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四周嵌着坚硬的岩石,雕刻出恐怖的画面,待在这里面,仿佛待在密闭的空间。地面的声音一概听不见,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更不知地面的情况,林樾发现自己不见了,有没有担忧?他那样的性子,肯定着急,说不定还哭了……
按照常理来说,她成功找到活着的赵文清,接下来要操心地应该是怎样离开黑水镇的事情,离开黑水镇,她就可以得到剩下的悬赏金额,那是不菲的一笔金钱,如果按照她过往的花销来计算,够她花好几辈子的了,足可见得赵家对赵文清的重视。
可是……
她怎么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徐昭,你在想什么?”
“嗯?”徐昭回神,赵文清脊背靠着石壁,虚弱地喘口气,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你你没反应。”
徐昭怎么可能跟他说起林樾,林樾的样貌特殊,只她一个知道就够了,旁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谁知道他们知道林樾能够和蜘蛛结合,能够做出怎样的事,说不定拉去实验室解剖。
她随便说自己发呆搪塞过去:“抱歉,麻烦你再说一遍。”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赵文清自然是好脾气地重复:“……黑水镇这里,仿佛有很奇怪的磁场存在,我在最开始的时候,从地洞逃离过一次,那时候我试图离开黑水镇,我带足了各种仪器,全都失效了。指南针也不管用,指针飞速旋转,我猜测这是因为黑水镇这里有更强大的磁场存在……这股磁场很奇怪,我说不上来,就像黑水镇的状况,无法用科学解释……”
“……我尝试离开过很多次,每次都迷失在森林里,而且那里潜伏着数不清的蜘蛛,我就是在那里被抓起来的,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被绑在蛛丝里,再然后就被王志明给带到地洞里来了……”
赵文清的意思是,一时半会儿他们无法离开黑水镇,这里太奇怪,能不能离开这里还不一定!这是很负面的消息,旅游团的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人人脸上都很难过,徐昭却是例外,她竟然弯了弯唇角,表情似乎还有点开心?
赵文清面露疑惑,难不成是悲极生乐,他连忙安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我们养精蓄锐,把那些蜘蛛都杀干净,无非时间长些,我们肯定能找到离开的路!”
鼓舞人心的话谁都会说,问题是,那些蜘蛛能够全都杀死吗?一只两只还好说,再多了那就是送命了。
徐昭收回繁杂的思绪,抛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认真打量赵文清的状况。他看起来很虚弱,但有了林樾当初的惨状在前,她现在看谁都觉得还行,无非是皮包着骨头,浑身是伤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连她自己,她都觉得还可以忍,这点小疼,忍忍怎么了?
她站起来,带着点催促的意味:“总在地洞也不行,这里空气不好,不利于养伤。你既然离开过这里一次,应该知道哪里是出口吧?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徐昭说做便做,扶着赵文清,循着出口走去。可是走到出口一看,哪里还有道路,乱石挤挤挨挨着塞.满洞口,将唯一的通道堵住,石头湿润,隐隐听到洞口外暴雨如雷,腥潮铺面而来。
跟随着要逃命的人七嘴八舌的叹息。
“王志明肯定知道哪里有出口,”徐昭冷着脸,心口隐隐作痛,她消失了一整天,眼见着到了晚上,他在做什么?是在哭,还是回到屋子里休息,把她当成过客不再惦念……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扶着赵文清回到原来的位置。
因着内心着急,徐昭直接提起王志明的领口:“机关在哪里?”
王志明已经被打过一顿,他此刻瘫软无力,仿佛破布娃娃,轻易地被徐昭提起来,然而他咬死牙一句话都不肯透露。徐昭是从地面掉下来的,她知道肯定是有其他的出口存在,她心底愤怒,有人比她还要愤怒,黑水镇的人尤其,他们怀着被背刺被侮辱的恨意,将怒火一股脑地发泄到王志明的身上。
“说不说,不说你就等着吧!”胡乱填了填肚子的人,勉强找回力气,又有火气撑着,一拳头下去的杀伤力也很强悍。
徐昭抱着双臂,在地洞里走来走去,石壁刻画着的画像显目逼真,王志明既然把他们聚集在这里宰杀,那就证明这里的位置是很重要的,包括周围的刻像。
她拿起杀猪刀,刀尖划破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石壁的画像被刀痕割裂,她用的力气不小,似是要将石壁凿下来。
看到这幕的王志明受不了了,哭着喊着要徐昭停手。石洞里面的石像是他信奉的神灵,是他的精神支撑,哪怕是象征着祂的石刻像也不能随便经人毁坏!
根据王志明交代出来的,徐昭等人找到隐藏在石壁里面的控制室,里面竟然是颇具现代化的设置,中控屏幕显示着森林里的各个角落,这些角落标志着附近有陷阱。
看到电子屏幕的瞬间,徐昭连忙挤开赵文清,盯着屏幕,屏幕照着的是森林深处的景象,只有偶尔几处是徐昭曾经经过的位置,里面没有林樾的影像,她骤然松了口气。
赵文清在旁边摆弄着控制台:“竟然是电池的,害我好激动,还以为有信号了。看来靠外面的人是解救不了,还是得我们自己想办法……徐昭,唉?你怎么把屏幕砸烂了……”
徐昭收起拿着杀猪刀的手,挑眉:“不砸坏难道还留着?这间地洞不能留,等我们离开了,就把它毁了!”
她刚才隐约看到林樾的身影,虽然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他躺在血泊里,周围躺着几只巨型蜘蛛的尸体,他还好吗?虽然想要多看他几眼,但是林樾的身份不能被他人发现,她眼疾手快砸烂屏幕。
接下来,两人根据王志明的提醒,拨动旋钮。
——轰隆隆!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上当了!
王志明交代给他们的按钮,分明是摧毁石洞的按钮,一时之间,碎石坍塌,王志明躺在地面,残忍又得意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谁都逃不掉!所有人都应该留在这里,以活人鲜血献祭,等候神的降临!”碎石落到他的头部,王志明后半截话堵在喉咙,意识弥留的最后,那双眼瞳短暂地褪去混浊,紧接着,王志明咽掉最后一口气。
徐昭皱紧眉头,不管不顾,照着控制台一顿乱按——反正情况已经是目前的样子,还能出现比这更糟糕的吗?!
最后,不知道是按着哪里的开关,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用来制造陷阱的草面敞开通道。
地洞里的人争先涌过去,堵得出口水泄不通。
暴雨倾盆,闪电似要撕裂夜空,骤然亮彻深林。古木粗壮,叶片在雨珠摧残下,发出响亮的声音,滞留在深林的鸟雀啁啾不停,喧哗的吵闹声,仿佛被一面无形屏障阻隔,侧面躺倒在地的少年,宛若死去般无声无息。
旁边的蜘蛛尸体,皆被他开膛破肚,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黏液,周围能够找到的茧,林樾都找过了,揭开蛛丝,不是徐昭,再找到下一个,揭开蛛丝,不间断地循环。遇见巨型蜘蛛,不管不顾,直接上前厮杀,他的力量再强大,上半身仍旧是肉体凡胎,是脆弱的人类躯体,无论是蜘蛛的攻击,还是横出来的枝丫,皆在他苍白的胸腹留下血口。
短短一夜,林樾再次恢复成初见徐昭时凄惨的模样,瘫软地躺倒在泥泞地面,漆黑美丽的眼瞳是无限的空茫,蛛丝被雨淋湿,挂着雨珠,仍旧顽强地铺展着,等候猎物的到来。
事实摆在面前,他始终不敢相信。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在危机四伏的丛林?她被巨型蜘蛛捕猎的可能性太强,强到他只要想到这个结果,四肢百骸疼得战栗。
那种痛,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过就好,怎么可以要徐昭经受……他宁愿相信,徐昭的出现是他濒死前做的一场美梦,如今梦醒,徐昭说不定正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平安健康的活着……
暴雨中的空气,带着股草木泥腥,周围的脏乱被冲刷干净。林樾浑身湿透,连帽卫衣紧贴着胸膛,勾勒出少年紧窄瘦削的腰腹,蜘蛛肚子和步足散布的刚毛蔫巴巴地贴着肢体,他整个人凄惨可怜,仿佛暴雨中被冲下巢穴的雏鸟,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求生欲望,涌现出无边的死寂绝望。
他想,生前不能如愿,死后连徐昭的尸骨都不能得到。他不信鬼神,就算蜘蛛怪物出现,他也不信人有来生,可想到徐昭,他便殷切地盼望着,她能在黄泉路上等自己一等,他要找到她,快点追上她……
甜腻的香气骤然贴着面部吹来,林樾倏地睁开眼睛,晨间微光破开山间迷雾,暴雨未停,那抹光却晃晃悠悠地,躲过乌云,落在他的身上,林樾不敢置信,呼吸几近凝滞。
迷雾消散,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容,眸子里仿佛盛着汪沁凉的泉水,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猛地一颤,昨日捕猎巨型蜘蛛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和凶猛,在此刻消失殆尽,面容委屈,蔫巴巴仿佛受到欺负回家找主人的小狗,他脊背僵硬,使劲仰着头,眼神黏在她脸上,看不够似的。
徐昭朦胧的眼神里透着关切,掌心贴住他的脸,轻轻地叹息一声:“怎么哭了?”林樾听到声音的瞬间,眼泪便从眼眶流下来,晶莹的泪珠混在雨水里,很快消失不见,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她掌心的那点热,猝然烧起股烈火,烫得他心口疼。
他不敢动,香气猛然贴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部,眨眼间,徐昭便和他一样,侧躺在泥泞地面,面颊离着他只有半拳的距离。
这样近,他伸手就能抓住,抓住了,就再也不会松开了……
“你别想再离开我……”林樾哽咽着说出这句话,膨大的触肢猛地钳制住她的腰腹,将她慢慢地按到胸膛前,他被更深更深的香气包裹着,颤抖羞涩地吻住她近在咫尺的唇。
花瓣似的软,蜜糖似的甜……林樾的眉眼溢出痴迷,笑得甜蜜,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裂帛似的响动,视野恍惚瞬间,面前哪里还有徐昭的影子。
林樾茫然地坐起来,脸颊冰凉,半点温度都没有,他伸出手捂住脸,半晌,肩膀猛地抖动起来,他死咬着唇,无声地哭起来。
牵扯着步足的蛛丝颤动几下,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那具破败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散架的躯体,再次拢起来,维持着表面的完整,颤颤巍巍地,怀着微妙的期盼走向发出动静的位置。
越靠近,那股甜蜜的味道就越发浓郁,林樾竟有些情怯,生怕是自己的又一场美梦,可他的动作半点都不敢停歇,哪怕又是美梦又怎样,哪怕再次遭受一场失望落空的茫然绝望,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半点犹豫,要徐昭遭受多一秒钟的痛苦——他要快点,再快点赶到她的身边。
就算是假的,他也不希望那样美好的徐昭,受到半点伤害,撕心裂肺的痛苦,只要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了。林樾匆忙地赶到发出声音的位置,嗅着那股熟悉的味道,他丝毫不在意周围围满了人,在那些或熟悉或陌生面孔的尖叫逃窜里,他赶到洞口,往底下一看,看到被人群推到压在石块底下的徐昭。
心脏猛地被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
地洞里的人起初看到洞口前露出一张少年的脸,没在意,可紧接着,少年跳下来,众人震惊地盯着少年的小半身——那具恐怖的蜘蛛肢体,顿时尖叫着四处逃窜。
林樾推开石块,将徐昭小心地拢在自己的怀里,瘦弱的肩膀挡住坠落的碎石,砸破出血,他却缓缓地露出笑容,那笑容里藏着无限的痛苦怜惜。
“徐昭……疼不疼啊……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红着眼睛,盯着徐昭的伤口,仿佛那些伤是伤在他身上:“好疼啊……我们马上离开,离开这里我就帮你止血,别忍着啊想哭就哭……”
他小心翼翼地抹开落在徐昭脸部的碎屑。
徐昭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疼得实在厉害,她在林樾哄小孩的语气里,眼眶酸涩,明明疼得是她,林樾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比她还厉害。
“……别哭啊,你怎么哭了?我就是砸了脚,没事的。”
“砸了脚还说没事,”林樾的大肚子稳稳地罩住徐昭,步足贴住她的腿,使那些坠落的石块伤不到她,他迅速地吐出蛛丝,另一端黏在洞口,闲余的步足挑动,很快便织出一张黏着洞口且暂时遮挡碎石的蛛网。
见到徐昭的那一刻,眼泪便不止歇地流出来:“我以后……”声音里带着股浓浓的宣誓感,眼瞳浮现后怕和隐隐的占有欲:“……再也不要离开你,半步都不离开……”
徐昭此刻的样子说惨烈,比不过林樾,他浑身湿答答的,宝蓝色卫衣仿佛是在血水里泡过,这股味道不算好闻。他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去,肉眼可以看到的地方,遍布细长的血口,那看不到的地方呢?
徐昭四肢无力,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臭味,贴过去,侧脸枕着他的胸膛:“地洞要塌,我们先上去……唉,还有个人,林樾,你帮帮忙,把他一起带上去。”
林樾的眼睛猛地眯起来,到底还是应了句“好”。
第148章 蜘蛛35
距离中控室最近的通道就是徐昭曾经掉下来的地方, 其他通道离中控台远,且碎石坠落,早已经堵死地洞, 赵文清和徐昭只能朝着挤满人的通道跑去。
求生本能的控制下, 众人仿佛疯癫般的朝着唯一的通道涌去,顾不得其他人的境况,有许多本就气短的人被挤得登时倒在地面, 被后继者不留情地踩踏。
赵文清呵斥几声不管用,徐昭抡起杀猪刀, 刀刃重重地割开推搡最严重的人的胳膊,血液喷溅,众人这才慢慢地听从指挥,接连往上爬。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里,生的希望近在咫尺, 地洞的晃动却越发激烈,面盆大小的石块坠落的时候, 赵文清眼疾手快地抱住徐昭闪开,可两人到底还是受了伤。
赵文清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他是重情义的人,徐昭是因为他来到黑水镇,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救下他,他感激不尽, 便挣扎着想要拼尽最口一口气, 好歹把徐昭送上去, 可变故发生在突然之间——
挤满通道的众人尖叫着四散逃离。
离开洞口的消失不见。
滞留地道的竟然不顾坠落的石块, 朝着后方逃窜。
再然后,赵文清便看到一只有着人类半身的怪物, 本以为巨型蜘蛛的出现足够惊悚,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种奇怪恐怖的东西,他浑身僵硬,却在怪物抓住徐昭的时候,攥起块石头,想着偷袭它,吸引它的注意力,解救徐昭,可……
赵文清回到旅馆,这间房子是他曾经租住的,如今黑水镇遭到巨型蜘蛛的攻击,旅馆早就没人管,他和幸存的旅游团的人暂时在旅馆歇脚。躺在床铺,他屡次回想起蜘蛛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仿佛幽暗丛林里锁定猎物的毒蛇,粘腻阴凉。
以至于他现在回想起来,浑身打颤。
但是,他和徐昭看起来有种旁人插不进的亲昵,徐昭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赵文清暗暗打算,天亮他就去森林里探探情况。
徐昭没想到林樾能够找到这里,更没想到他不管不顾地冲到众人的面前,他的形态特殊,被人发现容易招惹事端,但现在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再多想无益。
既然这样,她便想着赵文清跟着她回草屋,她来这里本就是为着赵文清,赵文清安全离开黑水镇,她就能得到悬赏金额,自然该放在眼皮底下保护着,但林樾似乎不是很开心。
林樾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溢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她,徐昭便心虚得仿佛做错事情,那句跟着我回草屋,硬生生转成要赵文清在黑水镇等着她,她到底不放心,又交代赵文清小心镇子里的人,谁知,这句话还没说完,林樾抱着她便往回走。
徐昭只是磕着脚踝,有赵文清挡着,伤的不严重,她坐在铺着绒被的床面,草屋漏雨,床面有些潮湿,但她没在意,有些惶惶然地看着面前的林樾,紧张地攥住床沿。
“……林樾,你想说什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珠黑亮,有点点瘆人。
赵文清离开森林,朝着黑水镇走的时候,徐昭虽然在他的怀里,可目光却是看向赵文清,眼神担忧,散发出来的气息,在林樾嗅起来,明明还是甜腻的味道,却微微带着苦涩,连同他的心脏,像是被泡在苦水里。
他抱着徐昭走回来,一路的路程,仍旧没能掩盖住徐昭周身混乱的雄性气息,那股淡淡的,不仔细嗅根本嗅不出来的雄性气息,却被他很敏锐地扯出来,来回嗅着这股味道,心脏越发酸涩,仿佛有只手在里面搅弄。
林樾的蜘蛛肚子贴着地面,步足略微伸展,黑亮的表皮上偶尔在月光的光顾下,闪着莹蓝色的光点,自然界里,颜色绚丽代表着毒性、凶狠,而拥有绚丽外表的蜘蛛怪物,乖顺地“蹲”在徐昭的面前,仰着脖颈,仿佛被浇了强力黏胶,目光黏连着徐昭,撕扯不下来。
徐昭被他看的紧张,抿紧唇,又问了一遍:“……你有话要问我吗?”
林樾嗯了声,搭在床沿的手指慢慢地捏住她的腕部,和他同色系的连帽卫衣破烂,露出大片被碎石割破的皮肤,那条看起来瘦弱却充满力量的手臂,落满猩红血痕。他的眼瞳猛地一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骤然冷了几度,夜风带着股肃杀。
林樾轻捧着她的手臂,捧到他的面前,目光仍旧看向徐昭:“你是因为那个男人消失的吗?”
他的语气怎么那么奇怪呢,如果徐昭没有听错的话,‘那个男人’他用的是重音。徐昭确实是因为赵文清,在地面发现他遗落的腕表,循着血迹站到通道口的位置,结果掉进去的……按照这样的话,徐昭应该点头表示肯定,可她隐隐察觉林樾温和的面容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崩塌。
徐昭的双手腕部被他捏着,他用的力道不重,可有蛛丝飘来,莫名其妙地把她的两只手缠起来,不容易挣断,她就没管,想了会儿,林樾的目光越发强势,他咬着唇,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就那么重要吗,不顾性命救他……徐昭,他就那么重要吗?”
看到赵文清的瞬间,林樾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昭在森林里发现赵文清的踪迹,看到他被关在地洞里受尽折磨,便不顾自身安危,不顾……不顾他是否会担心,不顾他找不到她的身影该有多着急绝望,义无反顾地去到地洞。
——她总是这样,像那时候,宛若裂隙渗进的亮光,将他从混浊阴暗的地沟里拉出来,拉到她的身边。他怎么跟那个男人比较呢?徐昭是因为那个男人来到黑水镇,他跟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这样想着,林樾垂下眼睫,挡住浓浓溢出的嫉妒,清澈明亮的眼瞳倏地仿佛爬满苔藓的地面,阴暗肮脏的情绪疯长,胸腔灌满酸涩的苦水,他用尽全身力气勉强压抑想要绑缚徐昭的冲动,用自己分泌出来的带着苦香的蛛丝,将她牢牢地困在里面,只属于自己,只是想想,便觉有股沸腾水液灌满五脏六腑,双手隐隐颤抖,更紧更紧地捏住她的腕部。
林樾咬住唇,盯着徐昭胳膊的伤口,深可见骨,红色深深刺痛他的眼,刺伤他的心,他本是想着多捡几颗鸡蛋,给徐昭补充营养,把她养得健康,可是眨眼间,鸡蛋没了,徐昭……徐昭大概更想回到黑水镇,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毕竟,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她充满担忧不舍……
——有些东西,还是要稳稳地握在掌心最安全。
清澈懵懂的眼瞳,在睫毛眨落的瞬间,有浓郁的猩红弥漫,坠在地面的大肚子分泌出莹白色的蛛丝,飘落到徐昭的指尖,缠绕住她的五指。
徐昭自然察觉到隐匿在空气中,逐渐飘满周身的蛛丝,她歪着头,不解地盯着落在指尖的蛛丝,指尖动了动,将蛛丝缠了两圈,无意识地捏在指腹捻动。
林樾散发出来的苦香,渐渐地,掩盖住草屋内雨水的潮腥。她即使表现得再镇定,心里到底还是恐惧的,此刻回到草屋,林樾在身边,惶恐不安的心情莫名地被安抚。
她忽视空气里似有若无散发的危险气息,解释道:“……你要是那么说,也确实是,”腕部骤然一疼,林樾的眼睛黑黝黝的,仿佛顷刻间回到初见的时候,四颗黑亮的眼珠不带半点人类情感,就那样冷漠淡然地望着她,她感觉脊骨骤然一凉,停顿片刻,继续说:
“……但我遇见赵文清完全是凑巧,你看到的那个通道,我是从那里掉下去的,我哪里知道草面有陷阱!幸好你找到我,林樾,否则我真不知道该这次该怎么办,谢谢你。”
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林樾感觉一股暖流骤然涌来,涌入冰凉的胸前,他整个人仿佛回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弧。
他回过神,放轻力道,捧起徐昭的手腕,将嘴唇凑过去,徐昭还以为他要像从前那样贴住她的掌心,没管,但没想到,突然间,手腕一疼,她震惊地看过去,就见林樾两颗尖尖的毒牙刺破她腕部的皮肤,黑色毒液渗入她的血管。
徐昭下意识往回抽,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徐昭:“林樾,你松口。”
她的语气有些慌,她想起很久之前林樾曾经失去意识,否则无法解释,他怎么会突然咬自己。
阴雨连绵,风声呼啸。萧索的环境加剧徐昭的不安。因此她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凶。
林樾自然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他委屈地看她一眼,捧着她麻痹的手臂仿佛捧着珍宝,慢慢地用唇蹭腕部的伤口,竟然还伸出舌,湿润柔软的触感,温柔舌忝干净伤痕周围的鲜血。
他是很爱干净的人,无论是变成怪物之前,还是怪物之后,可是徐昭是例外,她伤口周围的血,是她血管里流出来的,是她的东西,只要是她的东西,他都很珍惜地,又带着点不可言说的痴狂,想要尽数吞进肚腹。
舌面的液体有加速伤口愈合的作用,因此,徐昭手臂沾着的灰尘沙粒,在他眼里便变得渺小难辨,他只想着舌忝干净她的血液,使她的伤口快点愈合。
同时,带着点私心,品尝甜美的味道。
林樾沿着她的手指,细细密密地舌忝到胳膊肘,徐昭在毒液的影响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林樾眼疾手快地在她将要歪倒的时候,扶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背后垫着软被,安顿好徐昭,他继续之前的动作。
徐昭满脸迷惑,甚是天马行空地想着他是不是饿了,想要吃掉她,否则他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仿佛饿久的幼兽捕捉到一只猎物,圆溜溜的兽瞳里,流露出和他天真懵懂的气质不相符的痴狂残忍。
林樾捧着湿润滑腻的胳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露出和小兽一般无二的天真稚嫩的笑容:“……不要误会,徐昭。你的身上全都是伤口,我的唾液有治疗伤口的作用,家里虽然有药,可是要是给你用药,需要好几天才能痊愈,你别嫌弃我。”
他眨眨眼睛:“徐昭,你会不会嫌我脏?”
他问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截然相反。语气是怯怯的,神情却坦然无畏,仿佛舔舐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隐隐给徐昭一种错觉——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就算做出再恶劣的行为,他也不怕。
徐昭沉默,半晌,问他:“……为什么咬我?”
林樾捧起她的另一条胳膊,眼角垂落,像只可怜巴巴的流浪狗,洇湿的卫衣仍旧贴在胸膛上,勾勒出瘦削的身形,他回来的路上抱住徐昭,遮挡住雨水,所以徐昭的衣服还算干燥。
他捧起那条胳膊,先是舔了下,湿软柔滑,徐昭的脊背猛地一颤,有股奇特的电流由她的脚底猛然蹿到后脑,她神情古怪地盯着林樾,头次带着些气恼:
“问你话呢。”
林樾的神情越发委屈,仿佛被训的小孩,不管她沾满脏尘的胳膊,脸颊贴过去,睁着乌黑湿润的眼瞳望着她。
徐昭自己可能不知道,毕竟她独自一人,习惯忍耐,就算再严重的伤口,在她看来,只要没有危及性命,那都是忍忍就过去的。那些交错在胳膊、小腿的伤口,还有洇透衣服的血痕,落在林樾的眼中,就像是有把铁钻在嗡嗡地钻他的心脏。
林樾用脸颊蹭了两下,唇瓣再次落在她腕部,那里有道被碎石砸出的血口,皮肤软烂,汩汩冒着血泡,他闭上眼睛,藏着眼里的贪欲和痴狂,亦藏着心疼,用舌面舌忝干净周围干涸的血痕,又慢慢地用湿润的唾液,像是沾着消毒水的棉签,温柔地沾湿伤口。
很遗憾的是,徐昭没有知觉。
她望着林樾的举动,虽然没有知觉,可大脑仿佛自动把那股温软的触感加工,传递给她,要是她能够动作,肯定把胳膊抽出来,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他的表情怎么那么涩啊!
林樾此刻的表情,就像是野兽舔舐受伤的小兽,动作间流露出的温柔心疼的神态,使徐昭内心仿佛被人射了一箭。
林樾还想继续往上舔,惦记着她的问题,便依依不舍地移开唇:“……你身上很多伤口,直接处理,唾液刺激到伤口,会有些疼,用毒液短暂地麻痹神经,就像给你打了一针麻药,接触到唾液就感受不到疼了……”
他很不满意徐昭若无其事的态度,重复了遍:“这里,这里,全都是伤,多疼啊……徐昭,你要爱护自己的身体。要是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那个人,他在你身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吗?”
林樾小声嘟囔:“……真没用。”
徐昭不明白他的话题怎么跳得那么快:“没事,都是小伤。”
实话实说,黑水镇里虽然危险,她时刻面临巨型蜘蛛捕猎的危机,可是从前的她,难道就是安全的吗?她是农村的孩子,家里有房子,当时正赶上拆迁,父母离世的消息传来,那些仿佛闻着臭味涌过来的亲戚们,难道就不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