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蒋春眠疑惑道:“这也太悲观绝对了吧!”
张雁回看向坐在旁边的女生,微微愣神。
是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禁想起跌倒在冰冷潮腥的厕所地面时候,那些在眼前闪现过的画面,仿佛潘多拉的魔盒,带着未知的诅咒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看到绝望躺在地面的自己、看到奄奄一息的自己、看到纯白孤寂的医院里那抹无助的背影,还看到方正祥得意洋洋的嘲讽笑脸,将他扯到角落放肆地殴打……
与此同时,排山倒海般的怨毒侵占他的心神,他感到有汪洋的血海在翻涌,他的眼球在鼓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血丝一根一根地裂开,密密麻麻地遍布眼球,有什么将要突破他的心脏,变化成未知的怨恨……
——转变在高昂嘹亮的警报声中戛然而止!
那些险些将他吞没的浪潮褪去,他喘息着,犹如逃脱劫难般,灰暗的玻璃世界裂开缝隙,陌生的女生出现在眼前,穿着规整的蓝白校服,黑色花苞盘在头顶,眉眼带着股凛然正气,等他在茫然中回神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干净的医务室病床上。
蒋春眠当然想要帮助张雁回,但她跟他的关系毕竟只是普通同学,说再多怕人嫌烦,就坐在隔壁的床位上耐心等待,医务处的老师到隔壁配药,张雁回除却满身伤口,还有些低烧。
挂好吊瓶,医务处老师交待换的药瓶,接了电话就离开了。
张雁回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回去上课吧。”
“你自己可以?”
得到张燕回的肯定回答,蒋春眠转身离开。
回到教室,蒋春眠还没坐好,前桌男生便回头说道:“你怎么敢惹方正祥啊!”
蒋春眠掏出课本,略显困惑地回答:“我没惹他。”
前桌男生怯声道:“方正祥睚眦必报,性情暴躁,他们班里的同学不敢惹他,课间方正祥睡觉,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出,要是吵到他的耳朵,下场惨绝人寰!”
说话的过程里,前桌男生的面色骤然发白,叹口气,“张雁回也是惨!可见长得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不是天降横祸吗?”
“就是就是。”蒋春眠赞同点头。
前桌男生瞥了眼蒋春眠还不知大祸临头的洒脱模样,把话说明白,“你带张雁回到医务室,方正祥同样不会放过你的!”
蒋春眠仍旧那副无知无觉的笑脸,说道:“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学被欺负吧!谢谢你提醒啊,我以后注意点。”
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最保险的手段就是请老师帮忙,没想到李德那么窝囊,竟然悄悄溜走了,对未来可能会被迁怒报复的忧虑只在心里逗留片刻,紧接着怜悯正义的情绪占据上风。
她不后悔做出的事,但等教学楼停电,她被锁在黝黑深暗的医务室里的时候,愤怒不可遏制地涌出来。
放学前一刻,有同学传话说他刚从医务室回来,张雁回有事跟她说,蒋春眠没多想就去了,谁能想到方正祥的报复心这样强!竟是半点都等不了,骗她到医务室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将门锁上。
透明玻璃门外拴着铁锁,蒋春眠蹙眉,愤愤地推了一把门,无济于事,暗暗骂了方正祥几句,平复心情,张雁回可能还在医务室里,她摸黑爬到二楼的病房。
不过短短瞬间,医务室的温度降了好几度,门窗的缝隙渗进冰凉密集的雨点,沿途蒋春眠将敞开的窗户关好,借着暗光打量门窗的缝隙,失望地收起借助门窗离开的心思。
医务室有两层楼。
病房安置在二楼的各处房间,视野越来越暗,仿佛能够听到楼外的冷风呼啸,似要撞破墙壁阻隔,催倒墙体。
蒋春眠抱紧双臂,对于方正祥报复的行为她只觉得愤怒,但在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却有股莫名的恐惧攫取她的心神,就好像黑暗的楼梯尽头,有未知的危险在等待她。
蒋春眠的脚步停留在最后的台阶上。
遥遥望向二楼的走廊。
她记得张雁回需要挂三瓶药水,此刻应该还在挂着最后一瓶,他还在病房没走吧?蒋春眠不是胆小的人,但此刻在黑暗环境里,耳边吹来呼啸冷风,不受控制地胆颤了颤,接着提着一口气喊道:“……张雁回?你在屋里吗!”
“我在。”
冷不丁响起声音,蒋春眠的脚步往后一撤,幸亏握着扶栏这才没有摔下去。
那道声音不是从病房里传出的,而是在她的身侧响起,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终于在楼梯左侧的墙壁旁看到蹲身的张雁回。
盯着那道几乎蜷缩起来的身影,蒋春眠嘴角微微抽搐,片刻,轻轻声:“你不会在害怕吧?”
张雁回没有否认,视野昏黑一片,耳畔响起的熟悉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他悄悄地贴着墙壁往楼梯口靠近,直到感受到身侧有源源热气涌来,才慢慢地站直身子。
“医务室突然停电,我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回应,外面又开始下起暴雨……”
睫毛密密地遮住张雁回惊惶的眼睛,黑暗环境模糊他的面容,使他的轮廓看起来还有那么点镇静,他慢慢抬眼看向蒋春眠,心头巨石落下,暗暗感激道:幸亏她来了!
恰在此时,惊雷响起,蒋春眠受到惊吓,往后一躲,后脚跟踩空,她握紧扶栏还没稳定住身形,手腕骤然被捏住,冰凉得仿佛阴冷雨水般粘腻润滑的触感,她心脏猛缩——
脑海里储存的恐怖片袭来,几乎是在被捏住手腕的瞬间,她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想法,张雁回不会不是人吧!和她腕部接触的指腹冰凉,透过表皮传递到血管的还有股使她四肢泛起鸡皮疙瘩的阴冷僵麻。
但很快她就否决这个奇怪又不切实际的念头。
那根根滑腻的指腹由她的腕部,摸到袖口,冰凉触感转瞬即逝,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往台阶上扯,与此同时,张雁回含着担忧的嗓音响起。
“别站在楼梯上,不安全。”
“哦,好。”蒋春眠踏到二楼,心底认定张雁回胆小的事实。
她往窗口走,那里有月光渗进来,借着光线视野清晰很多,刻意放慢脚步,好让张雁回始终维持着半拳的距离跟在她的身边。
靠在窗沿边,蒋春眠说:“我的手机落在教室,你有手机吗?”
张雁回摇头。
蒋春眠两手一摊,略有些咬牙切齿道:“那完了。方正祥把楼下的大门锁了,我们出不去,到了放学时间,这里也没人过来,我们今晚可能要在这里度过了。”
黑暗里,张雁回的面色有阴郁闪现,连他自己都摸不清怨毒情绪的来由,他眨眨眼睛,回过神,担忧地询问道:“……他锁了门,你有没有被欺负?”
睁大眼睛观察蒋春眠的神情,得到否定回答后,张雁回松口气,垂头,自责地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这算什么。”蒋春眠稍稍远离窗边,玻璃窗被暴雨覆盖上蛛网般的水痕,她搓了搓冰凉的双臂,“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倒是我们今天晚上,天气那么冷,要是真在这里住一晚,能冻死人。”
见蒋春眠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张雁回再次悄悄地顺从本心贴近她,新换的衣服是春季校服,但奇怪的是在冰凉的雨夜,他竟然没有感受到寒冷。
或许是有她在旁边的缘故吧。
张雁回的手背贴了贴她的校服边,黑暗滋生的恐惧便因此消褪,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到办公室看看吧,医务处老师每天都在这里工作,我记得办公室好像有架电热风扇。”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蒋春眠主动走在前面,张雁回步子迈得小,蒋春眠思考片刻,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要是害怕的话就抓紧我!我胆子大,我不怕。”
雨声淹没了张雁回那句低低的嗯。
他望向蒋春眠的背影,头顶黑色花苞微微松散,像是俏丽的花瓣在绽放,在阴潮的走廊里,似乎弥漫着股似有若无的浅淡花香。
他收紧手指,跟随她在黑暗里前行。
第208章 恶灵4
他们还不算倒霉到极点, 发现电热风扇后,在旁边又发现了大功率的充电宝。阴雨天气学校经常性停电,医务室的暖气开得不足, 每到冬天寒气渗骨, 医务处的老师便向学校申请购买了储电款的电热风,附赠充电宝。
橘黄暖光笼罩角落。
蒋春眠半跪在地上,在储物柜里扒拉出几包豆浆粉和即食零食, 张雁回站在电暖风旁边,没觉得多暖, 跟着蒋春眠走到储物柜边,离着半拳的距离,打开角落的柜子,露出里面满满的食物。
“这是专门给学生准备的。”
张雁回举着手电筒往里面照,手指在食物袋上游离, 侧头看她,“你想吃什么?”
蒋春眠知道医务室旁边就是超市, 但没想到这里还藏着小型的储食柜,她哇了声,凑到张雁回旁边报食物名称,张雁回抱着满怀的零食走到电热风旁边,堆到桌子上。
蒋春眠随便拆了袋饼干,自己吃一块, 再递到张雁回的面前, 等他拿走后, 她就再拿一块塞到自己嘴里。
鼓着脸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雁回垂眸, 嚼着饼干,视线扫过桌面的零食堆, 大脑不受控制地记忆它们的名称,这些东西都是蒋春眠想要的,他没有食欲。
“……是杨老师。她担心学生们在医务室饿着,就专门在办公室里准备食物,方便生病虚弱的学生免于饥饿加重病情。”
事情就发生在几周前,课间操期间他低血糖晕过去,送到医务室,正好是杨老师值班,她说他早晨空腹到现在,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晕过去是必然的。
张雁回就被杨老师留在医务室,她到超市买了几袋食物放到他面前,非常善心地告诉他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能糟蹋,要是他心存感激,就在最后阶段加把劲冲刺高考,等未来再报答她。
就是在医务室里,张雁回碰到请病假的白婧,虚弱男生漂亮得仿佛根茎翠绿的白茶花,打听过后是实验班的学霸,就起了异样的心思。
——怎知那是张雁回噩梦的源头。
他面前递来一块姜黄色的饼干,视线沿着饼干落到捏住它的手指,指甲圆顿红润,手电筒带出的光照亮那只手,垂直放在两侧的手猝不及防地蜷了蜷,回忆起被那只手抓着走过黑暗走廊的场景。
他接过饼干,紧接着,视线落在后背抵着橱柜,斜站在面前的蒋春眠,她嘴边沾着饼干碎屑,腮帮鼓起,吃得津津有味……
肯定很好吃吧。
张雁回捏着饼干塞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咽下去。
……并没有什么味道。
但他就是觉得味道一定很不错,机械性的接过时不时递来面前的饼干。
蒋春眠拍掉掌心的碎屑,揭开窗帘趴在玻璃窗往外看,乌云翻滚笼罩天幕,砸在玻璃上的雨点变小,淅淅沥沥的雨声营造出一种安谧的氛围。
“雨小了。”
刺骨的寒意被电热风驱散,办公室只有一张椅子,要是到有病床的房间,受不了新房间的冷气,蒋春眠和张雁回到隔壁的病房推来一张病床靠在墙边。
办公室瞬间变得逼仄。
张雁回是病患,出于道德感这唯一的病床理应让给他,但是蒋春眠的睡眠习惯很不好,她本就有些睡眠障碍,要是坐在那把冷冰冰的椅子上,肯定会一夜无眠,然后明天没有精力学习……
正在思考解决方法,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蒋春眠抬眸就看见张雁回抱着床被子给她,“披上保暖。”
蒋春眠道了声谢,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张雁回才是最需要保暖的人吧!他穿得是新换的春季校服,单薄的内里,就算房间有电热风加热,但热量有限,想要维持舒适的温度还是很有困难的,他好像没有喊过冷?
这样想着,她试探地伸手触碰张雁回的手背,后者条件反射地躲了下,意识到是蒋春眠,露出腼腆的笑容,眼神似在询问她什么意思,蒋春眠没说话,直接用手覆住他的手背。
“你的手太冰了吧!”蒋春眠往旁边靠,让出半边位置,“快点上来!你也裹上被子……”
触碰过张雁回手背的指腹仿佛陷在冰雪里,即使藏进被子仍旧残留那股刺骨的寒意。
蒋春眠搓了搓指腹,没当回事,调整电热风的位置,正对着他们,暖融融的热风扑面而来,有厚被子裹着,体温渐渐回升。
她本想靠着墙壁睡一觉,怎么也睡不着,想起什么,手在口袋摸索。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僵硬的肢体渐渐地恢复从前的样子,靠墙的病床上两人裹成厚厚的两团,蚕蛹般的东西,肩膀挨着肩膀,虽然隔着棉被,但张雁回总觉得那层薄薄的棉絮似乎偷来了热量传到他的肩膀,继而温暖了他的身体。
他抿紧唇,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的环境,出口的却是句真情实感的道歉。
“对不起……”
蒋春眠不解:“为什么道歉?”
张雁回盯着散发橘黄暖光的电热风,“明天过后,方正祥肯定还会找你的麻烦……他要是找你你就告诉我,他对我的恨意更深,对你只是不满你帮助我……只要你和我保持距离,他就不会再注意到你了。”
随后,又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关在医务室。”
蒋春眠侧眸,身侧男生在昏暗光线下仿佛白玉般洁白无瑕,黑亮睫毛宛若颤抖的蝶翼,棉被裹住他的身体只露出一颗精致漂亮的脑袋,完美的脸皮配合冰凉的温度,诡异值升到最高——
不得不承认,在黑暗环境里和张雁回单独相处,那股隐隐的恐惧感再次涌来,本能和现实造成的割裂感混沌了蒋春眠的认知,她想,身侧的人明明是个怕黑胆小,还有些善良腼腆的男生,那股畏惧感是从何而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从周围的人事入手思考,真心地建议道:“学校老师不管事,最好还是报警处理吧!方正祥看起来很不正常,难保他之后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就算他表哥是在警局工作,那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啊!”
张雁回嗯了声,看样子并没有采纳蒋春眠的建议,蒋春眠就闭起嘴巴不再多说。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的纸条,递给张雁回,“睡不着的话就看看知识点吧,这都是我整理的重难点……”
不等张雁回回应,她就开始记忆起纸条的内容。
张雁回捏着那张留有余温的白纸条,愣了愣:“……谢谢。”
“不用。”
蒋春眠抓紧时间记忆知识点,间或抬头看眼窗帘缝隙的暗夜,眼前的字符慢慢地飘起来。
她思绪恍惚了瞬间,不由想起初来高三四班的时候,前方第三排那张空掉的课桌,以及后来突然变化的温度,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导致她捏着纸条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不会穿越了吧?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她清楚地记得寒假的时候是在青城市度过的,那时候处理完祖母的葬礼,春节期间被妈妈叫到新家里过年,但因为有继父的影响,她过得并不开心。
就是在那一刻,她意识到父母感情早就破裂,是怕影响到她的高考成绩才勉强维持现状,谁知她高考失利,两人直接撕破脸皮,从此和蒋春眠的联系,除却每月微薄的生活费,再少有情感交流。
被遗忘的记忆重现,缺失的记忆碎片印证了当前所处环境的诡异,她只能用穿越来解释目前的情况。
她回到三个月前,寒假前夕,刚处理完祖母的葬礼,正准备赴约赶往青城市和妈妈团聚。
但是——
穿越势必会造成影响,在当前的时间线里,她没有接到妈妈的邀约,反而是提前进入昙花高中……
这也就证明了当她穿着春季校服上课的时候,眨眼间周围同学的服装都变成了冬装,春季盎然的景色被鹅毛大雪取代!
想明白目前的状况,除却最开始的排斥和暗暗升起的怀疑,再之后就是随遇而安的从容,反正她目前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顺利度过高考。
无牵无挂,反而更能让她有适应一切匪夷所思事情的底气。
纷杂思绪收回,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记着重点的纸张上,看了有一会儿,头脑渐渐昏沉,睡意袭来,她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在她倒向虚空的时候,一截手臂突然横到面前,扶着她歪向旁侧的脸回正,然后贴着她脸侧的手掌微微用力,把她的脑袋压向另一旁,直到抵在他的肩膀上。
动作间行云流水,但在张雁回的视角里,所有的动作都仿佛慢镜头,背景音是他那颗鼓噪的心跳声,脸侧被碎杂的发丝拂过,那张精致完美却冷如冰霜的面容,渐渐地,染上绯红的颜色。
窗外的雨势小起来,睡梦中的蒋春眠蹭了蹭枕着的柔软“靠枕”,藏在被子里的双手捏紧被沿,不让半点冷风渗进来,张雁回眨眨眼睛,睫毛遮住湿润莹亮的黑瞳,藏起里面那抹淡淡无措,他伸手出去,电热风扇早已停电罢工,冷风刺骨,他却无知无觉地任由胳膊暴露在空气中,捏住蒋春眠后颈的棉被,往里掖了掖。
沉默片刻,他托着她的脑袋让她躺在床上,而他则离开床面,给电热风充上电,扇叶重新开始运转,蒸腾热浪喷涌而出,他端坐在椅子上。
静静地盯着身侧沉睡的人。
蒋春眠醒来的时候, 消停整晚的暴雨重新落下,眨眼间地面就铺上层混浊的水。
值班老师来到后,两人从医务室离开, 回教室的路上张雁回落后蒋春眠几步, 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蒋春眠懂张雁回的意思,是怕她被方正祥针对。
在拐弯进走廊的楼道口,张雁回叫住蒋春眠, 温声细语道:“蒋……”
蒋春眠回头:“春眠,我叫蒋春眠。”
“……春眠。”张雁回的睫毛颤了颤, 他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想有个光明正大念诵的机会。
他往前跨一个台阶,拉进两人距离,站在高台阶的蒋春眠微微垂首看他,眼睛仿佛挂在天幕闪闪的星子, 他睫毛颤了颤,又往后退半步, 语气是刻意营造出的乐观:“他昨天捉弄了我们,以后可能就不会再为难了。要是运气不好,还依然被他针对,你不要再像昨天那样帮我了,我自己可以应付。”
蒋春眠蹙眉:“他那样的人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老师更靠谱, 昨天那样的性质可以定义为互殴, 教导主任又误会张雁回谈恋爱在先, 难保做出不公正的判断, 但昨夜的行为很难再偏颇了吧?
四方学校裁出小小的天地,老师是学生心中最威严的保护和靠山。蒋春眠回到教室没多久, 等班主任来到后,就去了办公室。
蒋春眠将昨晚的情况叙述完毕,面露愤然:“我们差点就被他害死了!昨天全校停电,医务室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没差多少,要不是有杨老师留在里面的电热风,我们俩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还是问题呢。”
她着重请求:“老师,请帮帮我们。”
班主任没有言语,维持原本的姿势坐在座椅上,烫成卷的短发遮住眉眼,她微微扯扯嘴角,扬起脸盯着蒋春眠,纯黑透白的眼球在某个瞬间,竟然像是恐怖片里的鬼怪般流露出浓郁的猩红。
蒋春眠吓得啊了声。
反应过来后,连忙捂住嘴巴,警惕往后退半步,班主任以及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对她的那声尖叫置若罔闻。
空气里流淌着诡异的氛围。
班主任翻着眼白盯着她,面容阴冷,“王同学……”
蒋春眠咽口唾沫,小声解释:“我姓蒋!”
班主任没管她姓什么,继续先前的话头:“你们应该体谅我的工作!方正祥的性子是暴了点,可是你们怎么不仔细想想,全校几千人,他怎么不找别人的麻烦,偏偏找你们的麻烦!要是同学间小打小闹都要找我报告,那我还能好好教学吗?当务之急是成绩,是要考出好成绩……江同学,别人的事情少管!方正祥针对的不是你,你就在教室里安心学习!”
班主任的话断断续续地进入蒋春眠的耳朵,她只零散地听到几个词语,再多的词语串联不成完整的句子,全程她都在疯狂咽唾沫,等班主任话说完,什么也不敢管了,说了句谢谢老师,迅速离开办公室。
走廊学生三两路过。
晨光照耀,蒋春眠擦干净额头冷汗,直愣愣地盯着学生底部的倒影,有影子,有影子……她不断安慰自己,路过的学生,包括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脚底都是有影子的,那就不可能是闹鬼。
——闹鬼。
这是蒋春眠在目睹班主任诡异面容和语速时,冒出的想法,就算是再不作为的学校,面对昨晚那样恶劣的行为,都会象征性的批评教育,没有学校是不在乎名声的,尤其是校园暴力这样影响恶劣的事件,可偏偏这学校里的老师没有半个负责任的!
就连教务主任,面对被方正祥单方面殴打的张雁回,明明张雁回周身的伤口就是铁证,教务主任还能脸不红心跳的蹦出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真是最恶毒的话!
老师依旧在上课的间隙开小差。
往常专心沉浸在学习中的蒋春眠难得走神,她的视野里是同班同学们乌黑的后脑,黑压压仿佛乌云笼罩天幕,沉甸甸得让人喘不过气。
偶有两人在交头接耳,鲜活的面容、活泼的动作,把蒋春眠从诡异的猜测里拉回,虽然班里有些同学的举止充满怪异,但他们都是活人。
有温度、有想法、有影子的活人。
目光落到第三排张雁回的位置,高高悬起的心脏落地。
她在最开始注意到张雁回不是没有原由的,尽管从小胆子颇大,但胆大是有范围的,在正常的世界背景里,她深知鬼怪都是虚构的,既然是虚构的自然没有畏惧的可能。
今时不同往日,她穿越到三个月前,穿越本身就是玄而又玄的事件,那么周围再多几个披着人皮的鬼就更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
在举止诡异的同学中间,张雁回的出现是那么的清新脱俗,他上课认真专注,性子和善腼腆,永远扬着抹温柔笑容,就算被方正祥欺负,都依旧是那副表里如一的和善,这是让蒋春眠觉得安心且信任的同学,但她隐隐又察觉到另外的危险……
在课间操期间,张雁回再次被蜂蛹而来的男生带走。
蒋春眠微愣,张雁回离开教室前,目光不经意落在她的身上,露出一抹浅淡笑容,随后,小幅度地摇摇头,消失在蒋春眠的视野里。
随着张雁回的离开,安静的班级氛围再次喧闹起来。
“还是别管闲事了……王鹏昨天到办公室对老师举报,方正祥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被训了几句,结果等方正祥从办公室里出来,王鹏就遭殃了,他到现在还没来上学呢!肯定是被方正祥揍成重伤……”
蒋春眠满头雾水,心底微微纳闷,昨天哪有人肯帮张雁回啊!都站在旁边袖手旁观!不过这也是能理解的,任谁也不想麻烦上身,更何况自己不也是待在教室里不敢再多管闲事了吗?
“方正祥也太过分了吧!”
“……再说这件事情跟张雁回也没有关系吧!是白婧喜欢张雁回,主动表白的,她把火引到张雁回的身上,她倒是袖手旁观了!明知道方正祥在追求她,她还来招惹张雁回干什么……”
“就是就是!张雁回性格那么好,真可怜,我们能做什么啊?帮帮他吧,好难过啊。”
蒋春眠赞同点头,视线时不时地滑过黑板上悬挂的时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短短的几分钟,竟有几个小时那样漫长,漫长到她的后背浸出冷汗。
她深知目前环境的诡异危险,不敢再做出除学习外多余的行为,心底抱有简单的期待——
等高考结束离开昙花镇,在大学开启新的生活,就能远离当前使她感到些微怪异和恐惧的环境。
可是张雁回……
蒋春眠捏拳捶捶脑袋,能帮的她已经帮了,她也只是普通学生罢了,学校老师不管事,还露出被蛊惑到精神失常的表情,只有报警最后这条路了。
她跑到角落里,拨通报警电话。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没人接。
蒋春眠捶捶旁侧的墙壁,无计可施,垂头丧气回到教室,看了眼黑板的时钟,时间已经快要过去十分钟了!
班里的学生仍旧在讨论张雁回的事。
就在他们讨论的间隙,后排某个胖男生突然站起来,对准聚集在前排的学生们就是一顿拍照。
“咔嚓”
“咔嚓”
“喂!你拍我们干什么!”有位女生捂住脸生气地喊道。
女生旁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站直身子,冷眼看着胖男生:“他是想要告状!昨天就是他和方正祥说是王鹏找的老师,要不是他,王鹏也不会被打!”
“你怎么能这样!张雁回是我们的同学,方正祥欺负人,你助纣为虐,你、你怎么那么坏!”
胖男生晃晃手机,得意洋洋:“你有本事骂我,我就有本事告诉方正祥,刚才就是你骂他骂的最欢,是你想要报警的吧?你等着——”
紧接着,是一声嘹亮的,“啊!!!!”
蒋春眠一脚将胖男生踹倒在桌子上,桌面物品哗啦啦落在地面,随着胖男生哎呦哎呦的痛呼,蒋春眠警惕地捏紧拳头,离着胖男生十几步远,牢牢盯着他的反应。
就在刚才,蒋春眠注意到胖男生说话的时候,偶尔翻起来的眼白,说话间流露的阴暗气息,和在班主任显露的诡异状态相差无几。
她斗胆猜测,胖学生和班主任是“同类人”,如果她目前所处的真的是灵异世界,那她最应该要做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怎样才能保证安全?反抗这些明显怪异的人群,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