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走高,怀山谷底酥软的嘤咛压过了流水潺潺,混乱的喘息直至子夜才歇。
心跳恢复规律,男子挨着已昏厥的女子躺下。他发冠已松,白色的里衣襟口半敞。侧首凝望着气色红润的人,眼底不再是清冷一片。额前的一缕碎发,黏着汗。
手指轻摩女人滚烫的颊,今夜他亦放纵了一回,嘴角微扬,感觉…很美很好。他告诉她:“我是黎上。黎明的黎,上下的上。”
还沙哑的声,未能得女子半点反应。他也不介意,回过头,眼望天空,听着身边平缓的气息,双目渐渐闭合。
东方见白时,叽叽喳喳的鸟叫催得沉睡中的辛珊思眉头紧蹙,手想拉被蒙头,可摸到的是自己光滑的肌肤,抓了下,两眼徒然大睁。入目的是麻麻亮的天,昨天傍晚…晚上…夜里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快速回放。
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打着她的左耳,辛珊思吞咽了下,口中还残留着苦涩,不敢转头过去看。放在肚上的右手,收拢用力握了握。内功还在?她懵了,咋…咋回来的,那…那她不是白…白嫖,不不,是白把人这样那样了?
鸟在兴奋的叫,辛珊思慌死。她都给出去了,没想收…难道是他没守住?
一甲子的内功啊!她敢保证他此生都遇不上第二回 这样的大机缘了。怎么就没守住?眼珠子左移,偷偷瞄过去,也多少有点不中用。说不中用,可昨夜里又…又明明挺能的。
沉静了片刻,辛珊思屏息悄悄挪动腿,小腹的酸胀叫她红了脸。翻滚身,成功拉开距离。也顾不得不适,捡起衣服赶紧穿,同时还扫视四周,寻她的背篓和家当。
穿好衣服转身想走,只脚才跨出去又回头拾起大红喜服,轻轻地盖到男子身。捡了不远处的户籍册子,走向背篓。
背篓卡在她的针线包上,针线包有些散口了。辛珊思收好户籍册子,背上背篓,开始满山谷找。装牛肉的罐子已经摔碎了,但好在罐子外扎着布,里面牛肉还干净。
肚子空瘪瘪,她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着牛肉。看到落在溪水边的小钱袋子,心安稳了。金锭子、金镯子、金丁香…可全在里头。牛肉也不吃了,忙过去将它捡起。袋子口打的死结,没漏东西。
满绣准备的小陶罐沉在水里。水不深,辛珊思脱了鞋,卷起裤腿下水。
好容易将家当都找回,天都快亮了。她也不准备再留,就是…扭头望向那人,有些担心。这里有水,难说不会有野兽出没,他还未醒?犹豫了几息,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移步过去。
只她才走近,便见那人的手指在动,吓得三魂差点没了一魂半,立马退后…撤。跑远了,避到一卡口,看着他坐起,她才放心地悄默默离开。
黎上抓着盖在身上的大红喜服,目光定在三尺外那块泛绿的土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轻眨了下眼,环顾起四周。谷底无一丝人息。
她走了。
没有失落,拉拢襟口,他起身将衣穿好,扣上玉带。整了发冠,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第12章
爬出裂缝,辛珊思没再往山那边去,驻足回望。大红花轿很醒目,十几不知什么品类的鸟正围着死尸在转,偶会落在轿上。奇怪的是,没了黑衣。
眉头微蹙,昨日她虽处发病时,但记得很清楚自己杀了一个黑衣。双手紧握背篓的肩带,压下心里的复杂,深吸轻吐一气,又凄然一笑。移目看了眼谷底,转身脚步坚定地离开。
她不知道女主是什么时候被冲到怀山谷底的,但却确定以后无意外自己是不会再来这了。至于女主的伤和江湖行侠路…看天意吧。不想旁人了,辛珊思望着远路。病发过了,她脑袋上的紧箍暂时松弛,但下一回呢?
等到真气再次堆积到饱和,她当如何?
真气逆流的罪,她体验过了,痛不欲生。脚下不自觉地加快,泄露了她心里的急。
得想法子解决,辛珊思凝目,又一次翻起记忆。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找出有关洛河边救老妪的全部细节,好好研究。
旭日东升,晨曦遍洒,枝头凝露熠熠。怀山谷底,鸟儿啾啾。西角水潭底突然浑浊,随后一粉白物上浮,一点一点地被水波推向边缘,搁在了浅滩上。
打坐的黎上,如扇的眼睫颤动了下慢慢掀起,望去。不是她,又收回目光。经过调息,他精神好了不少,但昨日拔毒失血许多,还需将养些日子。收功站起,寻看四周。
不是说东西都给他吗?他记得她背篓里装得满满当当,东西呢?眼里滑过笑意。没死成,就反悔了。
沿壁凹凸处卡了一条红色,黎上仰首望着,确定不是喜服上刮下来的,走过去。点地一跃向上,半途蹬壁借力。取得那物,翻身而下。
原是同心结。两情相悦,意合同德。他看着掌中物,脑中不自禁地浮现她情动时的娇娆,眉宇间多了丝柔和。家破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给他。
虽然之后她反悔了,但…黎上唇角微扬,不影响他心情。合拢五指,返身向走来的两人。两人,一个背着包袱一个背着药箱,到近前,拱手行礼齐声道:“主上。”
“你们怎么下来了?”黎上面上轻松。
背着包袱的青年叫尺剑,浓眉大眼。别看他瘦,他天生力大,十五岁徒手能搬动千斤石。这会正委屈,撇过脸不愿回话。
边上中年风笑,无奈回道:“我跟小尺一直在等您信号,刺楸林里蹲了一夜,也没等着。之前见昨日跟您一道跌下谷的姑娘离开,还以为您该叫咱们过来伺候了,不想候了许久…我们也是实在担心,才现身下来探探。”
尺剑忍不住了:“您体内的毒正猖狂,万一…”不能说晦气话,但他气啊,“万一有个啥,姓白的做梦都能笑醒。”
风笑观主上气色,心头一动:“您的毒…”
黎上淡而一笑,示意尺剑,“拿身衣服给我。”
尺剑还有点没回过味,两眼盯着主上,手拉下包袱,取了墨色云纹锦衣。黎上让风笑帮忙遮挡,退下喜服,换上。再卸下金冠,用自己的墨玉冠束发。
抱着喜服,尺剑凑了凑鼻子,主上昨夜做什么了,衣上一股…一股子熟悉但他又说不明白的味。
“这怎么处置?”
黎上眼睫下落,扣玉带:“洗干净收好。”
“是。”既要留着,尺剑就将衣细细折叠,放进包袱。
整理完衣饰,黎上终于移步往水潭去。风笑早注意到水潭边趴着一人,就不知是死是活,跟在后:“主上,夜半有黑衣折返,清理了一些痕迹。”
不意外,黎上一年前就已发现白时年跟蒙人勾结:“师兄心怀大志,我甚慰。”
到谭边,风笑快上一步去查看:“是个女子。”将侧趴着的人翻过面,探脉搏,“竟还活着?”转首看向水潭,又上望了望半山流水。这人该是自谭底泉口浮上来的,命是真大!
目光自女子惨白的脸上扫过,黎上蹲身,指搭上脉。当这时,几个着缁衣的尼姑从天而降。领头的老尼,披着老旧袈裟,她一眼认出把脉的人。
“黎大夫?”
风笑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下,弄月庵的人。
日光刺目,昏沉的女子眉头凝起,呛咳一声,泥水自口鼻往外涌。她挣扎着翻身。站在边上的尺剑见她力不足,抬脚顶了下她的背。
黎上已经收回手,看着女子压腹吐水:“你五脏积淤,要尽早散淤。”
老尼带着几个弟子走近,竖右手于胸前:“阿弥陀佛!两年不见,没想在此再遇。黎大夫风采更盛从前,贫尼就放心了。”
“多谢善念师太记挂。”黎上起身。在吐水的女子缓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摆,挨靠过去乞求:“救救我…救救我…”她全身都在颤抖。
黎上沉气。尺剑知主上脾性,他最是讨厌麻烦和没分寸的人。
老尼善念,目光下落,看向在求救的女子。女子瞳仁清莹,愁展眉头,情态天然,姿色动人。此时虽处落魄,但一身粉衣却将狼狈融化成娇弱。残花凄美,更能引人怜。
“这…”
不等善念问出,风笑就道:“我们是要赴红黛谷,谁想路过此地竟发现死伤。谷上没活口,我家主子怕谷下还有人,便下来看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嗨,还真有一个。”
黎上背手:“男女有别,我多不便。你来了正好,这位就交予你了。”
弄月庵的门人多懂些医理,善念倒没觉不可:“也行,只那花轿不会是…”
黎上冷声:“我也才到两刻。”
意思是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善念叹气:“贫尼师妹留在谷上勘察,她刚说这里被清理过。”招来弟子:“好生照看女施主。”
“是,师伯。”两个女尼过去,不甚温柔地扯开女子紧抓黎大夫衣摆的手,将人架起带走。女子嘴里还在念着:“救救我救救我…”
沉凝几息,黎上道:“先着人去红黛谷报一声吧。依我看,单谷主这亲八成是成不了了。”秦清遥是一颗好棋子,男女都服侍得了。再有白时年的医药供给,他攀上谁是轻而易举。
只是人,都有七情六欲。秦清遥看似单纯,可单纯的人又怎可能让单红宜不顾独女意愿和流言蜚语,大张旗鼓地迎他上红黛山?
善念看着那张清隽的脸,品不出什么,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武林从来就没平静过。
这头辛珊思在离了怀山谷后,顺着道来到了于宁县。今日她大方一回,在县里最好的悦和客栈要了间上房,七十文一晚。上房的待遇,就是周到。都不用她吩咐,店伙计便送来了热水。
房里有大浴桶,她将浴桶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换身衣服,带上她的钱袋子,下楼用了碗驴肉面,去找当铺。
客栈坐落在南北、东西两条主街的岔口。出门就见热闹,她转了一小会,便看到了一家门外挂“当”的铺子。
辛珊思走进去,直截了当,伸手向店家,露出腕上的金镯子:“您给瞧瞧,这个值多少?实心的。”
老店家看铺子十多年了,是个懂行的:“麻烦您取下来,容老头子掂一掂。”
“成。”辛珊思把镯子撸下来,递去,神色平淡,没有表现出丝毫急着用钱的样子。
双手接过镯子,老店家掂了掂,又拿近细看一遍,指头再弹了弹,终于确定是实金。放到秤上,称了下,三两高高的。他问:“姑娘是要死当?”
“对。”辛悦儿的东西,她留着做什么?
“二十九两银。”老店家报价。
来了古代一月了,辛珊思可不好糊弄:“你若诚心,就给三十两。我这镯子三两,秤杆挑那么高。您可不亏。”寻常一两金换银,都要换到十两三四钱。她还没计较铺里的秤。
老店家见她不卑不亢的,有些犹豫,不过没犹豫多久便认了:“行吧,”收镯子取银,“二十九两就是诚心价了。若非今日还未开张,老头子可不愿让这一步。”
当铺不算是个好地儿,辛珊思没祝他生意兴隆,拿到银子就转身走了。去绣坊买了三斤线,见有布头卖,她也称了三斤,回了客栈。
房间的后窗对着河,她站在窗边,手里打着络子,眼看着一群白鸭戏水,心里很宁静。
当年,原身救老妪是在洛河边。那老妪身上裹着的破旧僧服,似袈裟又不似袈裟,深褐色。她的灰白发挽成髻,用一根磨得油光的枯枝固着。两手空空,没拿兵器。身上干的…
老妪被带回庄子,说肚子饿。原身便让奶娘去厨房拿早上做的菜包…奶娘一走,老妪一指点向心脉,跟着就喷了一大口血。
原身被吓着了,哭着要去给她请大夫,却叫她一把拉了回来。她说渴,让原身去倒水。
辛珊思几乎是一帧一帧地查记忆。五岁的小丫丫踩着她用的小凳,倒好水,回头便见老人家正身盘坐。送水到床榻边,那老人家…枯瘦的手落到她肩上,硬压着她跪下,才接了茶。之后…徒来一股力道将她掀起,脚朝上头盖顶在老人家的天灵盖。
奶娘在门外大力敲打,叫着开门。可门却紧紧关着。
等原身被放下,老妪的发已苍白。她弥留时交代了两事,“洛河水美鱼肥,能死在此,是老身厚福,唯遗憾时下非秋里,不能品一品那河里的水栗子。你要记得亲手采了,供到为师坟前。还有常云山…”
常云山里什么,原身晕了过去,没听到。
辛珊思敛目,记忆很清晰,因为原身一直在后悔那日救人之事。不怪,换作是她,她一样痛恨。
洛河水栗子、常云山?
第13章
难道要去洛河城住段日子?现正处八月,当水栗子成熟时。辛珊思有些偏向,只外家也说了洛河城郊的庄子有人占着,他们会不会认出她?思及自己五岁离开,又在辛家关了十三年,她不禁嗤笑。
怎么会有人认出?她以如今的模样,再稍作装扮,估计跟辛良友抵面,辛良友都得客道地问她贵姓。
还有洛河城郊的庄子…辛珊思轻眨眼,唇口微微一勾,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她不住,也不能便宜了辛家。
手里的络子打好,将窗户关上。来到堂中,舒缓一下身子,做起八段锦伸展筋骨,再打太极拳。目前她打的太极拳还在形,尚未能加注力道,形成攻守之势。这个急不来,她会一点一点地注入。
连续不断,一遍又一遍地打。辛珊思清空心事,全神在太极上,然后又尝试着闭上眼来耍。她想将一招一式刻入肌肉,形成肌肉记忆。
既已到这个世界,那她就得适应。想活得自在、体面,她必须自强。
从汗如雨下,到汗干恬静,她动作是越来越自如。直至天黑尽,才收势停下。坐到床上,盘膝冥想。
相比这方的安然,怀山谷就要紧张多了。各方势力群集,点着上百火把。押镖的三义镖局已向红黛谷退回定金,来人在少林武当几大门派查过尸身后,将尸身运离。
眉心点了凝血花的单红宜,一身红衣,背手站于喜轿前,沉目看着空荡的轿子。三义镖局的镖头都死在此了,她能追究什么?大红的唇紧抿着,压抑着怒气。
“娘…”白的发光的单向桑走近,蛾眉轻愁,有心想劝两句,但她又真心不愿娘再有新人。
单红宜深吸长吐:“我红黛谷的脸面算是全没了。”
您明知自己风头正盛,还过分招摇地迎新人,这不是送人机会打压红黛谷吗?单向桑颔首,不敢将所想宣之于口。
单红宜移目看向不远处,少林的了一方丈和武当凤玉真人在说着什么,两人面上凝重。一旁的崆山派掌门岳和朝她点首,她扯唇回之以笑,目光转向茨楸林边的几人。
“你刚也见过黎上了,感觉如何?”
听得此问,单向桑心漏跳了下,眼角余光不由飘向茨楸林。那人长相顶好,身条出众,气韵清越,不似一般凡俗。她当然喜欢,只有些事不是她喜欢便可的,羞恼道:“娘,您还是先思虑当下吧。”
“我这不是正在思虑吗?”单红宜转过身,白前是个什么东西,她还是清楚的。黎上是聪明人,该清楚他跟白时年间不可能相安无事。“你若喜欢,娘就给你做主。”
刺楸林边,白时年后颈已经发汗,他没想到黎上不但活得好好的,连体内的毒也似不存在了。
跟枫崖山的寒山派掌门史宁叙完旧,黎上突然转首问:“师兄在想什么?”
白时年心一紧,笑着上前:“在想你的身子。”伸手过去,就要把脉。
可黎上却将手背到了后:“我身子如何,师兄还怕我不清楚吗?”
白前在他体内种的七种奇毒,都相克。一时死不了,但也解不得。因为无论解了哪一种毒,其他六种就立刻毒发。
故,只有冰封或逼出两个选择。将毒冰封在穴位,仅是饮鸩止渴,长久了他就成了个毒人。唯把毒逼出,他才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而武林中,论内力、真气,能助他拔毒的,往多了说,都不过十位。
他为什么要杀白前,这便是理由。
“我也是不放心。”白时年叹了口气:“都说了红黛谷这我走一趟就行了,你怎么还跟来了?”语调里带着心疼,脸上也尽是不认同与无奈。
黎上淡淡道:“总要出来走走,不然我怕过不久外头就都以为我死了。”
“胡说什么?”白时年恨毒,只面上不露分毫,训斥:“你只是体弱,又非什么不治之症,平心静气好好养着,不会损及寿命。为兄还望你,带领咱们百草堂济世除百病。”
走来的辛良友听着这言辞,还以为昨日在红黛谷宾客院说“百草堂姓白”的不是他,抬手拱礼:“史掌门、黎大夫,白贤弟。”
牛鼻子史宁颔首:“辛家主。”没多给眼神,转首向右,与黎上说,“既然红黛谷不办事了,那我这就不久留了。”
“有缘再见。”黎上拱手。
史宁告辞:“有缘再见。”
他带着寒山派的人一走,刺楸林边便只剩五人。尺剑、风笑站在主子后,冷眼看着白时年,在想着他到底有没有享用过秦清遥?
辛良友露忧色:“也不知这回又是哪方在搅?”
别装得跟个大善人似的,他犯恶心。黎上凝目:“听说辛家主这阵子都忙着捉贼,捉到了吗?”也就嘴有些似,旁的还真一点不像。辛珊思…辛三思?她会是辛良友原配所出的那位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辛良友不悦:“多谢黎大夫关心。小贼而已,辛家会抓住她。”
“这样啊…那就祝辛家主早日寻回传家宝。”黎上皮笑肉不笑:“不过看在先师与你的交情上,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能盗得你辛家传家宝的,恐非小贼。辛家主得好好想想,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亦或…干过什么缺德的事。”
“黎大夫此话何意?”辛良友冷下脸。
黎上不掩轻蔑,走上前,低语:“你自己体会。”辛家门面不大,但辛良友的野心倒不小。人丹,就是他向白前提出的。白前着了魔一样,耗费千金找雪阳铜家打了一丹炉,将活人往丹炉里扔。
辛良友想要把谁炼成人丹?简直痴心妄想!志怪话本里的精怪都没他和白前疯。
辛良友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紧:“黎大夫还是先焦心焦心自己吧。”
“焦心自己什么?”黎上无顾忌,目光投向白时年:“焦心百草堂旁落吗?”他在想是不是该送个人下去,告诉白前一声,他的毒已经被拔除了?
白时年吞咽,辛良友暗骂白家废物。
黎上冷嗤一声,起步走人,跟谁也没打招呼,直接离开了怀山谷。单红宜看着,眉头微凝。一旁的单向桑自嘲一笑:“娘,女儿觉黎大夫很好,但与我并不合适。”
“不要急着下定论。”单红宜弯唇笑之:“现在走了不要紧,他会来求我的。”
“为何?”单向桑不解,目光跟随着那道颀长的身影。
“你以后就知道了。”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单红宜一想到她嫁女,待黎上死后,百草堂归入红黛谷,心里因清遥被掳生的怒意便尽数消散。
示意弟子举高火把,她拱手:“诸位,今日红宜让大家看笑话了。一个红船上长大的俏郎君罢了,谁要喜欢直接跟红宜知会一声,红宜定无二话将人送上。何必搞这么大阵仗,还伤及人命?”
隐在人群里的方盛励,笑着捧一声:“单谷主大气。”
“亲是成不了了,”单红宜大声:“但酒…还是要吃的。诸位若不嫌弃,咱们现在就移步红黛山。美酒佳肴,不能辜负。”
“好好…”不少人应和。了一方丈与凤玉真人对视一眼,亦没有急着走的意思。红黛谷的寒玄洞,谁能保证日后用不着?
第14章
冥想了半个时辰,辛珊思睁眼,身上黏黏的,有些不舒服。她下床点灯,叫了水。浴桶装了大半温热水,她泡在其中。晚饭市才过,外头犹纷杂,她听着声,享着烟火气息,不多会心神回到了昨夜。
男子情热时眼尾都晕红了,眸子里裹挟着媚,勾魂夺魄。他抓着她的手,送到嘴边。她看着他亲吻她的掌心,跟着沉沦…
她怎么可以跟个快要成亲的男…突来一声嘶叫,辛珊思猛然转头,目光定在后窗。随意搓了两下,伸手向一旁的凳子拿布巾。刚那嘶叫几乎是贴着她的后窗,像人声又似动物,楼下没异动。
她快手穿上衣服,没往后窗那去。白日干了什么,她还是清楚的。走趟当铺而已,不会这就叫谁惦记上了吧?来到门口,细听了听,有三四脚步入店。她开门走出看向楼下:“小哥,帮我把水倒了。”
堂中在擦桌的店伙计,忙应:“好嘞,您稍等,小的就来。”
站在柜台那的三男一女,闻声看了眼楼上,没多在意。倒是扒在女子背上的猕猴,冲着辛珊思嗤了两嗓子。
“老实点。”女子一把将猕猴从背上拉下,威胁:“再敢放肆,我就给你个破碗出去讨饭。”
带猴子的女子…辛珊思返身回房。文里是有这么个人,名头还不小,也是她很喜欢的一位。一界楼的小掌柜,闻明月。此人年纪虽不及双十,但轻功承自峨眉的封因师太,十分了得。她与一界楼大掌柜闻明亮,一母同胞,兄妹都很得楼主花非然的信任。
只在花非然倾心女主谈思瑜后不久,闻明月就离开了一界楼,上了峨眉山。鸿鹰山武林大会时,遭蒙曜设计,与花非然欢好一夜,被谈思瑜撞破。因此,叫花非然厌恶。
闻明月是心悦花非然,但也有傲骨,回了蛾眉便剃了发。在谈思瑜与蒙曜成亲后,花非然上峨眉山寻她,她没见,只让坐下弟子送一纸签予花非然。
纸签上仅两字:缘尽。
她来这,是代一界楼贺单红宜大婚?
想到怀山谷上的那顶大红轿子,辛珊思心情更郁闷,虔诚地祈祷,被她白占便宜的那位千万千万别是单红宜的人。
也不知出了那糟事,他还成不成亲?
当时她神思不够清醒,且是真以为自个死定了,所以才…才动手又动嘴。而那位也挺不是人的,一点也不反抗,还很迁就。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行为,辛珊思已经给自己盖了章,世纪坏女人。等店伙计将水搬了出去,她往床上一摊,接受道德的谴责。
两刻后,肚子咕噜叫,她拗起身,今天还是上午吃了碗面。提上陶罐,带上贵重物品,下楼看看。闻明月一行正坐在大堂用饭,四人没说话,但旁边几个喝酒的声不小。
“若非应酬你们,哥现在怀山谷呢。”
“单红宜这回丢人是丢大发了,花重金请三义镖局送小郎君到红黛山,不想小郎君都杵她眼皮子底下了,却让人劫了?”
“什么眼皮子底下?怀山谷离红黛山还有百里路呢。”
“人家三义镖局才是亏大了,不但没挣着镖银,镖头还死在怀山谷。”
“听说这趟镖值两百金!”
“两百金是多,但也得有那能耐挣,不然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辛珊思胃口都没了,将陶罐放在桌上,要了碗素面,又问:“小哥,能请厨房帮我做些米糕吗?我这罐米都湿了,有三四斤,放着肯定要坏。”
店伙计揭开陶罐的盖子,瞅了瞅:“得泡点粘米一道磨粉。”
“能做?”
“能做,您要是喜甜口,厨房还有枣干。枣干比较贵,十八文一两。”
“可以,那就麻烦了。”
“您客道,小的这就把米拿去厨房。”
辛珊思笑眯眯地目送人,这小哥还挺会来事。人进了厨房,她转过头,两手托着腮,一脸生无可恋。书里都没抢亲这事,却叫她碰上了。她想说自己没抢,但…又确实睡了。
“没了新郎官,单红宜不会随便抓一个拜天地吧?”
“能随便吗?了一方丈和凤玉真人都在,有他们见证,单红宜岂会胡来?”
听着话,辛珊思确定那人在她离开后也跑了,不然不会没有新郎官。由此可见,其与单红宜并非两情相悦。这叫她安慰了些微。说一死百了,真在理。活人,烦心事多。
要她现在埋土里,哪还用计较阳间道德?
有人扭过头,冲正专心吃饭的四人问:“小掌柜,您说那小郎君被谁劫走了?”
挨着闻明月坐的猴子,手里抓着只梨,同它主人一样,不理会问话。
辛珊思想提醒那大哥,问一界楼事要先掏银子。面来了,她抱碗喝了口汤,才吃几口,闻明月四人就用好起身上楼。
看不见人了,刚问话的八字胡歪了歪嘴,低骂:“切,高贵什么,在花非然跟前还不是像狗一样?”
“好了,你问的也不对。怀山谷的事将发生多大会,一界楼未必清楚。”
说得对,辛珊思嗦了口面。怀山谷的事,就连她这个在场的人都没瞧明白,到此刻还糊涂着。一界楼又没谛听坐镇,怎可能事事了然?一碗面吃得连汤都没剩,她饱饱地上楼了。
一夜无梦,睡到天大亮。整个人都充盈了,洗漱后把东西都收进背篓,背起去开门。一脚跨出房,见闻明月从左边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闻明月瞅着她时眼神有一亮。
摘下房牌,将门带上。辛珊思下楼退房。
掌柜正等她:“您的米糕已经做好了…”说着便从柜下抱出陶罐,又拿出只捆好的纸包,“添了一斤二两粘米,放了三两枣干,三两糖,五两猪油。您尝尝可合口?”
辛珊思先看陶罐子。店家心思好,米糕切成小块小块,用油纸垫着,码在罐中。枣香味浓,闻着都甜丝丝的。她拿了一块,尝了尝,糯叽叽的,一嚼就知米粉打过,不然没这劲道。
“太谢谢了,多少钱?”
“这包也是,罐子没能全装下。”掌柜拿出算盘,一样一样算:“粘米九文,枣干三两是…”一通算完,算盘上显得明明白白,“您再给我二十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