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黎上看着她的?眼睛,心怦怦地跳着。相处越久,他越是?欢喜她。她不止美,还鲜活通透可爱有趣聪慧…有时?也娇,娇得让他想霸占。
捕捉到他眼里?的?情?动,辛珊思心热,手摸上他的?脸,指腹轻摩他唇边生出的?硬茬:“第一次上门?就忙着找事做,叫我都不好撵你。”
“不是?该正中下怀吗?”黎上俯首,鼻尖轻拱她的?脸,点到:“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答应你一件事。”
辛珊思乐了:“那是?因为你表现好,我才生的?想头。”
攫住她的?唇,黎上长驱直入。
早就渴望,辛珊思迎合。安睡在爹爹臂弯处的?黎久久,大概是?听到啧啧声了,裹了裹小嘴,一只小肉爪子送到脸上。收拾完客院的?尺剑,抱着小木盒子回到内院,见到正屋檐下场景,立马蒙住眼,摸向西厢。
吻得气息乱了,两人才放过彼此。黎上眼里?迷离,抵着珊思的?额:“等久久满百日后,我们把?她放床最里?面睡。”
听着他暗哑的?声,辛珊思情?不自禁地又吻了吻他的?唇角,捏捏他的?后颈:“到时?我们试试。”
黎上红了脸:“你想不想知道我有多少银子?”
这人真经不住哄。辛珊思乐开怀,稍离他的?唇,一口咬上他的?脸。
脸上酥酥麻麻,黎上似醉了一般,倒向珊思。
辛珊思忙抱住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睡了,明天收拾一下,后天早起离开这。”
“好。”
这夜他们睡得着,咸穗街沁风楼却亮灯到天明。顶层主屋,绮月还在摇摆腰肢,左臂上的?花苞仍未合上。二楼一号房,红妍也在闹。接了落红的?白帕掉在踏脚上,没人珍惜。
二号房中,古色铜镜照着屋里?的?空荡清冷,听着隔壁急促的?粗喘、吟哦与低吼,安静地等待着它不知何时?能归的?主人。
几个时?辰,整个坦州城都知昨夜沁风楼被?个姓黎的?大夫上门?要账了。关键,黎大夫不但要着了,还安然地走出了沁风楼。
沁风楼竖在咸穗街十五年之久,向来只有沁风楼欺负人的?,还从未有过谁欺着沁风楼,这可是?头一回。连纳海听了兵卫回报都有些诧异,眉头锁起:“一万金?”
兵卫俯着首:“是?。”
“给了?”纳海查过沁风楼,沁风楼那块地十五年里?换了三个主,筱姌、粉青、绮月,都是?沁风楼的?掌事。至于背后的?主是?谁,他尚未摸着边,但可以肯定是?个皇亲国戚。因此,自接任坦州城达鲁花赤之职,他这也没去打搅过。
“绮月妈妈不甘愿,但斗了一场之后,还是?给了。”
“那个大夫姓黎叫什么?”
“听个缺牙的?小子说,好像叫黎上。”
黎上?纳海眉间川纹更深,他知道是?哪位了。不怪敢去沁风楼要账,不提其?背后那个不明来历的?阎晴,单一手精湛的?医术已足够让活人敬畏三分。况且,他还听说,比起医术,黎上更擅弄毒。
“沁风楼既没报官,那就不用理。”
“是?。”
兵卫刚走,一个车夫打扮的?中年就来了,右手置于胸前,禀告:“大人,小姐明日要出府。”
明日是?中元,纳海知道谣云要去哪:“你好好赶车。”
“是?。”车夫退下。
纳海微笑。他那个嫡母,不是?个聪明的?主,被?个下人挑拨两句就真觉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克她。而他买通那个下人,只花了三两银。
他花了三两银,就绝了谣云嫡出女?的?尊荣。直至今天,他仍得意着。还有半月,谣云就要赴蒙都了。他纵她,算是?弥补吧。
撒尔塔练的?是?《阳及八段》,常饮雄兽血凝阳锻刚劲之气。《阳及八段》练至大成,可刀枪不入,就是?有两个弊端。一是?,阳极会促性子暴躁。二,对床笫间的?需求十分旺盛。
“大人…”守门?的?兵卫进来禀报:“迟老先生回来了。”
纳海收敛了神?色,长吁口气:“让他进来。”
迟然依旧一身白净袍子,手抱拂尘,疾步穿过园子,未等进屋就拱手:“大人,老朽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纳海有些不悦,伸手向迟然。
迟然立马将铁牌取出,归还:“此次赴风铃镇,我等并没找着陆爻。”心中大骂迟兮,他热衷走四方,教出的?徒弟竟也一般。
收回令牌,纳海问?:“那你没算算他往哪走了吗?”
迟然气恨:“大人是?没去过风铃镇,那地家家户户挂风铃,风水可谓混乱。陆爻就是?借此,才得以避开了老朽的?天眼,藏匿十五载。”
“他现在离开了风铃镇。”
“是?离开了,如今他已无可遁形。”迟然凝目:“老朽就是?追踪他回的?坦州城。只路上经过麻洋县,遇上了方大家,耽搁了些日子。”
“西陵方家方子和?”
“是?。”也不用纳海细问?,迟然就说起事来:“大人应知晓前年方家月河图在东太山被?劫,至今未能寻回。上月二十,飛云镖局押镖路过麻洋县,遇雨天,停留休整时?,遭了一群手提木偶的?东瀛人袭击。”
麻洋县虽离坦州不远,但最近事多,纳海难能分心,倒没在意这茬。
“听你这口气,飛云镖局也没了?”
“不,飛云镖局无事。”迟然神?情?有些复杂:“他们运道好,遇上了黎上、阎晴夫妇。那阎晴手辣得很,木偶被?她杀得片甲不留,一个活口都没能逃离麻洋县。”
阎晴啊?纳海神?色没比迟然好看到哪:“那些东瀛人的?功夫如何?”
“飛云镖局已经放出话?,镖局里?几个被?木偶线拉伤的?镖师,伤口与十禅镖局十位当?家、隆齐镖局三位当?家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这么说,阎晴的?功夫极其?了得。”纳海沉目,自洛河城紫樱丘那块石碑立起来后,蒙都各势力就有个默契,不希望辛珊思拜上西佛隆寺。因为她一回,西佛隆寺就很可能不再沉默下去,到时?密宗那些僧人听谁的?就不是?朝廷说了算了。
被?传是?辛珊思的?阎晴,与黎上成婚生子,算是?合了蒙都各势力的?意。各势力目前无意打搅,但若有机会,也想将之除去夺取《混元十三章经》。
只这除去可非说说这般简单,必须不得出任何差错,万一叫辛珊思跑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止了得?迟然手像撸猫一样,抚起拂尘的?柄:“方大家赶去麻洋县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着什么有用的?线索。遇着老朽,他求上了,老朽也不好推脱。”
“可有所得?”纳海问?。
迟然长吐一气:“三禾客栈早清理过了,老朽与方大家查过客栈那些破损还有木偶线,又将城里?寻了遍,没发现什么特殊。那群东瀛人的?来历仍是?个谜。我们离开时?,三禾客栈的?东家朱贵和来了,看到客栈房顶几个大洞,气得脸铁青。老朽与方大家上前招呼,他都没理。”
“你回坦州了,那方子和呢?”
“方大家想寻黎上、阎晴夫妇,问?了几个人,便随老朽一道到了坦州。只没想进城不久,就听说黎上昨夜去了沁风楼要诊金。今日、明日不好上门?打搅,他准备后日去玲珑街拜访。”
“那你呢,去哪找陆爻?”
“卦象指引,近在咫尺。”
纳海听后,将刚收回的?铁牌又丢给了迟然:“希望你这次别再一无所获。”
“多谢大人。”
“退下吧。”
“是?。”
回了客院,迟然见在檐下打坐的?小徒弟,眼里?闪过冷色转瞬又生起笑意,流露出欣慰之色,抬手抚须:“不错。”
听声,辛悦儿睁开眼,惊喜道:“师父…”忙起身相迎,“您可回来了。”
“也是?为师的?不对,才收了你,就将你一人丢在此。”迟然进了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这丫头还算勤快,屋里?整洁,没有丝毫异味。他走到榻边,放心落座。
辛悦儿很乖巧:“师父的?事要紧,徒儿又不是?小娃子,能照顾好自己。”
“为师惭愧。”迟然让辛悦儿坐:“为师不在,府里?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辛悦儿垂下头,纠结着。
见她这般样,迟然面上的?笑意渐渐散了,慈和地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辛悦儿滑下凳子,跪到地上,眼泪汪汪:“师父,徒儿给您惹事了。”
“说来听听。”声冷了些微,迟然将拂尘横在腿上。
“徒儿不是?有意的?。爹娘惨死,还背上污名,徒儿心中深怨。外头都在传,阎晴就是?辛珊思。徒儿…”辛悦儿抽噎:“徒儿忍了又忍,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腿,跑去了玲珑街。也是?巧,在浠水河边遇着了抱孩子的?阎晴。”
“噢?”迟然问?:“她可是?你姐姐?”
辛悦儿摇了摇头:“姐姐有疯病,我与她自小就没玩在一起。长大后,她装疯装得更甚,有意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的?。我被?我娘拘着,难见着她面。那回偷跑去看她,也没看清她面容。所以,才见着阎晴时?,徒儿也不知她是?不是?,便大着胆子试探了两句。”
“结果呢?”
“她对您对迟兮很了解,一口一个老秃驴老不死的?…”辛悦儿眼泪滚滚,带着哭腔说:“她还让徒儿给您带句话?。”
姓阎?迟然锁眉回想,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姓阎的?大家,早死在了二十年前。阎晴多大?
辛悦儿舔了流到唇上的?泪:“她说白前拿她夫君试药的?账不会就这么算了。白前一身本事是?迟兮教授的?,迟兮死了,兄债弟还。她迟早要找您讨回那笔账。”
兄债弟还…迟然脖子都气粗了,她既知迟兮与他关系,就应清楚他深恶迟兮。迟兮欠她的?,凭什么找他讨?姓阎姓阎…她会是?玉面判君阎丰里?的?女?儿吗?
“师父,徒儿是?不是?给您惹了大麻烦?”辛悦儿肩头紧绷。
迟然压着火:“你日后别再去惹她了。改天遇上,为师会会她。”话?才说完,一只野鸽子就落在了院里?,咕咕叫着。他拿了拂尘,立马起身出屋,抓起地上的?野鸽子,取了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管。
放了鸽子,迅速抽了信管里?的?信,展开见一行小字,眼微微一缩。将纸条捻成纸灰,回身看向站在檐下的?丫头。
“你确定阎晴并非辛珊思?”
辛悦儿想了想,郑重点首:“不是?她,辛珊思被?关十三年,不可能认识您。”
她是?不认识,但陆爻知道。迟然心里?不定,黎上不是?深恨白前吗,他怎么会允许陆爻跟着?
“为师有事出门?一趟,你好好待着。”
“是?,”辛悦儿送他到院门?口。
迟然出了石尤巷子,匆匆往西城街去。破命尺,他要。若能将阎晴、黎上一并除掉,那就最好。
玲珑街尾的?宅子里?,尺剑打了水,将三个车厢都擦了两遍,又把?水罐拿出来洗洗。黎上给他闺女?换了尿布,抱着小家伙往厨房去。厨房里?,辛珊思发了两大团面,将风笑才买回来的?肉剁一剁,活了馅儿。
进厨房,黎上就喊饿了。
“你饿了,还是?久久饿了?”
“我闺女?。”
黎久久看着她娘,要哭不哭。辛珊思赶紧洗洗手,把?她抱过来,坐到灶膛后的?小凳上。
听着咕咚咕咚的?吞咽声,黎上蹲到了灶膛边,轻轻推推他闺女?:“你慢点。”
“饿坏了。”辛珊思摸摸久久瘪瘪的?小肚子。
“一眨眼,久久就要满三个月了。”黎上比了比:“生下来也就这么点大,现在都快有两尺了吧?”
“差不多。”辛珊思拉了拉她闺女?的?腿,看了看头身,比例还是?很不错的?。
黎上抬手将她掉落的?一缕碎发夹到耳后:“媳妇…”
辛珊思抿嘴笑着,不应他。
“叫你呢,”黎上抓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
拧了一把?他耳朵,辛珊思娇嗔得瞪了他一眼,道:“要说什么就说。大白天的?,少勾我。”
黎上重重地吻了下她的?掌心:“辛苦你了。”
心头触动,辛珊思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眸,不由笑开:“我也要谢谢黎大夫,没有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哪有我和黎九瑶小姑娘的?白白胖胖?”
“我以前没这么照顾过人,现在有经验了,以后肯定能把?你和久久养得更好。”
“现在这样就够够了。”辛珊思可不想她莲步疾走时?,像颗珠子在滚。
黎上勾住她的?手指:“媳妇…”
“娘子…”
“媳妇…”
“好了,我听见了。”
“媳妇…”
“什么事,快说。”
“我答应你一件事吧。”
“为什么?”
“加上昨晚的?一万金,当?是?聘礼。”
“这个可以。”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
“你说。”
“以后我们若是?吵架,我想要你把?嘴闭紧。”
“我们不会吵架,你换个别的?。”
“别的?…收回我允你的?那件事可以吗?”
黎上沉默……
第56章
收拾了一天, 晚上辛珊思哄睡了闺女,盘腿坐在床上,对着她师父的几样遗物, 凝眉沉思。自打上回木偶事件后, 她就在想怎么安置这些?
放藤篮里由她走到哪带到哪…也不是长久之计。占着条胳膊,没遇着什么?倒还好?,万一碰上难缠的, 她不就?施展不开了?要再有个什么疏忽,把它们给弄丢了, 她还得找。
要说安全,那肯定是?将它们送回西佛隆寺最安全。可自个?又在师父坟前许下承诺了,下回去祭拜,要带着完整的《混元十三章经》。另,她师父也不能一直就葬在死人岗。
黎上洗漱好?, 穿着寝衣进屋,见她眉头紧蹙, 看了眼摆放一排的四样东西,走到床边坐,拨弄了下闺女?的小肉脸,道:“在想把它们藏哪好?”
辛珊思点头:“我有?点后悔了,离开洛河城前该把东西封装个?盒子里,再?去趟师父那, 在她的棺下挖个?小坑。把盒子埋小坑里, 夯实土。”
你可真会藏!鬼都不会想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坟还有?坟中坟。黎上笑着。
“笑什么??”辛珊思冷瞥。
立马收敛, 黎上腿上床, 往她身边挪坐过去,捡起青莲钵, 指腹捻着上面?的字,道:“可你现离洛河城几百里路呢。”
“但凡离近点,我趁夜就?跑回去了。”辛珊思挠头。
“你不要太在意它们。”黎上扭头,看向珊思:“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辛珊思正想这话:“越是?常见,越是?一目了然?,越不易引怀疑、注意。而且…”她拿起珠串,凝神观珠上的佛像,“在旁人看,无论是?《混元十三章经》还是?《弄云七十二式》,都是?无价之?宝,当万分珍重。”
“就?在这点。”黎上放下青莲钵,下床去取了麻绳、蒲草、藤条、木板等?,拉了张席子放在地上:“三翻六坐七爬爬,我们给久久做几张小椅小凳。”
辛珊思懂他意思了:“麻绳扔给我,我来缠青莲钵。”
黎上不扔,去床边将人抱起:“我们一块。”
次日寅时,尺剑就?起身了,将驴车套好?,把几个?水罐装满搬上车。不多会,正房、东厢灯都亮了。
黎久久睡得正香,辛珊思不动她,拿了床尾的衣箱过来,薄被?叠一叠放进去,对枕塞两边。黎上穿戴好?,将两张小椅两张小凳送去尺剑车上。
见着小椅小凳,尺剑两眼生笑:“给久久做的?”好?小,坐垫子也就?他巴掌大点。接过来,手?挨处摸一摸,有?点扎。“闲时我再?磨磨,上两层油。”
“好?。”黎上转身,见陆爻一脸凝重地走来,连问都不想问,离着他点往正房去。
陆爻跟上:“我刚卜了一卦。”
“你不是?说不再?给自己卜卦了吗?”
“我没给自己卜,是?给今天的出行卜了一卦。”
到了门口,黎上驻足:“有?话快说。”
“百鬼夜行。”陆爻眉头紧蹙。
沉凝三五息,黎上眨了下眼:“今天是?中元。”
也是?他大劫降临之?日,陆爻有?些担心:“真到了生死关头,你和师侄媳妇就?别顾我了,赶紧带孩子离开。我已经被?这一天困扰十五年?了,早就?看淡。”
“知道了。”黎上跨步进屋。
还真是?冷漠,陆爻笑起:“你就?不能委婉两句?”
委婉是?留给他娘子和闺女?的,黎上把门带上,回到里间见珊思已穿好?衣裳站在床边,上前靠在她背后:“刚陆爻的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辛珊思将拖鞋装进布袋里,放到箱中:“咱们一路来都很谨慎,没出过岔子。”
黎上抱住她:“我要跟你说的是?‘百鬼夜行’。”
“里头有?事儿?”
“玉面?判官阎丰里,你听说过吗?”
“阎?”辛珊思嘴角微扬:“有?意思。”
“阎丰里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死在他剑下的人无不是?恶贯满盈。长?相斯文出众,为玉面?。判官由来,则是?因他在动手?前,都会将对方的恶行查得清清楚楚,呈于纸上。杀人时,会与?人一一对质,对质完画押。杀人后,他会留下供书。”
“他怎么?死的?”辛珊思回身。
黎上敛目:“百鬼相迎。”
“阎,阎王的阎。”辛珊思抬手?将他眼尾掉落的一根睫毛捏走:“所以百鬼夜行针对的不止陆爻,可能还有?我。”
“阎丰里死了二十年?,而你…十九岁。”
辛珊思看着指上那根睫毛:“有?人以为我是?阎丰里闺女??”
“阎丰里被?杀后,百鬼就?消声灭迹。二十年?了,没人知道谁杀的阎丰里,也没人清楚阎丰里生前查的最后一人是?谁。”黎上看着珊思沉静的眸子:“你的出现,还有?姓氏…可能戳到谁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哪晓得会平白?多个?爹,辛珊思抬眼回视:“不过没事,我怕真的鬼,但不怕假鬼。”推着他往外,“不早了,快点洗漱,我还要烙饼子。”
行李全搬上车,忙好?早饭,几人吃饱又将厨房理整洁。卯正,驴车从后门出,沿着后林街走了一刻,拐道南去。路上行客不少,尤其是?到了南街,人挤人。路道两边的摊子、铺子都在吆喝揽客,空气里油香混杂着汗酸,不算难闻。
黎久久被?吵醒也不闹,连着打两哈欠,开始伸懒腰。懒腰伸完,小嘴往下瘪。守在窝篮边的辛珊思,放下打了一半的络子,摸了摸她的尿垫。换了块尿布,抱起喂奶。
驴车缓慢行进着,穿过中心地,逐渐没那么?挤了。黎上眼尖,远远看到个?妇人挑着沉甸甸的箩筐,立马将车靠边停:“珊思,卖桃的大姐。”
“卖桃吗?”辛珊思勾头往外望,去几回集上,都没找着人。买了别家的桃,个?一般,还没那大姐家的甜。
“应该是?。”黎上叫住那大姐,问:“你挑的桃?”
“对。”那大姐一眼就?认出脸了,她卖了几年?桃,就?没见过比这小哥更俊的,担子挑到他们驴车旁,停下抹了把汗。“桃今早刚摘的,您要来点?”
黎上下辕座,看了看桃,比上回他们买的还要漂亮:“都给我。”
“嗳…”大姐欢喜,今个?耽搁了会儿,一路快走就?怕到大集上没地方铺摊子,不想半道遇上这好?事。
连筐一道买了,黎上拿了几个?,其余的让尺剑拎上他车。大姐紧紧握着碎银,走路都飘,拄着扁担往回。
驴车继续向南城门去。辛珊思把小肚皮吃得溜圆的闺女?放回窝篮,洗了个?桃,指甲刮刮皮:“黎大夫,你买桃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姑娘?”
“你,我姑娘还没长?牙,至多趁她娘吃的时候哭哭闹闹舔上两嘴。”
“算你过关。”辛珊思将桃剥了皮:“给你。”
黎上不接:“你先咬一口,不然?我吃着不香。”
“什么?毛病?”辛珊思挪过去,跟他背靠背,咬了一大口后将桃递过他肩。
接过桃,黎上让她再?洗一个?自己吃。不知道是?不是?闻到果香了,窝篮里那位唔囔了两声,哭起来了。
辛珊思桃也不洗了,先看看她怎么?了。没尿没拉额上也没汗,小人儿一被?抱起,两黑溜溜的眼睛就?往她爹看去,小嘴裹啊裹。
黎上听着动静,没回头,笃定道:“是?馋了。”
“这可怎么?好??”辛珊思笑死,凑近轻轻吻了下她家小馋虫。
拱在风笑驴车里的陆爻,倚靠着车厢,左手?里拿着破命尺,大拇指腹一下一下地捻着尺上的眼睛,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南城门,驴车停下,排队接受城卫查检。听到哒哒的不急不慢的马蹄声,他眼睫微颤,转头撩起窗帘。
俭朴的马车缓缓来,坐在车厢里的谣云深吸一气,出了城门,她就?将远走高飞,掀起窗帘,最后看一眼这座困了她七年?的城,不料目光却撞上一双深幽的眸子,心头一紧,是?陆爻。
陆爻也没想到谣云会掀窗帘,浅浅一笑,默默祝福,收回手?。
放下窗帘,谣云也不想再?看坦州城了,听城卫喊放行,她眼里生晶莹。再?见了,客烈亦氏。
马车出了城门,驴车随后。同路半刻到岔口,马车往东南,驴车向西南。
黎上一行离开坦州不到半个?时辰,纳海就?得到信了,立马着人去知会迟然?。
迟然?听说他们朝西南去了,凝神在心里计较了起来。带着婴孩,除非无法不然?两口子肯定不会露宿野外。西南?抬手?掐算了下,今晚几人该歇在…大望县。
眼底生笑,他抚须,真是?天助他也。大望县每年?中元都要扮鬼祭祖,阎晴不是?说她是?阎王的阎吗?那他就?敬她是?阎王,让百鬼来拜她。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调虎离山,再?混淆视听乱其心神…他就?不信杀不了她。下坐榻,往西城街。
到地方,进了一家纸扎铺子,买了点火烛,走铺子后门出,左拐北去。兜兜转转,至一犄角旮旯地拉开一破木门,跨入方林巷子。
方林巷子虽处西城主街闹市,但却荒得很。这里曾经同东城石尤巷子一般,高墙矗立,归一户人家。只二十年?前,那户人家被?灭门了。上上下下两百余口人,皆被?拧了脑袋。从此,这方就?多了股阴森气。
当然?位置好?,过去也不是?没有?富绅看中方林巷子这块地,可每回重建都会出事,不是?房子建了一半倒了,就?是?上梁时梁掉下来把人砸死了。后来有?个?僧人经过,说巷里怨气冲天,须种竹宁魂。
一年?两年?的,方林巷子就?成了竹林。只即便如此,仍少有?人敢深入,几个?连通这的口子也被?封了。
竹林茂盛,但难掩断壁残垣。石砖铺的小路,虽缝隙里长?满了杂草,可依旧流露着昔日的富裕。布履踏过杂草,沿着曲径往深里走。一盏茶的工夫后,迟然?站在一间竹屋外。
竹屋门没关,一头方身子小的中年?男子,正面?朝门左手?与?右手?下着围棋。听到脚步,他也没抬头。
“扫了魏舫贤弟的雅兴了。”迟然?将火烛点了,插到小园中的大鼎里。
魏舫叹声:“迟然?兄,在下记得昨日已经回绝了你。”
“是?回绝了,但老朽仍觉魏舫贤弟这有?可为。”迟然?进屋,盘腿坐到对面?,执起白?子:“黎上一行已经离开坦州。”
“在下与?黎大夫、阎夫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魏舫抬首:“还请迟然?兄不要为难在下。”
迟然?落子:“老朽记得方林巷子被?灭门的那家,好?像…姓黎。”
魏舫一愣,笑了:“不是?好?像,是?就?是?。方林巷子黎家,是?大蒙西南一带的豪富,世代营商。”
“黎上很擅经营。”迟然?浅笑,又取一子。
“武林皆知的事,在下也有?耳闻。”魏舫攥着黑子,两眼盯着迟然?。
迟然?则看着棋盘:“你说黎上什么?时候会找上你?”
“黎家的灭门与?我无关。”魏舫冷声:“还望迟然?兄别再?胡言乱语。”
“那阎丰里呢?”迟然?抬眼:“阎丰里查的最后一桩事就?是?黎家灭门。”丢下子,两手?放于膝上,身子前倾,“百鬼夜行迎判官。黎家的灭门与?你无关,你杀阎丰里做什么??”
魏舫腮边一鼓动,眼里生红潮:“因为阎丰里杀错一人,我…”两指重捻,黑子成灰,“要给那人报仇。”
目光对峙,沉寂足有?十息。魏舫无心再?应酬,站起转身点足轻轻一跃上了四尺高的炕榻,盘起只有?尺半的腿,闭上眼睛。
“阎晴要寻我报仇,我随时恭候。”
迟然?嗤笑:“你不怕阎晴寻仇,那你兄长?方阔呢?”
魏舫放在膝上的手?一下攥紧,他慢慢睁开眼,看着迟然?。迟然?一甩拂尘,站起身:“十四年?前,路过西城街说方林巷子怨气冲天需种竹宁魂的是?方阔吧?黎家的灭门是?与?你无关,但与?方阔呢?”
“我说了…”魏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讲:“你不要胡言乱语。”
“你兄方阔,二十年?前本该主持少林,却突然?退下释峰山,远走百里山雪华寺清修。不久之?后,坦州黎家遭灭门。”
“你真的是?…”
“老朽收了一弟子,她父辛良友手?里就?有?方阔灭门黎家的证据。”迟然?看着魏舫,放轻声:“辛良友死前,正想拿着证据求上百里山,只晚了一步,现在洛河城东湾那处庄子是?黎上的。”
魏舫心里有?了动摇,眼神不避迟然?。黎家灭门的事,他有?问过兄长?,兄长?每回都沉默不语。迟然?说的没错,他会杀阎丰里,除了给一人报仇外,也确是?怕他查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