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婧安不说话。
赵萌对这些八卦向来不感兴趣,带着耳机刷剧。
李京京倒是津津有味地看起来,过了会儿,在柳子琳期待地目光下说:“……我看不是这样吧,林晏舟去年就在外创业,现在他都工作了,公司发展的也很不错,保研名额给他也没什么用,他总不会放弃工作去读书吧?”
李京京耸肩:“读书不就是为了找工作嘛。”
柳子琳夺过手机:“不跟你说了,这么浪漫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懂。”
李京京连连叹息:“哎呀呀,柳子琳同学,你这是旁观者迷呀。”
柳子琳气不过,她跟李京京分享的事情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她觉得胸口堵着团郁气,喘了几口,她大声反驳:“你都说他参加工作了,他那么多天都不来学校,怎么就最近回来了?不是帮助张薇学姐,难道是来看我们新生军训的吗?!”
李京京沉默片刻:“你说的好像也对。”
魏婧安紧紧攥住手指,梦境带给她的愉悦没能持续多久,很快被现实击碎。
他一直是很优秀的男生。
他的身边不缺追求者和同样优秀的人。
而她的喜欢,只能悄悄藏起来。
两人之间悬殊太大,这份喜欢连告诉他都不敢。
魏婧安重新打开笔记本,在笑脸的后面画了个悲伤的表情。
青城市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天还是艳阳天,第二日就被乌云笼罩,魏婧安站在窗前,望向沉闷的天。
“是要下雨了吗?”
李京京回道:“是呀,青城市夏季多雨,这样的天气往后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呢。”
阴凉、湿润的空气,无端地令魏婧安再次想起林晏舟,不懂这是什么原因,明明他本人是善良、温柔、礼貌的,这些阴郁的词语不应该形容他。
可魏婧安偏偏有这种感觉。
只是跟他擦肩而过,就仿佛站在一头巨大的深海巨兽的面前,潮湿的气息狂啸着向她涌来,在她没有任何反应之际,吞入粘腻血腥的巨口之中。
她垂下眉眼,将手探出去,接到几滴冰凉的雨水。
在脑海里构建了无数遍要穿怎样的衣服,到了临去讲座的关头,忽然打了退堂鼓。本来就没想过要听,只是为了陪李京京,在得知林晏舟可能会参加后,这项活动便成了必做的事。
想来想去,魏婧安还是穿了最能让她自在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
讲座主要针对的人群是金融系的学生,除了主讲人讲述自身的经历,还将面对金融系的就业前景答疑解惑。
大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
其中有多少是冲着讲座来的,又有多少是冲着张薇学姐亦或者林晏舟来的,不得而知。
李京京拉着魏婧安找到了两个隔着的座位。
“人太多了,没办法坐在一起,就这样坐着吧。”
魏婧安点头。
她旁边是位男生,样貌斯文秀气,主动跟她打招呼,出于礼貌,魏婧安朝着男生笑了下。
男生脸红地垂头。大学三年他向来勤勉学习,曾有人在表白墙上表白过他,但那时候他以学业为重,并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可是刚才,他分明体会到书里写的肉麻兮兮的“心脏突然被射了一箭”的感觉。
女生的性格应该是腼腆的,被朋友牵着来回找空位,他只是随意地抬头,当时并没有太在意,但就在刚才,她突然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同学麻烦让一下”,她坐了进去,坐到他的身边。
很久,他的脑海里还停留女生温软的嗓音,软绵绵像是藏在草丛的小猫,试探地向过路学生发出示好的叫声。
赵京泽掩饰性地用笔在纸上画了两下,最终还是理智被压倒,他偏头:“同学你好,金融系的?”
大教室虽然空间大,但是来的人太多了,魏婧安没有发现林晏舟,心里正失望,忽然听到旁边的询问,声音太小没听见,她往男生身边侧耳,问道:“……什么?”
赵京泽看到她小巧可爱的耳朵,脸又红了几个度,连忙移开视线,重复一遍。
魏婧安回答:“不是,我是应用心理学。”
赵京泽语塞,不知道该回什么:“挺好的,心理学很有意思吧?”
魏婧安没什么感觉,但还是说:“还好。”
青大的王牌专业是金融,考上这个专业的学生全部都是学霸,心理的地位则要尴尬些,是吊车尾的专业。
魏婧安的学习成绩算是中上游,青大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重本大学,她能考上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哪个专业倒没那么在乎。
她的嗓音跟她的人一样,温软无害。
赵京泽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下。
他挺直脊背,偏头刚想再说几句,冷不防撞进双冰冷阴戾的视线,男人站在讲台上,穿着笔挺的西装,举起话筒,冷淡漠然的嗓音被无限放大。
“安静。”
片刻,他又说:“不要交谈。”
林晏舟下台后,被邀请来的企业家走上前,拿过话筒。
话筒发出嘈杂的滋啦声,林晏舟事不关己地站在角落里,冷峻的眉眼压着道沉闷的乌云,冰凉的视线落在人群中央,魏婧安的身上。
难以言喻的闷涩堵在他的胸口,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庞然阴影正在暗处滋生,爬满全身的经络在西装的掩盖下,疯狂地往外凸起,渐渐转变成血红的颜色,仿若巨大的章鱼伸出粘腻的软触。
在笔挺的西装下挣扎蠕动。
他脚下的地面积成阴潮的水渍,隐隐透着泥沼般的乌黑。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捏起来,嫉妒滋生的戾气使他恨不得伸出触手,将男生从她身边赶走,再将她圈来自己身边……他压制着心底突生的恶意。
这些恶意太过剧烈。他有些控制不住。
眉眼沉冷。薄唇紧含。
令一旁想要请求他帮忙的张薇停步不前,只好转而求助别人。
窗外,暴雨悄然而至。
空气瞬间充斥雨水的潮湿和泥土被打湿后的腥味。
魏婧安在那道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里,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她垂着头,林晏舟突然的出现令她感到不自在,后悔在寝室里没有打扮一番再出来。
她紧攥着笔杆,暗暗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地抬头。
越过纷拥人群,两人的视线对上。
她立刻愣住。
脸颊瞬间就红了。她的胆子无法支撑她在这场对视里取得胜利,她垂下头,将脸埋进胸口,无论怎样呼吸都无法遏制从心底传来的紧张羞涩。
他刚才有看到她吗?
最好没有,她太普通、平庸,只要暗暗喜欢他就好了,如果被他发现……她咬住唇,不敢想下去。
他会温柔地告诉她,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样,她连幻想的权利都没有了。
林晏舟当然看到了魏婧安,他看见她的脸颊由苍白转为绯红的过程,这个过程让他感到由衷的愉悦。
郁气随之消散。他往前走几步,离开被水渍打湿的地面。
挣扎的软触重新回到身体内部。
他站在讲台的旁边,唇角勾起,笑得温和无害。
张薇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林晏舟的身上。
他对她来说并不算是陌生, 他们都是青城市的人,同一所初高中学习,林晏舟在初中便是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 他于男生们则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张薇的家庭条件不算差, 但是她年纪小的时候身材偏胖,自卑、懦弱,后来她无数次仰望林晏舟, 他像颗永远坠在天边耀眼的星,触手不及, 目光却可以看到。
她因此努力,学习、健身、美容,直到脱胎换骨,大学期间一度成为校园女神。
然而林晏舟的眼中还是没有她。
张薇成绩名列前茅,不仅书面成绩好, 她的活动分加得也很多,只要是能够锻炼到自己的活动, 她都活跃其中,本以为当自己变得和他一样耀眼发光时,他们就会成为天造地设的情侣。
但是当她试探林晏舟的态度,却遭到对方不加掩饰地拒绝。
张薇失落了很长的时间。
她能够感觉到林晏舟对周遭一切的排斥,这种排斥并不是单独针对她的。尽管男人外表看起来温柔和善。
她跟林晏舟是同班,除了小组作业偶尔组队, 大部分时间两人没有交集, 但她还是敢断言, 周围的人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林晏舟。
优秀, 帅气、温柔。
只是些表面的词语。
大教室里,企业家坐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他身上穿的西装和林晏舟的西装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可被林晏舟站在旁边衬托,再昂贵的西装都变成廉价品。
林晏舟站在哪里,哪里就自发成为人群的聚焦点。
做为跟林晏舟传过绯闻的女主角,张薇在对自己的感情感到失落的同时,隐隐又有股被大众羡慕和嫉妒的骄傲感。那些眼神似乎让她从过去自卑的情绪中抽身。
看啊,她现在也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
还是跟男神有暧昧传闻的人。
暴雨击打在玻璃窗上,形成层茫茫的水痕,窗外的树干枝叶变得模糊不清。
室内瞬间充斥浓郁的潮腥味。
张薇朝着林晏舟所在的角落走去。
雨天阴暗,室内顶部的白炽灯明亮。角落的光线变得沉暗,察觉到有人靠近,林晏舟缓缓地抬起眼,目光落在张薇的身上。
张薇脸部的笑容在他的凝视下突地凝滞。
男人周身弥漫着股难言的阴潮,黑色的眼瞳底下仿佛溢出浓郁的血色,他看人的眼神,不带半分感情,仿佛她是个死物,这样的眼神令她怀疑林晏舟是厌恶自己的,可是眨眼间,他便移开视线。
张薇的第六感隐隐作祟,她应该远离林晏舟,可是脚步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
站在他的旁边,低跟鞋踩着湿黏的地面。
她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林晏舟偏头,看向她,眉头微微拧起。
张薇往他身边靠近几步,低声:“很感谢你能来到这里,否则我都不一定能请得动赵先生,你知道的,他的脾气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林晏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半步:“没什么。正好我也可以学习。”
张薇平时是很自信大方的人,每每在林晏舟的身边,引以为傲的口才和得心应手的姿态被抛在脑后,她紧张得面颊发红,心跳不可控制地剧烈跳动。
沉默了半晌,她从大衣兜里掏出包装完好的礼盒:“这是我亲手制作的巧克力,做为感谢你的礼物。”
请来的赵先生曾跟林晏舟接触过,在公开场合大肆表扬他的才华和工作态度。
张薇正是通过这一点,成功请来赵先生。
为她之后的履历添上光辉的一笔。
林晏舟的视线没有偏移半分,冷淡的语气和他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不必。”
张薇自讨没趣,不再多说。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
雨下得更大。
魏婧安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几次偏移,看向角落里的男女,她不太开心地抿起唇,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失落。
讲座的时间被无限延长。企业家显然是找到了过来人说教年轻人的快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可苦了魏婧安。
李京京发现她的不对劲,偏头一瞧,魏婧安整张脸都白了,别看魏婧安体型偏瘦,她吃得并不少,如果长时间没有进食,她会很难受的。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使不上力气,眼前一阵发昏。阴雨连绵,企业家开始讲起他曾经的苦难用来鼓励当下的学生们要放远眼光不怕艰辛。
“婧婧,都怪我,我陪你回去吧。”李京京自责地说。
魏婧安朝她笑笑:“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没事,就是有点饿……”她左右看了眼,她们俩的位置在偏后面的位置,本来是想多看林晏舟几眼,可是她怕自己多待一会儿,会直接昏倒。
“你还要领礼物,是张薇学姐亲手准备的,你留下来,我先回去了。”
李京京不太想放弃礼物,她来的时候看到袋子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她就没拒绝,嘱咐了魏婧安几句:“要是一个人不可以,要给我打电话。”
魏婧安点头,小声对赵京泽说:“麻烦同学,我要出去。”
赵京泽连连点头,红着耳根站起来。
魏婧安猫着腰从后门离开。
离开教室,走廊里吹来的凉风瞬间让魏婧安裸露在外的肌肤生出颤意。不仅是胃部的饥饿带来的不适,更多的还有亲眼目睹林晏舟和张薇站在一起的画面,给她的冲击。
她摸了摸口袋,习惯性装在里面的奶糖吃完了。
她竟然忘记补充。
站在窗口边缘,细密的雨丝渗进来,魏婧安没有带伞,她正准备去教室旁边的超市购买雨伞,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皮鞋踩在空寂的走廊发出的声音,如同胸腔骤然响起的鼓点。她被阴影笼罩,身体不听使唤,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玻璃窗上宛若蛛丝的雨痕,属于男人的特殊气息很快取代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雨腥。
淡淡的仿佛棉花糖的甜。
又似乎像是某种海底生物的味道。
魏婧安在几乎令自己窒息的寂静中,听到了林晏舟温柔的声音。
“学妹?”
林晏舟站在她的身后,目光触及到她乌黑的头发,悄悄地在她还未来得及转身之际,放纵地吞咽了口,藏在西装下的触手再次蠢蠢欲动。
黑红色的软触在衣物的遮挡下纠成一团。
仿佛一团巨大的混沌的影子将她瘦弱的身躯覆盖。
魏婧安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呼吸,她的脸颊因此憋得通红,使劲垂着头嗯了声,紧张地揪住手指,指甲无意识地捏住指肚的软肉。
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林晏舟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腰,唇角的笑容温柔包容,他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摊开的掌心,是颗剥开外皮的奶糖。
魏婧安猛地抬眼。
“刚才在教室看你脸色不好,”林晏舟弯腰,直视她,深邃的眼瞳仿佛海面骤起的漩涡,要将她带进去,她呆呆地仰着头,听他说:“吃颗糖会不会好?”
魏婧安向来讨厌自己过于腼腆的性格,这种时候,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苍白的脸蛋不知是羞的还是窘迫,红得像两颗小番茄。
林晏舟神色不辨,鼻子微微动了动。
像是甜美的食物就在不远处,猛兽俯地嗅闻这股令它胃口大开的气味。
魏婧安全然不知林晏舟面部的小细节,蜷起的手指飞快地拿过他掌心的奶糖。
“谢谢。”声音低若猫叫。
林晏舟嗯了声。
魏婧安完全没有胆气抬头看他一眼,她盯着地面,看到男人穿着皮鞋的双脚,九分的西裤露出男人白皙的脚踝,青色的脉络凸起。
魏婧安的眼前阵阵眩晕,无暇再去想别的,将奶糖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在舌尖化开,紧接着,是一股怪异的甜腥味。
奶糖有夹心的吗?
她吃过酒心糖,咬掉巧克力的外皮,浓郁的酒液流进口腔,还没有尝到什么味道,就已经沿着喉管进入体内,只余下满嘴的香气。
咬开奶糖的瞬间,她感觉舌尖被包裹在粘稠的液体里,只尝到淡淡的甜腥味道,很快便融化了。
身体因这块小小的奶糖好转。
魏婧安的脸色还是有些白。
她想要留在这里,在林晏舟的身边多待会儿,可是另一面,她又怕林晏舟会记住她窘迫的样子。
普通的穿着,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身体。
魏婧安把头快低到胸口,嗫喏着道了声感谢,转身便想要离开。她还没有迈出脚步,察觉出她的意图,林晏舟的眉眼猛地压低,沉暗阴冷,视线在她过分苍白的嘴唇滑过。
她心里紧张,走路也不稳,更何况几乎贴在她身边的男人气息浓烈,让她本就发软的双腿连步子都不会迈。
即将跌倒的瞬间,林晏舟抓住她的胳膊。
“学妹,小心点。”
魏婧安嗯了声,再次道谢,心里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在他面前出丑了,她也太没用了。想着就此离开,可是胳膊怎么都抽不出来。
男人的手牢牢地抓着她的胳膊。
魏婧安红着脸看他。
林晏舟松开手,笑起来,眼底毫无歉意:“抱歉,走神了。”
他看起来可不像走神。
魏婧安哪里会在意这个小插曲,心脏跳动的频率像是要造反,她不敢快走,慢走也不合适,纠结得咬着唇,好不容易拐进楼梯间,没了灼烫的视线,她才猛地喘出口气。
靠着扶梯,捂住脸,哀叹了好久才往外走。
走廊,林晏舟站在原地,拧着眉头一直目送魏婧安离开视线。
深邃的眼眸骤然间变得混浊昏暗,透着难言的阴冷和粘稠,袖口里一截软触悄悄地探出,熟练躲过摄像机的镜头,吸附在接触过魏婧安的掌心处。
黑红色的触手不满地蠕动。
这点接触怎么能够。
林晏舟垂眸,捻了捻手指,无意味地笑了笑。
刚才她是……怕他?
脚步声在背后响起,触手慢慢地回到袖口里,被吸附过的掌心留下黏连的黑色液体,他满不在乎地拿出纸巾,擦干净,随手丢在垃圾桶内。
转过身,是张薇。
“赵先生的演讲结束了,他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晏舟应道:“好,我这就进去。”
还没走动几步,张薇继续说:“……你还随身装着奶糖啊,可以给我一块吗?快到饭点,有点饿了。”
林晏舟的脚步骤然停下,回头,向她投过去怪异的一瞥。
头部被割伤的触足慢慢探出体内,粘腻的黑色液体嘀嗒几声,顺着裤管落在地面。
很快,和落进来的雨渍混为一体。
他说:“没了。”进了教室。
第37章 学长4
细雨密集地落在地面, 教室外的台阶下积了层浅浅的水滩。魏婧安踩着水,溅起的水花打湿裸露的脚踝,冰凉的触感拉回她的思绪,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雨水中。
刚才她像是着魔了, 嗅到潮湿土腥的气息,竟然慢慢地走到雨中。
只穿着薄短袖,浑身都有些湿透了, 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半点不适, 反而因为冰凉的雨水由心底产生淡淡的满足。
她忽略掉奇怪的感觉,小跑起来。
回到寝室,换上身干净的衣服,她从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封封好的信件。信里详细地记载了她在大学开学发生的事情,更像是日记的形式, 偶尔连早饭吃的什么都会写上,事无巨细。
收信人是资助她多年的好心人。
魏婧安是孤儿, 在她的记忆中她被独身的奶奶收留,两人生活在偏僻穷苦的小山村里。她不知道好心人的样貌年龄家庭,只知道那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村长佝偻着腰来到她的家里,告诉她城里有位先生要资助山村女童。
而她幸运地被选中。
自从被选中的那天起,她跟好心人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 在她还小的时候, 只是收到对方的钱款和生活物品, 到了她十五岁的那年, 随着生活用品而来的,还有卫生棉。
另外还有封信件。
信上说:我需要知道你的近况。
十五岁的魏婧安捧着来自城里的信, 信上的字迹端正清俊,不像她写得张牙舞爪,发白的纸张还透着股浓郁的甜香。她不知所措,第一次跟对方有金钱之外的交流,这让她不由自主地退缩羞怯,她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端正地在他送来的白纸上,写下几行字。
对方没有再来回信。却在她每月忘记写信时,来封催促的信件。
魏婧安想,对方可能是位正直温和的先生,或许还有位体贴的妻子,能够连她需要卫生棉都能想到,还细心地准备好,毫不夸张地说,卫生巾的使用方法,包括日夜两用的差别,都是从好心人寄来的信里了解的。
他把城里的每个新奇的东西,魏婧安不曾见过的,贴上详细的使用说明,是他亲自手写的。
魏婧安很感激他。
她想象中的先生,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相板正,眼神透着温善,用他那双微带皱纹的手一笔笔写下端正的字迹,教会她许多不曾接触的知识。
她想要报答他,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有比认真生活努力学习更好的报答了,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正好青大附近是商业街,她用自己攒下的钱买了毛线。
毛线她买得最柔软的,选的颜色是适合中年人的藏青色。天气很快就会转冷了,他刚好能戴。她利用军训的间隙,将围巾织好,包裹了好几层。
信和围巾装在一起。
魏婧安打着伞将它们寄出去。
地址在青城市的郊区,她抿着唇在脑海里重复念着这行字,垂眼,看着工作人员把它们装在袋子里,贴上标签。她才转身离开。
她没在信里告诉对方她找到兼职。
高中的寒假她曾在奶茶店里打过几天的工,告诉对方后,对方显得很生气,魏婧安那时候觉得,要不是她听话地立马辞职,对方很可能会立刻来到她的面前。
自从奶茶事件后,对方寄过来的钱增多。
魏婧安多次沟通无果,除却日常开销外的钱都被她存起来。
兼职是校外的辅导机构,主要是看管附近的小朋友,偶尔回答他们提出的作业问题。时薪不算多,对于魏婧安却是足够的。
踩着雨水往辅导机构走,凉风吹来,带起粘腻的甜香。
细密的雨丝如同一张大网,网住魏婧安瘦弱的身躯。
晚上八点钟,小朋友们全部离开后,魏婧安收拾东西回学校。
雨后的小路寂静无声。
魏婧安收起雨伞,放在小包里,安静地往宿舍走,经过职工宿舍的时候,她的脚步慢下来。
道路两旁的树影在灯光的照射下,狰狞得如同庞然大物,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恐怖。
粗、喘声伴随着微弱的猫叫,划破宁静的夜晚。
魏婧安的脚步停下,转身,两栋楼的间距不算远,楼房的窗口只亮着几盏灯,住的人并不是很多,或许是周末的原因,大部分回家了。
这条楼间小道显得格外的静,甚至是死寂。
猫叫声越来越弱。
魏婧安放轻脚步,走进去。
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黑影蹲在角落,旁边堆积着废弃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桌子椅子,形成隐蔽的空间。
蒋昌单手掐住小猫的脖子,瘦弱的小猫被迫仰着头,纤细的脖子被紧紧掐住,猫叫声越来越小。蒋昌的喉咙里喷出兴奋的喘、息。
小猫绝望的、痛苦的眼神,让他感到由衷的愉悦。
堆叠的桌椅是使用多年的老物件,连接处断裂,乱糟糟地堆成座小山,蒋昌倚靠的小山发出声哗啦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没在意。
紧接着,后脑勺被重重地敲击。
他捂住头,回头看去。
魏婧安双手举着根掉落的桌腿,桌腿的边缘是毛燥的木刺,她的掌心应该是破皮了,这点痛还不足以盖住愤怒,她见过这只小猫,虽然是流浪猫,却被路过的学生老师喂养的很健康,看人的眼神透着干净亲昵。
她偶尔也会捎带着食物给它。
蒋昌捂住后脑勺:“你他妈有病啊!”
魏婧安没说话,唇色发白,握着木棍的手隐隐颤抖,掌心出了层密汗。
她一边注意着蒋昌,一边将小猫抱在怀里。
还有气,她放下心。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会告诉老师,你等着受到处分吧。”她的唇部干涩,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蒋昌的后脑勺大概是破皮出血。
魏婧安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他的脸上,吞咽了几口,只觉得喉咙干的要命。
蒋昌的体型是魏婧安的几倍,他凶恶地朝着她扑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躲开,站在原地,视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流血的后脖。
她的愿望没有实现。
蒋昌被重重地踢开,像滩烂掉的泥肉落在桌椅堆里。
林晏舟向她投来冰凉的一瞥。
正在此时,月光突破云层的遮挡。他的身后仿佛蠕动巨大的阴影,西装底下,有什么在扭动挣扎,浓郁的腥味随着风吹来。
魏婧安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莫名涌来的对血的渴望,渐渐地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对未知生物的恐慌和畏惧,那样剧烈的威压,让她的大脑失去运转,呼吸变得急促且冗长,过了很久,她终于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自然界的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当面对自身无法应对的庞然恐怖,会选择昏迷。
粗糙泥泞的地面被软触取代,得到释放的软触慢慢膨胀成成年男性大腿粗壮,暗红色的软触表面流淌着深黑色的血管类似的脉络。
柔软、粘稠、阴凉。
魏婧安被膨胀的软触包裹在里面,像是躺在豌豆公主躺过的柔软的床铺上,整个人都陷进去。覆盖在软触表面的黑色血管,贴着她的脸部,流过的血液似乎都放慢速度,想要延长跟心上人的亲昵时间。
魏婧安对此没有知觉。
涌动的云层再次遮挡月光,幽暗的夹道归于黑暗,沉沉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
林晏舟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
又一条触手情不自禁地蠕动着缠绕在她的身上。
“还是不行,”他叹口气,俯身盯着她过于苍白的脸颊,严肃道:“不可以喝其他人的血。”
阴凉的眼神如同夜色深沉。探出的软触头部被划了道重痕,蜿蜒而上的血管在此处断裂,流淌出的黑色液体沿着魏婧安的嘴角落进她的喉管。
触手不知羞地挤、进她的口、腔。
魏婧安的眼皮动了动,还是没睁开。
林晏舟紧紧盯着她,直到她停止吞、咽,他才将触手收回,然而那只触手却仿佛生出自己的情绪,不情不愿地勾住她的牙齿,将她的口腔舔舐了遍,才耀武扬威地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后飞快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