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黎上,满绣放心了,也替姗娘和久久高兴。没进堂屋,她转脚去了厨房帮忙。
“到堂屋坐着,饺子就好了。”锅里沸腾,辛珊思用铲子贴着锅铲一圈,舀了一碗水倒在沸腾处,复又盖上锅盖。
满绣笑盈盈的,看奶在盛猪脚汤,便拿了四?个碗出来?:“我?来?拌点饺子蘸料。”
“滴几?滴麻油。”李阿婆将盛满猪脚汤的大陶盆放到桌上,把大锅刷了煨上水。
锅里又开了,辛珊思掀起锅盖见饺子上浮,又稍微添了点冷水。
堂屋里,黎上认了人?,听风笑说了近来?家中的事,转眼看向大舅:“您身子畏寒吗?”
“之前手脚总有点凉,最?近好多了。”洪稼维微笑着道。
“那?就好。”不用切脉,单观气色,黎上就知大舅身子有亏,不过不甚严重。风笑的医术,他?还是信任的。“虚亏疾病,需缓缓养之,急不得。”
洪稼维点首:“我?不急。”双亲在上,他?不敢先行,也还想再过。
站在门边的尺剑,留意着厨房的动静,听久久娘说可以盛了,立马推帘出屋,去帮忙端饺子。
辛珊思见他?来?,笑着道:“你也瘦了。”漏勺指着桌上的大陶盆,“先把汤端过去。”
“好。”看着那?一大陶盆浓厚的猪脚汤,尺剑嘴里都生津液。李阿婆打?量完人?,快一步出厨房,帮他?掀堂屋的门帘。
一锅饺子上桌,满绣摆碗筷。辛珊思又下了一锅饺子,让冰寜也去吃点。
薛冰寕连摆手:“我?不饿,晚上用的还搁肚子里撑着。”
辛珊思由她,硬推着李阿婆出了厨房:“您别替我?忙活了,去瞅瞅我?夫婿。”
黎上掀帘出屋,笑眼望着面相不善的老妇人?,拱手行礼:“正找您呢。”华勤也跟着出来?了,上前搀扶:“奶,祖母在等您一道上桌。”
“这…”李阿婆都有点不好意思。辛珊思不推了,与黎大夫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好姐妹吗?”
“满绣。”黎上已经见过人?了,侧身打?帘,提醒阿婆小心脚下。
李阿婆眼里生潮,她一寡老婆子能得这份敬重,活够本?了。晚饭都用过,他?们上桌也只是走个礼数。几?个妇人?夹了饺子,筷子沾沾嘴便下桌让夜归的程老、尺剑赶紧趁热吃。
程余粱、尺剑是真饿了,六七饺子下肚,再喝口冒着热气的饺子汤,满足极了。黎上与主位的外祖说着话,心里挂着还在厨房忙的媳妇。
辛珊思一共下了三锅饺子,家里人?多,也不怕吃不完。她端着最?后两盘饺子进堂屋,见程伯、尺剑往起站,出声阻止:“坐着坐着。”
“给?我?。”风笑接了饺子,摆上桌。坐炕榻边的洪老太,看着外孙女?,笑道:“劳累你了。”
“就下点饺子,有啥劳累的?”辛珊思拉了条板凳,与冰寜到大舅母那?坐。黎上目光跟随,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确实辛苦珊思了。
“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听说什么?”洪稼润问。
还真有,尺剑瞅了眼主上,回?道:“您是指那?些传言?”
与二哥相视一眼,洪稼润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是我?多心,总觉最?近那?些传言口风好似有点偏了。”虽然还不到抨击,但不认可黎上行为的言语相较之前要多几?句。
黎上赞赏:“小舅敏锐。”他?淡淡笑着,“书肆也有人?在谈论吗?”
“书肆里安静,倒没人?大声说什么,至多私语三两句。”见黎上知道,洪稼昇便少了分担心:“只因着方阔的话本?,每日里出入书肆的人?很多。这一人?三两句,累积起来?那?就是成?百上千话。”蒙人?重压之下,他?们早已习惯了处处谨慎。
察觉满绣看来?,辛珊思转目回?视,粲然一笑,安抚道:“别忧,我?这收到讯了。”
“我?的事,珊思已都与你们说了。”黎上放下筷子,他?也坦荡:“那?十一家确是我?动手除的。”扭头望向外祖,“黎家遭灭门后,他?们毫无负担地尽情享受抢夺来?的财富,二十年过去,无一丝半点悔意,且还在助纣为虐。我?以为,他?们死有余辜。”
这点,洪南枫认同:“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我?没投了蒙人?…”黎上声轻:“只是与蒙曜做了一笔交易。”
他?们早想到了,洪稼维道:“没有诚南王,你想在这么短的时日里拿住那?十一家,难!”
“大舅说得对。”黎上笑言:“我?们赶至汕南时,王家的几?辆马车正被?拦在城门口。”
这个他?们听说了,洪稼隆嗤鼻:“那?样的人?家,也敢自称硬剑客。”
说到剑,黎上转头:“汕南陈家当家夫人?陈凌碧玉,送了一把剑给?你。”
“啊?”辛珊思意外:“送剑给?我??”
轻嗯一声,黎上道:“一把宝剑,叫太岑。”
“你跟陈家有故?”辛珊思问。
“没有。”黎上见她凝眉,道:“你安心,她要送,但我?没白拿。”
不白拿好,辛珊思眉头舒展:“多少银子?”
“她不要银子,跟我?要了根针。”
闻言,陆爻抬眉:“这陈家夫人?倒是个有意思的主儿。”太岑剑,师侄媳妇使得开,于她便是趁手的兵器。针,乃师侄防身立名的之物。一针换一剑,不谈贵贱,只重意。当他?日,师侄媳妇持太岑登顶时,汕南陈家也将成?就真真正正的神?兵之家。
辛珊思很清醒,陈家夫人?此?般行为是在下注,押她能登高凌绝顶,笑言道:“若有机会,我?自尽力,不辜负。”
“还是太太平平的好。”李阿婆心中祈祷。
只怕难啊…洪老太又问回?来?了:“就外头那?流言,你们打?算怎么着?”
“先由着。”黎上道:“等查出是谁在背后操纵,我?们再说对策,行下一步。”
洪南枫点首:“现在的流言也仅是个开始,之后对方肯定还有手段。你们有数就好,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是。”交谈至此?,黎上对洪家人?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一家子读书人?,心思都很缜密,没一个迂腐的。
吃完饭,尺剑、风笑几?个收拾了桌子。辛珊思见外祖没有要深谈的意思,便出声道:“时候还早,咱们…再回?屋歇息会儿?”
程晔不累,站起身:“外头雪不怎么下了,我?去看看屯里有没有组织人?清扫大石集?”
“我?同你一道。”姜程随后。
洪南枫催促夜归的三人?:“你们快去歇息,我?们也回?房再眯一会。”
“行。”黎上扭头问尺剑:“你睡哪?”
“我?随程伯住,不跟风叔他?们一屋。”
程余粱接话:“后头院子里,两位舅老爷没住正房。”
“正房还是东西厢,不都一样住?咱们没那?么些讲究。”洪稼隆说道:“屋不漏雨不漏风,还有暖炕睡,这已是极好。”
洪稼润也不在乎:“正房东屋还空着,您跟尺剑住正好。”他?们,一个是黎家的老人?一个不离黎上,也住得。
黎上看向外祖。
洪南枫笑着道:“这样就很好。”礼敬在人?心,不究小节。
“都回?屋睡觉…”洪老太起身:“待天亮了,我?要给?咱们久久熬粥油吃。”
额?黎上笑了,问珊思:“黎久久都吃上粥油了?”有吃的,那?她不得把他?这个爹忘个干干净净?
“还没,就等你回?来?。”辛珊思目光扫过一屋人?,复又看向黎大夫:“先知会一句,她有没有把你忘了,我?不是很清楚。最?近小东西日子过得好着呢,白日里睡觉都有人?抱着,脾气是越来?越大。”
“不能忘了,记混了有可能…”叶明丽玩笑:“毕竟大小表舅好几?个,再加舅爷舅奶曾外祖父母,人?太多了。”
记混了跟忘了有什么差别?黎上都不能接受:“没事,她要不记得我?了,我?就把带回?的好吃的全给?她娘吃。”
“哈哈…”哄堂大笑。
程晔、姜程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拿了铁铲又走了。堂屋熄了灯,辛珊思与黎上回?了东间,站在炕边凝望着睡得正香的小人?儿,面上尽是柔和。
伸手向旁,揽住珊思,黎上轻舒口气:“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辛珊思搂住他?的腰:“我?没做什么。盛冉山那?有姜程和程晔看着,外头是风笑在跑。外祖他?们来?了,又帮我?到书肆卖书。就连黎久久,都不是我?一人?在带。”
“可这些能井然有序地进行,都是因着有你坐镇不乱。”黎上侧首垂目看媳妇:“外祖不反对我?与你一屋,算不算是认可我?做外孙女?婿了?”
仰首回?视,辛珊思打?趣:“娃都要长牙了,他?老人?家除了认可你还有别的选吗?”
什么意思?黎上手捏上她的下巴:“敢情我?还是沾了黎久久的光。”
“那?你以为呢?”辛珊思看着越来?越凑近的俊脸,萦绕在心头的那?股空落感终于消散了。黎上望着她眸里的笑意,道:“外祖就没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好的?”
“怎么好的?”辛珊思用鼻子顶了他?一下。
华启的话他?听到了,黎上将人?拥紧:“是你先动的手…”
辛珊思笑开,没否认。
“我?先动的情。”黎上享着她的气息,哑声问:“我?不在的一月,你有没有特别想我??”
话语里带着浓浓的期盼,辛珊思感受着黎大夫强劲的心跳,抬手抚上他?的颊。
黎上眼里神?光柔柔:“黎久久忘了我?,我?可以原谅。但…你要是不想我?,我?一定会伤心。”
“特别想。”辛珊思手向他?的后颈去,压下他?的唇,吻上。怎么能不想?他?不在,她的心都空了。
西屋里,洪南枫躺在炕上,声小小地与老妻说:“珊思眼光不错。”
“是不错。”洪老太把她跟老头子的袄子折一折,放到炕尾:“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只要珊思在,黎上就算眼神?不在她身上,余光也一定留意着。”两人?不是凑合过,她就放心了。
这点,他?没留意到。洪南枫看重的是黎上的品行:“是个有主意的主,也沉得住气。”
清晨,黎久久还在睡梦中,就被?她娘抱起去墙角小恭桶那?。黎上打?了个哈欠,翻身朝外等着。
给?小胖丫头把完尿,辛珊思抱着她回?到炕边。黎上立马掀起被?角,迎接闺女?。
将黎久久塞给?她爹,辛珊思提着大小恭桶出屋,撤了闩拉开门。门帘子外,雪白一片。
薛冰寕和李阿婆早起了,厨房的门缝朝外冒着白腾腾的雾气。陆爻拿着铲子,正准备铲雪,见师侄媳妇走出,道:“早。”
“早。”吐纳着冰凉,辛珊思踩着尺深厚雪,听着咯吱声,心情十分愉悦地往后院茅房去。
西屋,洪南枫老两口夜里歇下后没睡多久就醒了。那?时天还没亮,他?们想起又怕起了身,黎上也跟着起。这会珊思开门了,洪老太也实在睡不住了:“等会我?把炉子打?开,抓把米放小陶罐里熬。今天中午咱吃饭,久久也吃。”
“那?她该欢喜了。”洪南枫看向窗户,瞧光亮断定今日的天不阴不晴。盛冉山建村的事,他?尚没跟儿孙讲,思量权衡了这么些日子,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顾虑也颇多。
夜里见了黎上后,他?做了个梦。梦中,高高青山下,市井繁闹,比那?书里的世外桃源还清平。回?味着那?股怡然,他?神?往不已啊。
见老头子坐炕上发呆,洪老太不打?搅,穿好衣裳,移步出屋。东屋里,黎上抓着闺女?的小肉手,看着她要醒不醒的样子,默默等着。
黎久久不知在梦什么好,小嘴嚅动两下笑了。笑笑,她眼就慢慢睁开了。
可算醒了,黎上怕惊着小家伙,声放得极柔唤道:“久久…”
黎久久看着悬在上的那?张脸,上扬的嘴角慢慢落下,黑黝黝的眸子里有惺忪有迷茫。
这是不认识了?黎上用小肉爪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我?是爹爹。爹爹说过等你长牙了会走了,带你逛大集吃香喝辣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从后院回?来?的辛珊思,听着话语不禁笑出声。黎久久盯够了人?,转头看向外,伸展手脚伸懒腰,没瞅着娘,懒腰伸一半小嘴下瘪呜呜起来?。
黎上把黎久久的小脑袋转回?来?,严肃地问:“真不认识了吗?”
黎久久小脚一收一蹬,不再含蓄,哇一声嚎哭。
“来?了来?了。”辛珊思洗了手,进屋入里间。黎上幽怨地看向她:“黎久久认不得亲爹了。”
“认得,就是暂时没想起来?。”辛珊思坐到炕边,用包被?裹了小家伙,抱起喂奶:“等她吃饱了,你再问问。”
黎上往外挪了挪,贴靠着珊思:“那?我?大方点,再给?她一次机会。”
“好。”辛珊思强忍笑意,很认真地道:“之前一界楼的镜宜扮作你上门,久久还认识。看到‘你’别提多开心了,小身子一次两次地往‘你’那?倒要抱。镜宜没敢抱。我?与他?也不熟悉,也没让他?抱。”
今天第一顿,黎久久吃得有点急,吞咽的咕咚咕咚。黎上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怪我?,久久肯定还在生我?气。要你抱的时候,你不抱。现在想抱,人?就不给?你抱。”
辛珊思回?头望了一眼,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等会粥油好了,你来?喂。”
“好。”闭目又养了会神?,黎上也起来?了,待闺女?吃饱,他?接过手:“爹给?你穿衣。穿好衣服,咱们出门转转。”
“这她喜欢。”辛珊思拉好袄子,凑近亲了口眼朝这望的闺女?:“娘去厨房看看,你跟你爹好好相处。”
半夜李阿婆发了面,今早上包了包子又蒸了两笼大馒头。叶明丽切了小块咸肉,下锅煸出油,炒了两盘白菜。
尺剑过来?时,将太岑带来?了。跟在后的洪华启有点亢奋,两眼晶亮:“姐,我?已经看过了,这剑瞧着挺寡淡,但无论剑身还是剑格、剑柄都透着股深沉。话说来?了这么久,我?们还没看你耍过剑。”
这是要文艺表演?辛珊思扬唇。她没耍过剑是因为家里没剑,目光落在尺剑拿着的那?柄剑上。
屋里给?黎久久穿好袄子的黎上,闻言立时有了想法?,扯了小包被?为小肥丫裹上,将她抱出屋:“我?们看你娘练功。”
洪华勤把院门关上,洪南枫也出了正房。辛珊思扭头看过檐下的亲人?,好吧,既然都这么期待,那?她就卯足劲献丑一回?,运功右手成?爪朝向尺剑。
强劲的吸力将尺剑拉着往前了一步,他?稳住下盘,将剑送出。太岑出鞘,辛珊思抓住剑柄,正想挥使,身后两颗雪球袭来?。她快走两步后空翻一记横扫,将两颗成?年男子拳头大的雪球拦中截断。
见状,站在井台边的陆耀祖伸腿勾起一团雪抛高,一掌推出。掌风将那?雪推向辛珊思。辛珊思知道陆老爷子的意了,有雪沙将要落地,她扫腿。
洪家人?见过珊思练功,但每回?她不是挥扫帚就是舞抹布,今个是头次看她正经使样兵器。个个凝神?观望,眼都不眨。
方圆内,人?影闪动,忽东忽西突南突北,剑啸连连。万千雪沙随剑风来?去,有下坠没着地,逐渐融化?成?水。薄剑断水,水滴成?渺。
珊思的功夫又精进了,黎上目光不舍地离开,垂下眼眸看闺女?,杵到她小耳朵边轻声道:“以前你娘练功,都是爹爹抱着你在旁观看。你还记不记得?”
黎久久这会眼神?压根就没在她娘身上,正新奇地望着不远处的白,小嘴上挂着剔透的口水。
雪沙成?水,水成?雾。辛珊思一剑下劈,劈开雾幕,闪身穿过。陆耀祖望着慢慢散去的雾气,点了点头:“这剑不错。”
只剑不错吗?洪华启喉间滚动了下,心中澎湃:“姐,你收徒弟吗?”
不等辛珊思开口,陆爻就道:“你跟我?一样,筋骨太硬,不适合练功。”
真的,您不说话,没人?会把您当哑巴。洪华启一双眉头耷拉下。辛珊思没空去安慰他?那?脆弱的心灵,将太岑丢向尺剑,叉腰走向正歪身滴溜溜盯着雪的黎久久,好想给?她两屁兜。
视线被?挡住,黎久久见是娘,小嘴咧开。她一笑,洪南枫也跟着乐了。
辛珊思掏了巾子出来?,给?小丫头擦擦口水:“黎大夫,您介意有个不学无术的闺女?吗?”
“不会不学无术的。”黎上口气坚定:“你我?亲自教。”
“能教的上道吗?”辛珊思有点担心:“你出门一月,她就把你忘了。就这记性,我?不抱啥…”
“胡嘞什么?”洪老太手里拿着把汤勺,走到厨房门口:“都别杵着了,赶紧摆碗筷吃早饭。”
别的没听懂,但“饭”这个字黎久久熟。小家伙不看雪了,望向厨房。黎上低头,掰开她的小嘴巴查看。
“牙还没顶出来?,但应该快了。”风笑提了一嘴久久烧热的事:“两回?都是夜里,我?给?她裹了小肚脐。”
虽之前已给?闺女?摸过脉了,但黎上听风笑这么说,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探向了小姑娘的腕。
“早好了,她消减的小肥肉都长回?来?了。”辛珊思去井台洗了手,又兑了水淘了巾子给?黎久久擦擦手脸。黎久久一边躲避擦拭一边还盯着厨房,见大舅奶端着冒尖的一簸箕馒头、包子走出,她啊一声,小爪子往前伸。
一月不见,小家伙又机灵不少。黎上贴近,在闺女?脸边轻轻蹭了蹭,心里抱歉又遗憾,他?缺失了黎久久重要一月。
“咱们进屋吃。”叶明丽招呼各人?:“都进堂屋坐。”
辛珊思把手里的巾子给?黎大夫,抱过黎久久,让他?去洗漱。黎上摸了摸姑娘的小兔耳帽,笑着回?屋拿牙刷。
今日人?全了,一桌明显坐不下。洪老太大手一挥,分桌吃饭。
黎久久的粥油还没好,她揪着个大馒头坐在她爹怀里。面是薛冰寕揉的,蒸出来?的馒头宣软又劲道。尺剑连着吃了三个才缓下来?,感叹道:“还是家里的饭香。”
“那?是。”洪老太喜欢这后生,精神?。
黎久久没牙,咬不下馒头,小爪子有劲,撕下一块就匆匆往嘴送。黎上夹了个大馒头拦住那?只送到嘴边的手:“爹跟你换。”
两桌人?看着小丫丫受骗上当,无一提醒。黎久久一手抓一个大馒头,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等各人?吃好,炉上的粥油熬煮够了。洪老太盛了半碗,站在厨房外扬得不凉不热才端到堂屋。
尺剑搬了小凳,坐等着看久久吃饭。陆爻吆喝:“都进屋都进屋,以前都是咱们吃,久久相着。今天调换下,她吃,我?们在旁发馋流口水。”
“发馋行,流口水有点难。”梁凝盈笑说,跟着丈夫后进了堂屋。
黎久久被?她曾外祖抱坐在炕榻上,面朝向大家。洪老太先把碗端近,让她闻闻米香:“要不要吃呀?”
一点不矜持,小姑娘盯着碗里,润润的小舌头伸出。洪老太舀了一小勺,送往她嘴边。
黎上见他?姑娘未等小勺到近前就张大嘴,不禁发笑。小家伙一口吞,香香的粥油在嘴里散开,喜得她挺腰动手就要去抓碗。
“终于吃上了。”辛珊思都替馋嘴闺女?高兴。
“不急不急…”洪老太又舀一勺:“咱们一口一口来?。”
见勺子再来?,黎久久张嘴伸头去迎。
“她喜欢粥油。”看着久久,满绣忍不住憧憬起她和相公以后的孩子。
一口一口,半碗粥油六个月的小姑娘没费劲就给?吃完了。解了馋瘾,她大出口气,笑嘻嘻。
洪南枫掏了巾子出来?,给?曾外孙女?擦擦小嘴,又摸摸她的小肚皮:“饱了。”
黎久久适时地打?嗝儿,回?应了下。洪老太把空碗递给?下手的大儿媳妇:“再过一月,就能给?她开荤腥了。”
“这个我?不甚懂,到时还要麻烦您。”黎上过去将小丫头抱起来?。
不懂才怪,辛珊思看着他?装:“我?把老屯长家的一栏猪都订了,赶明儿咱们先逮一只回?来?杀。”
“再买点鹅跟鸡,”黎上道:“炖大鹅好吃。”
“不是才抓了那?么些鹅跟鸡回?来?吗?”洪老太心想着过会得拿点银子给?珊思。她一家十好几?张嘴,不能白吃白喝,让外孙女?婿养。
看出外婆的心思,辛珊思脸上笑一收:“您可别跟我?客气,不然我?一会就盘书肆的账。二舅他?们也不能给?我?白忙活。”
“你这孩子…”洪稼昇想说什么,却?被?黎上拦住。黎上看向外祖:“您不会让我?和珊思难堪的。”
洪南枫笑了,这外孙女?婿是个会拿人?的,转头与老妻说:“咱们不跟他?们客道。”
哪就难堪了?洪老太嗔怪地瞪了眼外孙女?,打?消了给?银的念头,逗起小久久。
这茬过去,黎上想了想提到:“等天晴了,路上好走,我?们一道去盛冉山看看。”珊思已跟外祖提了武林村的事了,他?就没必要再说一回?。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外祖去过盛冉山再议。
洪南枫面上神?色收敛,带着几?分慎重,点点头:“好。”
洪稼维看了看珊思两口子,又若有所思地望向父亲,有事儿。
今日天气虽恶劣,但城里的书肆还是照常开门。只相较前几?日,出入的客要少许多。掌柜的站于柜台后,核算着昨日下午的账。几?个书生,坐在堂中的案边,研读着手中书。伙计闲下来?,也会提壶给?他?们添添茶。
午时,一个年轻的僧人?走过书肆又回?头,驻足在门口,仰首望着门匾。
掌柜正喝茶,见有人?停留,虽是个和尚,但还是放下杯,步出柜台:“禅师可以入内用口热水。今日天寒,咱们准备了姜枣茶,喝着很暖身。”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小僧无打?搅之意。”年轻的僧人?,皮子瓷白,长眉媚眼,面不带喜悲。他?头上无戒疤,只着素白僧袍,瞧着像是个好欺负的,可周身的疏离却?透着股冷,叫人?不太敢靠近。
不知为何,掌柜瞅着这脸模子,总觉有股说不出的熟悉,客气道:“不打?搅,歇歇脚喝口热乎茶罢了。”
僧人?望了眼门内,竖手颔了下首,转身离开往东去。
看着人?走出老远,掌柜还挪不动步子,仍盯着那?背影,眉头紧拧着嘴里嘀咕:“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街道西头,一个褐衣老和尚背着个不小的包袱,左手攥着串黑珠子,右手牵着个矮墩墩的小娃,慢吞吞地行着路。
小娃穿着厚实的棉袄,头上裹着布巾,只一双清澈明净的眸子露在外,分不出男女?。腿短,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走得不甚稳,但他?仍不急不恼地一步一步向前,很平静。
老和尚满脸沟壑,眼窝明显比中原人?深,鼻子也要高挺些,目视着前方,偶会低头瞧一眼娃子。在经过贤语书肆时,他?同之前的那?位年轻僧人?一样,停下脚步。
嗨,今天还真怪了!掌柜再迎出双手合十:“老师傅,可要入内喝口茶歇一歇?”
“好。”老和尚道了声谢,便牵着小娃随掌柜进了书肆。书肆里烧着炉子,要比屋外暖和些微。
掌柜也没让一老一小到书案边坐,从柜台后搬了椅子出来?:“老师傅,请坐。”
“多谢。”老和尚没坐,抱了小娃放到椅上,蹲下身子脱下他?的小靴子。小靴子里,都被?雪水浸湿了,冰冻冻。
“大冷的天,您咋带着孩子在外跑?”掌柜家里有个差不多大的小孙子,最?是看不得娃子受苦,一双眼里尽是疼惜,转身往小隔间,提了茶壶出来?。
老和尚手握着还没他?巴掌大的小靴子运功,笑着回?道:“老僧也不想大冷的天在外晃悠,这不是不得已吗?”
老的老小的小…掌柜暗叹一声,更是怜,娃子还不及四?尺高。给?他?们倒了茶,他?又绕去柜台后取了糕点出来?,硬塞了一块在孩子手里:“就着茶吃,吃了身子就暖了。”
盯着手里的米糕看了许久,小娃动了,探下椅子…
“哎别别别…地上寒。”掌柜想将他?提溜起来?,老和尚却?拦住了他?。小娃双腿并拢,竖手在前,轻缓道:“阿弥陀佛,凡清多谢施主。”
听着奶气未脱的声,掌柜看着站得笔直的孩子,莫名地鼻酸:“快…快坐椅子上。”
用内力烘干了一双小靴子,老和尚又摸了摸凡清的小脚,帮他?穿上靴子,站起身端了柜台上的茶来?喝,目光扫过书肆里的布置,心里在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妹。
六月达泰方下西望山回?蒙都,师弟就神?神?叨叨,没几?日便令他?带着凡清悄悄离寺,往中原游历找寻玄灵师叔的首徒辛珊思。寺里对辛珊思的品性一无所知,但却?深信玄灵师叔。
凡清根骨奇佳,心境平,不修《混元十三章经》实在可惜。
佛主保佑,他?与凡清一路慢行,入中原后就听闻了许多崇州事,兜转了几?城,走了一月余,终到地方了。
凡清抬手将挡着的围巾往下压了压,露出了口鼻,小咬了一口糕点,眼里仍静,只神?光中多了一丝愉快。
“喝茶。”老和尚将柜台上的另一杯茶,递给?凡清。
掌柜盯着凡清的脸,迟迟难回?神?。这孩子也就三四?岁,骨相已显,很漂亮,可他?的脸…颊上四?道疤,每道都有寸长。也不知是被?什么伤的,疤痕凹凸,中间好似还缺了肉,一看就知长不好了。谁下手这般辣?
歇了两刻,老和尚便带着凡清离开了书肆,继续东去。
街道上寥寥几?人?影,遍地寒迹,冷清得很。相较崇州,十一月的叙云城要暖些,也热闹得多。上百名骏穿街,直奔通临河边,停于沁风楼外。
大中午的,沁风楼门紧闭。图八抬手握拳,两百勇士立时翻身下马亮兵器,各找地方将沁风楼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