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荆容说话很慢,仿佛被什么拖住了速度:“警官上门,我才知道。”
【徐俊才这一辈子只喜欢梅心慧那一款,见到长得漂亮的、有点文化的女孩子就走不动道。秦月影那个小娼妇稍微一勾搭,他就和她鬼混在一起,我老早就知道了。我呸!进公司实习,每个月给她开一百块钱实习工资,当我是聋子、瞎子、傻子。】
赵向晚对高广强说:“她在说谎。”
高广强怔住,刘良驹提高音量:“为什么要说谎?”
周荆容嘴角向下耷拉着,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右下方,这是典型的说谎微表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上门审讯我吗?我可不是你们的罪犯!”
为了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赵向晚没有纠缠周荆容是否说谎,而是开始问话。她问一句,刘良驹便重复一句,周荆容躲避不及,只能选择性的回答。
赵向晚:“徐俊才在外面有女人,这不是第一回 吧?”
刘良驹重复。
周荆容否认:“你们不要胡说!”
【他根本就不爱我,娶我只是为了我爸的权力、我家里在建筑行业的人脉。结婚前三年还好一点,可是后来他开公司,我身体查出有问题生不了孩子,他就开始在外面找女人,一年找一个、一年找一个,赶走一个再来一个,真的很烦。秦月影还以为自己是唯一呢,其实不过排名第六。前面五个情人一个比一个贪婪,拿了俊才不少钱。】
赵向晚:“秦月影是徐俊才的第几个情人?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很好,原来是第六个。”
刘良驹重复了一遍,但却把握住她的问话节奏,有点挫败感。
周荆容有点慌:“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向晚瞥了她一眼:“看,我说对了。”
周荆容被她这一眼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挑不出理来,只得转向高广强:“高警官,你就让底下的小年轻人这样胡来?”
高广强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新鲜。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重案一组全是科班出身,刑侦技术出色,这问话技巧!有点意思。
他哈哈一笑:“年轻人嘛,思想灵活,这是好事。”
周荆容脑仁开始疼,她抬手捂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
【人人都说我命好,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哪怕没有孩子依然不和我离婚,谁能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我严防死守,恐怕徐俊才早就儿女成群了。还得感谢我妈给我的宫廷秘药,我生不出孩子,他徐俊才也别想和别的女人生!只是……不停地为他收拾烂摊子,到底还是伤了神,得了个偏头疼,看来是好不了了。】
赵向晚被听到的信息惊住。
难怪徐俊才没有与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原来竟然是周荆容给他下了药!
赵向晚认真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徐俊才以前的女人,您都是怎么应付的?给钱,威胁,还是……动手?”
声音虽小,却恍若惊雷轰鸣,吓得周荆容陡然抬起头来。
何明玉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赵向晚与周荆容的思想战。刘良驹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瞪大眼睛的高广强噤声。
此生最大的秘密被赵向晚突然喊破,周荆容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一个一个地对付,慢慢也有了心得。贪财的,就给钱;胆小的,就派人去吓一吓;遇到像秦月影这种单纯糊涂,满心满眼只有爱的小姑娘,那就,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赵向晚提高音量:“秦月影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她以为徐俊才已经离婚,她是认认真真谈恋爱,想要和他天长地久。这样的她,让你很有危机感吧?”
【危机感?是了,我比俊才大两岁,那个时候年近四十,人老珠黄,他早就不和我上床了。遇到一个年轻、漂亮、崇拜他、能够帮助他把事业越做越大的女孩,他竟然想和我离婚。
我能和他离婚吗?不能!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婚姻,人前人后都羡慕不已的生活,怎么能拱手相让!以前那些女人,徐俊才玩腻了就让我出面打发,处理起来都很容易。可是秦月影不一样,她让他动了离婚的心思。】
赵向晚认真观察着周荆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表情变化。
提到秦月影这个名字,周荆容的瞳孔开始缩小,这代表厌恶。说到危机感时,她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鼻翼微张,面色变白,眼角泛红,这代表肾上激素飙升,她在紧张。
被戳中心思的周荆容已经感觉体温升高,额头开始冒汗,就连鼻子里呼出去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这些事情我做得十分隐秘,没有人知晓,也没有留下一点尾巴。难道……是徐俊才告诉他们的?不!夫妻一体,他不会说出去。那是以前打发走的女人被人发现了?不!事情过去那么久,她让贺胜康去调查过,那些女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不可能再自曝丑事。那是为什么?难道……】
周荆容悚然一惊,目光瞟向窗外那棵盛开的梨花。
赵向晚顺着周荆容的视线,看向落地大窗外的那一树梨花。
赵向晚侧耳倾听,呼吸声放轻,避免惊扰到周荆容的心理冲突。她有预感,案件突破就在眼前!
【冯莉莉那个贱人,去年回国说要开公司,竟然敢回头来找我要钱!她一个投毒杀人犯还敢威胁我?就算是我指使那又怎样?当年要不是我从乔小红那里把水杯买下来,她早就进监狱了,还能有现在的风光?】
赵向晚的心跳陡然加快。
果然是她,是她们干的。
周荆容指使冯莉莉投毒,乔小红藏起水杯,水杯被周荆容买下来。
逻辑链清晰。现在,缺的是证据!
赵向晚加快了问话的节奏。
“早在秦月影住院之前,你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对吧?”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冯莉莉?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秦月影同宿舍的女生你还认得谁?樊玮?乔小红?”
不管赵向晚问什么,周荆容的嘴抿成了一字形,不言不发,明显是抗拒姿态,要想撬开她的嘴,难度很大。
何明玉在一旁看着,内心有些发急,抬起胳膊撞了撞高广强。
高广强这次重启调查,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是个快退休的老警察,并非科班出身,一切都靠经验。跟着重案一组这批公安大学刑侦专业毕业的警察在一起,高广强尽量少开口,只在旁边做些辅助工作。
可是现在问话忽然出现胶着状态,场上气氛有点凝滞,高广强坐不住了,咳嗽一声,问道:“周荆容,你早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的情人,为什么要对警方说谎?”
周荆容看一眼高广强,终于开了口:“我能怎么办?家丑不可外扬,难道我要告诉所有人,我丈夫心里没有我、没有这个家,他的心里只有秦月影?”
赵向晚再想探听周荆容的心声,却发现她忽然之间在内心竖起了一道屏障。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藏在最深、最暗之处。触及到这个秘密时,她的防御机制全面启动,读心术再难探寻到更多信息。
暗道一声可惜!赵向晚站起身,冷冷道:“既然周女士不愿意配合,那我们只有找徐总了解情况了。”
周荆容坐姿优美,抬头看着高挑的赵向晚,牙槽紧咬,却依然努力维持着她的贵妇风度:“我非常配合警方,只是你们似乎并不尊重我。你们如果想找我丈夫了解情况,那就去吧,我只怕你们会失望。”
赵向晚目光停留在电视柜旁摆放的照片,那是徐俊才与周荆容的亲密合影,白色相框,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周女士,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您和徐总结婚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生自己的孩子?徐总和梅老师生有梅清溪,这说明他身体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之后,你、那么多情人,却一个都没有怀孕?”
“你!”周荆容的情绪再一次被挑动。
这是周荆容一生的痛,也是她最在意的事。旁人哪怕心里嘀咕,也从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问出来。
当了这么久的徐夫人,从来都只有她对别人冷嘲热讽,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个小姑娘怼到脸上,只差指着鼻子问:你自己生不出,为什么还要害得徐俊才也生不了?
第一次被当众揭开伤疤,周荆容的太阳穴青筋跳动,双手紧紧捏拳,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可是,眼前这个可恶的赵向晚虽然只是个实习警察,但她身后却是市局有正式编制的警察。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忍了又忍,周荆容感觉胸口憋得生疼,半天才平复心情,质问道:“你这个小姑娘好没礼貌!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和案件有什么关联?”
赵向晚不急不慌:“这个问题,和案件很有关联!你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嫉恨所有和徐俊才在一起的女人。秦月影差点怀孕,所以你嫉恨她,对不对?所以你巴不得她死掉,对不对?”
连着两个“对不对”,直指自己有杀人嫌疑,周荆容再也顾不得风度,霍地站起,与赵向晚面对面而立。
“她差点怀孕?那根本就是她异想天开!徐俊才根本就没有能力让任何女人怀孕!我嫉恨她?哈哈,简直是个笑话!我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哪怕生不了一样是徐夫人!她秦月影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小丫头,也配让我嫉恨?”
周荆容的声音尖利而高亢,震得头顶的水晶吊灯开始晃悠。
何明玉有点被吓到,面色发白,不自觉地往刘良驹身边靠了靠。
赵向晚故意激起她的愤怒,就是为了逼出某些关键信息。她耳朵灵,已经捕捉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赵向晚嘴角微弯,眼眸间流光溢彩:“没有能力让任何女人怀孕?周女士,您是否愿意当着徐俊才的面,把这句话再重复一遍?”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响,大门重重关上。
周荆容一惊,顺着声音看向门口。徐俊才面色铁青站在入户玄关处,钥匙还在他手里摇摆着,发出叮叮声响。
周荆容的心荡到了谷底,茫然四望。
【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我也是没办法,婚前不懂事和人怀孕,流产大出血伤了根基,这辈子都没办法怀孕。为了让他不嫌弃我,只能给他下药。没孩子怕什么呢?有钱就行了啊。等晨阳将来和清溪结婚生子,我再把他们的孩子养在身边,老了不就有依靠?】
未婚先孕,伤了根基,无法生子,所以给丈夫下药?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
顾不得客厅里有外人,徐俊才将手中钥匙往鞋柜上一砸,快步上前,双手扣住周荆容肩膀前后摇晃,厉声道:“我没能力让女人怀孕?你究竟做了什么!”
剧烈的摇晃让周荆容脑后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开,珍贵的白玉发簪掉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瞬间碎成几段。
平时注意形象的周荆容无暇顾及这些,抬起双手抓住徐俊才胳膊,紧张地解释:“俊才,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信我!我只是被那个赵向晚激怒,胡乱说的,我乱说的,你别信外人啊……”
赵向晚火上浇油:“恐怕周女士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生不出孩子,所以才要绝了徐家的后。周女士的外祖是大家族,祖传秘药应该有不少吧?”
周荆容眼神躲闪。
徐俊才死死盯着周荆容,一双眼睛仿佛在喷出火来。
其实他一直都在怀疑。
他与梅心慧结婚才三个月,梅心慧就怀了孩子,这说明他身体没有问题。可是和周荆容结婚三载,却一无所出,两人到医院检查过,医生都说两人没有问题。
民间也有说法,有些夫妻双方身体都没问题,但偏偏生不了孩子。可是换个对象,两人都能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徐俊才先后找了十几个情人,都没有怀孕?
医生看了,佛也求过了,都没有办法。
后悔吗?徐俊才努力让自己不后悔,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一件事——
虽然与梅心慧相恋、结婚是他人生最快活的时光,可这样的生活却不是徐俊才想要的。
从小穷怕了的他,一辈子渴望的就是成为有钱人。周荆容父亲是工程局局长,母亲是建委领导,姥姥是望族之后。通过联姻获得这样的家庭背景,他的事业将如日中天。
可是,人都贪婪的。
男人嘛,事业有了,钱有了,女人有了,徐俊才开始渴望拥有更多继承者,他幻想和古代帝王一样,有无数个优秀的后代来继承他的基因、他的荣耀。他可以选择有出息、孝顺听话的孩子继承家业,不必对徐清溪的叛逆无可奈何。
可是……周荆容毁掉了这一切!
什么医院检查没有问题,假的!
什么只要慢慢养着就一定能生孩子,假的!
什么营养汤、高级炖品,那就是毒药!
徐俊才双手渐渐内收,从周荆容的肩膀缓缓移向颈脖。她那细瘦的颈子,纹路纵横,青筋暴露,抹再多粉也掩饰不了老态。
窒息的感觉袭来,周荆容惊慌失措,双手拼命拍打徐俊才的胳膊,大声尖叫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
她最后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眼睛开始翻白。
高广强看着不对,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
周荆容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徐俊才则跌坐一旁,恶狠狠地瞪着周荆容。
对一个男人而言,没有生育能力代表着男人雄风不再,是一种能力的否认、信心的缺失。
周荆容条件再好,她的家庭对事业再有帮助,但光是欺骗他不能生、给他下药不让他生,就足以抹杀她所有功劳与用处!
徐俊才忽然站起来,拉拽着周荆容:“走!你跟我走,我们到京都去检查,免得被你舅舅那个前任医院院长一手遮天。”
周荆容被他拖倒在地,一边挣扎一边哀求:“俊才,你给我留点面子,求你了。这么多外人,你给我留点面子。”
【不能去检查,一检查就能发现我没办法生孩子,那就什么都完了。瞒了这么久,怎么就突然瞒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之间,周荆容的注意力全都转到怎么将眼下难关渡过,让徐俊才重新信任她这件事上,完全忘记警察过来是追查秦月影的旧案。
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赵向晚忽然凑到周荆容面前,语调清晰、明快,仿佛闺蜜之间的随意闲聊:“粉红色水杯,在哪里?”
“我藏……”周荆容下意识回答,刚说了两个字,陡然清醒,迅速闭上嘴,目光迅速溜向窗外。
【在梨树下。】
隐匿在周荆容内心深处的那一处心门,终于被撬开!
听到“埋了”二字, 周荆容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
“嗯, 原来是埋起来了。从你这里能不能看到?”
周荆容被她带偏,下意识地辩驳:“没有,没有。”
“很好,能看到。”
赵向晚目光锐利, 纤指微抬,指向落地大窗, 陡然提高音量:“那个投了铊盐的水杯, 被你埋在那棵梨树下,对不对?!”
徐俊才听到“铊盐”二字, 整个人似被雷劈,松开拉扯的手, 定定地看着赵向晚。盛怒之下的他终于恢复理智, 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孩非常眼熟。
——凤眼微眯,精光闪亮,她是赵青云的亲生女儿, 赵向晚。
赵青云一家因为真假千金一事闹得鸡犬不宁, 始作俑者就是这个赵向晚。
她过来做什么?为什么要追查铊盐水杯的下落?秦月影一案不是早就结案归档了吗?为什么突然旧案重提?
徐俊才转头看向周荆容, 从她恐惧的眼神里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一刻, 所有的矛盾与愤怒都退居二线,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徐俊才冲赵向晚伸出手, 打了个哈哈:“啊呀, 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是贤侄女来家中做客。我和你父亲赵青云是世交,过来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
高广强却感觉自己听了一脑袋的八卦。先是妻子投毒丈夫的恋人,紧接着豪门怨妇谋害亲夫,现在莫名冒出赵向晚与被调查人是世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转头看一眼何明玉,眼中带着疑问。
何明玉此刻也大受震撼。赵向晚的嘴可真严,她父亲是翁萍芳的情人、省委领导赵青云?调查翁萍芳案件的时候赵向晚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何明玉摇了摇头,摊开双手,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赵向晚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沉静地看着徐俊才拙劣的表演。
魏美华觉得未婚生女是丑事,拒不承认赵向晚是她亲生女儿;赵青云倒是有心与她相认,目的却是多个孩子多条路,利用女儿的能力与人脉,让事业更上一层楼。
他们将这个秘密告诉徐俊才,多半也嘱咐过不要外传。却不想徐俊才为了自保,第一个就把他们卖了,将秘密公之于众。
赵向晚淡淡道:“很抱歉,我和你、赵青云都不熟。”
太没面子了!
徐俊才面皮抽动了一下,尴尬地收回手,弯腰将周荆容扶起,强笑道:“家务事、家务事,让大家看笑话了。各位,今天家里有事,就不招待了,请回吧。”
赵向晚却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转头对徐良驹说:“拿铲子,挖!”
徐良驹与何明玉早已被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目眩神迷,听到她的吩咐,立马起身立定:“是!”两人小跑离开,从吉普车上拿出工兵铲,开始在梨树周边挖掘起来。
看到窗外的动静,周荆容面如土色,双手似筛糠一般抖动起来。
【怎么办?水杯被发现了怎么办?当时花两千从乔小红那里把杯子买下来,带回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丢掉吧,怕被人发现举报;毁掉吧,那个不锈钢钢硬得很。想来想去,只能趁夜挖个坑把它埋起来。
一开始吧,总觉得会有人盯着,怕被人发现。时间一长,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只要徐俊才出去找情人,我就坐在这客厅里看着梨树,一想到梨树下埋着他送给小情人的礼物,正是这个礼物差点要了小情人的性命,一颗心就说不出来的快活。
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个水杯可是投毒案的重要证物?竟然把它放在眼皮子底下,一不留神着了赵向晚这个鬼丫头的道!我说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有说,她怎么就知道水杯埋在梨树底下?赵青云这个亲生姑娘,邪性得很!】
徐俊才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咬牙骂了一句:“蠢货!”
【这样的罪证,她也敢留在家里,哪怕是悄悄扔到远处的垃圾场,也好过埋在树下!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她是生怕警察不找上门来吗?真是蠢货!愚不可及!她不知道这是要砍头的吗?星市的有钱人玩玩女人、生一两个私生子,那都是风流韵事,用钱就能打发了。可是投毒杀人,那是犯法!是要坐牢的!她怎么敢!
她下毒害我不能生育,固然歹毒可恨,但民不告、官不究,终归还是家庭内部矛盾,关起门来打她一顿、骂她几回也就罢了。可是秦月影……那是轰动全市的校园投毒案受害者,周荆容被抓,难道我这个做丈夫有好果子吃?老子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行贿、受贿、赌博……她都知晓,万一她嘴瓢秃噜出来呢?岂不是一家子都要进局子!】
赵向晚坐在一旁盯着两人,将他们的心声尽收耳底。很好,一根藤上结不了两样瓜,周荆容、徐俊才,一个都逃不了。
高广强原本想跟着出去挖土,但看赵向晚一人在客厅,怕她落了单被欺负,便坐在一旁。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窗外忙碌的刘良驹、何明玉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徐俊才有心要把周荆容拖到一旁商量对策,却被赵向晚制止:“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请二位留在客厅。”
徐俊才被她气得差点心梗:“这是我的家!我去哪里,还得听你的?”赵青云的这个亲生女儿简直是他的克星,一双眼睛像盯贼一样,让人喘不上气来。
赵向晚板着脸,表情很严肃:“涉及八年前投毒案,请你们老实点!”
“你,你,你!”
徐俊才抬手指向赵向晚,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后文。他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电视机旁开始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徐俊才说:“是姚局长吗?对,我是徐俊才。你们市局来了几个警察同志,非常无礼,尤其是实习警察赵向晚,你们公安局就是这样对待守法市民的吗?”
说了几句话,徐俊才将电话递给高广强:“姚局长让你接电话。”
市局专管后勤、基建的姚虎副局长在电话里教训高广强:“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徐总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家,上过电视台,工商界影响力很大。你是老同志了,做事不能太莽撞!还有那个什么实习警察赵什么晚,是什么来头?你好好教育教育她……”
“嗯,嗯”高广强一边敷衍,一边用眼睛余光观察着窗外的动静。突然,他正看到何明玉右手高高举起一个塑料袋,泥泞之下隐约可见一抹粉红。
——水杯找到了!投毒案的关键证物真的找到了!
高广强兴奋地大叫起来:“找到了!”顾不得电话那头姚局长还在嘀嘀咕咕,“咔!”地一声将电话挂断。
徐俊才看向窗外,面色一白。
周荆容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
徐俊才托住周荆容后背,低声喝斥:“慌什么!那只是个水杯,你觉得那是我送出去的东西,心里膈应埋起来有什么问题吗?莫怕!”
听到他话语里浓浓的暗示,周荆容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抬起头看着徐俊才。
【是了,这个杯子是我从宿舍里捡回来的,因为是俊才送出去的东西,所以我才收起来。我不说,谁知道是我从乔小红手里买下来的?】
何明玉拎着脏兮兮的塑料袋走进屋,冲着赵向晚扬了扬:“水杯找到了,回去交给物证科。”只要在里面查出铊盐痕迹,那就是铁证!
赵向晚看向高广强。
高广强虎躯一震,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作用。他抬头挺胸,大声道:“周荆容、徐俊才,请配合我们警方走一趟!”
徐俊才面色一变,退后一步:“这事和我没关系!”
周荆容目光里透着哀怨,一动不动地看着徐俊才。
徐俊才大声道:“你嫉妒心可真强啊,周荆容!我到日本考察的时候一共买了两个水杯,一个白色的给了你,一个粉红的给了秦月影,怎么你就这么容不下?”
夫妻这么多年,周荆容太了解徐俊才。
【他这是在暗示我,不能承认□□。是了,就算警方找到水杯又怎样?我只说是从宿舍偷偷拿的,怕什么。难道我把自家的东西拿回来,也算是偷吗?】
赵向晚将她的打算听得明明白白,看一眼徐俊才:“徐总,我们只是例行调查,不必这么着急把自己摘出来吧?”
何明玉与赵向晚配合默契,一听就知道她想把徐俊才一起带进局里调查,立马接上:“对啊,徐总你刚才差点把周女士掐死,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想杀人灭口,请和我们一起走一趟。”
刘良驹右手提着工兵铲,摇头不屑地说:“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周荆容现在乱了方寸,警察的话正戳中心窝,颈脖间的疼痛感在提醒她:刚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有一刹那真的动了杀念。
周荆容的目光里渐渐多了分寒意:“这个水杯,就是他让我去拿的!要是调查,那就一起去吧。”
徐俊才一听,气急败坏地吼:“你,你真是疯了!”
周荆容看着他,阴郁苍白的脸上带着狠辣:“徐俊才,当你找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时候,当你拉着秦月影的手去做怀孕检查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徐氏建筑公司总裁、总裁夫人同时被市局拘留,这事一传开,整个市局都震惊了。
“怎么会?徐俊才可是工商界的守法代表!前几年好像还颁发了一个好市民奖给他呢。”
“周荆容的舅舅是省人民医院的院长,父母是建委领导,现在虽然都退了休,但一家人在星市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到底是怎么了?”
“听说和八年前的案子有关,痕迹科正在加班对新物证进行检测。”
“重案一组全是愣头青,也就他们敢这么做。什么证据都没有,直接把人给带回来了。怕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许嵩岭此刻被卷进漩涡中心,满头包。
彭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耳提面命:“他们年轻人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周
荆容的父母、兄长都打电话过来责问,你让我怎么办?”
许嵩岭腰杆挺直:“怎么办?公事公办。”
彭局长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先前你说要重启旧案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可你一意孤行!这件事都过去八年,秦月影的父母都没有再追查,你在这里起什么劲?现在好了,压力全都堆到我这里,你让我怎么办?”
许嵩岭冷着一张黑脸:“彭局,咱们警察的职责……”
彭局长无可奈何地抬起手,打断他的话:“别跟我谈什么警察职责!现在你们的问题是,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调查清楚,如果没有直接证据,那就得放人。”
许嵩岭立定、敬礼:“是!”
彭局长叹了一口气:“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二十四小时内不受外界干扰。还有那个赵向晚,她才大一吧?只是个实习警察,不能让她事事冲在前面,现在姚局长已经对她印象不好,将来……我怕木秀于林啊。”
许嵩岭目光一凛,感觉到肩膀沉重的压力,点头应了一声:“是!她是颗好苗子,我们要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