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局长拍了拍肩膀:“你知道就好,抓紧时间调查吧。”
许嵩岭回到重案一组,一群人都围上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许队?彭局骂你了?咱们是不是该开始审讯了?”
看着一张张年青的面孔,许嵩岭深吸一口气:“只有二十四小时,咱们抓紧时间!”
目光一扫,竟然没看到赵向晚,许嵩岭皱眉道:“赵向晚呢?”
朱飞鹏回答:“她把周荆容送来之后,让我们先例行讯问,她们那一组已经赶往珠市。”
珠市距离星市较近,一百二十多公里路,开车走省道大约三小时左右到达。
晚上九点半,赵向晚让刘良驹留在车上,自己带着何明玉敲开一个住宅小区三楼的房间。
应门的,是一个神情疲惫的女人,三十岁左右年龄,但眼角已有细纹。她看到赵向晚、何明玉,皱了皱眉:“你们是?”
何明玉亮出警官证:“是乔小红吗?”
乔小红瞳孔一缩,明显有些慌乱:“是,是我,你们有什么事?”见到警察,老百姓的第一反应是紧张与害怕。
赵向晚开门见山:“周荆容指证,是你将秦月影的水杯藏起来,并勒索她,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勒索?!”乔小红一听这话吓了一跳,“我哪里勒索她了?明明是她做贼心虚,主动用两千块钱找我买的!”
何明玉一听,不由得暗自给赵向晚竖了个大拇指。这话诈得好啊,让她们狗咬狗,说出了真相。
里头传来娃娃的哭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小红,谁呀?虎子醒了。”
乔小红忙对里头说:“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她压低声音:“两位警官,我丈夫卧病在床,孩子还小,有什么事能不能私下里说?”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地道,这八年来我天天都在担忧,就怕哪一天事发。我对不起月影,所以老天也在惩罚我。两年前怀孕,志强受工伤,完全失去生活能力,孩子现在又小,我两头照顾,简直要崩溃了。】
赵向晚点头道:“我们在楼下等你,十分钟之后见。”
十分钟之后,乔小红如约而至。穿着件长袖睡衣,衣服领口带着一圈奶渍,为了赶时间,她根本来不及修饰仪容。
乔小红小心翼翼地问:“警官同志,我真的没有勒索周荆容,请你们相信我……你们,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赵向晚摇摇头:“我们过来了解情况。”
乔小红内心略安:“那,你们要了解什么?”
赵向晚:“水杯,为什么藏起来?为什么卖给周荆容?”
乔小红眼圈一红,转过脸看向一旁路灯下盛开的月季花,怔怔地掉下泪来。这件事,压在她心底八年,让她时时良心不安。
既然警察同志都已经知道,既然周荆容都已经将事实说出,那她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乔小红长相一般,家境普通,喜欢说人闲话,爱占人小便宜,班级一共八个女生,她人缘最差。只有秦月影善良、大方,不介意乔小红的小家子气,一来二去两人成为朋友。
两人一起早起跑步,一起打饭、一起打开水、一起上课,好得跟连体婴儿一样。秦月影原本有什么秘密都会和她分享,可是大三暑期实习之后就变了个人,每天独来独往,神神秘秘。
乔小红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过去,周末可以到秦月影家里混吃混喝,穿她的新衣服,用她的新文具,现在她连一个喝水的杯子都不肯给她用。
一来二去的,乔小红对秦月影产生不满。
只可惜秦月影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之中,根本无暇关注身边人,对乔小红的情绪变化丝毫没有察觉。徐俊才年纪比她大十几岁,虽然事业有成,但毕竟离过婚(徐俊才说的),再加上徐俊才一直以来灌输给秦月影的思想便是要先对外瞒着,等她大学毕业之后再宣布。因此秦月影连对自己父母都瞒着,自然也就不敢告诉乔小红。
秦月影在绘图室晕倒,乔小红正好在她身边,男同学慌着送她进医院,乔小红鬼使神差把她的水杯收进自己的书包。这个杯子是进口货,颜色漂亮得出奇,保温效果良好,乔小红眼红很久,趁着大家不注意就收了起来。
乔小红心里想的是,反正快毕业了,将来各分东西谁也不见。这个杯子她带回珠市,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同学送的,反正王不见王,死无对证,怕什么。
秦月影昏迷不醒,医院上下都在查找病因。
冯莉莉迅速找到乔小红:“杯子是不是在你那里?咱们宿舍就你最爱贪小便宜。”
周荆容随即找到她:“交给我,我给你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八十年代大学生刚毕业也就一百块钱左右的收入,乔小红一听到有这么多钱,两眼放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接下来,医院查出秦月影铊盐中毒,警方介入,自以为占了大便宜的乔小红这才知道事情大了!
自己卖出去的那个水杯,是凶手的投毒证据。
谁拿走那个水杯,谁就是凶手!
冯莉莉威胁她闭嘴:“你要是敢露出半点口风,我就举报你偷水杯,还勒索了两千块钱,你是那个投毒的凶手。”
乔小红只是有点小虚荣、爱贪点小便宜,哪里有胆子杀人?被冯莉莉这一吓,彻底吓成了一只鹌鹑,面对警察调查一问三不知。
可是,当秦月影的父母来到宿舍收拾物品,坐在女儿书桌前掉眼泪时,乔小红内疚了。他们都是好人,每次乔小红过去的时候他们总会精心准备好吃、好喝的,还会提前准备好松软、崭新的被褥,敞开心扉地欢迎她,从来没有指责过她爱贪小便宜。
乔小红眼中有泪,第一次有了愧疚心。
可是她刚刚走过去想要开口说话,就被冯莉莉拉走:“你是不是神经病?秦月影已经成了废人,说出真相来有什么意义?你能让她活转回来吗?还不如拿着钱离开,大家都好。”
冯莉莉咬牙切齿,目露凶光,乔小红不敢与她对抗。
何明玉问:“你亲眼看到冯莉莉投毒吗?”
乔小红摇头:“没有,我只听到她起床,拉开抽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没有看到她下毒。”
何明玉继续问:“冯莉莉为什么威胁你,周荆容为什么找你买水杯,你没想过原因吗?”
乔小红打了个寒颤:“我猜,是她们合伙下的毒吧?她们是坏人!我,我不敢得罪。”
“有证据吗?”
“没有。我只是猜测。”
“冯莉莉、周荆容对你说过什么,你老老实实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要漏!”
或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良心不安。事隔八年,乔小红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说完所有细节,乔小红抬眸看着何明玉:“月影,她还好吗?”
何明玉此刻对她已经没有了同情:“不好。”
乔小红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何明玉:“能不能,请你把这钱转交给秦叔叔?”
何明玉摆了摆手:“我们有纪律,不能收钱。你要是有心,那就去一趟星市。秦月影双腿肌肉萎缩,智力只有五岁,她的父母老了很多,一家三口还住在一楼老房子里。”
听到这里,乔小红眼中泪水滚滚而落,声音哽咽:“我,我没有想到,我只是想占点小便宜……”
何明玉冷笑一声:“因为你藏起水杯,所以校园投毒案悬了八年。你拿着那两千块钱,发财了吗?日子过得好起来了吗?”
乔小红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整日里提心吊胆,像只老鼠一样地活着,从来就没机会挺起腰杆。
贪小便宜,吃大亏啊。
赵向晚三人连夜往市局赶。
车的前灯亮着,杀开眼前黑暗,旁边树木影影绰绰,不断向后移动。
奔波一整天,赵向晚感觉到浓重的倦意。
重大案件,传唤只有二十四小时,必须抓紧时间。
到达星市时,已经凌晨一点。
二楼重案一组办公室的灯光亮着,似茫茫大海的航标灯,看到它便有一种归家的感觉。
抬手搓了搓脸,晃了晃脖子,赵向晚唤醒睡得东倒西歪的何明玉。
何明玉迷迷糊糊直起腰:“我们到了?”
刘良驹下车活动手脚,看着楼上的灯光感叹:“唉,这么晚了大家都在加班,不容易啊。”
赵向晚跟着下车,伸了伸胳膊,弯了弯腿,坐了三个小时的车,膝盖有点难受。跟着师兄师姐们出差,看着大家这么晚都在加班工作,深刻感觉到了当刑警的辛苦。
夜风如水,三人走进办公楼。
刚推开门,一股食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趴在大会议桌上睡觉的朱飞鹏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问:“回来了?饿了没?给你们留了小米粥、叉烧包,赶紧吃吧。”
赵向晚看一眼办公桌上一字摆开、整整齐齐的饭盒、保温桶,盒盖、桶身上“四季大酒店”五个字清晰可见。闻到空气中浮动的食物香气,一阵空虚、疼痛感袭上来,赵向晚这才感觉到自己饿了。
长时间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吃东西,一见到这么丰盛的宵夜,何明玉、刘良驹欢呼一声就直扑了过来。
“我看看,都有些什么?”
“猪肚枸杞阴米粥,好营养!”
“还有素馅包子、响铃卷,太美味了。”
“啊,宵夜救我狗命……”
赵向晚打开保温桶,正准备找个饭勺舀粥,旁边伸过来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尖拈着一个锃亮的不锈钢长柄汤勺。
赵向晚转过头,有些惊喜:“季昭!你晚上没有回家?”
日光灯那白白的光亮从季昭头顶洒下,给他的面庞镀上一层莹润之光,细碎零乱的刘海遮住额角,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透着愉悦。
【我在等你。】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赵向晚心头泛起涟漪。
夜归、疲倦、饥饿。
有一个人,准备好宵夜,递过来一个勺子,说一句:我在等你。
那,所有辛苦都不算辛苦了。
赵向晚接过饭勺,喝了一口粥,阴米炖得软烂,猪肚有点嚼劲,红色的枸杞星星点点,为热粥增添美丽的色彩。
季昭也不说话,就坐在她身旁,安静地看着。
热腾腾、软糯糯、香喷喷,这样的宵夜让赵向晚吃得很开心。
三人吃完东西,长吁一口气,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何明玉扬了扬手中公文袋:“同志们,我们拿到乔小红的证词了!”
随着她清脆响亮的汇报,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祝康、艾辉、黄元德都是刑侦专业优秀毕业生,校园投毒案发生时他们正在大学读书,同学之间曾开玩笑:多谢不杀之恩。大学宿舍大家天天在一起,同吃同喝同睡觉,要是真有人投毒,防不胜防啊。
因此,投毒案重启,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积极,誓要让这个隐藏在高校校园里的凶手绳之以法。听到何明玉的话,他们眼睛一亮。
“许队亲自审讯,周荆容说水杯是自己在宿舍拿来的。”
“对,当许队说水杯并不在宿舍,而是在绘图教室时,她又改口说是从教室拿的。可是具体哪个教室,她却说不清楚。”
“要是你们找到证据,证明周荆容在说谎,那就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听到他们的话,何明玉感觉疲惫一扫而空,兴奋地说:“赵向晚的猜测是对的!水杯的确是被乔小红藏了起来,所以在面对李雅芬的时候会愧疚。冯莉莉、周荆容果然认识,她们合伙毒害了秦月影!”
赵向晚没有这么有信心,她问朱飞鹏:“痕迹检验技术科怎么说?”
朱飞鹏左手还吊着绷带,右手在桌上一捶:“铁证如山!对照案宗上留下的宿舍所有人指纹,杯盖上有乔小红、冯莉莉的指纹。”
“没有周荆容的?”
“没有。可能出于对铊盐的畏惧,周荆容拿到装在塑料袋里的水杯之后直接埋在土里,塑料袋上有她的指纹,但水杯上没有留下。”
赵向晚环顾四周:“许队呢?”
祝康回答:“他和老高一起,盯着户籍科的同事查冯莉莉的消息。”
何明玉焦急地问:“有什么消息?”
祝康还没回答,房门忽然推开。
许嵩岭面色严肃,大声道:“祝康、艾辉,你们两个,开车跟我走一趟,冯莉莉找到了。”
转过头看到何明玉、赵向晚,许嵩岭面色稍霁:“回来了?辛苦了,怎么样?”
何明玉立定、敬礼:“报告许队,水杯果然被乔小红藏起来,在立案调查之前卖给周荆容。”
许嵩岭赞许点头:“非常好。你带赵向晚到你宿舍休息,等我们把冯莉莉带回来,就开始审讯。”
许嵩岭再看一眼季昭:“你,也先回去吧。你家司机的车还一直等在停车场。”
季昭看向赵向晚,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着极亮的光彩。
赵向晚微笑:“我要去休息了,你也回家休息吧。”
【明天,你还来吗?】
“当然,我就住在这里。”
【那我也住这里。】
“可是你家的司机还在等你,你爸、你妈肯定也在等你。”
【像我等你一样吗?】
“是的,像你一样。”
【好,那我走了。】
这一刻,季昭明白了什么是“等待”。
因为想见到一个人,所以安心地等待。
和季昭挥手告别,赵向晚随着何明玉踏入星市公安局的生活区。
穿过操场、篮球场,来到一栋五层的走廊式单身宿舍楼。
扯亮灯绳,何明玉打着呵欠指着靠窗的那张床说:“今天同宿舍的不在,正好你睡那。”
看到床,累了一天的两个人同时扑向软软的被窝。什么择床,什么被子不是我的,什么床单有没有换……赵向晚此刻都觉得不再重要。
迷迷糊糊中,何明玉嘟囔了一句:“许队能把冯莉莉带回来吧?”
赵向晚回了一句:“能……”所有声音突然拉远,香甜的黑暗如潮水般袭来,睡着了。
早上八点,审讯室。
任谁在半夜三点被警察带走,都无法安眠。
冯莉莉穿着件米色针织衫、一条咖色长裤,一双平底白皮鞋,短发微卷,白色珍珠耳环泛着淡淡莹光。如果化上妆,妥妥的海归精英范儿。
只可惜,平时习惯精致妆容的她,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化妆,素着一张脸,失眠让她眼睑微肿,面色蜡黄。
一见到身穿制服的公安干警,冯莉莉便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这是随意拘禁,我要上诉!我要见我的律师!”
许嵩岭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冯莉莉,对吧?”
听到“冯莉莉”这个名字,她目光有些躲闪:“你们抓错人了,我叫冯伊文,英文名Even。”
许嵩岭盯着她:“留了几年洋,连父母给的名字都不要了?”
高广强站了出来,虎着一张脸:“我是高广强。八年不见,冯莉莉同学这张脸没变,倒是打扮洋气不少。”
冯莉莉看到高广强,瞳孔一缩。
当年负责校园投毒案的警官,一张令人讨厌的国字脸,虽然老了一点、胖了一点,但冯莉莉一眼就认了出来。
许嵩岭将户籍科的信息登记表往冯莉莉面前一摔:“看清楚了!改名?冯莉莉,冯伊文,哼。”
冯莉莉眼见得抵赖不了,只得坐下,偏过脸去。
许嵩岭拿出封存在证物袋中的粉红色水杯放在桌上:“冯莉莉,这个水杯,你认得吧?”
冯莉莉目光从水杯上掠过,停留在右下方:“我不记得了。”
赵向晚拿出笔录本,安静坐在旁边充当记录员。
冯莉莉的心门紧闭,一丝声音都没有透出——这是个狡猾的对手。
许嵩岭提高音量:“周荆容已经主动认罪,你想清楚,到底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到底!”
冯莉莉对于警方讯问早已有了经验,不慌不忙地回应:“你们莫名其妙把我半夜带过来,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许嵩岭转过头,看一眼赵向晚。
赵向晚微微摇头。
许嵩岭站起身,丢下一句:“给你两个小时,好好想清楚!”说罢,干脆利索转身。
高广强犹豫一下,深深地看了冯莉莉一眼,突然跺了跺脚,叹口气,紧紧跟上。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来:“其实……周荆容把罪名都推在你身上,如果你想减刑,还是老实交代的比较好。”
许嵩岭压低声音:“老高!”
高广强忙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说话,匆匆离开。
冯莉莉看着高广强的背影,眉头紧皱。许嵩岭与高广强已经离开,只剩下旁边一个小女警在整理笔记,这让冯莉莉的警惕心降低了许多。
【高警官那话是什么意思,周荆容认罪了?明明是她承诺送我和志清出国,并承担留学期间所有费用,我们这才铤而走险。为什么现在她主动认罪,还交出水杯?不对,周荆容不可能主动投案,警察在诈我!】
一想到有可能是警察诈她,冯莉莉紧紧闭上嘴,目光扫过低头慢吞吞写字的赵向晚。
赵向晚感觉到冯莉莉审慎的目光,刻意放缓动作,假装不情愿地磨洋工。
冯莉莉在内底嗤笑一声,坐回椅中。
等了一个小时,许嵩岭与高广强依然没有回来,冯莉莉实在无聊,看一眼守在门边的赵向晚,“喂!”了一声。
赵向晚猛地抬头,左右看看,不敢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冯莉莉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一张苹果小脸,戴着大檐帽更显得脸小。丹凤眼、眸色清淡,竟然是个小美人。
冯莉莉问:“怎么就剩下你一个?”
赵向晚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我还是个实习警察呢,他们破案都不带着我,只让我守在这里。”
冯莉莉没想到这个小女警有问有答,一点城府也没有,顿时来了点兴趣:“他们做什么去了?”
赵向晚说:“他们去提审周荆容了,听说那个恶毒的女人前两天就投案自首了,所以这桩封存了八年的旧案才被重启。”
冯莉莉大惊:“周荆容不是有钱有势,为什么忽然自首?”
赵向晚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假装兴奋八卦:“我跟你说啊,她和她老公闹绷了!徐总找了个名医,检查之后才知道原来结婚这么多年没有生孩子,原因竟然是周荆容给他下了一种宫廷秘药。”
“什么?”冯莉莉眼睛瞪得老大,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如果不是周荆容自己说出来,谁能知晓?这一刹那,冯莉莉信了一半。
赵向晚继续编故事:“徐总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怒火中烧,回到家便和周荆容大吵。这个时候周荆容才说出实话。”说到这里,赵向晚故意停顿了一下。
“什么实话?”冯莉莉被她说的八卦所吸引,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赵向晚将声音放低:“原来,周荆容婚前不检点,怀孕后流产,伤了根基,所以没办法生孩子。每次体检,周荆容的舅舅都会安排熟人出结果,说他们没有问题,慢慢养着就能生。后来徐俊才出轨,为了不让他在外面生孩子,她拿出祖传的宫廷秘药,下在每天煲的营养汤里,哄着徐俊才喝了,这样不管他在外面找多少个女人,都不会有继承人来分家产。”
冯莉莉万万没有想到,公安局的女警察这么爱八卦,讲出来的故事简直比电影里上演的豪门恩怨还要精彩。
不过,她思路依然清晰,很快就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可是,徐俊才被下药,周荆容不能生,这和她自首有什么关系?”
赵向晚:“你别急,听我说嘛。两人吵得很凶,在别墅大打出手,徐俊才恨周荆容害他失去生育能力,死命掐她脖子,周荆容差点窒息而死。要不是保姆打电话报警,恐怕她已经被掐死在家里。”
冯莉莉:“报警?所以两个人都被带到公安局?”
赵向晚点头:“你真聪明。”
冯莉莉被她夸得有点汗颜,勉强笑了笑:“不对,这也不算自首吧?报警抓的人也应该是徐俊才。”
赵向晚继续说:“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徐俊才被抓,周荆容作为当事人也得去接警的派出所做笔录。结果没想到两人在警车上吵翻了,周荆容冒出一句,早知道你会杀我,当年冯莉莉下的那铊盐水就该先让你先吃了,和秦月影到阴间当一对苦命鸳鸯去。徐俊才气得脸发绿,指着她大骂,骂她是杀人凶手,是她指使冯莉莉下毒。随行的派出所警察曾参与过八年前的校园投毒案,便把人直接送到我们市局来了。”
冯莉莉一听火烧到自己这里,立刻否定:“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赵向晚看了她一眼:“我也觉得不是你。你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会读书、非常努力的好学生,你们那个时候能够拿到奖学金到国外留学的都是特别优秀的吧?做什么要投毒害室友?”
不得不说,有读心术加持,赵向晚如果想要拍谁马屁,那一定会让对方每个毛孔舒展开来,五脏六腑通泰无比。
两个字,舒坦!
冯莉莉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努力、上进与自强精神,她越看赵向晚越顺眼,开口道:“小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欢当警察?”
赵向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我吧,是我爸非让我当警察,说工作稳定,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当。”
冯莉莉说:“我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工作室,要不你来我这里当文秘吧?每个月我给你开六百。”
九二年的工资水平虽然比八十年代高了不少,但普遍也就是两、三百块钱,刚入职就能有六百块,的确很有诱惑力。
赵向晚的笑容很灿烂:“多谢,你真是个好人。”
冯莉莉感觉自己把控住了节奏,精神放松了许多,恨恨地说:“夫妻吵架口不择言,哪里就上升到刑警介入的高度?”
赵向晚摆出一副“既然你将来会是我的老板,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姿态,轻声提醒:“虽然是夫妻吵架的话语,但毕竟涉及到八年前的校园投毒案,这个案子让不少高校学生都有了心理阴影,影响十分恶劣。难得现在有了线索,警察重视也是正常的。”
冯莉莉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嗯,就是……我很冤枉。”
【这小丫头一点心机都没有,幸亏有她说了这么多情况,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周荆容说漏了嘴,让徐俊才抓住把柄,两个人全都进了局子,现在这事有点难办。】
赵向晚点头附和:“你放心,警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没做,就不怕。”
冯莉莉彻底笑不出来,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桌角,凝神思索,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审讯室里, 冯莉莉陷入回忆之中。
【我就是因为做了,所以才怕。当年我看不惯秦月影长得漂亮、成绩好,找个男朋友还是知名企业家, 于是给周荆容写了封匿名信, 想要借她的手搞臭秦月影。
徐俊才是有头有面的人物, 随便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他离没离婚。秦月影被恋爱冲昏了头脑, 徐俊才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傻。只是我没有想到,周荆容会通过私家侦探查到匿名信是我写的,主动约我在彼岸咖啡馆见面。】
咖啡馆里弥散着浓郁而甜腻的香味, 耳边反复响着一首听不懂歌词的粤语歌,旋律优美动听。从小在农村长大、上大学之后刻苦求学, 没一分钟敢懈怠的冯莉莉, 第一次踏进这样的场所,内心忐忑而惶恐。
周荆容开门见山:“想办法毁了秦月影, 我就送你去M国留学。”
冯莉莉当时吓得一个激灵:“毁了她?那可是要坐牢的!”
周荆容的笑容阴恻恻的:“你慌什么。我这里有一包药,你悄悄下在她的水杯里, 保证谁也查不出来。”
看着周荆容推到面前的一个叠成方形的小纸包, 冯莉莉不敢接。
周荆容说:“只是一种让她抑郁、失眠、脱发的药,每次下指甲盖大小,慢性中毒, 她只会怀疑精神压力大, 绝不会怀疑是你下的毒。”
冯莉莉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会有事吗?”
周荆容点头:“你放心, 这是宫廷秘药, 使人短期抑郁、精神涣散。无色无味, 溶于水喝下去之后谁也查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小小纸包, 冯莉莉剧烈地思想斗争着, 一刻钟之后,她伸出手将纸包收进口袋。
脑中闪过记忆中的画面之后,冯莉莉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一开始挺顺利的。我按照周荆容说的,一周下一次药,秦月影根本察觉不出来。我看她脸色越来越坏,诉苦说失眠、掉头发,心里真是爽。
可是第三次下药的早上,趁着秦月影去洗漱,我从抽屉把纸包拿出来,正准备捻一小撮粉末的时候,乔小红在上铺突然唉哟一声,伸了个懒腰,吓得我手一抖,不小心把一袋子全倒进杯子里……那可是八天的分量啊!】
听到这里,赵向晚终于明白冯莉莉下毒的全过程。
铊盐,是周荆容给她的,与她男友宋志清无关。
中毒致残,是因为冯莉莉手抖,不小心投过了量。
坐在沙发上傻笑的秦月影、盖在毯子下肌肉萎缩的腿、阴暗逼仄潮湿的旧房子、比同龄人老了十岁的秦家父母……
这一切,只不过缘于嫉妒。
法国作家拉罗会弗科曾经说过:“嫉妒是万恶之源,怀有嫉妒心的人不会有丝毫同情心。”
周荆容嫉妒秦月影年轻漂亮、得了徐俊才的宠爱;
冯莉莉嫉妒秦月影家境优渥、事事顺心。
两人合谋,就这样残害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
冯莉莉没有察觉到赵向晚的眼眸间的寒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