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看出来了,赵向晚虽然是她亲生的,但天生相克,一见到她就没好事发生。四季大酒店见到赵向晚,听赵晨阳说她俩一起长大,魏美华便明白过来,赵向晚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赵向晚被季锦茂视若上宾,这让赵青云很不爽,回到家里发脾气,狠狠批评赵晨阳,又与赵二福、钱淑芬联系,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后沉默了很久。
正在他准备采取行动时,省里调研任务下达,赵青云只得先忙手中工作。刚刚清闲一点,赵青云被带进公安局调查,赵向晚竟然也在重案组!
想到这里,魏美华伸出手想要抓住赵向晚胳膊,赵向晚后退半步,魏美华的手落了空。
魏美华又急又气,厉声骂道:“亏得我和青云还打电话去赵家沟了解情况,打算把你接到身边弥补以前吃的苦,没想到你这么翻脸无情!你怎么就忍心把他抓起来,还污蔑他是杀人嫌疑犯?”
【你这个讨债鬼,当初就不该生下来。你一出现,晨阳哭哭啼啼,徐家对我有意见,青云被抓,家里霉运不断,你就是个扫把星!】
魏美华咬牙切齿的脸在赵向晚的眼前放大,从她内心咒骂传入脑海。赵向晚稳稳站定,与她目光对视。
“他若杀人,法律会制裁。”根本轮不到赵向晚或旁人污蔑。
魏美华听她口口声声都是一个“他”字,对亲生父亲没有半点留恋与尊敬,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大叫道:“青云没有杀人,他不可能杀人!一定是你在捣鬼,你这个讨债鬼!”
魏美华对赵向晚的针对与咒骂让重案一组的所有人都愤怒起来,许嵩岭一拍桌子:“再吵,就滚出办公室!”
朱飞鹏等人望向魏美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防备。
被一群人集体排斥的感觉很不好,魏美华的气焰消了下去,但却依然嘴硬:“你们干什么?瞪这么大眼睛看着我,要比眼睛大吗?是彭局长让我过来的,我作为赵青云的家属,有权力了解情况。”
许嵩岭是知情人,早就对魏美华、赵青云这对父母不满,此刻见魏美华将脾气发泄在赵向晚身上,厉声喝斥道:“魏美华同志,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一直背对着大门,坐在角落安静绘画的季昭忽然抬起头来。
毫无预兆地,他右手往后一抛,一只削得尖尖的铅笔自他指尖飞出,径直刺向魏美华眉尖。
魏美华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侧头,铅笔笔尖在她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啊——”地一声尖叫,微痛传来,魏美华抬手抚过面颊,黏黏的触感,淡淡的血腥味,爱美的魏美华吓得魂飞魄散。
【好吵!】
赵向晚的脑海中响起季昭不耐烦的声音。
那只原本乖巧蹲在树枝上的云雀,正用鸟喙叼起一根细细枯枝,气呼呼地往下扔。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发脾气的云雀,赵向晚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魏美华尖叫起来:“我的脸!我的脸!警察动手了——”
朱飞鹏幸灾乐祸地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季昭:“看清楚了,他不是警察。”
感受到赵向晚的情绪好转,季昭缓缓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极亮的光芒。
当季昭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出现在眼前,魏美华一肚子骂人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季昭!季锦茂的独生子、天才画家,他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季锦茂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想到赵青云在想办法拉季锦茂投资,就连徐氏建筑公司也要刻意讨好季锦茂,魏美华不敢与季昭计较。
太憋闷了!魏美华感觉胸口开始发疼,面部表情变得僵硬无比。
许嵩岭抬手看看手表:“到饭点了,你们先去吃饭,顺便帮我带份猪脚饭。”
一说吃饭,想到局里那两个新大厨的高妙手艺,一屋子警察口水长流,呼啦啦走得干净利落,只剩下魏美华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乖乖跟在赵向晚身后的季昭,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许嵩岭冷着脸简要介绍案件,魏美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赵青云和左岸咖啡厅的服务员勾搭了两年,几乎每个周末都和她在城北的酒店私会?现在这个臭女人死了,你们怀疑是他杀的?!”
魏美华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她与赵青云识于微时,经历了无数风雨才走到一起,好不容易儿女双全日子越过越好,他竟然有了别的女人?
不可能!魏美华的第一反应是警察说谎。
许嵩岭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案发酒店的服务员已经指认,这两年与翁萍芳私会的男人是赵青云。至于案发当时赵青云做了什么,有没有杀人,这些还在审理中。所以……很抱歉,我们不能放他回去。”
魏美华感觉自己的魂魄在空中飘荡,许嵩岭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
赵青云出轨?杀人?
她这几年迷上了麻将,一周总有三、四天在外面打牌,周末更是必打。周末的牌局从下午五点开始,一直打到一点左右回家。到家的时候,赵青云已经睡下,她哪里知道他会在外面和翁萍芳鬼混?
他的时间控制得很好,下班之后和同事吃饭应酬,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与小情人见面,然后回家洗澡睡觉。周末父母把儿子承祖接过去,家里只剩下晨阳一个。
晨阳从来没有把赵青云很晚回来的事情告诉她,不知道是她真不知道,还是替他遮掩。
瞒得真紧!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不是死了人,恐怕谁也不知道赵青云在外面养了个情人。
魏美华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中,面色苍白,半天才喃喃自语道:“呵,厉害,赵青云你可真对得起我啊……”
许嵩岭说:“具体情况局里已经向省委领导汇报,省委回复是严查到底。你如果一定要见赵青云,我现在就可以安排。”
魏美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右手食指微勾,不断摩挲着大拇指指甲盖,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纠结了十分钟之后,魏美华忽然仰起头来,望着头顶的日光灯管,呵呵一笑:“见,怎么不见?我倒要看看,他做下这不要脸的事,见到我还有什么话说!”
赵青云日子很不好过。
从突然被警方请到公安局, 到酒店服务员认人,再到下拘捕令,赵青云整个人如坠雾里, 感觉被一张巨大的网困住, 无法逃脱。
一开始, 警方询问他是否认识翁萍芳、与她是什么关系时, 他不承认与翁萍芳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坚称只是因为左岸咖啡厅在省委大院附近,所以自己会时不时去坐坐,偶尔和翁萍芳聊几句天, 和她的关系只是普通顾客与服务员的关系。
哪怕天然居酒店的服务员集体指认他就是每次与翁萍芳约会的男人,赵青云依然矢口否认, 说她们认错了人, 反过来责怪警方有意引导、污人清白。
直到许嵩岭将一张现场照片拍在他面前,大喝一声:“死者体内存留着男人的jing液, 省厅刑事技术中心有最先进的DNA指纹检测设备,只要三天就能出对比结果。你是现在承认, 还是等三天之后的结果出来再认?”
审讯室冰冷而严肃, 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带着浓重的威压,赵青云低头看着照片里面色发青、生气全无的翁萍芳,懊悔与痛苦令他双手捧住额头, 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
“是, 是我, 翁萍芳的情人是我。”
说完这一句, 他猛地放下手, 抬起头提高音量说:“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和她见面之后洗个澡就离开了酒店, 她那个时候还好好的。你们要是不信, 可以问车牌为湘A544的出租车司机,我打他的车过来,交了二十块钱定金让他准时十一点来接。”
赵青云行事谨慎,与翁萍芳交往了这么长时间,就连枕边人魏美华都没看出半分端倪。租房、买房都会留下痕迹,赵青云觉得酒店最合适。偶尔见一见,连钱都花不了几个。
他来酒店与情人约会从不动用单位配的小车。天然居酒店与市区相距比较远,他一
般临时找出租车,免得被人盯上。
发现尸体的时候是1月12日上午九点,经法医推测,翁萍芳死亡时间应该是在1月11日晚上十点到十二点。赵青云说他十一点左右离开,虽然有司机证明,但却不能成为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没有新线索出现,赵青云将会是杀人案的最大嫌疑人。
赵青云知道情况不妙,心情荡到了谷底。
魏美华见到赵青云的时候,他虽然衣着整齐,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全部被抽掉,一双漂亮的凤眼四周也起了密密的细纹,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岁。
魏美华一双手死死地捏着手包,指节开始泛白依然没有放手。
两人对视一眼,赵青云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魏美华紧咬嘴唇,直到口腔里传来一阵血腥味才松开唇,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赵青云的目光一直无意识地停留在魏美华的手包之上,听到魏美华的问题,他闭了闭眼,半天才回了一句:“对不起。”
魏美华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愤怒:“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能够站到现在这个高度,我们家帮了你多少,你心里没数吗?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就换来你一句对不起?!”
赵青云猛地抬头,因为烦躁而口气变得生硬起来:“我不否认你为这个家庭付出很多,但是,难道我就没有付出吗?我们是一家人,我好、我好、大家才能都好。现在我莫名其妙地背上人命官司,这个时候你还要来责问我,有意义吗?”
魏美华听他依然这么强势,不由得心头火起:“不责问你,难道要我自我反省吗?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所以才让你到外面去找野女人!一个农村来的服务员、我们建机厂普通业务员的老婆,你这口味可真不挑。”
赵青云见老婆抓不住重点,一直在纠结自己出轨的事,半点不关心杀人案,不由得心里焦燥起来——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人命关天,现在他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扯什么找野女人、口味太差!
赵青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你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尽到了所有的家庭责任。我一时行差走错,被那女人勾引没有把握住,非常抱歉。现在我被卷进这桩杀人案,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要陷我于不义。”
魏美华的理智终于回笼。哦,对,作风问题最多就是降级处理、被单位批评教育,但杀人偿命啊,一旦罪名落实了,全家遭殃,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让赵青云担上杀人罪名。
“这回事情闹得有点大,因为我的作风问题可能会影响仕途。我已经和爸打过电话,让他和省委领导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只给个党内处分,尽量保住现在的位置。”
魏美华冷笑一声:“你做梦呢。你是从省委直接被警察带走的,单位影响很恶劣,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说闲话,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阮温伦盯秘书长的位置盯了那么久,这回遇到你落难恨不得伸出脚踩几下,现在他正在到处活动。你还想保住现在的位置?能够不被开除就算是好运气!”
赵青云长叹一声:“算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洗刷杀人罪名。不知道是哪一个算计,把人杀了再陷害我。我现在出不去,没办法查,你帮帮我。”
知道丈夫出轨,魏美华恨得牙痒痒,想打他、骂他,但在审讯室看到他现在两鬓生出白发、凤眼黯淡、言语间充满恳求,不知道为什么又心软了下来。
“人真不是你杀的?”
“当然!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难道不了解我吗?如果要摆脱这个女人,我有一百种办法,何必亲自动手杀人?”
魏美华沉默不语。赵青云这个人行事谨慎,步步为营,找个情人都要跑到几十公里之外的酒店约会,从不在外过夜,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的确不可能如此鲁莽冲动。
“那……你觉得是谁害你?”
“不是翁萍芳的爱人,就是我的政敌。夺妻之恨,魏国庆可能会这么做,既杀了出轨妻子以泄心头之恨,又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让我当了替罪羊,一箭双雕。阮温伦也有可能,不知道他从哪里查到我有了情人,故意设计圈套让我钻。”
“魏国庆?不可能吧。他是我们建机厂的业务员,老实巴交的一个男人,平时跑业务倒是勤快,但在饭桌上敬酒连句吉利话都说不全,要不是有个好酒量,恐怕拿不下几个单子。我和他在单位见过几次,他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和和气气,从不和人争执。”
“不是他就是阮温伦,这个狗东西是个笑面虎,当着面对我热情周到,背地里却恨不得把我踩死。发现我有情人了他不举报却趁机杀人陷害,这是想直接置我于死地啊!”
魏美华听到这里,一个头两个大。
要是说打麻将、买包包、买衣服,她主意挺多。怎么拆张、如何吃牌,怎样胡牌,她拿手。什么颜色、款式的包包配什么样的衣服,逛街时怎么穿搭,出席会议时怎样既庄重又优雅……这些她拿手得很、乐此不疲。
可是查案?她哪里懂!
“那,我和我爸说说,让他帮着问问。”
“我打过你爸电话。他年纪大了,又退休了这么长时间,只能找找以前的老关系,争取往省厅、往市局打个招呼。但我现在这个案子是许黑脸在负责,他这个人铁面无私,难搞得很。”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自己去查、去问?我哪里知道应该问些什么。”
“你让晨阳去找周荆容,叫徐家帮帮忙。徐清溪这孩子谨慎沉稳,他出面接触一下,也许能找出点什么。”
魏美华一听到周荆容三个字,气不打一处出。
赵晨阳与徐清溪订亲,和未来婆婆周荆容打得火热,可徐清溪却对她有些不冷不热。这个死丫头,光知道讨好婆婆有什么用?关键是要笼络住男人的心。
“你别提徐家了!我来之前给徐家打电话,根本没人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晨阳说徐清溪一放寒假就去了南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个两个的都靠不住!”
赵青云原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即使人在公安局依然可以有足够的能量来安排一切,让自己早点洗刷罪名。没想到和妻子这么一沟通,才发现树倒猢狲散,自己落难后连个解救的人都找不到。
绝望,像一团黑雾一般笼罩下来,压得赵青云喘不上气。
魏美华看他萎靡不振,气恨恨地接着说:“谁都靠不住!尤其是我们那个好女儿。”
赵青云叹了一口气:“晨阳只有些小聪明,沉不住气,这件事指望不上她。”
魏美华说:“我没说晨阳,我讲的是赵向晚那个扫把星!刚才我在办公室见到过来实习的她,她和抓你的许警官是一伙的,见到我装作不认识,一脸讨债相。”
赵向晚!实习?
赵青云仿佛看到一线曙光。
他急切地身体前倾,一把抓住魏美华的手:“对,找赵向晚!我听说她是许嵩岭的徒弟,又和重案组的人关系很好。还记得四季大酒店见到的那群人吗?全是重案组的人,许嵩岭非常维护她。让赵向晚帮忙查,一定能找出真凶,还我清白。”
魏美华一把甩开他的手,脸颊被铅笔尖划破的地方隐隐作痛。
“别提她!她就是没良心的白眼儿狼。我就算没有养过她一天,好歹也生下了她,生恩大过天。可是你看她那个讨债鬼的样子,好像我们欠了她几百万一样,连个好脸都没有。她肯定早就知道真相,可是见了面什么也没有说,把我们当空气,这样的女儿,我要不起!”
赵青云的心跳陡然加快,再也顾不得自尊与面子,压低了声音对魏美华说:“美华,我们生了她没错,但是没满月就把她丢下也是真,她心中对我们有埋怨很正常。有埋怨是好事,这说明她对我们还有期待是不是?你对她好一点,说话柔和一点,真心实意待她,她自然就会和我们贴心是不是?”
魏美华若有所思。
赵青云趁热打铁:“你看啊,现在我们有求于她,她又有这个能力,我们当然要放低身段和她结交。你和我以前拜访领导的时候,哪一次不是迁就、迎合、讨好?你就当她是一个我们要搞好关系的上级,一切不就简单了?”
魏美华不情愿地偏过头:“我刚刚才把她得罪,现在让我去求?我到底是生下她的亲妈!我张不开这个嘴。”
赵青云说:“美华,算我求你了,为了我……你忍忍好吗?赵向晚读的是公安大学,才大一就能进入重案组实习,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有真材实料,是个刑侦人才。咱们有现成的自己人不求,难道还要去求不知底细的旁人吗?”
魏美华依然不愿意。
赵青云有些急了,恨不得扒开魏美华的脑袋把自己的想法塞进去。
“我现在非常被动,人明明不是我杀的,但却成了唯一的犯罪嫌疑人。万一警方偷懒不认真查,真有可能下半辈子交代在监狱里。如果我坐牢,就算我们两个离婚你也落不着好,承祖更会受到牵连。现在唯一能够帮助我们查案的,就是赵向晚。你是她亲生母亲,有什么张不开口的?直接说就是。只要她愿意帮忙,肯定可以让许黑脸多花心思认真查案。”
魏美华听着有道理。她的确动过离婚的心思,但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脱。她能够在建机厂当办公室主任,悠闲自在地打麻将,还不是因为有赵青云撑腰?如果他倒下了,恐怕她再也没办法过现在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魏美华咬着牙说:“好,我去求她!”
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虽然魏美华决定开口央求赵向晚帮忙查案、洗刷赵青云的罪名,但刚刚趾高气昂地骂她翻脸无情,现在却要自己放下身段来说软话,魏美华感觉脸有些发烧。
赵青云刚刚起步的时候,魏美华也曾陪他送礼、求人,乖巧话她会说,拍马屁她也会做。可是后来赵青云一步步高升,都是别人来家里送礼,人前人后魏美华听到的都是顺耳的话,她都差点遗忘应该如何放低姿态。
纠结来纠结去,魏美华从审讯室出来之后一直在重案组门口走廊徘徊。
屋内,许嵩岭与组员们正在开会。
“从目前来看,赵青云嫌疑最大,但作案动机不明。他本人也只承认与翁萍芳有长期不正当男女关系,11号晚上与她在酒店呆了三个小时,否认杀人。”
“哼!避重就轻。我看,人绝对是他杀的。至于原因……翁萍芳当了他两年情人不满意,想要转正上位,所以两人有了矛盾争执。赵青云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前途,所以动了杀心,以永绝后患。”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杀人,杀人偿命呢。一开始他连情人关系都矢口否认,要不是有DNA检测技术,他连服务员集体指认都能说是认错了人,嘴可真硬!”
“有没有一种可能,翁萍芳又有了新的情人、或者不想再和他交往,拿他们之间的关系威胁他达到某种目的,总之吧……他们两人地下情玩了两年,总会出点问题。激情杀人,很正常。”
证据摆在眼前,赵青云想要摆脱嫌疑,除非发现1月11日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还有其他人进了天然居酒店的2103房间。
但是询问过酒店员工,这个时间点大多数已经下班,只留下前台两个值夜班的,都没有留意到有人员进出。
重案组的组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许嵩岭打断大家的话,提了一个建议。
“DNA检测结果只能证明赵青云是最后一个与死者发生关系的人,酒店员工的话只能证明赵青云与死者有长期情人关系,但赵青云是不是杀人凶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寻找案发当晚2103隔壁房间的住户,询问十点之后有没有听到异常的响动,争取找到新证据。
另一组走访翁萍芳的爱人、公婆、朋友,理顺她的社会关系,对她与赵青云的关系进行整理,尤其是翁萍芳的爱人,他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还是要仔细核对,毕竟……他有充足的作案动机。
别忘了,警察的使命是一种责任,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们的职责。刑侦就是找事实、摆证据,以侦破案件为主旨,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听到这里,赵向晚抬眼看着许嵩岭,若有所悟。
赵青云是她的亲生父亲,这对案件侦破并没有影响。
如果赵青云是凶手,那就让法律来制裁他,但如果不是他……也要把隐藏的凶手揪出来,还他一个清白。
“吱呀——”
虚掩的门被推开,魏美华探头进来。
朱飞鹏立刻起身拦住她:“抱歉,我们正在开会,请你出去。”
魏美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那个,我找一下赵向晚。”
朱飞鹏嘲讽一笑:“怎么?刚才骂得不过瘾,还想继续?”
办公室里坐着一屋子穿警服的人,清一色的橄榄绿,魏美华有些眼花,一下子没有找到赵向晚,只得对朱飞鹏讨好地笑了笑:“那个,我是过来道歉的。”
赵向晚转过头来,魏美华看到她那张苹果小脸,眼睛一亮,冲她招了招手:“赵向晚,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说说话。”
【哪有当妈的低三下四来找女儿的?我也是命苦!赵青云不要脸地在外面养情人,我还要替他擦屁股。可是现在……为了自己、为了承祖,总不能让赵青云坐牢吧?只能舔着脸来求她。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见到她的时候多给点笑脸,快点把她认下来,或许这孩子现在也不会这么记恨我们。明明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认错了呢?唉……】
听到魏美华心中所想,赵向晚站起身,走到门口:“什么事?”
再一次与亲生女儿面对面站着,魏美华的感觉与往日不同。
也许是发现赵晨阳关键时刻不抵用,也许是因为有求于赵向晚,魏美华觉得眼前的亲生女儿眉眼秀美、神态坚毅,虽然冷冷淡淡,这让惶恐了一天的她忽然之间有了底气。
“那个,你爸……他不是杀人凶手。”
赵向晚淡淡道:“我爸是赵二福。”
魏美华被刺得差点跳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好吧,赵青云。赵青云不是杀人凶手,他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他是被人陷害的。陷害他的人有可能是潘国庆,也有可能是省委的阮温伦,请你帮忙查一下,还他清白。”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赵向晚明白她的来意之后,没有再出言刺激。现在魏美华是嫌疑人家属,她的话或许能够为警方提供线索。
潘国庆、阮温伦,这两条线应该跟一下。
第一次见到赵向晚的态度如此平和,魏美华有些受宠若惊:“向晚,你爸……嗯,青云说你大一就能进重案组实习,肯定是个优秀的刑侦人才,以前我们有做得不对的,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这一回,我们只能拜托你了。”
赵向晚嘴角微微一勾,自己的亲生父母真是最现实的人。
嫌她的时候,叫她“赵向晚”,求她的时候,唤她“向晚”。无用的时候甩一边,发现自己有用了就凑过来、说软话。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话真没说错。
赵向晚淡淡道:“这件案子,警察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也许是看惯了赵向晚的冷脸,听到她说会查个水落石出,魏美华立刻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向晚,谢谢,谢谢你。”
这一回,魏美华的态度不再傲慢,她的笑容不再是只到嘴角的“长方形微笑”,而是均匀的、有眼轮匝肌加入的,牵扯了鼻子到嘴角皱纹、眼睛周围笑纹的,真心实意的笑。
【幸好还有个女儿顶用,不然真不知道要去求谁。】
同时在脑海中响起的心声,让赵向晚垂下眼帘,没有再看魏美华脸上的笑容。
这个时候,想到赵向晚这个女儿来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真是现实得可怕。
赵向晚走回自己座位,对许嵩岭说:“许队,我想见见赵青云。”
半个小时之后, 赵青云在审讯室里见到了赵向晚。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面容酷似的女孩,赵青云颓废的表情里多了一丝希望。这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一定能够帮助到自己!
再一次麻木地回答完警方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之后, 赵向晚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觉得是潘国庆陷害你?”
赵青云缓缓抬起头, 苦笑道:“这还用问吗?我和他妻子有染, 他知道了难道不恨我?”
赵向晚继续问:“你们不是一直瞒得很好?他怎么会知道?”
赵青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一张脸渐渐胀得通红,嗫嚅了半天没有说话。
许嵩岭第一次见到赵青云如此困窘的表情,皱眉催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隐瞒什么?”
赵青云再看一眼赵向晚, 心一横说了实话:“那天晚上翁萍芳和我说,潘国庆这一次回家来几次缠着她想要过夫妻生活, 但翁萍芳嫌他没有情调, 一直不肯给他。我当时想着和她的关系毕竟不能见光,可别把她男人憋狠了, 就随口劝了她几句。潘国庆长年在外,身边没个女人, 饥渴得狠了老婆不肯给, 他难道不怀疑?世上哪有透风的墙,如果潘国庆有心总是能发现的。”
赵向晚明白了。
潘国庆是翁萍芳的正牌丈夫,平时总出差难得在一起, 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了, 肯定想多亲近几回。可是翁萍芳因为做了赵青云的情人, 一腔爱意全都给了赵青云, 嫌弃潘国庆, 不肯和他过夫妻生活。潘国庆产生怀疑, 发现了他们的关系, 所以动了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