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死。】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再多的钱,都没有意义。】
艰辛过往从冯良康眼前闪过。
一开始,推着小板车一个村一个村地叫卖:卖瓜子糖嘞~卖芝麻糖嘞~
他做的芝麻糖、瓜子糖真材实料,味道好、价格公道,十里八乡都夸赞。只要推车一出摊,就会涌过来一群嘴馋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喊着。
“给我一角钱的瓜子糖!”
“五分钱的芝麻糖,卖不卖?”
“花生糖有没有,我要称二两。”
不管是谁来买,不管花多少钱,他总是笑眯眯地招待着,因为这些都是他的衣食父母。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飘了呢?
八十年代市场经济刚刚起步,老百姓对糖果的需求开始抬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县城租了家小门面,专门卖各种糖果,芝麻、花生、冬瓜、红枣……但凡能够用到的食材,他都能做成香喷喷的糖果。
有一天,一个小记者路过,拍下他被顾客簇拥的照片,发在报纸上,然后,“糖果冯”的名号被叫响,无数人慕名而来,一斤两斤地买。
1982年,他成了县里第一个万元户。
1985年,他家的钞票多到屋子里堆不下,赚到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
然后,他开公司、上市,成为明星企业家、人大代表,生意越做越大。
他膨胀了,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自己的本事。
出过几次国,见识过发达国家的纸醉金迷之后,他的内心越发贪婪。
他想赚更多的钱。
这个时候,曾经被他视为“衣食父母”的消费者,全都变成了任他宰割的“韭菜”。
韭菜们的健康、安危、性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想从韭菜们的口袋里掏出钱来。
可是,有一天,韭菜们觉醒了。
他们开始质疑食品安全,开始抗议黑心商家。
冯良康的第一反应,是打压。
敢和他作对,唯有死路一条。完全忘记,这世上还有法律、公平与正义。
冯良康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穷苦的老百姓。
冯良康忘记了,自己的发迹源于记者的一篇报道。
他更忘记了,是这个时代造就了他。
赵向晚看着冯良康,嘴角微勾,眼中寒光似利箭射出。
“冯良康,你相信报应吗?”
冯良康喃喃自语:“报应?报应?啊,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他垂下头,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整个似筛糠一般颤抖起来,恐惧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也许会在此刻划上句号。
他知道,曾经把他抬上高位的老百姓,现在要以法律为武器,站起来推翻他、制裁他。
赵向晚直起腰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现在,你的报应,到了。”
一瞬间,冯良康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
他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从椅中滑落,像一滩烂泥一般,团在审讯室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呆呆地仰头看着赵向晚,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不能死,不要死,我有钱,我坦白,我交代……”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赵向晚傲然而立,眼神冰冷,没有半点怜悯。
审讯室墙壁上这几个字忽然给了冯良康活下去的希望。
心理防线全面突破的冯良康为了免于死刑,拼命地剖析自己。
瑞森是什么人,联系方式如何, 给了多少钱, 见过几次面——先前让赵向晚团队寻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一丝消息的引线, 终于有了重要突破!
在供出一大堆犯罪事实, 冯良康顺带牵连出一连串与他勾连的政府官员。
工商局、卫生局、食药监局、报社……
要抓的人太多,祝康写得手发酸。
朱飞鹏在一旁听着,内心既激动又疑惑。
激动的是,一桩大案就这样破获。
疑惑的是, 赵向晚到底是怎么判断吴瑞森是境外杀手,又是怎么让冯良康相信吴瑞森已经抓获的?照片是季昭画的, 唯妙唯肖, 这一点朱飞鹏没有怀疑。可是,那段录音是怎么回事?赵向晚先前并没有准备这段录音啊。
等到审讯结束, 冯良康在笔录上乖乖签字、摁指印。
朱飞鹏走出审讯室,还在走廊站着, 便一把拉住赵向晚问:“老大, 你这录音机?”
赵向晚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
录音机里,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是,我在酒店见到冯先生……”
“噗——”地一声, 朱飞鹏惊掉了下巴。
“你这?”
赵向晚知道他想问什么:“放心, 冯良康不跳起来, 我也会借机按停。”
朱飞鹏满心的疑惑, 依然没有得到解答:“你怎么知道引线人在国外?又怎么知道他们是在酒店碰的头?冯良康根本没有说啊。”
赵向晚很淡定地说:“既然国内找不到人, 那有可能在国外, 我就问了问。你留意到了冯良康的表情变化了吗?”
朱飞鹏拿起自己做的笔记, 连连点头:“对,你一开始和他聊姓名、公司名称,让他放松戒备,也试探出基线反应。当你突然问起他是怎么联系引线的时候,冯良康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你说这个杀手组织不在国内,他的右边眉毛动了动,眼周肌肉痉挛,这代表紧张,对不对?”
赵向晚赞许点头:“对。”
朱飞鹏一拍大腿:“厉害!你这脑子,怎么就转得这么快?只是两个问题,你就确定了冯良康与引线有接触,并推测出引线人在国外。”
赵向晚道:“在此之前,冯良康身边并没有蹊跷的车祸事件,这说明引线与他是第一次合作。良而康食品公司此前也没有曝出与黑.道有联系,那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以制造意外来完成谋杀任务的团伙?”
朱飞鹏眼睛一亮:“出国,偶遇?”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出国住哪里?能够在哪里偶遇?”
朱飞鹏反应很快:“酒店。”
赵向晚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录音机:“对啊,所以我刚刚出去,让同事录了个音,兵不厌诈嘛。”
朱飞鹏内心的敬仰之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现在说出来容易,但要精准判断,步步为营,引出冯良康的实话,那一点错误都不能有。
哪怕现在朱飞鹏知道答案,让他来主持审讯过程,也做不到赵向晚那么笃定、冷静。
朱飞鹏想到什么,立刻就会表达出来,立马开始拍起马屁:“老大,你刚才问话的时候,气场真是太强大了!冯良康节节败退,终于说了实话……”
赵向晚打断了他后面的夸赞:“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朱飞鹏立定,抬头挺胸:“是!收集证据。冯良康办公室里的名片,所有的通信记录,转账记录,并与M国警方联系,抓捕引线。”
赵向晚点了点头:“很好,去做吧。”
良而康食品集团公司生产、销售毒奶粉一案已经查明;
冯良康雇凶杀人情况属实,证据确凿;
可是追查引线,却困难重重。
M国警方不太配合,效率低下,三个月之后才有反馈消息。
核实情况,上门实施抓捕时,吴瑞森一家三口早已离开原本住了十几年的出租屋,不知所踪。
唯一能够提供给省厅的消息,是关于瑞森的一些基本情况。
引线,本名吴瑞森,M籍华人,并非他对冯良康所言的大学教授,而是威尔顿酒店的一名普通清洁工。女儿吴莉莎,性格内向,小学一年级展露出惊人的数学天赋,老师带她进行智商测试之后,建议送M国天才学校就读。
吴瑞森却以自闭症为由,拒绝学校要求,自行在家教授女儿。
吴瑞森为人低调,妻子是家庭主妇,一家三口全靠吴瑞森的收入生活,日子过得很简朴。
吴瑞森与妻子姚茉是1983年走探亲路径来的M国,1984年初姚茉生下女儿吴莉莎,1985年拿到绿卡。资料显示,吴瑞森出国之前是京都的一名大学教授,做基础数学研究。没想到出国之后学历、职称全都无用,只能当一名酒店保洁员。
星市公安局投入大量警力,对吴瑞森出国前的大学进行走访,对他与姚茉的亲戚朋友进行调查。
大多数人都说吴瑞森性格不合群,清高傲慢,经历十年运动之后,很偏激,经常骂政府、批制度。他妻子姚茉是他下乡当知青的时候认识的农村姑娘,很朴实,以他为天。
当初为了出国,吴瑞森把家底挖了个空,好不容易出了国,没想到只能当个保洁员,听说这事,吴瑞森的同事们都唏嘘不已。
可是,吴瑞森出国之后没有再与国内的亲戚朋友联系,因此依然没办法弄清楚他们现在的行踪。
跨洋追踪,难度太大,最后警方不得不放弃抓捕吴瑞森。
这也成为赵向晚的遗憾。
这样一个以数学天才为支撑、制造意外来达到谋杀目的的团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什么会爆炸。
只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回国。
良而康奶粉事件引发全国高度关注。
案情影响极其恶劣,老百姓对国产奶粉质量的信任感大打折扣,进而影响到对所有婴幼儿食品的担忧。
记者报道、百姓示威,群情激愤,直指我国食品安全监管机制。
戚宛娟的遗作《毒奶粉注入市场,孰人之罪?》在《星市法制周刊》头版头条登载,并被无数报纸转载。
电视台制作专栏控诉奶粉害人、斥责黑心商家,并对彭前泽、黄炬、戚宛娟三位牺牲者表达悼念。
电视屏幕上,赵向晚冷静讲述境外杀手组织谋杀戚宛娟等人的过程,激发出众人同仇敌忾的情绪。无数群众自发到三位牺牲者墓碑前献花,感谢他们为揭露真相奉献出年轻的生命。
良而康奶粉事件的曝光,牵扯出十几名政府官员。
高层震怒,给出两个字:严打!
严打贪官,严打污吏,严打.黑心商家,严打制作、销售不安全食物的企业,对雇佣海外杀手组织、残害同胞的冯良康,只有一个字:杀。
就这样,在几部委联合之下,公安部以雷霆之势出动,严查良而康食品集团公司,对所有放松监管、为毒奶粉撑起保护伞的官员实施抓捕。
无一逃脱。
儿童,是希望、是花朵、是祖国未来的建设者。
食品安全,是重中之重。
残害儿童,危害食品安全,罪无可恕。
首犯冯良康,死刑,立即执行。
其余相关人等,从死缓到坐牢,从严判决。
彭前泽、黄炬、戚宛娟,被冠以“烈士”称号,给予家属十万元奖励。
星市市委承诺,他们的孩子都将免费入学,政府扶养至十八岁。
商家逐利,但也惜命。
严打之后,市场诚信之风盛行,再没人敢挑战法律。
从此,海晏河清。
到了年底,湘省公安厅、星市公安局被公安部表彰,赵向晚、季昭荣获个人一等功。省厅侦查局特别行动小组,被评为先进集体。
赵向晚、季昭两人的名声从湘省公安厅,一直传到了公安部。
整个公安系统都知道这两位省厅的首席刑侦专家。
赵向晚心细如发,在戚宛娟车祸发生之时,仅凭一名擦身而过的摩托车手,便察觉异常,进而牵出一桩大案。
季昭画像能力惊人,从阳光小区居民口中,描绘出引线的画像,逼真到令冯良康恐惧害怕,交代出全部罪行。
关键是,两个人今年才二十几岁,便有这样的刑侦能力,大案一个接一个地侦破,前途不可限量!
1997年5月,初夏。
眼看着预产期将近,赵向晚身边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赵大翠来到星市,坐镇季家别墅。
季锦茂、洛丹枫准备好婴儿房、婴儿用品,颜色粉嫩可爱,萌萌的,让人一看就喜欢。
赵向晚、季昭请好了假,准备提前一周住进医院。
其实,赵向晚并不紧张。
虽然小时候养母待她不好,但也没少她一口吃的,长期劳作让她身体底子很好,不娇气。进了公安大学之后更是吃得饱、吃得好,坚持体能训练,即使上班之后也没有停歇。
怀孕到九个月,赵向晚依然蹦跳行走自如,半点阻滞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腹中胎儿健康、乖巧,哪怕胎动也似乎害怕踢疼了妈妈,温柔得很。
之所以愿意听大家的安排,提前一个月住院,主要是季昭太紧张。
看到赵向晚高高挺起的肚子,季昭每天提心吊胆,整晚睡不着觉,生怕她提前生。
整个怀孕过程,季昭看着坚强的赵向晚孕吐、腰酸、嗜睡、尿频、静脉曲张、妊娠纹,再到后期假宫缩引发的腹痛,他深刻感受到了孕育的艰辛。
先前期盼能够有一个自己的亲骨肉延续血脉,也好奇自己与向晚的爱情结晶会是一个什么模样,现在的季昭后悔不迭,恨不得以身代之。
只生一个。
这是季昭内心的声音。
坚定、冷静。
怀胎十月下来,看着季昭渐渐消瘦,赵向晚有些心疼。
终于快到预产期,赵向晚松了一口气。
收拾好所有物品,赵向晚与季昭上了车,季锦茂、洛丹枫一辆车,赵大翠、周芳溪一辆车,一共三辆车,集体从别墅区出发。
阳光正好,碧空如洗。
亮盈盈的蓝色,像海洋一样。
映照着季昭的眼眸,也似蓝宝石一般,亮得耀人眼。
赵向晚转头看着季昭,眼神温柔而恬静。
季昭将左手托在她后腰,右手与她十指相扣,眼中满是疼惜。
【累不累?肚子疼不疼?宝宝乖不乖?】
【车速快不快?要不要再慢一点?】
赵向晚微微一笑,收拢手指,给季昭传递一股力量。
“放心吧,我没事。”
季昭低下头,在她额角吻了吻。
季昭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敛了眼中光芒,强压住内心的焦灼,不想增加赵向晚的紧张感。
车子拐了一个弯,开进幸福大道。
宽阔的大路,热闹的人群,隔着玻璃似乎都能听到这个世界的喧嚣。
一辆摩托车从车窗边闪过,速度很快。
“吱——”
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急响。
“啊——”
人群里一阵惊呼。
“哐!”
“duang!”
“嘎——”
阵阵巨响传来,意外陡然发生!
几辆小汽车撞在一起,车头、车尾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肇事的摩托车司机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
一个对讲机甩了出来。
行人大声喊了起来。
“出车祸了,快来人啊!”
“报警,叫救护车。”
“快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祝康开着车缓缓停下。
出车祸的车队,是季家的车队。
赵向晚与季昭并没有坐上季家的车,而是由祝康开了辆吉普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季家车队之后。
赵向晚与季昭对视一眼。
来了!引线来了!
当事情朝着预计方向发展之后,季昭的焦灼感一扫而空,进入工作状态。
季昭快速下车,走到摩托车手的位置,双目炯炯,四处观察。在脑中构建出一幅动态场景,所有一切都在眼前。
幸福大道,是星市最有名的一条城市干道。
南北向开敞式路段,每天车水马龙。
西面,明代修建的古城墙连绵数百米,彰显着历史的厚度。
东方,高层建筑林立,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现代时尚的亮光。
以摩托车手为中心,幸福大道两侧所有建筑,都成为动态数学模型的静止参数。
明代留下的古城墙、住宅楼、酒店、宾馆、商场、写字楼……
能够观察到摩托车手一举一动,并精准制造车祸的最佳位置,还要不被打扰、相对隐秘,引线到底藏在哪里?
必须快速判断!
要抢在引线逃跑之前,把他抓住!
季昭的内心世界里,刮起一道旋风。
无数影像在脑中闪过。
点、线、面。
错综复杂、变幻莫测。
这些线条在空间上交汇,最后凝成一个点。
两秒之后,季昭闭开眼睛,眸光似繁星闪耀。
他缓缓抬手,指向西面城墙墙根某处。
【城墙,墙根,三点钟方向,停车场。】
厚重的城墙,是星市名胜古迹,为便于游客参观,沿着城根划下一片停车场。此刻正是上午九点,车辆很少,三点钟方向稀稀拉拉停着几辆小汽车。
赵向晚坐在车中,立刻拔通电话:“城墙,墙根,三点钟方向,五辆小汽车,朱飞鹏,沿城墙布控,引线在那里。”
时间回到一天前。
早上八点半,赵向晚身穿宽松的孕妇裙,与一袭制服的季昭肩并肩走进省公安厅办公楼,刚走到一楼大厅,手机响了。
赵向晚接起电话,听到那头是一个弱弱的男子声音:“你好,请问是赵向晚警官吧?”
赵向晚对声音的记忆力非常好,立刻辨别出对方是谁:“穆刚?”
穆刚,就是那个孩子被拐五年,依然执着寻找女儿,到处张贴告示的爸爸,失踪儿童穆雪儿的爸爸。
后来穆雪儿在赵向晚、季昭的帮助之下成功解救出来,但因为遭受过虐待,害怕与男人接触,赵向晚叮嘱过穆刚,要温柔呵护孩子的幼小心灵。
一年半过去了,穆刚现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穆刚见赵向晚认得自己的声音,底气足了一些:“是是是,我是穆刚,赵警官还记得我啊。”
赵向晚道:“有什么事?”不会是雪儿出什么事了吧,隔着电话线,没办法探听对方心声,赵向晚内心有了一丝担忧。
穆刚说:“那个,是这样啊。我昨天晚上忽然收到一个档案袋,袋子里装着五千块钱和一个对讲机……”
赵向晚心脏一阵急跳,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什么情况?你仔细说,别急。”
穆刚似乎是左右张望了一下:“我那个,我在老黄开的小卖部这里打公用电话,我怕坏人听到。”
赵向晚立刻明白过来:“你先离开,我让人送手机给老黄。一个小时之后,你假装买烟,去取。”
一个半小时之后,穆刚再一次联系赵向晚。
这一回,他躲在家里,房门紧闭,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开始详细汇报。
“赵警官,我看了你在电视上的专访,你呼吁所有市民警惕引线的存在,让我们只要遇到特殊情况,就和警方联系。我一晚上没敢睡,也不敢打110,我怕惊动了坏人。你说过,坏人要是跑出国,就再也找不到了,不能打草惊蛇。
以前你给过我电话,说如果雪儿有什么事就可以找你。不过我怕你工作忙,不敢打扰。谢谢你的帮忙,我和雪儿现在过得挺好的。我买了一辆摩托车,往返火车站和汽车站,载客赚钱,比以前那个三轮货车好多了。”
赵向晚见他歪了楼,开始拉拉杂杂地汇报近况,打断了他的话:“你收到了档案袋,然后呢?”
穆刚不好意思地“哦哦”了两声,“对,档案袋。和你在电视上说的一模一样!坏人在档案袋里装了一封信,让我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明天上午九点等在幸福大道与斜阳路的交叉路口,挂好对讲机听命令从事,事成之后再给我五千块钱。”
明天上午九点,幸福大道?
赵向晚的内心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引线要向自己下手!
今天是赵向晚在省厅上班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将前往医院待产,这一点恐怕不是秘密。
从别墅到医院,幸福大道是必经之路。
引线这是知道自己破坏了他的布局,卷土重来为了报复?
过了大半年,引线竟然想要暗杀自己?
想到这里,赵向晚对穆刚说:“你做得非常好,就按他说的去做。最后执行时,切记慢三秒。”
穆刚有点紧张地重复:“慢三秒?”
赵向晚的声音依然冷静:“对,当他在对讲机里对你下达行动指令时,你在心里默念三下,再加油往前。”
穆刚问:“他会让我干嘛?是撞车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赵向晚道:“明天我会经过幸福大道前往医院,他想害我。你听他指令时,注意前方车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穆刚一听,对方要害自己的恩人,立刻炸了毛:“赵警官,他要害你?不行!你明天千万不要去幸福大道。你今天晚上就去医院吧,我听说你怀孕了,这可马虎不得。”
说实话,赵向晚并不害怕。
让她一直悬着心的引线终于有了消息,这是好事。
他若一直在国外,谁能抓到他?
现在他来了,来到星市。
主场作战,难道还对付不了他?
赵向晚安慰穆刚:“不怕。我会提前布置,你按照他说的去做,保证自己安全就好。”
穆刚在电话里连连应承:“赵警官,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你那一回上电视,样子好威风,这个坏人害死了我们星市的三个英雄,坏得很,一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于是,就有了开头发生的一幕。
现在,季昭已经从摩托车手的运行轨迹、撞车位置精准判断出对方所在位置,接下的事情,就交给早已等候在幸福大道周边的公安干警。
祝康坐在车上,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现在最大的任务,是保护好赵向晚。
这一次的行动,所有小组成员都被允许配枪。
省厅请求公安部,最后给出的指令是:如有反抗,立刻击毙。
这么丧心病狂的敌人,如此高智商的数学天才,一旦被人利用谋害国家领导人,后果不堪设想。
“呜——呜——”
警笛响起。
十几辆警车沿街布控,疏散群众。
几十名公安干警下车,持枪对准停车场那几辆汽车,严阵以待。
朱飞鹏站在最前面,拿起了大喇叭。
上午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警察?”
“公园里出事了吗?都不让我们进去。”
赵向晚推开门,走下车来。
季昭赶紧跑过来扶住她。
【你不要出来,危险。】
【我爸那边只是车辆小刮蹭,没事。】
【整个路段已经被封,引线跑不掉的。】
隔着簇拥的人群,赵向晚观察着二十米开外的动静。
朱飞鹏拿着大喇叭,正准备喊话。
一辆蓝色小汽车的车门忽然打开。
“咔嚓!”
枪支上膛的声音,清脆无比。
一个浑身哆嗦着中年男人,推开车门,高举双手走了出来。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公安干警,中年男人吓得魂不附体,从喉咙里努力挤出来的声音似公鸭一般。
“别,别开枪!”
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这个男人。
蓝天下,厚重的城墙在阳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从车里走出的男人。
朱飞鹏大吼一声:“还有人呢?”
这个男人,和季昭画像上的吴瑞森完全不像。
吴瑞森瘦高阴冷,这个人却个矮体肥。
男人赶紧转过头,对着副驾驶喊:“出来,快点出来!”
万众瞩目之中,一个女子磨磨唧唧从另一边车门下来。
女子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楚脸。
但她身段成熟,凹凸有致,一看就不是吴莉莎。
赵向晚脑中响起警铃。
这一刹那间,高度的紧张让她的读心术突破界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隔着这么多围观群众,她竟然清晰听到了这两人的心声。
【完了,这回真是完了!全市的人都知道老子出了轨。】
【死惨了,丢脸了,约个会竟然被这么多警察拿枪指着!】
不是引线!
这是一对在停车场偷偷约会的出轨男女。
说时迟,那时快。
“轰!”
停车场最外侧,有车辆启动的声音传来。
一辆灰色越野车像一头猛兽,突然从另一个方向冲了出来。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对男女身上时,引线动了!
越野车疯了一般冲出来。
无数枪支举起。
那对男女吓得面无人色,高举双手大喊:“别开枪!别开枪!”
谁能知道,出个轨被全城围观不说,还有生命危险?
因为现场有这对男女,朱飞鹏没敢第一时间下令开枪。
保护群众安全,这是刻在警察骨子里的命令。
只不过晚了一秒,越野车瞬间突破出一道防线。
“哐!”
撞开一辆警车。
“轰——”
撞倒一辆汽车。
直扑赵向晚!
这一刻,所有人都动了。
刚从地上爬起、拿好对讲机的穆刚,骑上摩托车,咬着牙,瞪着眼,死死盯着那辆越野车。双手紧握把手,飞速加油,不仅不躲开,反而向越野车冲了过去!
【敢害赵警官?我跟你拼了!】
季家车队迅速集合,以拉链状向前,以牺牲自身为代价,势要拦住越野车!
【一定要护住向晚。】
【死也要拦住他!】
【向晚你快点往后,别伤着了……】
无数警车随后,警笛响起。
【老大!】
【赵警官!】
【小心,向晚——】
无数声音汇聚在赵向晚脑海里。
没有紧张,没有恐慌。
这一刻,赵向晚无畏无惧。
被这么多人记着,这么多人甘愿为她赴死,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一片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