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想到这里,陶通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难道是……
也,也对。将军还有他带走的这几个憨包都是什么德行,再没有人比陶通还清楚的了。这些人你让他们上战场打战那都是数一数二的猛将,可要让他们动脑子,还是动脑子将粗盐提炼成价比黄金的细盐,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如今队伍中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位洛氏女了。
再联想樊梁等人“谄媚”的态度,陶通瞬间想通了关节,冲着洛央立刻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各种好话不要钱地从他的口中冒了出来。
待亲口尝了提炼出来的细盐,陶通喜得直接拍红了手掌,表示这样的细盐,要是不能大卖,他提头来见。
这时,洛央已经完全弄明白,这人就是剧情中那位富甲天下的陶富商了。听说此人以前是阎起放牛的地主家的二公子,出身富贵,却扭头和阎起一起造了反,具备极高的行商天赋,一张巧嘴,甚至能将木梳卖给秃子,将铜镜卖给瞎子。
同时他也是阎起争天下失败后,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据说是坐船逃去了崖州、安南那一片。
这样的人才,洛央觉得,她完全可以和他展开各种合作。两人说不定还能开个奇珍异宝阁,卖什么?卖大越所没有的香水、肥皂、银镜等等稀罕东西,就不信那些世家大族们不心动。只要将奇珍异宝阁开遍整个大越,届时报纸的发行就完全不是问题,实在一举多得。
洛央越想,看向这位陶通的眼神就越灼热,搞得陶通都有些心惊胆战的,不是吧?他相貌就俊俏成这样了?竟然让将军夫人看得这般目不转睛?
唉,有时候,长得俊也是一种罪过。
作者有话说:
红包~~答应大家的双更,爱你们~~
◎更要忽悠过来了。◎
就在某些人盲目自我陶醉之际,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洛央,突然转头看向一侧的阎起,“夫君……”
阎起循声看向她, 便见洛央白嫩的手指毫不犹豫指向了面前的陶通,“这位陶先生,能借我一用吗?”
此话一出,陶通心中顿惊, 什么?
他英俊的容颜光是这么看还不够, 还要带下去细细地看, 将军夫人实在是……太有眼光了!
陶通在心中给洛央的勇气鼓掌叫好。
瞥了眼一旁用力抿住唇角, 不让自己笑出来的陶通, 阎起莫名觉得他这副模样,着实有些欠揍。与樊梁等人使了个眼色,定下了一会儿要将某人暴打一通的阎起,稳重向洛央一点头,“可。”
得了阎起的应允, 洛央将陶通带了下去,然后便瞧见这位心宽体胖的未来富商,一直拿一种极为赞赏的眼神瞧她。亏得洛央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否则恐怕在阎起等人暴揍完陶通后, 她还会去他的伤口上撒两把细盐。
庭院开得茂盛的木芙蓉树下,洛央刚刚站定, 便直奔主题, “不知陶先生对于细盐的售卖,有何高见?”
一提及他擅长的商贾之事, 陶通脸色一肃, “自是将那些细盐携于陶氏商队中, 与其他东西一块分批售卖。”细盐这种金贵之物,世家向来青睐,都不需要吆喝,豪族之人,便会蜂拥而至。说不准他手中的其他之物也能跟着一块儿卖上个好价钱,到时定能一缓阎军的口粮之急。
“就是零售对吗?”洛央总结道。
在心中琢磨了下零售这二字,越琢磨越觉得精妙的陶通,立刻目光灼灼地望向洛央,“夫人此言大善,某所做之事,正是能以零售二字概括。”
“考不考虑旁的售卖方式?”洛央循循善诱。
“旁的售卖方式?”陶通不明所以,冲着洛央就是一揖,“还望夫人明示。”
洛央的另一种售卖方式很简单,不零售,而是将提炼出的细盐,通过拍卖的方式,全都售于一家。之后不论对方是吃也好,还是卖都好,任他做主。
何为拍卖,洛央也细致地跟陶通解释了一番。
只能说陶通不愧是经商奇才,很快便想通了洛央此法中蕴含的猫腻。男子眼睛微微发亮,此举不仅能将本就价值不菲的细盐卖出更高的价格,还免除了一次又一次售卖隐含的危机。否则以那些世家中人的品性,一旦知晓他手中有细盐这种金贵物,迟早会心动,到时这笔买卖怕是就做不成了。
但是……
陶通突然面露犹疑之色,陶氏商队迄今为止,之所以能一直赚钱,秉持的便是闷声发大财的法子。如斯高调,实在不利于接下来的发展,也很容易沦为众矢之的。
洛央要的就是高调,只因卖盐乃是其次,洛央的重点是想要开一座可以容纳奇珍异宝的商铺。
“不知先生可曾见识过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玻璃银镜?方便即用,还不沾手的旋转口脂?清洁力度极强,洗完还留有余香的香皂?还有随意喷一喷,浑身香味经久不散的香水?”
洛央笑着反问道。
站在她面前的陶通,那是越听心中就越激动,“这些奇物,如今身在何处?夫人可否取来一观?”
行商这几年,他太清楚那些世家贵族的嗜好了,若夫人真的能拿出那些物件,定能引来他们的趋之若鹜。
到时,陶家商队便会赚来大笔金银。有了银两,不论是招兵买马,亦或者攻城略地,对阎军来说都将不是问题,将军大业必成!
“一观?不行。”洛央摆了摆手。
陶通急了,刚要说话,便听见——
“那些东西我都还没做出来。”
陶通:“……”那你跟我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是为了耍着我玩啊?
可思及洛央做出来的雪白细盐,陶通心中莫名觉得女子口中说的那些奇珍异宝,怕是迟早都能做出。她既这么说,心里定是有一本账在的。
这让陶通绷紧的心弦,又放松了些许。
“可是夫人,某还是那句话,出头椽子当不得。若这世间真有此等商铺,迟早都会引来那些世家大族的觊觎,以将军当下的兵力,怕是应对不急。”
如斯乱世,不论做何事,都当斟之酌之,稳之重之。
陶通哪里不明白,这样一座奇珍异宝阁真叫他与夫人做出了,会赚来多少的金银,可就是太多了,才会引得豺狼的垂涎。
娘的,都怪这糟烂的乱世!
明明瞧见了金矿,却不能上前挖掘的陶通,在心中破口大骂道。
听了对方的话,洛央笑了,“所以我预备将第一家奇珍异宝阁开在……汜水郡。”
闻言,陶通眼眸霎时一亮,妙啊!
天下人都知那汜水之郡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只因它虽不是大越之都,却是整片大越之地的正中心,南来北往,四通八达。
这样一个地方,人人觊觎,偏又人人忌惮。
只因汜水郡的守城之将乃是大越最为出名的将帅——杨赞。
名将杨赞,以及杨家上下,均是一门忠烈,一生中忠于大越皇帝一人。正因为如此,在乱世开启之时,皇帝才将其派至汜水坐镇。
因为杨赞的存在,本该打作一团的各方势力,全都按兵不动起来,老百姓们也得到了一时的喘息。毕竟谁也不愿做得罪人的出头鸟,真的与杨赞打了个两败俱伤,只会教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近两年来,各方势力从未停止过拉拢杨赞的行为,这也使得整个汜水郡那叫一个龙蛇混杂,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在城中过分肆意。一方面是怕引来杨赞的厌恶,另一方面杨赞其人刚正不阿,真要在他的城中行不轨之事,他可不管你是谁的儿子/女儿,又是出身何等高贵,先弄死你再说。
夫人将第一家奇珍异宝阁开在此处,实在妙得不能再妙了。
只是第一家能开在汜水,第二家、第三家呢?
陶通又犯难了。
看懂他心中忧虑的洛央笑了,第二家、第三家……都开那么多了,阎起与阎军总该有点长进了,如果没有她还不如早些与他们一拍两散。更何况一旦叫她寻到硝石矿,她的奇珍异宝阁,不管是谁敢轻易伸手,都要衡量一下到底是他的爪子硬,还是她的火-药烈了。
洛央嘴角微微翘起。
想要大批量的生产肥皂、口红、银镜等物,工厂是少不了的。
洛央怎么也没想到,都来到古代了,她竟又重操起了办工厂的旧业来。
但最重要的还是得先自己实验一遍,弄出香皂与香水,才好招人进工坊里干活。
是的,洛央最先准备的两样东西便是香皂和香水。没别的原因,这两样比较容易,且都需要花香精油,干脆一起做了。
香皂的话,得先用食盐水与贝壳制出纯碱,有了纯碱就可以同猪油一起完成皂化反应,再往里头加入用蒸馏装置弄出来的精油液体,放进刻好的模子中,一块芳香扑鼻又实惠好用的香皂便完成了。
其次便是香水,同样用蒸馏装置提炼出酒精,再按照一定的比例往里头加入香精与水,沉淀、陈化、冷却、过滤,便能得到香味不一的各色香水。
就在洛央进行各种实验的时候,陶通带着好几麻袋的细盐也往汜水郡出发了。
出发的时候他的模样实在有些奇怪,几乎每走一步路就各种龇牙咧嘴,本就生得富态,再露出这般神情,越发怪异得出奇。
目送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洛央不由得轻笑了声。
闻言,阎起偏头看她。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洛央抬头与他对视到了一起,笑得灿烂,“陶先生行动怎会如此怪异,看上去就像是……像是被人打过似的……”
见洛央一语中的,阎起略微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有吗?”他问。
“有。你该不会打他了吧?”洛央语气讶异。
“先前你不是说要与我习武?我观你最近面色红润,应是调理的不错,不若就从今日开始跟我习武强身?”阎起直接转移了话题。
果不其然,习武这个话题顿时引起了洛央的注意,一时间她哪里还记得什么陶通不陶通的,便缠着阎起要习武。
若真能学得了一招半式,以后去到其他位面,也算有个起码的保障,洛央心想。
然后她就跟阎起学起了扎马步。
洛央:“……”
整个过程,阎老师别提多严格了,甚至还在洛央的胯-下点燃了三柱香,只要她稍微偷一下懒,就会被燃着的香烫到屁股。
洛央:“……”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马步扎下来,洛央早已两股战战,一听见“结束”二字从阎起的口中说出,大汗淋漓的洛央差点没整个人摔到地上去,还好阎起见势不妙,手快接住了她。
可下一瞬,他便感觉自己肩上微疼。
洛央将自己所有的怒气全都汇聚在了自己的齿尖,冲着阎起的肩膀就是狠狠一口,然后……
硌到牙了。
洛央:“……”
偏偏眼前之人还气死人不偿命地,主动将手腕抬至洛央面前,语气认真地对她说道:“肩膀不疼,咬这里会疼。”
闻言,洛央抬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双眸因为疲惫而沾染了点点晶莹,一脸无语地朝他看来。
但她这副姿容艳丽的模样,落在阎起的眼中,却叫他的心不自觉地剧烈跳动了起来,比那天他拎着的那只兔子跳得还要厉害。
阎起的视线从洛央的眼落到她薄粉色的唇上,加之洛央整个人还窝在他的怀中,身上软的就像是没长骨头似的,特别是健体出汗后,她身上好闻的兰香味就更浓郁了。
从未与女子相处过的阎起,一个没注意,就……
感受到身体的蠢蠢欲动,阎起抱着洛央,便从地上一跃而起,顾不上留下只言片语,男人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徒留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洛央:“……”
半响后,反应过来的洛央,嘴角微微翘起,让他折腾她,该!
因为这具身体从未经受过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当天晚上,洛央浑身上下都开始疼了起来,用洛氏针法行了一遍针,才总算舒缓了不少。
可没想到他前脚刚行完针,后脚不见了一整个下午的阎起,便拿着行气活络的药膏敲响了她的房门。
听完了对方的来意,洛央一脸纯真地朝他看来,“我力气小,夫君你帮我擦……”
后面的话,洛央都没说完,阎起就嗖的一下没了踪影。
洛央:“……”
属闪电的吗?闪那么快?
一口气跑到自己房间的阎起,砰的一声合上房门,心脏仍然没完没了地跳个不停,于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但阎起的脑中一直不停回想的却是,军医对他的耳提面命,那便是洛央的身子太差,除非调养半年左右,否则夫妻决不能同房,以免她有性命之尤。
阎起一直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中。
为今之计,只能好好让娘子习武健体了。
阎起下定了决心。
之后,洛央便发现,习武限定款阎老师的对她更严格了,似是不把她训练成为一个金刚芭比就不罢休似的。
洛央:“……”真看不出来,有些人不喜欢娇软美人,竟然偏好鲁智深。
心里各种吐槽,练起武来,洛央却比谁都认真。
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洛央的身子也越发强健。
而她的化学实验也大部分做成功了,那么接下来就需要招人了。
古代社会,没有法律支持,保密工作很难,以后洛央的工坊保不齐就会混入其他势力的探子。
为此,洛央只能从源头上杜绝这一可能。
将香皂与香水的生产流程拆分成几步,工人们只负责他们自己那一步,最核心的法子则掌握在阎起的心腹之军手中。
招工启事张贴出去的那一天,顿时吸引了一大批人的注意。只因洛央开的月钱虽然很普通,可工坊节假日有假休,休假的时候也有工钱拿不说,还有月饼、粽子、青团、肥皂等节礼相送。
尽管并不知道肥皂是何物,这样绝佳美差还是引起了一大帮人的蜂拥而至。
但很快便有人对招工贴示上的男女不限四个字提出了异议,这女子如何能出来做活呢?这样抛头露面的差事就应当由男子来做才是。
提出这一观点的是一酸儒。
听了他的话,洛央笑了,“女子怎么了?女子是比你多一只眼,还是少一只脚?如今身处乱世,好儿郎无不投身军队,保护妻女,家里无劳力,一些妇孺就不需要吃喝了吗?凭什么不能做工?阎军的工坊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你是诚心诚意想干活的人,我们都需要。当然了……”
“如你这般,还未进工坊,就先鄙夷未来工友的人,我们是万万不敢要的。”
此话一出,酸儒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掩面逃了。
便是这时,人群中似是有人被洛央的这番话鼓舞到了似的,缓步行至洛央跟前,期期艾艾地问道,工坊收不收他这样的人?
闻言,洛央定睛看去,见下方竟站着个断了一截小腿的中年男子。
听了四周众人的议论,洛央才知这人竟曾经是大越的兵,还与杨赞杨将军一起阻挡过边防匈奴的侵扰,也是在那场残酷的战役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小腿。从军队里回来后,身有残疾娶不到媳妇的男子,只能靠两亩薄田勉强过活,先前的旱灾、虫灾,若不是村里人的接济,他早就已经饿死了。
现如今,即便没有饿死,也瘦得好似皮包骨。
看见这样的人,洛央冲他露出自己最诚挚的笑来,“自然,告示上写着呢,工坊招工,不论男女,不论残疾,不论出身,只要你不违乱法纪,都可以报名,更何况你曾经还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听见英雄二字,男子的脸颊瞬间涨红,随后连眼眶也跟着一块儿红了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抹了下眼泪,真诚道:“多谢。”
“不必多礼,就是不知如阁下这般的豪杰还有多少,不论多少,工坊愿意全部接收。”
闻言,男子眼神惊愕地朝洛央看来,随后忙道:“还有的,还有许多,只是大多住在其他郡县。如今这个世道,想要联系恐怕极难。”
“只要有心,总能联系上的。”洛央突然知道她报纸的还有一个用途是什么的。
说功利点,这是个收揽民心的好机会。不功利地想,也算是给这些“退伍军人”一个栖身之所,包括阎起以后的兵,她也会一样对待。
才刚想到这里,洛央突然与立于人群之外的一名白须老者,径直对视到了一起。
一看见老者长至腰腹的飘飘白须,原著中一个熟悉的名字便立刻在洛央的脑中浮现。
大贤宋永。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什么,他是楚毅麾下最得力的谋士,便是有了他的谋划,楚毅才能一统天下?
那洛央就更要忽悠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
依照读者的建议,把相公改成夫君。
常言道, 天下才共一石,麓山书院独占八斗。
这位宋永,宋大贤, 正是出自独占八斗才的麓山书院。不仅如此,书院里的众学生、师长还对外扬言,八斗才里起码有六斗都是由宋大贤带来的,可见此人学识之渊博, 地位之崇高。
真将这位宋大贤忽悠过来了, 除了能断楚毅未来一臂, 说不准还能吸引更多的文人来为阎军效力, 为她效力。谁让他们现在别的都还行, 就缺能出谋划策的文人。尤其是洛央,即将开张的《天下月报》人手急缺,毕竟她总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吧。
眼角余光注意着这位宋大贤,就在洛央心内思索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接近对方时,她忽然注意到立于人群之外的宋永, 观望片刻后,竟主动往这边走来。
站到工坊的招工启事下,宋永眼睛微亮,“好字。”
洛央趁机行至老者身旁, 笑容内敛,“先生谬赞, 愧不敢当。”
听见耳旁响起的轻柔嗓音, 宋永下意识回头,对上洛央仿若春晓之花一样明媚的脸庞时, 眼底诧异一闪即逝, “这是女郎所写?”
洛央微笑。
见她默认, 宋永愣了瞬,很快捻须大笑,“妙哉妙哉!”
真想不到他宋知章有朝一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原以为这般大开大合,狂放不羁的书体,会是一名心胸疏朗开阔的郎君所写,哪曾想竟是一位弱柳扶风的女郎,是他着相了!
思及他先前收到的消息,宋永又细打量了下洛央的面容,嘶了声,“令尊可是清河洛氏,洛敢之?”
洛央眼神讶然,“没想到先生也听说过家父的名讳……”
这下对上了,宋永心中慨叹,眼前这一位应当就是阎起小儿从清河洛氏迎回来的贵女之妻。先前没见过这位洛氏女,宋永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一见,老者又看了眼一侧的招工启事……
“可惜了。”他叹道。
洛央:“……”
“似你等毓秀女郎,你父不应为了家族将你嫁于那阎四郎为妻。”老者又重复了一遍。
洛央:“……”
一个没忍住,洛央就笑出了声来,“非我父强逼,实乃我心中愿意。”
闻言,宋永顿时露出一副不理解且大受震撼的表情来。在他看来,阎起其人,活脱脱就是一枚暴君胚子,为君者,仁义当先。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①。阎起正是如此,对待那些走错路的百姓从未起过教化之道,只想着一杀了之,天下能有多少百姓禁得住他这般肆意杀戮。不过宋永也能理解,这位放牛娃出身的阎大将军,自己本就识不了几个字,又如何能读懂那些圣人之言呢?
虽然宋大贤没将自己的心里话诉之于口,联系剧情,洛央也能大致猜出他心中对阎起有着什么样的偏见。
正是这股偏见,使得他后期毫不犹豫择楚毅为主,只因在他的心中,楚毅更适合做这天下共主。阎起不是不好,而是不适合。
想到这,洛央并没有急着说服对方,而是反问宋永,“那在先生看来,阎将军其人如何?”
闻言,宋永面露思索之色,“天生骁勇,乃是天定的将才。”
将帅之才,却不适合为君,老者的意思很明确。
“性格坚韧,嫉恶如仇,出身低微,爱憎分明,手段狠戾,却有容人之量。”宋永继续精准地概括着。
品质是好的,但作为君王来说,过分鲜明的喜恶却是不合格的,过于的嫉恶如仇,更易走上暴君之路。
若是宋永遇见的是幼年的阎起,他还愿意细心教导一番,可如今,对方的性子大致已经定下了。这般锋芒毕露之人,就像是一柄绝世利刃,若是寻到了他的剑鞘说可能还愿意收敛。若是寻不到,到最后说不定连自己都会刺伤,更遑论身旁他人。
听出了老者言外之意的洛央,轻笑了声,“我知先生的意思,你认为阎将军缺乏为君者的品质,做不了一个仁义之君。可在我看来,阎将军拥有各大世家之主都没有的特质……”
宋永抬眸看向洛央,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那便是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站在百姓的角度为他们考虑的人。世家贵族这么多年一直高高在上惯了,他们有谁能真正了解过底层百姓的生活?别说是他们,就连先生你,能读书,说明家境也十分殷实。所以你才能不痛不痒地说出,阎起杀了那些为祸一方的贼人,是暴虐,是苛严。”
洛央精准地望向宋永的眼,“阎起难道不知道收纳那些山贼草寇会使得他手下愈发兵强马壮吗?他难道不知道那时候稍微表现的仁义一些,天下人尤其是读书人,对他的褒奖也会多一些吗?可他还是选择杀了那些淫-辱妇女为乐,烧杀抢掠的渣滓!只因在他看来,那些因贼子亡去的魂灵才是他真正需要重视的百姓。”
“凭什么老老实实不愿反叛,只想好好活着的普通老百姓遭遇了那样的祸事,连个替他们报仇雪恨的人都没有。而那些贼子只要接受招安,便能心安理得,高高在上。是普通百姓不识字没办法替自己说话,还是世家贵族,读书人们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人?”
洛央嘴角微微勾起。
宋永心中一震。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洛央的声音再次响起,“正因为阎起没读过书,不识字,所以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他选择起义,只因心中认准了一个念头。那便是有朝一日,天下人人有饭吃,有田耕,有屋住,有书读,生病了可以得到医治,就这么简单罢了。”
这番话自然不是阎起说的,但洛央能感觉到,对方的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阎起,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纯粹的人。
听到了这里,宋大贤彻底沉默了下来。
洛央也没有再接再厉的意思,实在是有些话,说得多了,过犹不及。
便是这时,一个神色匆匆的灰衣小厮,于远处跑来,在人群里张望了许久,一瞧见宋永就忙大喊了声,“宋先生!”
喊着,他双手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其他人,一口气跑到了宋永面前,焦急地说起话来。
因着小厮说的并非大越官话,而是南边的一种方言。洛央一个字也没听懂,便看见宋永脸色大变,甚至都没给她丢下一字半句,随着小厮就连忙往外跑去,实在跑得太急,还差点撞到了路边的摊贩。
见状洛央便知,对方应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
等回了淮安县衙,经过大堂,洛央看见平时阎起、樊梁等人正围坐在一起,神色凝重地商量着什么。
最后阎起直接拍板,语气凝重,“现在套车送知章先生去汜水,希望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洛央声音适时响起。
一看到洛央,平日咋咋呼呼的樊梁,此时也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唉,宋永先生的老妻旧疾复发,偏偏淮安郡连个像样的大夫都寻摸不出来,我们只能将他们夫妻二人送往汜水郡。嗐,本想着将那宋老头困在淮安郡,好歹也能为将军扣下一个大贤,没想到那老头脾气比将军还倔。这些日子,从不吃俺们送去的一个馒头一粒米,一直带着家仆、老妻种地钓鱼过活。逼急了,就寻死,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好了,连人都留不住了。”
樊梁两手一摊。
其余人也均面露憋屈苦闷之色,宋永那样的大贤杀他们是不敢杀的,可眼睁睁地看着一条肥美的大鱼跳到别人的网子里,这感觉也太不舒爽了。
“行了,人命关天。”阎起不愿再耽搁,起身便往外走去。
就在他快要与立于门边的洛央擦肩而过时,女子忽然拉住了他的手,阎起讶异转头,却直接对上了洛央含笑的眼。
“不若,叫我试试?”
“你?夫人别闹,你自己个儿身体都那么弱,还试个……”后面的话,樊梁在洛央徒然看来的眼中,渐渐噤了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夫人瞧着柔柔弱弱的,可自打她弄出了白花花的细盐后,只要她随意瞥来一眼,樊梁在内的几人,全都莫名有些畏怯。总有种不听她的话,就会招来一些不得了的灾厄似的。
“不相信我会治病?”洛央反问道。
“这叫咋信啊?俺们都有眼睛,你先前还因为体弱进进出出都要将军抱着不撒手呢……”张伦小声道。
“那个是夫妻情-趣,你们这些没媳妇的大老粗懂什么?”洛央随口吐槽道。
大老粗们:“……”
阎起:“……咳。”
“其实你们夫人我不仅能治那宋大贤妻子的病症,你们的病症我也能治。”洛央意有所指道。
“我们哪有什么病啊?”樊梁哈哈大笑道。
“怎么没有?”洛央笑得温和,“你不是得了痔病吗?都到如厕困难的地步了,应该每一回都会血流如注吧?没想过治一治?”
樊梁:“……”
其余人齐刷刷朝他看去。
“还有闻廉……”洛央才刚点到他的名字。
男子立刻站起身来,一脸郑重地朝洛央看来,“夫人,他们不信你,我信你。您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这世上哪个要是敢说你的医术不好,我跟他急!”