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熊成锋,你从哪里弄来的照片?现在想养儿子?晚了!哪个跟你说我生下来了?你找他去。”
生儿子已经成为熊成锋的执念,湛晓兰的话却无情地将他打击,他不敢找赵向晚对质,只能哀求着湛晓兰:“我们曾经相爱过,也有过快活时光,是不是?我只是太爱你,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把儿子给我,我送你钱,多多的钱,好不好?我已经向警方自首,带他们来找你,你就看在我努力赎罪的份上,把儿子还给我吧。”
湛晓兰不为所动,在女警的搀扶下双膝微屈地站着。她体虚无力,刚刚说话说得多了,接不上气来:“我,没,生。”
见软的不行,熊成锋目露凶光,咬牙道:“湛晓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交出儿子,我俩恩怨一笔勾消。你要是不交出来,等老子出狱,杀你全家!你姑姑家,你那个大学生男朋友,老子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谁也跑不掉!”
黄毅走过来捡起自己外套,拍了拍尘土,目光似电:“熊成锋,威胁当事人,罪加一等!”
熊成锋手里紧紧抓着照片,仿佛那是溺水人的浮木。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呜咽:“这就是我的儿子,你们还我儿子!照片是谁给我的?是谁给我的?”
熊成锋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黄毅下意识地挡在赵向晚面前。赵向晚为哄骗熊成锋交代湛晓兰的下落,编织出一个谎言,如果被熊成锋记仇,恐怕会对她不利。
“对!就是你,那个女警察!你给我出来,你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儿子,你说过,用这个秘密交换我的秘密,我已经交代了湛晓兰的下落,你把我儿子找出来!”
赵向晚身材高挑,黄毅并没有将她遮挡严实,被熊成锋一眼找到。
黄毅有些紧张地转过头看一眼赵向晚,却发现她淡定从容,半点不慌。
赵向晚从黄毅身后走出:“师兄,先把湛晓兰送到医院,通知家属吧,这里还有一堆事要做。”
黄毅不明白她心中所想,湛晓兰既然已经找到,熊成锋也已经认罪,此案已结,为什么说“还有一堆事要做”?
熊成锋瞪着赵向晚,低吼质问:“你,你是不是骗我?”
赵向晚右手轻抬,快速从他手中夺过照片,放进口袋,微笑道:“这是我从刘师兄钱包里借来的照片,得还给他。”
刘良驹家中小妞妞今年正好三岁半,和熊成锋心中所想的儿子差不多岁数。赵向晚曾在刘良驹的钱包里看到过妞妞的周岁照,这次便打电话叫他送了过来。
妞妞那个时候因为头发稀少,半岁时家里给剃了个光头,刚刚长出来一寸长的头发,看上去像个男孩。熊成锋思儿心切,认定了这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他儿子,不断地心理暗示之下,怎么看都与自己十分相像。
见到赵向晚这般行事,熊成锋脑中一片清明——被骗了!
他大吼一声,挣脱开警察的钳制,冲着赵向晚扑过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不等他靠近,赵向晚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熊成锋横摔出去。黄毅紧跟其后,将他牢牢按压在地。
熊母急得声音都变了形:“不要打他,求求你们,不要打他!”
赵向晚居高临下看着熊成锋拼命挣扎,他那张嘴里正不清不楚地咒骂着:“死表子,敢骗老子!老子出来杀你全家!”
赵向晚厉声喝斥:“你杀了谁?交代清楚!”
熊母像被卡住脖子的鸡一样,声音突然消失。
熊成锋则双目通红,喋喋怪笑:“你等着,老子出来就杀了你!”
赵向晚双手负在背后,抬眸扫过篱笆围住的院子,看着那棵在暗夜里树影婆娑的老槐树:“杀我?呵。我看这院子,很适合杀人埋尸啊。”
黄毅与姚国诚顿时警醒:“你是说,熊成锋杀了人?”
赵向晚点头:“对!”
熊成锋整个人面埋下趴在地下,拼命扭过脸来看赵向晚:“你胡说!你胡说!老子就是绑架了湛晓兰,想问问我儿子的下落,哪里就成杀了人?”
夜风吹来,赵向晚仿佛闻到风中的血腥味。
埋在地下的尸骨,终于等到见天日的这一天。
五福路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忙碌了一整夜,从熊成锋家的后院挖出三大袋尸骸,其中有五个头颅。
五条人命!案件恶劣,迅速上报市局、厅局,五福派出所顿时出了名。
这是重大杀人案!
熊成锋、熊母全被带回市局,立案审讯。
消息传开,回到市局重案组的赵向晚顿时被簇拥包围。
许嵩岭笑容满面,一脸骄傲:“一出手就是大案,出息、有出息。”
刚调到重案一组的高广强目光里带着丝羡慕:“赵向晚,你帮姚国诚立了件大功。我估计,三等功少不了。”他还有几年就退休,也希望能够立个大功啊。
刘良驹接过赵向晚递过来的照片,亲了一口自家小妞妞的周岁照,郑重其事地放回钱包,笑嘻嘻地说:“我家小妞妞这回也算立功了。”
何明玉、朱飞鹏假意生气:“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没叫上我们两个?这几天咱们组里也没什么事。”
许嵩岭横过来一眼,这两人立马笑了起来。
朱飞鹏说:“喂,赵向晚,以后有这么刺激的事情一定要叫我,我保护你!”
何明玉抬手捶了赵向晚一下:“你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一个连环杀人犯,你意敢用假照片骗他!”
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许嵩岭板起脸教训赵向晚:“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们也要保护好自己。你这回兵行险道,抓住熊成锋渴望生子的心理,诱他交代湛晓兰的去处。如果不是他现在身负数条人命,死刑跑不了,那等他放出来,你的人生安全就会受到威胁。以后……”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不要太拼!一切以安全为上。”赵向晚的审讯能力太强,但这种能力会让她与罪犯正面相抗,也会让对方对她印象深刻。
对一名公安干警而言,被罪犯记住,并不是件好事。
赵向晚听到了许嵩岭对她的担忧,心中温暖,微笑点头:“记住了,师父。”
听到她喊自己“师父”,许嵩岭心情顿时变得美好起来:“你记得就好。以后审讯你不要总冲在前面,有什么需要做的,交代朱飞鹏、刘良驹他们去。人多,不容易被盯上。”
被点到名的朱飞鹏、刘良驹和其他重案组成员同时立定:“是!”
朱飞鹏严肃不了两秒,又开始挤眉弄眼:“赵向晚,你怎么知道熊成锋执着于儿子?又怎么知道他杀过人?”
考验来了!
每次审讯完毕,赵向晚都得琢磨如何把读心术和微表情行为学结合起来。如果能够让重案组的人接受,那就说明她那一套是科学合理的。
赵向晚的目光移向角落。
感受到赵向晚的视线,季昭站了起来。他将重案组的小黑板搬到中央,拿起粉笔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阳光从窗户透过来,在地面投下斜斜的格子。
季昭衣袖挽起,容颜昳丽,光是站着,便似一幅美人图。
重案组成员一时之间都停下叽叽喳喳,目光注视在季昭身上。
季昭已经习惯众人的注视,眸光似星,认真地看着赵向晚。
【你要讲解吗?你说,我来画。】
赵向晚脑海中响起季昭的声音,少年独有的声线,清润、干净、阳光。仿佛初夏午后,灿烂盛开的桔梗花。
赵向晚冲季昭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转过头来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赵向晚将自己整理好的“微表情行为学理论”讲述出来。
“熊成锋头发很长,下垂遮住眼睛,审讯时低头斜向看着桌脚,极少抬头,遇到问题闪烁其辞,这说明他的内心有很多秘密。”
“报告!”一声响亮的报告声打断赵向晚的话,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门口的年青警察。
黄毅一身制服,右手平展置于右眉处,标准的举手礼,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
许嵩岭不认识他,看一眼高广强。
高广强微微摇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这是张新面孔之后,许嵩岭眉毛一拧:“你是?”
黄毅挺起胸膛:“五福路派出所刑侦中队,黄毅。”踏入市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的大门,黄毅的脸庞在放光,这可是他此生梦想之地!
许嵩岭“哦”了一声,看一眼赵向晚,意思是:来找你的?
不等赵向晚开口,黄毅大声道:“报告许队,熊成锋杀人案已经上报市局,我今天是过来移交案子的。”
其实案件已经非常清晰,只是细节处还需要核对,五福路派出所开挖出五具骸骨之后便按照规矩上报市局,市局再报省厅,今天黄毅过来与市局重案组对接。
许嵩岭点点头,这个案子归重案三组接手,黄毅绕路到重案一组,显然是冲着赵向晚而来。
果然,黄毅笑着对赵向晚说:“我刚刚和三组那边移交了所有资料,正好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旁听一下。”赵向晚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就像是六月炎天拂过的清风,黄毅在走廊里第一时间便辨识出来。
许嵩岭沉吟片刻,点头道:“那你进来吧,正好我们在分析案情。如果赵向晚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补充一下。”
黄毅乖乖坐下,像个小学生一样专心听讲。
市局办公楼是单面走廊式建筑,重案一组的办公室位于走廊东头,面积很大,足有八十多个平方米。书桌、铁皮文件柜和绿植沿墙摆放,中间放着张大会议桌,方便日常开会讨论。
众人围坐在会议桌,移动小黑板摆在北面,季昭与赵向晚并肩而立,面向众人。
身穿白衬衫、卡其裤的季昭容颜太盛,自带光环,黄毅感觉有些被眩到,连着眨了两下眼睛。
赵向晚看到黄毅一脸惊艳的模样,眉眼微弯。季昭有自闭症、语言障碍,却能迅速融入重案组,既和季锦茂的财力与热情有关,也和他的长相有关。
漂亮的人,总能令人心情愉悦。
赵向晚继续刚才的汇报:“观察熊成锋的外貌与行为举止,鹰钩鼻,鼻尖下垂呈明显弯钩,一笑便嘴角斜向上方,双眼皮,眼白微黄,瞳仁很亮,被审一天,连主审警官都疲惫不堪,他却丝毫不显疲态。这代表,此人精力弥散、体力异于常人,对世间规则没有畏惧感。”
随着赵向晚的讲述,季昭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描画。
黑色为底、白色为笔,不过是一钩一划,鹰钩鼻、深深的双眼皮、邪魅笑容……一个桀骜不驯、阴沉凶猛的形象便出现在黑板上。
看到黑板上的头像,黄毅张大了嘴,脱口而出:“就是他!”
黄毅看向季昭的眼神变得不一样。先前赵向晚将季昭带到派出所,让他画像的时候,黄毅还觉得有些可笑——这年头,画像师在公安系统算是个新鲜事物,都不是科班出身,绘画基础差,有些画像师画出来的人像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可是等季昭画的人像一出来,黄毅就惊呆了:画得也太好了吧!哪怕没有学过绘画、没什么艺术细胞,黄毅也能看得出来这个画师水平不一般。
就凭着这一张画像,吉祥饭馆大厨一眼认出,再顺藤牵瓜迅速找出熊成锋,如果不是季昭的图唯妙唯肖,恐怕熊成锋的抓捕还要耗费一些时日。
可是那一次看到画像的震撼感,远不如这次强。
季昭用的是粉笔!一支粉笔!
他笔走如飞,轮廓、草稿都不打,径直在黑板上涂涂画画,不过几分钟,一幅人物素描图便现于眼前,传神至极。
黄毅转过头,压低了声音,自来熟地问朱飞鹏:“哥们,你们这个画像师是从哪里挖来的?”
朱飞鹏咧嘴一笑:“他可是天才画家,我们哪里挖得来?”
“天才,画家?”黄毅重复着这话,感觉信息量巨大,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打听起。
何明玉“嘘——”了一声。
朱飞鹏立马闭上嘴,黄毅也不敢再问,两人同时抬头看着站在前方的赵向晚。
赵向晚表情严肃:“遇到这种精力旺盛的嫌疑犯,熬审根本无效。”说完,她扫了黄毅一眼。
黄毅心中一突,感觉自己被她看穿。他与姚国诚审了熊成锋七个小时,其实也存着消耗对方体力的目的,没想到把自己熬得眼圈发青,熊成锋却精神百倍。
朱飞鹏忍不住提问:“难道就因为他精力好、模样凶,你就认定他有杀人嫌疑?还有,你怎么就知道他想要儿子?”
赵向晚指着熊成锋的眼睛和嘴:“审讯时,我留意到熊成锋单眼微眯、单侧嘴角上挑,这代表轻蔑。一个嫌疑犯,证据确凿被警方抓捕,为什么他敢于露出这样轻蔑的表情?”
朱飞鹏反应最快:“他犯的事,比警方现在讯问的,严重得多。”
赵向晚赞许点头,再一次看向黄毅:“黄师兄,你有没有注意到,当姚警官问他事发当日在做什么时,他的态度是紧张,还是轻松?”
黄毅努力回忆:“嗯……我记得他当时态度很散漫,还反问我们,他到底应该在做什么。”
“对!如果他杀人搬尸,他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松。因此我判断,湛晓兰没有死,她只是在昏迷中被带走。为了印证我这个判断,我陡然发问,你还记得吧?”
黄毅当然记得。当时他还觉得小师妹胆子太大,明明只是个旁听的学生,却敢越级发言。要不是姚警官脾气好,恐怕早就把她赶出审讯室了。
“人类最真实的,不是语言,而是微表情。那是人遇到刺激时的第一神经反应,是一种无法真正控制的生理反应,以微妙的形式,通过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声音等展现出来。”
来了来了!朱飞鹏坐直了身体,整个人都来了精神。赵向晚的这一套微表情理论,用在审讯过程中让嫌疑犯无处躲藏,听着就来劲。
“我问他,湛晓兰还活着,对不对?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双手猛地下垂,瞳孔一缩,一脸震惊,这说明……我说对了!”
赵向晚学着熊成锋的动作,戴着手铐的手抵在额头,突然放下,双目圆睁,嘴唇也不自觉地窝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高广强资格最老,他当了二十多年刑警,抓捕、审讯过无法犯罪分子,听到这里也连连点头:“对,这个表情代表的是惊讶。”
赵向晚继续说话:“湛晓兰还活着,所以熊成锋神态很轻松。对他这种坐牢是家常便饭的人来说,只要人没死,他就不怕。他不认罪,谁能定他绑架杀人?用他的话来说,最多就是偷了七百块钱、一口拉杆箱,拘留几天就能出去。”
停顿片刻,赵向晚冷笑一声:“所以,我们必须打消他关几天就能出去的念头!就算是冤枉,也得把偷盗财物上升到三千元以上。”
听到这里,黄毅狠狠地一击掌,赞了一句:“妙啊!”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赵向晚为什么要把湛萍家失窃的七百块说成三千块,但审讯室里养成的好习惯让他配合默契。
“熊成锋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才出言发驳,正好,承认入室盗窃、拿走拉杆箱,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当初设置了一些问题,触及到正确答案时,他的微表情会有变化,比如挑眉、瞳孔扩大、鼻翼微张、呼吸粗重、额角冒汗等等。”
黄毅听得目眩神迷。
不过就是一个照面,就能看出这么多?恐怕这些表情动作微小到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吧?而且,如果遇到的嫌疑犯经验丰富老道,反侦查手段一流,都会尽量控制面部表情。这些所谓的“微表情”在人脸稍纵即逝,很难把握住吧?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疑问,点头道:“没错,微表情在人脸停留时间有的只有0.1秒,肉眼很难看到,需要精力高度集中才能捕捉到。”
季昭抬手在黑板一侧刷刷几笔,画出人在紧张、恐惧、忐忑时的表情,众人集体“啊”了一声,“对对对,其实这个表情我们也在一些嫌疑犯脸上看到过,只是消失得太快,当时没有在意。”
赵向晚给大家科普了一下之后,继续讲述案情。
“确认过湛晓兰在熊成锋父母手中,黄师兄立刻去调熊成锋的户籍档案,以为可以迅速找到住址。可是我留意到,熊成锋的眉梢舒展、嘴角上扬、整个人向后一靠,这说明……”
何明玉迅速接上:“轻松!”
赵向晚冲她轻轻一笑:“对,轻松。可是这个反应不对,说明我们的方向虽然正确,但不知道在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熊成锋不怕我们查?因为他有信心我们找不到他父母的住址。熊成锋开面的已经有五年多,先后和十几个女性发生关系,怎么就没有一个知道他父母住在哪里?这不正常。”
黄毅被她的话所吸引,不自觉地重复:“对啊,不正常。档案里熊成锋的父母在贵省,不可能千里迢迢把湛晓兰送过去。如果他父母就在星市,他为什么要这么躲闪?”
赵向晚回答:“作案者有个心理特点,他们总想为自己寻找一处退路、一块净土。对熊成锋而言,他父母就是退路。退路捂得如此严实,他犯下的事情绝对不小!”
黄毅问:“所以,你猜他杀了人?”
赵向晚点头:“一切只是猜测。我也是到了油铺沟,鱼塘边一栋孤零零的院子,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冒出一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许嵩岭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就诈了熊成锋一句?”
赵向晚:“对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说完这句话,感觉熊成锋的母亲忽然屏住呼吸,暗夜里急速加快的心跳,让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个熊成锋,一定杀了人!”
朱飞鹏还是不明白:“好,就算你无意戳中熊成锋杀人埋尸,但总不能无端猜测他想儿子想得发疯吧?谁告诉你的?”
赵向晚胸有成竹:“湛晓兰这个案子,我之所以会插手,是因为她男友贾俊楠拜托湘省大学侦探社的顾之光,顾之光再找到我。抓捕熊成锋的那两天,我虽然在学校上课,但顾之光一直在调查熊成锋,他心细、腿勤,走访了熊成锋单位的同事,上至交通运输公司的领导,下到宿舍楼的阿姨,全都问了个遍,掌握不少他的个人信息。”
赵向晚那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着智慧的光芒。即使漂亮如季昭,也掩不去赵向晚的熠熠神采。
“熊成锋今年30岁,20岁入狱三年,23岁出狱,先在工地干了三年,四年前买了辆面包车跑出租业务。他平时喜欢吆五喝六地喝酒,对女人来者不拒,按理说应该早已成家立业,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单身。顾之光找人打听过,熊成锋有过婚史,结婚三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他与吉祥饭店的老板娘勾搭过一段时间,据老板娘所说,熊成锋看着威猛,实则床上功夫一般,时间不长,根本就没办法尽兴。老板娘的丈夫受过暗伤,本来想着找熊成锋借个种,没想到好了三个月,根本就怀不上。”
高广强道:“哦,熊成锋身体有问题,没办法让女人怀孕。”
朱飞鹏不认同:“湛晓兰不是怀了一个吗?”
何明玉横了他一眼:“湛晓兰年青、身体好,也许身体特殊,容易怀孕。古代有些大户人家,如果男主人生不出娃,就会想办法到民间找些好生养的年青女子,有的还真就能生。”
赵向晚打断大家发散的思绪:“我问过湛萍,湛晓兰的确怀过一个孩子,但那个时候熊成锋不肯认,逼她落了胎。熊成锋折腾了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一定会非常渴望有个孩子。熊成锋年轻时玩心重、不在乎,但到了一定年龄父性觉醒,想要个孩子的心思会非常急切。他摸到湛萍家把湛晓兰掳走,要么是想继续和湛晓兰欢好,说不定两人身体适配性好,能够再生一个;要么就是恨她拿掉孩子,一心想要囚禁报复。”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渣男!湛晓兰怀上的时候他不珍惜,还逼她打掉,再在知道自己生不了,还好意思报复?!”
“他想生就生,根本不管湛晓兰是不是同意,果然……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
“这种人,就该吃枪子儿。”
“人啊,对事物的珍惜程度与得到的难度成正比。得到越艰难,才会越珍惜,唉!”
赵向晚道:“我先前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但在和熊成锋沟通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了他对孩子的渴望,便试探着用孩子来诱惑他,没想到他果然上当了。只能说,是他内心的贪婪作祟,才会被我骗到。”
“好!”朱飞鹏站起身,大力鼓掌,“赵向晚,干得漂亮!”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黄毅竖起大拇指:“小师妹,我服了,心服口服。”
赵向晚和季昭一起来医院探望湛晓兰。
经历这许多事, 湛萍再没有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挂在嘴边。如果不是有贾俊楠坚持、顾之辉仗义、黄毅与姚国诚等公安干警全力投入,湛晓兰恐怕已经变成埋在前院槐树底下的一具尸骸。
这些人,可都是男人。
一见到赵向晚, 湛萍便迎上来, 笑容满面:“赵同学,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听黄警官说了, 如果不是你提醒,派出所的同志根本想不到晓兰还活着,更不可能去想办法把她救回来,你是我们晓兰的救命恩人!”
一听到湛萍的话, 湛晓兰的父母赶紧走过来。
湛晓兰的父母是典型的农民形象,年近五十, 衣着朴素, 脸上皱纹深重,在大城市里干净整洁的医院里有些束手束脚、不知所措。一听说眼前少女是赵向晚, 湛晓兰的父母立马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吓得赵向晚慌忙疾走几步, 伸出双手将他们扶起。
“不敢当。”赵向晚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 见到湛父、湛母眼中泪水,心里仿佛被什么烤着,暖暖的, 偏偏又有点酸酸的。自己不过是被顾之辉拖来帮忙, 因为有读心术, 这才能帮上忙, 哪里当得起这样的大礼。
湛母掀起衣角抹了抹泪水, 颤声道:“要不是你, 我家晓兰饿都饿死了。你说她这个死妮子, 怎么就想不开呢。”
医生说了,湛晓兰绝食三天,整个人十分虚弱。如果没有赵向晚引熊成锋说出湛晓兰的下落,依熊母的听之任之的个性,恐怕她会饿死在床头。
湛父不善言辞,只知道连声说着谢谢。
湛萍上前扶住哥嫂,压低声音安慰:“好了好了,咱们感谢也不用光挂在嘴上,人家还是个学生娃,别把她吓着了。”
季昭安静站在一旁,对这一家人的激烈的情绪反应有些不解。今天赵向晚过来探望病人,原本轮不到季昭跟着。不过重案组今天有外勤任务,许嵩岭不放心季昭一人留在办公室,便让赵向晚把他带上。
赵向晚现在与季昭很有默契,季昭虽然不说话,但他的心声直接而简单,交流起来并没有困难。
【他们在干什么?】
赵向晚与他靠近了一些,在他耳边低语:“表达感谢。”
【为什么感谢?】
“因为我们帮他们找到了女儿。”
【这就是父母之爱?】
“是。”
季昭有些触动,眼神里多了丝情感。
【我的父母,也会因为你帮助我,感谢你,是不是?】
赵向晚有些惊喜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现在的季昭,仿佛打开了心锁,开始对外界事物有了反应,开始学习与了解人类情感,这是好事。
季昭抬眸看着赵向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里闪着悠深而温柔的光芒。
【谢谢你,赵向晚。】
【也谢谢我爸妈。】
温润的少年声线在脑海中响起,赵向晚不知道为什么五味杂陈,既有欢喜,也有心酸,更多的却是骄傲。能够让一个自闭症患者打开心扉,感受到亲人的苦心与关爱,这份成就感,难以言表。
两人一起走进病房,贾俊楠坐在床头,守在湛晓兰身旁,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的脸。明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他却依然不知疲倦。差一点就见不到她,差一点就失去了她!
见到赵向晚,贾俊楠慌忙站起身来,声音哽咽:“赵向晚,多谢……”
赵向晚摆摆手,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湛晓兰。
洁白床单、铁制病床、深绿色水磨石地板,病房里透着股冰冷,衬得湛晓兰那张苍白的面庞愈发憔悴。
湛晓兰的眼睫毛轻轻颤动,显然已经苏醒,但她并没有睁眼。
【未婚先孕,被杀人犯囚禁,什么清白都没有了,名声全毁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这样一个满身脏污的女人,哪里还会有什么未来?何必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贾俊楠贴近枕边,轻声道:“晓兰,晓兰,赵向晚来看你了。”
被迫面对现实,湛晓兰睁开双眼,一双眸子木讷讷地,呆滞地看向来人。
赵向晚与床边保持一米距离,季昭站得更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赵向晚眼神温柔,嘴角带笑,眸光浅淡,这让湛晓兰忽然回忆起她解救自己时的场景。
熊成锋那么凶悍地,她却丝毫不惧,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
她,真的很强大。
湛晓兰喃喃道:“为什么救我?”
贾俊楠难掩激动。湛晓兰自送进医院之后,一句话不说,不管是父母哭诉、姑姑安慰,还是自己不离不弃,都不愿意开口说话。没想到赵向晚一来,她竟然主动说话了!
赵向晚反问:“你不想活?”
湛晓兰呆了片刻,点头道:“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赵向晚:“熊成锋杀了五个人,他都有脸活。你不偷不抢,凭自己双手赚钱,怎么就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