差点摔倒。幸好身边有人经过, 及时扶了她一把, 这才稳住身形。
周如兰道过谢, 举步向前。
回到医院, 周如兰的脸色有些灰败, 让一直在等消息的武如欣紧张起来:“姐, 怎么了?汪伯伯叫你过去做什么?”
周如兰颓然坐倒, 苦笑道:“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武如欣急急追问。
周如兰摇头:“我们猜错了,如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啊!”武如欣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如烈不是父亲的私生子,这说明父亲为人正直,是自己想岔了,按理说这是好事。可是,姐姐与父亲打过赌,如果输了……
周如兰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眼中满是温柔:“妈,是我错了。他不是如烈的父亲,你是不是也弄错了呢?你快醒来啊,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你更要快点好起来,自己照顾自己。”
武如欣听得眉头直跳,走到姐姐身边,悄声道:“姐,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没事了。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妈妈,你别走。”
周如兰摇摇头,眼神坚定:“认赌服输,说到做到。”更何况,已经和武建设撕破脸,他也不可能再让自己留在星市。
武如欣急得直跳脚:“姐,妈还没醒呢。医生说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她身边离不开人。你这一走,我怎么办?”
周如兰此刻内心很茫然。
先前笃定万分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弄错了,这让她陷入自我怀疑与反省之中。难道自己误会了武建设,他其实是个正直的人?难道母亲真的有抑郁症,所以才会跳楼自杀?
武如欣见姐姐不说话,急得满头是汗:“姐,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就算怀疑如烈是爸的私生子,也蛮正常的啊,毕竟妈妈跳楼自杀,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们不说出来,一样会有人提出质疑。现在误会解开了,不就行了?你难道还真去边境缉毒?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学公安政治的,专业不对口,去那里做什么?很危险的!”
周如兰抬起头,轻声道:“我现在手还没好,一时半会去不了。这几天我会先打报告提交申请,真要离开的话,可能也要两、三个月吧。希望妈妈能够早点醒过来,我也能安心去边境。”
武如欣见她去意已决,急得团团转,忽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姐,你先守着妈妈,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回来。”说完,一阵风似地跑出病房。
武如欣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姐姐留下来。
只要一想到周如兰再过几个月就要奔赴险地,恐惧便如潮水一般将武如欣吞没。
边境缉毒警,那可是行走在刀尖上的战士!
哪怕是孔武有力的男人,也要忍受常人所难忍的孤独、艰辛与危险,何况是周如兰这样一个文静柔弱的女人。
周如兰的父亲,就是一名缉毒警,是一名牺牲在工作岗位的英雄。
虽说子承父业,虽说无上光荣,但武如欣的情感上无法接受。她承认自己自私,承认自己胆小,她不想让周如兰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离开。
武如欣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赵向晚。
赵向晚此刻正在市局办公室,与季昭一起商量着,怎么把微表情变化背后的含义表达出来。
赵向晚的声音虽然清清淡淡,却透着说不出来的熟稔:“有笑意,可是脸色泛红或惨白,面部肌肉有些扭曲,神态不自然。”
【颜色变化,我明天带油画颜料来,今天先用阴影代表一下吧。】
季昭已经习惯这样与赵向晚交流,他只需要在脑子里想就行,反正赵向晚听得到。
朱飞鹏从外面走进来,猛灌了几口凉茶,凑过来看着季昭画出来的人像,好奇地问:“这种表情代表什么呢?”
赵向晚看着季昭笔下的人像,阴恻恻的瘦弱脸颊、一丝不苟的发型,与周荆容有七分相似,季昭记性好,只在审讯室门口与周荆容打过一次照面,没想到就能如此传神地记录下来她的表情。
“这代表对方有说谎的嫌疑,正在担心被揭穿而造成形象损害,内心惶恐不安。”赵向晚耐心地向朱飞鹏解释着。
朱飞鹏恍然,盯着这幅画像看了半天,喃喃道:“难怪,难怪。难怪向晚你一开始就怀疑周荆容投毒,原来是因为微表情暴露出她在说谎。”
赵向晚低下头,没有接他的话。微表情什么的,其实只是披在读心术之上的一件理论外衣。她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将这一套理论构建起来,让更多公安干警学到、用到。
今天重案组的成员都在全力追查那辆消失的红色尼桑,有的走访汽车维修店,有的查询附近酒店住宿名单,有的与周边城镇公安部门联系,处理各类报案信息。
朱飞鹏拿起桌上一叠文件当扇子,猛扇了几下风,等身上的汗稍微止住了些,这才继续说话:“向晚,市内所有汽车维修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修过红色尼桑。大大小小的宾馆、招待所也都问了,没有见过那个女司机。这可真是奇了,难道她飞上天了不成?”
赵向晚刚刚办了实习手续,在市局单身宿舍要了间屋子安顿下来,对许嵩岭主导的搜寻过程了解得并不多,听完朱飞鹏的话,顺嘴问了一句:“有没有问过四季大酒店?”
朱飞鹏愣了一下:“四季大酒店?这可是五星级酒店,她一个杀人凶手,哪里敢住这么豪华的酒店?”
赵向晚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敢?一辆尼桑六十八万,这说明她不差钱。大街上的私家车多数是黑、白、灰三色,偏她开一辆红色,丝毫不怕打眼。这样的人,会住小宾馆?”
醍醐灌顶,朱飞鹏重重将临时当扇子用的文件往桌上一拍:“对啊!向晚你提醒得多,我们先前都想岔了,还以为她会做贼心虚躲躲藏藏呢。”
说完,朱飞鹏拿起电话,直接给母亲卢曼凝女士下指示:“妈,我给你发了一份传真,你帮我发到你们酒店在全国所有门店,看看前台服务员有没有接待过这个人。”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武如欣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
朱飞鹏放下电话,板着脸问:“你找谁?”重案组什么时候成了接待室?一个两个地往重案组跑?
武如欣没有理睬他,一眼发现赵向晚的身影,眼睛一亮便奔了进来:“向晚,向晚!”
平时大家一个宿舍里住着,连名带姓一起喊已经习惯,陡然听到武如欣这么亲密地喊自己“向晚”,赵向晚还真有点不适应,站起身道:“武如欣,什么事?”
武如欣像见了亲人一眼跑过来,拉着赵向晚的手:“向晚,你帮我劝劝我姐吧,她说要去报名去边境,当缉毒警察。”
赵向晚微微皱眉,抽回被她拉住的手:“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武如欣还想再拉扯,却被季昭伸出手来,挡在赵向晚身前,阻止武如欣再次与她身体接触。
眼前这双骨节分明、白皙似玉的手太过漂亮,武如欣愣了一下,抬眸看向手的主人。季昭眉眼间积攒着阴云,但掩不住他的昳丽之色。
武如欣第一次见到容貌如此出众的男人,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飞鹏在一旁看到,嗤笑一声:“看傻了?”
武如欣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瞪了朱飞鹏一眼,定了定神,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我姐和我爸打赌,如果输了她就去边境当缉毒警。”
赵向晚眼前浮现出周如兰那坚毅的面孔,心头一缩:“打什么赌?”
武如欣看了看朱飞鹏一眼,欲言又止。
朱飞鹏“嘁”了一声,拿起卷宗离开办公室,临走前丢下一句:“稀罕 !”明明这是重案组办公室,那小妞搞得好像是她的主场,谁稀罕知道她家的破事?
武如欣再看一眼季昭。
季昭却不理不睬,依然执着地守在赵向晚身旁。
武如欣的目光在季昭与赵向晚脸上逡巡了两回,突然间“哦”了一声。
【这人是赵向晚的男朋友?所以才会允许他靠得这么近。啊,这么漂亮……】
赵向晚打断她的遐想:“有事说事,没事你就回吧。”
武如欣道:“是是是,我说。我姐怀疑如烈是我爸的私生子,要求他们做亲子鉴定。做之前和我爸打了个赌,如果她错了,就外调边境去当缉毒警。今天结果出来了,是我们错怪了我爸,所以……”
赵向晚问:“这事,你得找你爸,找我做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武建设与周如兰打的赌,那只能由武建设决定是否需要履行赌约。
武如欣脸露羞愧之色:“我,我怕我爸。你能不能陪我去见见我爸?”
赵向晚有些惊讶,那可是武副厅长!武如欣怎么敢让自己插手他们家的纠葛?就不怕家丑外扬吗?就不担心武副厅长对自己不利吗?
武如欣急急地解释:“你就陪着我去看一眼,只要看一眼好不好?你不是会微表情行为学理论吗?你帮我看看我爸是不是真心要让姐姐离开星市。”
赵向晚挑了挑眉:“你爸想让你姐留下,有一百种办法。”打赌算什么?父女之间哪有什么认赌服输。哪怕周如兰打了请调报告,武建设也能让人扣下来,除非……武建设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武如欣感觉胸口发闷:“可是,我不想让我姐走。没道理现在让她走啊,我妈还没醒呢,我姐不能走。”
赵向晚很冷静:“你不想,那就自己去争取。”
武如欣呆立片刻,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在赵向晚面前无所遁形,内心充满羞愧。她承认,之所以会过来找赵向晚,想拉着她一起去说服武建设,其实是存了一点“祸水东引”的小心思。
她不敢一个人与父亲对抗,一定得找一个强大的支撑点。以前是母亲为她遮风挡雨,母亲昏迷后,又有周如兰挡在前面,现在周如兰要走了,她便想把赵向晚拖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赢了,她获益;输了,有旁人顶着。
脸颊隐隐发烧,武如欣颤声道:“那,那我去试试。”赵向晚说得对,这是她自己的事,得她自己去争取、去努力。
刚刚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走廊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烟消云散,武如欣吓得一个激灵,快速躲在赵向晚身后:“我,我爸来了。”
话音刚落,重案组的房门被推开,许嵩岭走在前面,声若洪钟:“武副厅长,请!”
身穿制服的武建设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迈步而入。
赵向晚向旁边让了让,武如欣藏不住身形,只得挤出个笑脸,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爸。”
武建设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女儿,瞳孔一缩。
【欣欣怎么会在重案组?难道她知道柯之卉的事?不对……】
赵向晚迅速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柯之卉,也可能是柯之慧、柯芝慧。
武建设内心强大无比,一刹那间的晃神让他的心门打开一条缝,但瞬间便紧紧关闭,赵向晚再探听不到半分。
但就是这个名字,让赵向晚心生警惕。她有一种直觉,肇事逃逸之人,名叫柯之卉,是武建设的人!
武建设沉着脸问:“欣欣,你怎么在这里?”
武如欣下意识地将赵向晚抬了出来:“我,我同学赵向晚在这里实习,我来找她玩。”
赵向晚斜了她一眼,立定、敬礼:“武厅长好,实习警员赵向晚,向您报到!”
武建设认真看一眼赵向晚,点点头:“年少有为,很好。”这个赵向晚他听说过,小小年纪钻研微表情行为学,还应用这套理论破了几桩大案,有前途。
武建设一行人坐下,听许嵩岭汇报肇事逃逸案件的侦查进展,听到至今没有找到人,眉头紧锁。
等到工作汇报结束,武建设简要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准备离开。
赵向晚忽然抬起胳膊,碰了武如欣一下,武如欣躲无可躲,只得叫住父亲:“爸!”
武建设看着女儿,表情很淡然。
武如欣央求道:“爸,你别让姐去边境。”
武建设拉下脸:“有事回家说。”
武如欣却知道父亲的个性,如果等到关起门来说话,哪里还有她开口的机会?她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姐知道是自己弄错了,我们都误会您了,是我们的错,我代她向您道歉!”
武建设脸上似笑非笑:“道歉?让她自己来。”
武如欣弯下腰,陪着笑脸:“爸,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她道歉那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曾经听话乖巧的女儿,竟然当着下属的面纠缠不休,这让武建设很烦躁。
【你们要证据,那就给你们证据。哼!只要懂得人性弱点,什么证据拿不出来?一份亲子鉴定而已,有多难?周如兰必须走,太不听话了。】
武建设的亲子鉴定造假!听到的内容太过震撼,赵向晚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惊扰了武建设吐露心声。
武建设的脸色太阴沉,这让武如欣心中忐忑不安,再次央求:“爸,你平时忙,今天也是正好碰上了,您别怪我不懂事。您去和姐说一声,让她别去边境,行不行?她最听你的话,只要您说,她肯定会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