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爱人—— by明月满枝
明月满枝  发于:2023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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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拎起连衣帽,给他戴上。脸颊贴过去,盯着他颤巍巍的睫毛,像把浓密的小扇子。是疼吗?她不禁担忧道:“……你难受吗?也不是非要吃鸡蛋,找个地方避开阳光……”
话音未落,林樾侧脸,看她一眼,眼神犹带水光,仿佛一池荡.漾的春水。
他说:“是……是有些热而已。”只能想到这个说辞,不然怎么解释他烧红的脖颈和耳根?
双臂牢牢地托着徐昭的腿窝,步足稳稳地在越显湍急的水流中前进,语气平缓温和:“……阴暗潮湿的环境确实令我舒适,但阳光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徐昭:“可是你之前浑身都是水泡!”
林樾想到那副丑样子,咬了咬唇,问她:“很丑吗?”
徐昭不明所以:“啊,嗯?”什么意思?她皱着眉头:“……你别逞强,要真不舒服,我们就找个地方躲会儿……”
林樾按捺满心的焦虑惶急,想到自己曾顶着丑陋恶心的水泡在徐昭面前晃来晃去,就觉懊恼,恨不得回到过去一卷破席盖起赤着的身躯。
他面上恢复平静,决心要挽回自己丢失的形象:“……那时候可能是和蜘蛛发生结合不久,身体虚弱,自从蜕皮后,就不再畏惧阳光了。呐,你看。”他将帽子摘下来,微微仰头,金黄阳光洒在他的面部。
像是翩然飞舞在光晕中的蝴蝶。
徐昭仔细盯着好一会儿,没发现有水泡,只是他的脸皮渐渐发红,她说了声:“好了好了,我知道啦。”然后飞快地将帽子戴在他的头顶,阴影笼罩少年的面部,她又说道:“……蜘蛛结网都是选在角落里,想必不习惯光亮太盛的地方吧?还是戴着好点。”
她的手掌和帽檐同时落下,横挡在他的额前。温软手掌和他的单眼只有毫米的距离,走动间,掌侧触碰到他的单眼,随着酸涩升起的,是倏地蹿起的麻意和羞涩。
他竟不知道……属于蜘蛛的部位如此敏.感,光天化日,只是被她的掌心不经意地触碰,内里骨骼都仿佛酥软了,恨不得就地化成汪水,包裹着她、席卷着她……
到了对岸。徐昭本是想着侧身跳到地面,结果操作失误,屁股重重地坐在蜘蛛肚子上,林樾毫无预兆地微弱的口申吟了声,紧接着便垂头盯着地面。那声音太小,徐昭面色讪讪以为弄痛了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樾红着脸没说话。
对岸确实少了很多血腥的味道,但仍然有白色的茧高高悬挂。林樾循着味道找到野鸡聚集的地方,在杂草繁茂的角落里寻到两三颗被遗忘在此处的野鸡蛋。
林樾用步足飞快织了张柔软的“蛛丝披风”,拿在手里递给她:“……嗅觉未必百分百准确,你披上吧,带着我的味道,蜘蛛就不敢靠近你了。”
徐昭接过来,披在肩膀,瞬间被浓郁的苦香笼罩。她学着林樾的样子,专门在杂草茂盛的地方寻找鸡蛋藏身之处,但她显然是毫无章法的,毕竟她没有灵敏的嗅觉。
“……林樾!我去前面看看,那里好像有声音……”
林樾嗯了声,周围没有巨型蜘蛛的味道,何况徐昭披着蛛丝,是不会引起巨型蜘蛛的注意的。他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自己的身边,胸腔酸涩,难以言喻的闷窒袭来,但被他用顽强的理智压制下去——
人类林樾占据上风,他怀着羞涩包容的爱意,愿意给予认定伴侣自由的时间。尽管他同样想和她牢牢绑缚在一处,半步都不离开。
他一面嗅着空气里,似有若无飘荡过来的甜滋滋的味道,一面专心寻找鸡蛋,把它们装进柔软的网兜里,被黏性蛛丝牢牢地粘住,避免路途发生磕碰碎裂。
徐昭昨天说起红豆饼的时候,悄悄地咽了两口唾沫,是馋了吧?想想,她来到这里很久了,孤零零的小姑娘,在残酷恶劣的黑水镇生活多日,夜晚在梦里有没有想家呢?林樾抿着唇,攥紧网兜,仿佛攥着的是徐昭。
手头虽然没有做红豆饼的原料,但他可以做鸡蛋饼。金黄灿灿的鸡蛋饼是他最拿手的,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喜爱。
另一边。
碧翠华盖遮挡天幕,浓密树影交叠,风吹来,哗啦响动一片。
徐昭循着小道走到发出动静的地方,发现是只落在蛛网里的麻雀,蛛网没有见到过的那么恐怖,有洗手盆大小,麻雀翅膀黏在上面动不了。
怎么会有这样大小的蛛网?
她伸手很轻易地就把蛛网弄下来,解脱后的麻雀扑棱着翅膀,在地面跃动几下,很快展翅飞走。与此同时,树影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徐昭警惕地抽出口袋里的尖刀。
拨开草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蜘蛛。准确地说,是一只有成年男性掌心大小的蜘蛛,步足黏着树干,蜘蛛单眼紧紧盯着她,似乎想要捕捉她,却碍于体型差距不敢动手。
徐昭松了口气,慢慢地往后退。脚底忽然踩住什么东西,她弯腰看去,赫然是一块价格昂贵的手表!
表盘里镶嵌着几颗华光璀璨的钻石,这块手表她在赵文清的寻人启事里见到过。
赵文清失踪前穿的衣物和佩戴的饰品,事无巨细地呈现在报道里。连他有几颗痣、在什么位置都表述的很详尽……徐昭翻过表带,果然看见里面刻着“ZWQ”三个字母。
难道他就在附近?
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痕迹,拨开乱草,深褐色的地面融着色泽浓郁的猩红,味道发腥,是血迹……徐昭循着血迹慢慢地往前,在她的面前,血液洇湿成浓重的一滩,像是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地面的杂草都被压趴。
凌乱散布着沾染血腥的蛛丝。
徐昭隐隐察觉到危险,属于女性的第六感作祟,她不断提醒自己身上裹着林樾的蛛丝,没什么的,就算有蜘蛛出现也不敢把她当成猎物……

狂风骤然卷起落叶, 簌簌旋转直上,眼前是漫天尘土和无尽的昏暗血腥。
——“轰隆”一声响动!徐昭脚下踩着的草面倏地朝向两边开合,出现一方黑黝黝的巨口, 眨眼间的功夫, 地面人影全无,张合的巨口以迅雷之势合拢。
枯叶渐渐落回原处,空气里弥漫的尘土气息消弭, 鸟雀啁啾,扑扇翅膀冲向华盖遮掩的天空。
苍翠掩盖之上, 是澄澈空明的天空,飞扬的鸟雀眼看着即将冲破遮挡,扑向天空,却在原地打了几个转,重新落回危险重重、蛰伏凶蛛的茂密丛林……
徐昭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疼得脑袋一麻,声音堵在喉咙里, 眼前视野仿佛被透明的白光晃着,用力闭了两下眼睛,视野才重新恢复正常。
她一口气憋回肚子里,脸颊骤然发白,因重力砸向地面的半身微微颤抖蜷缩起来。
这里……
四周是石壁凿出的墙壁,刻画着难以言喻的符文, 和隐隐透露恐怖笔触的轮廓。
尖锐的獠牙、粘腻湿.腥的触手、刚猛凶残的蜘蛛……还有许许多多辨不出来不可名状的存在。狂乱的刻痕张牙舞爪布满四面墙壁, 风徐徐吹来, 携着阴凉血腥的味道。
这还不算恐怖的。
徐昭的眼瞳因目睹到角落里堆叠的白骨骤然缩起。
红红白白掺杂着血肉的白骨累积在角落里, 旁边正是用笔触勾画出来的难以形容的巨口。仿佛是送到嘴边的羔羊,要将它们剥皮抽骨、烹饪美味, 再送于食客口中。
“哈哈哈哈哈!”突然响起的狂笑声撕破寂静,王志明拽着根黑糙麻绳,将跌撞在地面的徐昭绑起来:“还差一个,就差一个……果然是……助我,你到来的正是时候,放心,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是一件大好事!”
徐昭翻转手腕,腕部撕裂般的痛意,额头紧接着就渗出冷汗,面前的男人双目赤红,衣服破碎凌乱,光着脚踩着散布碎骨的地面,他走来的一路留下淅淅沥沥的血水。
这人疯疯癫癫,她怕激怒他,瞥眼他握着的滴着血的杀猪刀,咽了两口唾沫。不敢轻举妄动。
她问:“……什么,什么好事?”
王志明阴恻恻地看她一眼:“好事啊,当然是好事,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哈哈哈哈哈哈!”
徐昭嘶嘶喘两口气,愤愤瞪着男人的背影,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浑身疼得像是要裂开。
谁能想到蜘蛛没危险,有危险的竟然是人!
走过的这一道路像是长长的地道,两面墙壁皆刻画着狰狞笔触,最后,男人哈哈笑着把她推到角落堆积的茧里。
徐昭砸过去,嘴里滚了一圈的脏话,被用力咽回肚子里。她尚且没能力和眼前这疯男人对抗,谁知他有没有同伙?背部伤口撕裂,她脸白得最后血色消失。
那些她曾经怀疑的白茧,此刻挤挤挨挨地堆叠在她的身后。裹缠得严严实实的蛛丝,被刻意撕裂,露出裹在里面的猎物的真实模样,是还留有一口气的人。
王志明随手扯落裹在徐昭身上的蛛丝,嘟囔道:“……怎么回事啊,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这蛛丝一点都不粘!味道……味道……”苦药香味进入鼻息,他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钳制住神色,恍惚片刻,怔怔回神,眼球爆出密密麻麻的血丝。
他猛地指着徐昭后面的茧,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冒牌货!竟然敢冒充……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丢下这么几句话,男人气势汹汹地离开。
拖行的过程中,徐昭的衣服染了灰破了口,皮肉在地面摩擦出血,她恍若未觉。
微微顷倒身子,幸好口袋里还有刀片,当啷声掉在地面。双手被绑缚在后背,稍微一动就扯的伤口疼。徐昭的五官皱成一团,清凌凌的眸子在昏黑的地下石洞里,仿佛染着抹烈烈的怒火。
她扭转身子拿地面的刀片,紧张盯着拐角处。
……什么人啊这是!等她安全了,她定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绳子没割开,离开的男人回来,徐昭暗骂一句,将刀片藏进掌心,冰凉的刀片贴着汗湿的掌心,激得她浑身一颤,精神一震。
瞥见男人提着一桶泔水似的东西走进来,随便舀起一瓢,两指捏着最角落的人,给人灌进去。
呛的那人咳嗦声起:“咳咳……”混杂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泔水流进喉管,那人愤怒得瞪大眼睛:“王志明!你这个没心肝的,快点把我放出去……否则,否则……”
王志明哼笑了声:“李叔,别费劲,是我救你出来的,现在你这条命归我了,”他顺势走到旁边人面前,手指往人鼻下一横:“草!没气了!”把人往身后一扔,一面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一面呵呵笑着回应:“这是天大的好事!李叔,你早晚会感谢我的……”
徐昭眯起眼睛,王志明浑身脏乱得像是几月没清理,活脱脱原始人的模样,光着脚踩在地面,眼窝深陷,眼下两团浓重的黑。
看起来像是得了痨病的人,身形摇摇晃晃……徐昭不禁扼腕,要不是突如其来地跌入洞地,导致受伤,她说不定能干过他!
王志明把角落里的人喂了个囫囵,瞥眼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的徐昭,罕见地露出笑模样:“……你竟然没有被它们抓住,那群赝品,果然辣鸡,连女人都抓不住,还是得我来哈哈哈哈!”
徐昭畏缩着往后退,神情惶恐:“……赝,赝品?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求求你,放过我吧……”
王志明仍旧是呵呵笑着:“赝品?赝品就是赝品!”他极愤怒的样子,朝着地面零散的蛛网狠很跺去,表情瞬间转阴:“……这群恶心的蜘蛛,以为吸食到祂的气息就可以变成和祂一样的存在吗?痴心妄想!竟然还想要抢夺祂的祭品……”
电光火石间,徐昭隐约串联起什么:“……他们是你从茧里面……‘解救’的?”
“当然!”王志明洋洋自得,混浊的眼睛骤然发亮,仿佛恹恹的瘾君子乍然得到毒物:“……还好我来得及时,他们,他还有他,都快要死掉了,是我救的你们,现在有件天大的好事要你们献身,竟然还哭哭啼啼,不知好歹!”
“哦……”徐昭敷衍回了句,瞥眼周围。地底凿出的洞穴,有股发霉的潮湿,紧窄逼仄的昏暗洞内,不见日光,使人心中徒增烦躁。她尽量压着胸口的那股燥火,问他:“……你一个人救的他们?这么厉害?万一被蜘蛛发现怎么办?”
王志明露出鄙夷的目光:“我都说了那是群赝品!有什么好怕的!”仿佛根徐昭说话是多么掉价的事儿,他转身走了,光着脚踩在地面,淅淅沥沥留下一地血痕。
真是个疯子。
徐昭将刀片滑出,将绳子割到用力可以扯开的程度。刀片藏进掌心,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休息,等待身体恢复。
……林樾发现她失踪有没有着急?
显而易见的,地洞里的人有部分是王志明从“茧”里带过来的,有部分是黑水镇的居民。
茧里带回来的那群人要更加虚弱,脸色铁青,仿佛只存着最后一口气。纵使露出头部,四肢仍旧裹缠着蛛丝,挨挨叠叠在角落。
黑水镇的那群人则要稍微健康些,当然也健康不到哪里去,勉强有口气发泄怒气罢了。就是这群人的骂声,要徐昭隐隐约约串联起王志明的用意……
时间流逝。地洞辨不出光暗,但王志明回来了,神色癫狂,用刀子划开掌心,就着新鲜的血液在地面涂涂抹抹,弄出幅古怪的图像,然后跪在地面虔诚地说:
“伟大的神,信徒有幸感受到您的呼唤……请您降临,重新夺回属于您的领地……今晚月圆之夜,信徒将献上百人生命,祈盼您重新降临……”
“神,请您降临!伟大的……!”嘴里叽里咕噜。
徐昭感觉四肢的疼痛渐渐麻木,她微微活动双腿,果然有所好转。绳子彻底隔断,被她攥在掌心,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她动了动身子,有东西从口袋里掉出。幸亏掉在蛛丝上面,没有发出过大的声响,惊扰全神贯注的王志明。
徐昭捡起来,竟然是一管盛满黑色液体的针管。
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她怎么没印象?
王志明是镇里的高材生,自古以来读书人就倍受推崇,更别提在闭塞的黑水镇里,忽然出了位考上大学的年轻人。当时镇长家里可是风光了好一阵。
王志明的父亲正是黑水镇的镇长。
这件事情发生在王志明毕业的那一年,他准备留在大城市里,进入某家科技头部企业任职。入职前回家乡看望父母,回去的那一天,恰巧遇上地表震动,震动过后,忽然出现了长长的地道!
镇里人无不震惊,老人说不吉利,年轻人不相信,以王志明为首结伴走进地道。
正是徐昭此刻待的地方。发现的那天就是如此,坚硬的花岗岩刻出的古怪诡异的石像,满壁的划痕,还有堆积在角落里的白骨。探索完毕回到地面的年轻人们,一切如常,并无任何不适,然而几天之后,陆陆续续便开始做噩梦,更有甚者,直接跳河自尽!死前嘴里喃喃说着叽里咕噜难以辨别的话……
正是从那一天开始。诅咒仿佛降临在这座平和安宁的小镇子,原来茂盛优美的丛林,忽然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毒虫,稍有不慎,被蛰到就可能丧命。
王志明,镇子里唯一的有出息的人,拒绝回到城市任职,将自己关在家中,宛若被注射兴奋剂的疯子,成日疯言疯语。
最初大家只是惋惜,后来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再之后,除却王志明的父母没有人关心过他。
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
黑水镇里来了旅游团。
导游不熟悉黑水镇,恰巧碰见坐在地道口的王志明,请他帮忙空出几日带领他们游览黑水镇的风光。谁知,合情合理的请求却变成他们丧命的钟声。
王志明将他们带领到地道里,他日日夜夜待在这里,墙壁的刻痕他深深印在脑海,多年的噩梦早已把他折磨成疯子,更像是被夺舍的苦命人。他趁着众人观赏“壁画”的时候,动用在梦中见识过无数次的密术……喝下蒙汗药的旅游团众人,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待宰的羔羊,鲜血淋漓,惨叫连连。
那一天,王志明沉默地望着满手鲜血,虔诚等待着,果然地表震动,再然后便是——
一群赝品!
和王志明对峙过的李叔,眼见着王志明朝着角落走来,愤怒得破口大骂:“……你会遭报应的王志明!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们说的,怎么跟镇长说的?你说它们是神灵,只要献祭给它们,它们就会放过我们镇子,我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就是借着你父亲的威风,我们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敢、怎么忍心的啊?啊?我看那群蜘蛛就是你弄来的!”
王志明无声地笑起来。
那群突然出现的巨型蜘蛛,是被地底涌出来的气息感染,异变成巨型。王志明渴望的神灵没能出现,不过他倒是听见镇里人讨论过,抓走林樾的那只蜘蛛格外强大狰狞……难道是祂吗?
王志明并不气馁。镇里兴起的神灵言论正好助他一臂之力,他告诉父亲地道里写着铲除怪物的方法,需要用活人献祭,镇长和镇民思虑再三,决定试一把,将镇里的老年人绑起来扔进地洞。
可是不够。
王志明便把主意打到巨型蜘蛛的猎物上——那群在最开始逃走的旅游团的人。
终于凑够人数。王志明满足地笑起来,凌乱碎发遮挡污浊眼睛,他无视李叔的谩骂,从茧堆里拔出一个男人:“……是你啊,当初砸了我一拳,带着人逃跑,害的我仪式没有完成,被那群赝品抢了先!你们都是我给祂准备的祭品,这次,就选你做第一个……乖乖享受吧!”
被他拖出来的男人,浑身缠着蛛丝,气息奄奄,脏污的面颊却隐隐显露男人的精致样貌,惶然睁大的瞳孔里蓄满怒火,和隐隐的恐惧,却用尽全力昂着头:“你个疯子!你最好别让我活下来,否则等着吧……”
血画符的旁边放着把鲜血淋漓的杀猪刀。徐昭看清楚男人的相貌,脑海里一闪而过寻人启事,巨额的悬赏金额使她的心脏怦怦跳动几下,她攥了攥掌心的密汗,扬声喊停:“等等……等一下!”
王志明回首瞪她。
徐昭说:“……既然是祭祀,第一个是最重要的,他心不诚,甚至口出狂言,这样的人,你怎么敢用来祭祀?”她眨眨眼睛,胡诌道:“……如果你说的神灵真的存在的话,那等它降临的时候,能麻烦你帮我告诉它,要我下辈子好好投胎,投个富贵人家,我不想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麻烦你选我最第一个吧,我想得到你口中的神灵的祝福!”
王志明本来不相信,以为她要耍什么把戏,后来见她竟然是求下辈子的机缘,嗤笑声。转念想,她说的有道理,这群祭品骂骂咧咧,心意不诚,怎能召唤出神灵降临?
是他莽撞了。他反手将赵文清甩在地面,扯住徐昭的脖子,拉到血画符的前面。
王志明看着虚弱,力气却很大,钳制着她的脖颈,使她难以撼动分毫。焦虑涌上心头,掌心还夹着刀片,要不拼一把?徐昭咬住唇,眼瞳里流转着明亮的光辉,捏住刀片,锋利的刀刃带给她安全感,她慢慢捏紧,视线不经意地和赵文清对视,却见男人骤然瞪大双眼,旋即,眨眼间的功夫便沉静面色。
变故发生在瞬间,角落惶恐的人瞧见徐昭背后的动作,有没脑子的惊喜喊出来:“快,快点啊!杀了他!”
王志明神色一凛,猛地扭住徐昭的双臂,果然看见绳索解开,他怒气上涌,单手捏住她的双手,抽出她掌心的刀片,重重扔在地面:“……竟然在我面前耍心思,我要你好看!”单手去那地面横躺的杀猪刀。
徐昭心底忍不住咒骂。
愤力挣扎,她的力气和王志明本就没有可比性,再加上她跌落在地伤到身体,本就是想着出其不意致胜,结果没想到……就不能安安静静地等她下手吗?非要打草惊蛇!徐昭心底愤怒,连角落里藏身的人都骂上,骤然发现赵文清的惊喜,被更深更无力的情绪取代,她脸部血色徒然褪尽。
与其同时,赵文清咬着牙,拼着口气,猛地扑到王志明的身上,男人宽阔的肩背重重压制着王志明,脏污昏暗的面部骤然放了光,漆黑眼瞳精神奕奕地盯着她:“……拿起刀,拿起来……”
刀片掉在地面,太费时间。徐昭抽出针管,对准王志明的脖子按下去,伴随着逐渐涌出的毒液,淡淡草药苦香萦绕在徐昭的鼻息。
她瘫坐在地面,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间,林樾寻不见人后泪光涟涟的模样出现在眼前。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呢?

第147章 蜘蛛34
宛若一道惊雷, 兜头劈在身上。少年精致的面容骤然苍白,白得像是纸糊成的,深黑的眸子流转着莫大的恐惧。网兜里精心存放的鸡蛋遭了殃, 林樾在听到那声响动的时候, 网兜猝不及防地坠落在地面,黄黄白白的蛋液流了满地。
徐昭离开的时候,披着带有他气息的蛛丝网。况且, 他们二人整日待在一起,气息早已经混杂在一起, 就算遇见巨型蜘蛛,也不会有问题的……
林樾一面安慰自己,一面迅速地朝着声源地走去。他的大脑早已经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迫切的念头——快点找到徐昭!
森林茂密繁盛,越往里面走, 阳光被彻底隔绝在外,眼前的视野昏暗, 摇动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时不时坠落几片沾着血花的枯叶,浓郁的血腥味道极快的掩盖住森林原本的草木清香。
林樾的心渐渐地沉到谷底。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森林,嗓子喊到沙哑:“徐昭——”
惊起鸟雀,挥舞翅膀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樾在嘈杂中屏息凝神,期盼着徐昭的回应, 可是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不见了……
几乎是瞬间,林樾被突然涌来的自责懊恼取代。
他应该牢牢地跟在她的身边, 半步都不能离开的,怎么放心由着她单独在森林里活动呢?
林樾的眼瞳熬得血红,红血丝蛛丝般爬满他的眼球,与此相对的,是他的脸色,仿佛骤然被抽去全部的精神气,变得苍白似纸,他焦急地喊着徐昭的名字,蛛丝由他的纺绩器分泌出来,沿着风在四周狂舞,飘落到每个不曾被他察觉到的角落——
很快,偌大的森林,以他为中心,形成蜘蛛捕猎的巨型蛛网,细密的蛛丝连接着他的肚子和步足,哪怕是一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飞虫都逃脱不了他敏锐的五官。
“别吓我,徐昭。你在哪里,快点出来。”
林樾咽下涌到喉咙的酸涩,哽咽出声,清润美丽的眼睛仿佛渗血,额头的两颗蜘蛛单眼同样的,褪去宝石般的熠熠光辉,变得血红狂躁,有殷红的湿润流出来。
只是离开一会儿,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林樾用力攥紧指腹,唇角扬了抹苦涩的笑:“徐昭,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垂首,盯着地面新鲜滴落的血液,恶臭的气息,并非徐昭的味道,他自欺欺人地说:“……是在玩捉迷藏吗?如果是的话,那我输了,你快点出来……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他当时在做什么?他想着两人还没有吃早饭,想着捡几颗鸡蛋回去,早晨给徐昭做碗卧着荷包蛋的面,剩下的鸡蛋可以做成鸡蛋饼,她肯定会喜欢吃的,就算她不喜欢吃,他可以按照她的口味调整做法,精进厨艺,他只是注意力转移了一会儿,一会儿没放在徐昭的身上,眨眼间,她竟然消失不见了……
殷红血泪流下来,林樾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浓密睫毛垂落的瞬间,掩盖住他眼里的焦躁不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嗅觉敏锐,可是周围竟然没有徐昭的味道,他循着她的气味来到森林的深处,地面洇着血花,已经干涸很久的,林樾松了口气。
紧接着,滴滴答答,血花从头顶滴落。
林樾仰头,粗壮树枝上盘踞着一只巨型蜘蛛,螯牙贯穿猎物的胸腔,那是一具被蛛丝包裹成茧的猎物,他登时红了眼,满腔愤怒难熬有了发泄口,他爬到上面,扬起手臂钳住巨型蜘蛛,以血肉之神硬抗蜘蛛刚硬的肢体,在成功抢夺回那具猎物后,他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林樾抿唇,不管。蛛丝一圈圈的绕开,是陌生的人,他不认识的,说不清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更多。他将那只蜘蛛开膛破肚,粘腻的黑色液体稀稀拉拉流了满地,掏空了蜘蛛,他的身体仿佛一并掏空,他茫茫然地站在血腥的地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昭,徐昭,徐昭。你到底在哪里?
地洞里昏暗不见天日。解开绳索和蛛网后,那群人仍旧没能缓过神来,他们被关在地洞里,平时王志明只是弄些东西勉强吊着他们的性命,自然个个瘦得皮包骨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徐昭在周围逛了圈,在凹壁里发现那桶泔水,她面色讪讪地拎到赵文清的面前,角落里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她没管,自顾自地舀出一瓢:“……只找到这个东西,你忍着喝几口?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离开……”
没等她说完,赵文清接过,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脸色未变:“谢谢你。徐昭。”徐昭刚才已经把情况跟他说明白,虽然她一再强调悬赏金额,但赵文清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安慰之意,心里不禁暖了暖。
“……谢谢你肯冒着危险来这里找我,你别急着反驳,刚才你救了我的性命,要不是你出现,我就交代在这儿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别说是钱,就是其他的,你想要的,我都双手捧到你面前……”
这种时候,自然是紧着重要的人。角落里的人眼巴巴地看着泔水桶,仿佛那是甘美的食物。徐昭不理,等赵文清喝的差不多,才好心地提到那群人的面前,由着他们分配争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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