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所有证据链都指向冯莉莉,但因为证据不足,最后警方只能放走她。
何明玉点点头:“除非找到水杯,在水杯上找到指纹,这才算是铁锤。”
朱飞鹏补充道:“哪怕有指纹,也只能说明冯莉莉接触过这个水杯。只要她不承认,依然不能锤死。”
“铊盐无色无味,溶解性好,但投毒之前总要有容器吧?在冯莉莉的抽屉里搜过没?有没有铊盐残留的纸袋或者其他盒子?”
高广强摇了摇头:“你们现在能够想到的,我们都想到了。”
朱飞鹏恨恨地说:“如果当时有赵向晚参与就好了,让她审讯冯莉莉,一定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许嵩岭提醒一句:“在没有确凿证据时,警察不能擅自认定冯莉莉就是凶手。我们做刑警的,切忌先入为主。”
朱飞鹏不服气地哼了一句,在心里嘀咕着:明明就是冯莉莉干的,除了她还有谁?嫉妒人家长得漂亮家世好,还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呗。像她这种靠努力考大学上来的,多半就看不惯秦月影这种靠父母、靠男人,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的人。
赵向晚问:“冯莉莉最后说的那一句,会不会也有可能?化工学院有没有追求或者暗恋秦月影的男生?”
高广强:“有倒是有。秦月影人长得漂亮,还是校园十佳歌手之一,名气不小。隔壁化工学院的男生中,仰慕她的人不少。不过我们调查过,出事那天都没有离校。”
这条线索又断了。
赵向晚再问:“有没有可能,是买.凶.杀.人?”
高广强明显地愣了一下。
校园投毒,多半都是同学之间的纷争,出于嫉妒、愤慨等心理因素,怎么就上升到了买.凶.杀.人的地步?
朱飞鹏到底是科班出身,一点就透,眼睛亮了起来:“如果是买.凶.杀.人,那所有的不在场证据都不存在,需要先从动机下手。”
“对!”赵向晚用眼神鼓励朱飞鹏继续发挥。
赵向晚记得自己在四季大酒店见到徐清溪的时候,他曾在心里说过:周荆容是只笑面虎,喜欢暗箭伤人,要小心!那个身形瘦削、面容阴沉的女人,给赵向晚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
赵向晚高度怀疑投毒案与周荆容有关,周荆容虽然不能亲自下毒,但可以指使冯莉莉动手。
朱飞鹏难得得到赵向晚的肯定,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拿起一支粉笔,在一旁的黑板上写下“动机”二字,大声道:“要说杀人动机最强的,应该是周荆容。她丈夫出轨,找了个年青漂亮的大学生,她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个时候买.凶.杀.人,可能性很大。”
朱飞鹏左手吊着绷带,右手拿着粉笔在动机二字上画了个圈圈,引出一条线,线条的另一端写上“周荆容”三个字;紧接着从“周荆容”出发,再画一条线,线条的另一端写上“冯莉莉”三个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荆容私下与冯莉莉接触,出钱资助她出国,条件是在秦月影的水杯里投毒?”
高广强的脸色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警方一开始的侦破方向就出了问题!
周荆容的嫌疑依然存在,不会因为有不在场证据就说明无辜。
冯莉莉是否认识周荆容,她和男友同时获得国外学校奖学金是否有周荆容的帮助,这些都应该重点调查。
高广强内心的沉重感越来越强。五十多岁的年龄,皱纹已经爬上额头,带着见惯风云的沧桑。快要退休的年龄了,今天突然发现已经封存的旧案有问题,他如坐针毡。
赵向晚抬起头,声音很柔和:“高警官,你们当年的调查非常详尽,我在查阅案卷的时候受益匪浅。现在我们想重启调查,不知道应该怎么走流程呢?”
来自晚辈的赞赏与诚恳,让高广强心里舒服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许嵩岭。许嵩岭一拍胸脯:“我来申请重新调查此案,重案一组接手,怎么样?”
所有人齐声回应:“是!”
重案一组全是年轻人,他们斗志昂扬让高广强受到感染,站起身道:“让我也加入这个案件的调查吧,我有秦月影父母的联系方式,对当年的情况比较熟悉。”
许嵩岭冲他伸出手,爽朗一笑:“老高,欢迎加入!”
握完手,高广强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说:“其实,当初我们调查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阻力。《星市法制周报》的记者原本一直在跟踪案件调查过程,但中途收到警告不让关注此案。负责这个案子的袁队半道被调去省厅,这也是案件后来匆忙结案的一部分原因。”
许嵩岭那张黝黑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阴云:“这一回旧案重启我来负责,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高广强看一眼办公室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再一次提醒:“事情已经过去八年,物是人非,证据很难再寻,这个案子要想侦破,难度很大啊。”
朱飞鹏嘿嘿一笑:“不难,哪里用得着我们重案一组!”
重案组正式重启校园投毒案。
赵向晚第一个拜访的,是当事人秦月影。
城南第三中学这两年盖了几栋新宿舍楼,大家都欢欢喜喜搬新家,但秦月影一家却依然住在最早一批六十年代盖的老宿舍楼里。
墙脚已经斑驳不堪,爬山虎顺着山墙往上攀,将一栋六层砖混房墙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油漆掉落的木窗。
一楼带院子,院子里种了些青菜,红砖铺地,缝隙间冒出繁盛的杂草。
站在院子铁栅栏门前,高广强大声道:“秦老师,秦老师,在家吗?”
阳台房门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走出来,他佝偻着腰,看到高广强,高兴地回应着:“诶,是高警官啊,来了来了。”
叮叮哐哐一阵响,铁门打开,赵向晚看清楚男人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涌上一阵酸涩感。
秦月影的父亲秦义忠,一头白发自两鬓到头顶,似皑皑白雪,无一根乌丝。一双睿智温柔的眼睛,眼角纹纵横,微笑时眼睛微眯,纹路更加深刻。
才五十五岁,看上去却足有六十多岁。
高广强带着赵向晚、何明玉、刘良驹三个,秦义忠看到他身旁陌生面孔,笑着问:“高警官,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年轻人来?是有带新人的任务吗?”
“进屋说,进屋说。”
高广强将手中拎着的水果递给秦义忠,和他一起走过小院子,从阳台门走进卧室。
一楼采光不好,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酸腐气。赵向晚进屋之后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光线变化之后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学校的老房子,因为一楼直接开了门对院子,所以原本客厅对楼梯间的门便封了起来。阳台房改成客厅。老旧的木沙发、木茶几,电视柜上摆着一台小小的国产熊猫牌电视机,正在播放动画片。
时隔八年,物是人非,秦月影一家却似乎一直停留在昨日岁月之中。
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睡衣、体型肥胖的女人,头发剃得短短的,膝盖上盖着一床绒毯,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即使有客人过来也没有被打断。
这个女人,就是秦月影?
案宗上的照片,秦月影身材苗条、修长的天鹅颈,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美得和电影海报上的明星一样。
可是……现在,她完全被毁了。
沙发被秦月影占着,秦义忠从隔壁房间拿过来几张旧椅子让大家坐下,又起身端茶倒水,生怕怠慢了客人。
他的腿膝盖似乎打不了弯,行动有些不灵便,高广强关心地询问:“秦老师,你的关节炎还没好?有没有敷贴?一楼太潮湿阴冷,这回学校分新宿舍你们也考虑考虑搬吧。”
秦义忠摇摇头:“搬不了啊,我和雅芬年纪大了,爬不动楼。月影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换地方。”
赵向晚的眼睛顺着高广强的视线,看向秦月影那盖在绒毯下的双腿。从凸起的形状来看,这双腿细得像麻杆一样。铊中毒引发肌肉萎缩,已造成她下肢瘫痪。
何明玉也留意到了,转过脸不忍再看。
这个案子是高广强的心结,他在调查过程中与秦义忠成为好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探望一番。这次带着赵向晚三个过来,也算熟门熟路。
高广强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向晚他们,说明来意:“秦老师,市局打算重启旧案,所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争取把真凶绳之于法。”
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冤沉海底,没想到投毒案竟然还能重新调查,秦义忠当激动地站了起来,眼中含泪,嘴唇哆嗦着,一把握住高广强的手:“谢谢,谢谢!谢谢你还一直记着这个案子,想着为我们月影申冤。”
◎粉红色水杯,在哪里?◎
秦义忠转过头对着卧室门喊:“雅芬, 雅芬快来,月影的案子又开始调查了。”
一个同样满头白发的慈祥妇人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她戴着眼镜, 手里拿着一支笔、指尖沾了点墨水印记, 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妇人是秦月影的母亲, 李雅芬老师。她已经退休, 为了养家糊口接了些翻译的活做,刚刚正在隔壁房间里忙着工作,没有出来迎客。听到秦义忠的喊声,难掩内心的激动, 笔都顾不得放下,赶紧过来询问。
秦义忠连声夸赞高广强:“幸好有高警官这样负责任的好警察,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我家月影, 咱们这个案子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高广强受之有愧,忙解释道:“不是我的功劳, 这件事还真得感谢重案一组的年轻人。是他们觉得案件有蹊跷,所以才会重新调查。”
至于为什么旧案会引起重案一组的兴趣, 高广强没有问,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能够有人关注,努力找出真凶, 将来哪怕退休了也能安心不是?
李雅芬、秦义忠同时看向赵向晚、刘良驹、何明玉三人, 泪眼婆娑,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谢谢, 谢谢你们。你们是好人, 你们是好人啊……”
这样一对朴实、本分的知识分子, 因为女儿落得晚景凄凉,年过半百还要为她操心受累,任谁看到都会难过。
赵向晚原本只是想揪徐俊才的小辫子,没想到翻出桩旧悬案。
看卷宗的时候感觉气愤,现在亲眼看到这个家因为此案沦落,看到秦月影落到这痴傻、瘫痪的境地,这股愤怒尽数化为浓浓的责任感。
一定要将真凶找出来,还秦月影一个公道!
刘良驹是重案组一组年纪较长的一个,结婚三年,女儿现在一岁半,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每次下班之后回到家,女儿扑过来搂住他颈脖,甜甜蜜蜜地唤一声爸爸,那便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现在看到这一对因为女儿被害而变得白发苍苍的父母,胸中正义之火熊熊燃烧。
顾不得这次是高广强带队,刘良驹站出来,大声道:“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职尽责,把凶手揪出来!”
何明玉也跟着承诺:“对,我们会努力。”她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想从赵向晚那里获取力量,“是吧?”
赵向晚重重点头:“是!”
秦义忠、李雅芬看到这三个身穿便装的年轻人,一直噙在眼中的泪水滑落面颊。
李雅芬转身走出客厅,等到回来时钢笔已经放下,双手清洗得干干净净。她一左一右地握住何明玉、赵向晚的手,温声道:“你们尽力就好,至于结果……阿姨不强求。劳累你们警察同志跑来跑去的,我这心里,不安啊。”
她的手掌温热、柔软,中指指尖侧边带着厚厚的笔茧,这是一双知识分子的手。站了一辈子的讲台,却因为女儿需要照顾被迫提前内退,李雅芬的内心既不舍,又无奈。
但即使是这样,李雅芬与秦义忠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一句办案的警察,更没有产生对社会的不满,只默默地照顾着瘫痪的女儿,努力挣钱、为女儿治病。
【公安局的孩子们也不容易呢,这么年轻的姑娘,和我家月影当年差不多大吧,刚刚走上工作岗位,一腔热血。八年前刚刚中毒的时候那么多警察同志都破不了的案子,现在这几个年轻人却敢挑重担,多好的孩子们啊。】
或许是因为读心术的缘故,太早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赵向晚有些排斥与人身体接触。
可是,李雅芬的触碰是不一样的。她温柔、和蔼、善良,轻轻相握,传递过来的是关心、感激与信任,让赵向晚觉得安心。
赵向晚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抿了抿唇,郑重承诺:“您放心,我会尽力。”
何明玉左手被握住,便用右手盖在李雅芬的手背上:“您放心,我们都会尽力的。”
李雅芬连连点头,半天才松开手,又是洗水果、又是泡咖啡,恨不得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这几位客人。
赵向晚没有耽误时机,拿出笔记本,开始询问。
“你们曾经见过秦月影的粉红色水杯吗?”
“见过的。她们学校建筑学读四年,大三暑假实习去了徐氏建筑公司,后来就有了那个水杯。月影很喜欢那个水杯,哪怕周末回家也会带着,所以我们见过。好像是虎牌不锈钢的,保温效果很好,粉红色的杯身,盖子是银色的,挺漂亮。
出事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杯子是徐俊才送给她的。唉!只怪我们没有把孩子教育好,怎么就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呢?警察同志,月影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孩子,她就是,就是太单纯,被徐俊才给骗了!”
虽然恨徐俊才欺骗,但李雅芬也没有口吐秽言,依然保持着一个人民教师的修养与克制。
赵向晚轻轻“嗯”了一声,“你们在收拾女儿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留意过这个水杯?”
李雅芬摇头:“警察同志搜过教室和宿舍,都没有发现那个水杯。我们后来到宿舍去收拾月影的东西,也没有看到。”
“你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同宿舍的女孩有没有异样?”
“异样?”
李雅芬犹豫了一下,半天才犹豫地说,“乔小红这孩子是外地人,和我家月影平时来往得比较多,周末有时候会跟月影一起来家里玩,两人一起打饭、一起打水,一起上自习,好得跟一个人一样,后来月影谈恋爱之后才淡了一些。我那天去宿舍的时候见到了她,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讲,可是被其他人拖走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的表情,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嘴唇微微哆嗦,让人看了心里很难受。”
“谁把她拖走的?”
“冯莉莉。”提到这个名字,李雅芬的眼中闪过憎恨。在她看来,虽然警方没有证据,把她放走,但这个投毒的人一定就是她。
高广强皱眉:“这个情况你没有向警方反应啊。”
李雅芬叹了一口气:“我想,可能是愧疚吧,毕竟她俩关系以前那么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被投毒,心里肯定很难受。想和我说几句话,也蛮正常的,所以就没有和你们说。”
赵向晚敏锐地感觉到了问题:“秦月影在医院的时候,乔小红看过她几次?”
“几次?就和同学来过一次,后来就没有来过了。唉……这孩子!她每次来我家的时候都是周六一大早,我准备一日三餐招待,铺上新被子让她和月影睡一张床,从来没有怠慢过她。可是月影一出事,她竟然只来看望过一次。后来听说她毕业之后回了老家,再没来过星市。”
何明玉发表感慨:“还好朋友呢,这么没良心!”
赵向晚转头看向刘良驹:“刘师兄,麻烦你调查一下乔小红的家庭地址,我们得见见她。”
高广强问:“乔小红,有问题?”
赵向晚反问:“好朋友被投毒,乔小红避而不见,却在看到好友母亲的时候想要搭话,话没开口被嫌疑犯拉走——你们觉得正常吗?”
何明玉、刘良驹异口同声:“不正常。”
赵向晚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高广强一拍大腿:“对啊,当时我们也询问调查过乔小红,她根本就没有提到曾经去过秦月影家,只说她俩关系不错。关于水杯的去向,可能的投毒者,乔小红一问三不知。现在想想,只怕她是知道些什么,可是有顾忌所以没有说出来。因为愧疚,所以不敢面对秦月影吧。”
李雅芬陷入浓重的后悔之中,开始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想到这会是重要线索。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早点说出来,是不是就能抓住真凶?我真傻啊……”
赵向晚安慰她:“这不是您的问题。罪犯太狡猾,案件太复杂,我们慢慢来,总能找到线索的。”
高广强也说:“这是我们警察的问题,李老师你自责什么。当时因为涉案人太多,警方投入力量不足,没有及时发现这条线索,应该我们道歉。”
赵向晚继续问:“您见过徐俊才与周荆容吗?”
李雅芬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
秦义忠忙上前递过来一颗药:“雅芬,别急,心脏重要。”
等李雅芬吃完药,秦义忠解释道:“她心脏不太好,不能激动。剩下的问题我来回答,好不好?”
高广强知道这对夫妻的身体情况,连连点头:“李老师你休息一下,我们慢慢聊着,要是有什么补充的,你再来说。”
电视机传来动画片的片头曲音乐。
“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
秦月影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艰难地抬起双手,欢乐地拍起了巴掌。
李雅芬看了女儿一眼,眼中满是慈爱,起身坐在她身旁,抬起手摸了摸她稀疏的头发:“好看吗?”
秦月影的眼睛被肥胖的面颊挤成两条缝,她边笑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好看,好看。”
看到这画面,所有人都感觉到心酸。
秦义忠却反过来安慰大家:“她活着,单纯、快乐,何尝不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恩赐?”
听到这话,赵向晚更觉得内心沉甸甸的。
善良的人总在为他人着想,可作恶的人却处处为自己谋算。
秦义忠继续着刚才的问话:“我们总共见过徐俊才三次。第一次,是在医院,他代表公司前来探望;第二次,是确认中毒原因之后,他过来送了五百块钱;第三次,是出院之前,他看过一眼月影,一句话没有说。”
刘良驹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女儿男友的?”
秦义忠咬了咬牙,第一次明显地表达出愤怒:“警察开始调查之后,我们才知道她的男友是有妇之夫。徐俊才骗她说是离异,三十六岁的大男人,这样欺骗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还要不要脸?有没有良心!”
“他有没有表达过歉意?”
“没有!”秦义忠的鼻翼一张一翕,胸脯上下起伏着,情绪有些激动,“这些年月影受着折磨,他的生意却越做越大,一点责任都不承担,何谈公平二字?!”
赵向晚:“那周荆容呢?你们见过吗?”
秦义忠偏过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女儿:“见过一次。结案之后,学校帮月影交了住院费,我们准备出院,周荆容陪着徐俊才一起来的。徐俊才什么都没有说,她倒是走过来和我们握了握手,说了声对不住,还送来一个装钱的信封。钱我们没有收,但是她的歉意我们接受了。说起来,丈夫出轨她也是受害者。要怪,只能怪那个不要脸的徐俊才!”
赵向晚眸色微暗。如果周荆容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那她或许会因为徐俊才出轨一事感到内疚,试图弥补一二。但从赵向晚的判断,她并不是个隐忍大度的女人,那她的所做所为就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赵向晚问:“你觉得,周荆容面对你们的态度怎样?和乔小红的眼神是不是相似?”
秦义忠认真想了想,肯定地摇了摇头:“不一样。周荆容的态度很平静,乔小红却想哭。”
听到这里,赵向晚合起笔记本,站起身:“如果您还想到什么,请与高警官联系,我们去会一会徐俊才夫妻。”
何明玉与刘良驹向来都唯赵向晚马首是瞻,立刻起身与秦义忠道别。高广强诧异地看一眼发号施令的赵向晚,感觉有些魔幻。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实习警察,竟然能让资深警察这么服从?
听到高广强内心的话,赵向晚没有浪费时间解释,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清亮,却带着勿容置疑的力量。
高广强一边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边站起身,与秦义忠夫妻道别离开。直到走出略显破败的小院,他还有点懞:怎么就这么听话呢?
何明玉兴奋地问赵向晚:“怎么样,怎么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室外阳光灿烂,春风和暖,与阴冷潮湿的秦家形成鲜明的对比。赵向晚眯了眯眼:“见到人再说。”
何明玉知道她话少,如果没有确切证据不会乱讲,但她与赵向晚相处时间长了,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有戏。何明玉推了刘良驹一把:“走,开车去,咱们直接去徐家,这个点周荆容应该在家。”
徐家位于银莲湖畔的高端别墅区,翠柳拂岸,春花灿烂,空气里浮动着甜蜜的花香。刘良驹放慢车速,映入眼帘的繁花似锦,吹进车里的风甜丝丝的,不由得感叹:“唉,还是有钱好啊。”
何明玉白了他一眼:“师兄,你可得顶住诱惑啊。”
刘良驹哈哈一笑:“我不贪心。单位有宿舍,工资够用,老婆体贴,小妞妞可爱,满足了、满足了。”
高广强沉默不语。
【年青人啊,还是太年轻,你们根本不知道权力与金钱的诱惑有多大。秦月影案件如果没有徐俊才拿钱开路找关系,我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当时徐俊才的岳父是建委主任,下一届市委领导班子的候选人之一,徐俊才开的建筑公司业务量恨不得占了星市半壁江山,多有钱!有钱多好,住小别墅、找小姑娘、喝着小酒,被徐俊才欺骗的秦月影瘫痪痴傻,可是害人的徐俊才却依然天天歌舞升平,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听到高广强的内心独白,赵向晚没有说话,只转过脸看向车窗外。一树灿烂盛开的梨花似雪,飘来的花香却并不美好。
这个银莲湖别墅区由徐氏建筑公司承建,湖边第三栋别墅便是用公司的工程款抵来的。
高广强敲开门,周荆容看到他明显愣了半秒。
【这不是查小娼妇案子的那个警察吗?他怎么来了?】
赵向晚听到“小娼妇”这三个字,面色便严肃起来。时间过去八年,秦月影已经成了一个残废,可是在周荆容眼里依然是那个勾搭她丈夫的“小娼妇”。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广强礼貌地介绍来意:“秦月影被毒案重新启动,我们过来找你了解点情况。”
周荆容心里骂着秦月影,但面上却半点没有显露出不耐烦。
“警察同志,当时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现在过去那么久,哪里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对于秦月影同学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可是校园投毒,像我这样一个连大学校门都没进过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弯弯道道。”
高广强微笑:“例行公事,就问几个问题。”
周荆容只得将四人迎进屋,吩咐保姆端茶倒水。
别墅客厅有一面落地大窗,正对着东南面那一株盛开的梨树。风吹过,落英缤纷,美不胜收。赵向晚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株梨树之上。
周荆容看到赵向晚,特地拿出一盒巧克力放在她面前:“是赵向晚吧?我听晨阳提起过你,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分的,这么快就再见了。”
赵向晚的目光从梨树上转到她脸上,淡淡道:“我是梅心慧老师的学生,恐怕您并不想见到我。”
听到“梅心慧”这三个字,周荆容的面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赵向晚如此没有礼貌,说出来的话直戳心窝子。忍了半天,她打了个哈哈,正襟危坐:“怎么会?我非常尊敬梅老师,看到你,我很高兴。”
【哪里来的愣头青,说话不过脑!梅心慧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就是个下乡知青,只是好命做了俊才的原配,生下儿子徐清溪。除了这,她哪里能够和我相比?和俊才一起吃苦的是她,可是和俊才一起享福的人是我!这姑娘说的话带着刺,好像我多么嫉恨梅心慧一样。一个死人,拿什么和我争?!】
虚伪、嫉妒心强。
不过好在周荆容的内心戏丰富,不必费心去刺激、引导她暴露内心的阴暗面。
赵向晚故意低下头,没有回应周荆容的示好。
这让周荆容感觉很没面子,对赵向晚的印象更差。
【赵晨阳那么乖巧懂事,怎么和她一起长大的赵向晚却像个刺头?不是说梅心慧隐忍大度、善良温柔吗?教出来的学生完全不像她。】
听到这话,赵向晚抬眸与她对视,单刀直入:“你什么时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
周荆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过头看向高广强:“高警官,你让一个实习小警察来问话,合适吗?”
高广强咳嗽一声,喝了一口水,再悠哉哉将水杯放下:“行,那我来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
听到一模一样的问题,周荆容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再也维持不住慈爱温柔的模样,咬了咬牙。她长得瘦削,脸颊没肉,这一咬牙,牙槽紧绷,显得更加阴郁,让人看了后背发寒。
何明玉皱了皱眉:“怎么,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
“问题倒不难回答,只是我觉得由一个实习生来主导问话,似乎不太合适。”周荆容稳住心神,一边说话一边思忖着对策。眼前这一波警察年轻气盛,想到什么说什么,与八年前见到她客客气气的警察不太一样。
赵向晚看一眼高广强。
高广强点点头,再一次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